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暴君他人很好呀!》作者:女王不在家

发布时间:2025-06-28 12:14  浏览量:1

《阴鸷暴君他人很好呀!》

作者:女王不在家

简介:

世人皆知,元熙帝性情孤僻寡淡,阴戾冷漠,后宫之人皆不敢近前。

不过阿柠在暗处偷偷看着,知道那便是时常出现在她梦中的人。

这个人便是她上辈子的夫婿。

他人很好的啊……

元熙帝长于冷宫,阴鸷孤僻,年少时他便在阴暗之中盯上了皇兄的青梅。

她粉粉白白,软糯甜美。

据说她自小理佛,携神光佛性。

可他只有贪念,想一口吞下去。

他用尽手段,处心积虑,终于毁她姻缘,娶她为妃。

他爱之若狂,偏执痴迷,又心存愧疚,把她捧在手心,处处谨慎,如履薄冰。

谁知世事多变,她缠绵病榻,逝于他侥幸登基为帝的前一年。

元熙帝将亡妻牌位放在龙榻上,夜夜拥在怀中入眠,他以为这便是余生。

谁知那一日,在一众低首敛容的女医官中,他看到一双眼睛。

她正偷偷瞄着他。

——是你吗?

——是我。

精彩节选:

其实前几日孙姑姑便提起,天凉了,今年的酸枣仁该到了,到时候大家都要忙起来了。

只是阿柠没想到竟要这么忙,忙得焦头烂额。

阿柠进宫后便被分到御药房,御药房隶属太医院,掌御用药饵,但凡各地送来的贡药并太医院采买的生药,都要送到御药房,由御药房炮制备用。

昨日送来的这一批是酸枣仁,这酸枣仁是皇帝要用的药材,太医院从来不敢怠慢,都是专门派了人前去太行山峭壁的老树盯着,要等到酸枣自然掉落,这才搜集起来,之后挑拣最好的送到宫中。

若是其它药材也就罢了,都是经过初步挑选筛捡的,她们这些医女还不必耗费那么多气力,可唯独皇帝日常用的那几味药,都是原汁原味地送来,要医女亲自挑拣炮制。

一大早,阿柠等众小医女用过早膳便匆忙赶来御药库,负责生药炮制的孙女官给她们发了崭新的宣纸和绛纱手套,大家便忙起来。

这些酸枣要分拣,晾晒,晾晒必须挑上等艳阳天,晾晒时还要翻晒,待到晾晒过后,再去除果皮果肉、清洗酸枣核等,其中工序繁琐讲究,原不是外面寻常医馆能比的。

阿柠正闷头挑拣时,身边的瑞香却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明日晒酸枣,该我值班,你好歹替我一日,行吗?”

阿柠将手中饱满的酸枣放进一旁的扁筐中后,才纳闷地抬起头:“为什么?”

瑞香看着阿柠那清亮乌黑的眼睛,只见里面飘出清晰的困惑,心想这阿柠果然是傻子一般。

宫中规定,女官宫娥每月初六可以和家里人在东门外见面,不过宫里头女官宫娥这么多,都跑去东门外等着,那东门不挤死了。

所以外出见面都是有名额的,比如这次她们御药房轮到的名额就只有三个。

瑞香已经算好了,按照轮次,这个名额是阿柠的,瑞香没法出去。

可她如今已经得了信,知道这次自己家里人没来看她,反而是她自小要好的信哥来了,她想信哥,必须见信哥一面,错过这次,未必就有机会见信哥了,所以她想着霸占了阿柠的名额。

怎么霸占呢,自然得设法,比如阿柠正好轮值,关键时候的轮值没法腾开时间,她和孙姑姑说一声,这名额不就给她了?

阿柠这个人脑子有点木,转不过这个弯,她想着糊弄糊弄,说不定就糊弄过去了。

所以她便叹了一声,对阿柠说:“我恰逢癸水之日——”

说着她一脸为难地看着阿柠。

阿柠顿时心领神会:“那确实不太合适了。”

宫中规矩多,御药房讲究更多,医女若来癸水,是不能碰触药材的,必须回避。

不过她歪了歪头,很快疑惑起来:“可是,瑞香,你的癸水不是才走了七八日吗?”

她的声音很轻,很软,像糯米糕,甜甜的,听起来很好听,可是说出的话却是如此不留情面。

瑞香在心里暗骂,这人该精的时候不精,该傻的时候竟然精起来了。

她只能长叹了一声,很有些愁苦地道:“可不是嘛,才走了七八日,结果又来了,只怕是月事不调,你说可怎么办?”

阿柠略蹙着眉,同情地看着她:“怪不得我看你面色黯淡,鼻有青筋,唇色发暗,原来是月事不调!”

瑞香:“……”

她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自己脸色这么糟糕吗?

阿柠点头:“对,你气色灰暗,还有褐斑,你没看到吗?”

说着,她还指了指瑞香脸颊处:“就在这里。”

瑞香咬牙,心里好生气恼!

她有那么丑吗??

不过想到自己的打算,她到底按压下怒气,哀求道:“阿柠,你帮我轮值吧,好不好?你好歹帮帮我,不然我月事不调,被胡公公知道,就此打发出去,这辈子就完了!”

御药房设提督太监,女医官并侍领太监等,胡公公便是御药房提督太监,掌管御药房一切人事,阿柠瑞香等医女虽由女官孙姑姑一手带着的,但是也得受胡公公掌管。

这胡公公往日最是刻薄严厉,对她们这些医女不假辞色,是丝毫不留情面的。

若是有个什么病痛,自己熬着也就过去了,但是若传到胡公公耳中,说不得是什么下场呢。

阿柠歪着脑袋,考虑起来。

瑞香深吸了口气,让自己耐心地等着。

这阿柠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御药房,说话轻声细语,动作慢悠悠的,什么都慢半拍,用膳别人吃完了,她还在细嚼慢咽。

就这么一个人,说话自然也慢,和她说一句功夫,别人都能说一百句了!

可没办法,她现在只能求她给自己代班,只能忍着。

瑞香等了一会,阿柠终于慢吞吞地道:“我不想。”

啊?

瑞香不敢置信:“为什么?”

阿柠是个好性子,随便揉捏,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阿柠竟然拒绝?

她顿时不高兴了:“你怎么这样?咱们都是住一屋的,好姐妹,你不该帮着我吗?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吗?”

阿柠:“明日我家阿爹会来看我,我要见阿爹,给我阿爹送东西。”

她入御药房做医女,每个月有六百大钱的月钱,她省吃俭用,都攒着,如今已经攒了三千多钱,她想把这些给自己阿爹。

瑞香一听,差点跳脚:“这有什么,你要给你阿爹什么,我帮你递就是了!明天我替你出去,保准帮你把东西交给你阿爹,可以了吧?”

阿柠还是不太愿意:“可是——”

瑞香两手合十,哀求道:“阿柠,求你了求你了,帮我吧,若是我正值守,有什么不便,说不得挨板子呢,若是我挨打了,说不得就死了,或者被赶出去,你忍心吗?”

阿柠想想瑞香挨打的样子,叹了一声:“我不忍心。”