149师作战 16 越南人不开枪就是万幸了,还背你们过河,怎么可能呢

发布时间:2025-06-28 07:07  浏览量:1

战火中的青春岁月

作者:张兆华

开赴云南边境

1978年底,我师受命即将参加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全师立 即展开了高强度的战前训练。每天早上天没亮,师机关都要进行野 外急行军。记得有一次我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参谋们开玩笑说,你 们现在怕累,到了战场上被敌人抓住就惨啦!

这话真管用,吓得我 们拼了命地走,此后行军都不敢掉队,再也感觉不到累了。第一次实弹射击,从未摸过枪的我得了个优秀,觉得自己挺争气,心想到了 前线兴许还能有点作用。

临战前,上级要求参战人员都必须在军帽里、领章后写上自己 的姓名、部队番号、家庭住址和电话。当我写下这些,才意识到它意 味着我们此去前线有可能不再回来!不过从要求参战的那一刻起 我就想好了,死在战场上就是生命最极致的绽放,我不会有遗憾!

1979年2月,我师奉命开赴云南边境,长龙式的军列载着我师 全副武装的将士和军用装备驶向昆明。我们的车厢里主要是师宣 传队和司令部、政治部的参谋、干事。

印象最深的是,我们一路上唱 着刚看过的电影《阿诗玛》的歌曲,一首接一首地唱了个遍。唱着这 些歌颂生命、歌颂爱情的歌曲,想着阿诗玛的美丽传说,想着即将奔 赴的疆场,想着无法预知的未来,心里生出无限感慨……

那天晚上, 我们整车人几乎都没睡觉。怕无聊多想,我便一时兴起,给大家看 起了手相,看着他们各不相同的手,说着他们不同的过往,直说得他 们个个吃惊地点头称是。

列车奔驰一夜,我师到达了位于云南高原的昆明步兵学校集结 待命。那天迎接我们的是漫天的黄沙和狂风,让我平生第一次领受 了高原苍劲的“雄风”!

次日清晨,我师换乘军用卡车直奔红河边 境。全师万余人乘坐的军用卡车绵延了几公里,像一条绿色的长龙 蜿蜒在山道之中,激起了滚滚尘土。我们军务科人员乘坐在一辆敞 篷卡车上,高原的阳光强烈灼热地直射我们,尘土也紧紧地追随着 我们。女孩子爱美怕晒黑皮肤,也为了少吃灰尘,我们3人索性把 棉被盖在身上。本以为大热天盖棉被会汗流浃背,可没想到感到的 却 是丝丝清凉,这种奇妙的感觉给了我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悟。入 夜,我们全科人员都在敞篷卡车上看着星星入睡。

红河看似宁静

云南属于亚热带气候,四季如春。 一路上满山鲜花盛开,林木 苍翠葱茏,景色秀丽怡人。当我们沿着一条河行驶时,我被它的宁 静深深地吸引住了。这河不宽,两岸土地油黑,庄稼茂盛,尤其是那 芭蕉树迎风玉立,蕉叶似飞,沿河点缀,风景独好。河水静静地流淌 着,没有一丝波澜和声响。

我问:这是什么河?

参谋说:这就是红 河,是中越的边境线。

红河边,我们的工兵连神速地搭建起舟桥,部队迅疾地、静静地 行过舟桥,我师继续向目的地进发。路上没有看见一个越南人,路 旁土地肥沃,甘蔗林很茂密,没有一丝战争的气息。

当部队发布休息命令时,我们的车 正好停在一棵古老的大榕树下,这是我 生平第一次看到榕树,它硕大粗壮的树 根盘根错节有大半个人高,枝叶婆娑如 云,美不胜收,让人想到古老生命的延 续和传承。我吃完饭,爬上树根坐在上 面写日记。

突然,枪声响起,接着就听说有个 战士被打死了,我即刻跳下树来,冲到 前面,正好看到牺牲的战士被抬下来。 他看上去最多20岁,眉清目秀,脸色苍 白地躺在担架上,没想到这么年轻的生 命瞬间就这么消逝了!我回过神来,意识到残酷的战争真的正在走近我们 ……

张兆华在战区前线。

抓住少年俘虏

我们随师前线指挥部到达指定的越南高地,各部门在指定的位 置搭建帐篷,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越南是亚热带丛林气候,白天 炽热如夏,入夜却潮湿阴冷,昼夜温差很大。在高地上,我们都和衣 睡在帐篷里的草地上,几乎每夜都在不断的枪炮声中入睡。

师前指配备有翻译,他们都是因越南排华而回国避难的华侨。 跟随前指的翻译也和我们一样只有二十出头。我们没有文件可打, 闲时就找小翻译聊天,让他讲在越南的故事。他说他祖辈就在越南 生活,他很喜欢越南,因为越南土地肥沃,是一个很容易找生活的地 方。后来越南排华,他们受了很多迫害,不得不离开越南。

有一天,抓了一个越南俘虏到师前指。我们听说后叫上小翻 译,找到关押俘虏的地方,想去看看俘虏是个什么样子。

我们怀着好奇和仇恨推开了门,可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孩就 是俘虏。我们惊讶地看着这个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的样子非常 淳朴,是个英俊少年,他用善良漂亮的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们。我 们3人一看是个孩子,仇恨顿消,觉得俘虏二字与他无关。让翻译 问他为什么这么小就当了兵,又怎么成了俘虏。

小俘虏说,他们家是这里的农民,他只有16岁,是被抓壮丁的。 因为越南政府为了要打仗,令全国15岁以上的男孩都要当兵,他们 村里的少年都被抓去当兵了,但他们都不愿意当兵打仗。他没有受 过任何军事训练,不会打枪,也不会隐蔽,不知怎么就被我们抓获 了。看他这么小,这么无辜,觉得他就像我们的兄弟,我们还把自己的罐头食品送给他吃,请求看守的战友要好好待他,千万不要虐 待 他 。

我们在高地上只待了两三天,师参谋长即命令我们打字室的3 个女兵由1名参谋带领,转移到师后指。

穿越越南村庄

因为师后指离师前指只有十几里路,当时没有车,我们只有步 行前往。我们4人只有参谋配了1把冲锋枪,其他什么装备都没 有。有个参谋开玩笑说,越南的妇女儿童都会打枪,而且是背后打 黑枪,你们要小心哦!听到这话,我们都说不怕,其实心里还真有点 发怵,希望这一路上不要遇上任何人、任何事,顺顺利利到达就好。

我们匆匆赶路,时而玩笑时而沉默,走着走着,平坦无人的大路 前方,突然看见了一个村庄,而且远远地就看见路两旁站着许多越 南妇女、老人和孩子,好像早就等在那里准备迎候我们。我们的心 顿时揪了起来,相互看着,谁都没有说话,继续往前走。我们硬着头 皮走过了那个村庄,穿过了越南人的目光,越走越快,谁也没敢回 头。枪声没有响,我们心里松了一口气,我再回头看,他们还在看着 我们。想起这次“历险”,还真有些后怕,如果这些越南妇女、儿童真 从背后开了枪,我们也就死在他乡了。

没走多久,一条清澈的小河又横在面前,没有桥,只有涉水过 河。当我们正准备脱鞋时,远处一群越南妇女抱着罐头朝我们匆匆 走来。当时,我们都跟傻了似地愣在那里,以为她们会冲过来打我 们,可是没想到她们满脸笑容走到我们面前,放下中国制造的军用罐 头,背起我们就过了河,放下我们后,朝我们挥手笑笑又回了河那边。

当时我的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温暖,觉得她们是那么善良,那么美好。

后来,我们把这段经历告诉战友们,他们谁都不信,说我们胡编 乱造,说越南人不开枪就是万幸了,还背你们过河,怎么可能呢。事 实说明,战争再残酷,但普通百姓对中国军人还是持友好态度的。

搬运战友遗体

刚到师后指报到,我们接受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搬运烈士遗体。

那天,天空飘着细雨,好像苍天也在悲泣,天色非常阴郁。我们 十来人跟着后指的干事来到一片寂静的树林空地上,那里有一间没 有门的简陋茅草棚屋,我们看见大约有百来具战友的遗体躺在那 里,他们年轻而苍白的脸上和浑身上下都被雨水淋透,沾满泥浆和 血迹,无知无觉地躺在地上,四周也如死一般的沉寂。

看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悲惨场景,我的心像要窒息般难受,心中充满悲痛。我们 都静静地站在那里,默默地向战友遗体致哀!

很久没有一个人说 话,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心里的哀伤没有语言能够表达!我怎么也 没想到有这么多战友的遗体,为什么会牺牲这么多战友!为什么 啊!我无法明白。

这时,带队的干事说,赶快把烈士遗体抬到卡车上,这里不安 全,随时都可能出现敌情,我们这才如梦方醒。当时,我离战友的遗 体最近,记得我是第一个冲上去抬他们,可是我没想到自己使出全 身的力气却怎么也抬不动他们如山一样沉重的身体,心里难受极 了。

等悲伤缓过来,我才能抬着战友沉甸甸的遗体,艰难地走到大 卡车旁。我们小心翼翼地抬着战友,轻轻地把他们放在车上,感觉 他们并没有死,我们目送卡车载着牺牲的战友在丛林的山道上远 去。

我问:他们是怎么牺牲的?

干事说:他们都是446团的先遣部 队,在去往沙巴的4号桥时,中了越军伏击而牺牲的。

医院日日夜夜

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流泪,我们又匆匆赶到后指医院。

入夜,外面一片漆黑,枪炮声时而稀疏,时而密集,连续不断。 我们的后指医院设在一个大帐篷里,医生护士们一直都在抢救伤 员。夜里,突然送来了很多伤员,医生们开始抢救生命垂危的重伤 员,我们照顾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的伤员,帐篷里每一个地方都放 满了担架。

我照顾的第一个小战士就十八九岁的样子,皮肤白皙,像个文 弱的书生。他的伤口是从肩胛骨穿到后背的,前面弹孔很小,我剪开他的衣服,看见他背上的伤口吓了我一大跳,没想到他背上的伤 口有碗口那么大,血肉模糊,打烂的皮肤像一朵染红的花一样,深深 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护士马上给他输上血浆,我小心翼翼地用酒 精给他的伤口清洗、消毒,生怕再增加他的疼痛。看着他那非常英 俊的脸,我问他疼不疼,他硬是咬着牙没有哼一声。

我的眼泪忍不 住掉了下来,问他: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他说:被越南人用高射机 枪打的。

听到这些,我这个从来不知恨为何物的人,此时心里只有 仇恨。看着他疲惫苍白的脸,我安慰他说,输上血你就不会再有生 命危险了,在后指很安全,医生一会儿就来给你检查治疗,放下心来 好好休息吧!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是哪个团 的,但是他给我的印象太深刻了,他伤得很重却没有叫过一声,他倔 强的样子我永远也忘不了!因为照顾的伤员多,后来想看看他的伤 口情况也再没找见他。

有个战士的屁股被炮弹炸伤,当脱下裤子,看着像满天星一样 的弹片嵌在皮肤上,我的心揪了起来,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给他消 毒。好在弹片小,他的伤口浅,流血不多,没有生命危险。

因为他看 不见自己的伤,满脸紧张地问我:会不会残废?

我说:不会的,你的 伤口不严重,放心休息就好了。

他听后松了一口气,立刻听话地趴 在那里不再说话了。

还有一个战士被高射机枪射中,子弹穿过手 臂,也是打开了花,整个袖子都被鲜血染红了。我给他消毒时,怕他 疼不停地问他,他对我摇头,看着自己的伤口,没有叫一声,也没有 一丝畏惧,真是铁打的汉子!

从那一夜以后,后指医院就源源不断地有伤员送来,又源源不 断地把经过抢救、治疗的伤员送回国内。医生、护士们没日没夜地 抢救伤员,直到累得干不动了才肯换班休息。

我们也日夜看护着伤员,随时把伤员的伤势变化向护士长汇报,累了、困了就地打个盹 儿,醒了继续看护,给伤员们送水喝,给不能动弹的战士们喂饭,照 顾他们休息,安慰他们放松精神安心养伤。看着他们个个都那么年 轻帅气,不管伤轻伤重,谁都没有喊疼。我觉得他们就是自己的亲 兄弟,太可敬可爱了,个个都是中国的好男儿!

连续数日,大家都是在后指医院的帐篷里度过的,没日没夜不 知疲累地忙着,好像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我已经记不清护理了多少 伤员,流了多少眼泪。大家谁都不愿休息,不愿有一丝的空闲,都觉 得和炮火战场上生死一线、风餐露宿的战士们相比,再苦再累都不 值一提,只有照顾受伤的战士们心里才踏实。因为一闲下来,就会 非常非常想念自己的祖国,想念亲人。

我天天算着日子,直到有一 天,我们接到撤军的命令,大家听到后都高兴得欢呼起来,马上收拾 行装,准备撤离,我们终于可以回国了!

这段和平年代的战争烽火,虽然已过去了35年,但在我们亲历 这场战争的人心中却总是恍如昨日,令人刻骨铭心!因为,它是我 们生命中最珍贵、最炽热,也最惨烈的一段青春记忆!

张潇楠(张兆华),1977年入伍,任149师司令部 军务科打字员。1979年参加中越边境自卫还击作战, 战后任师司令部保密员。1981年转业,先后在四川省 级机关、四川信托投资公司上海证券部、《中国企业 报》、《中国评论》杂志任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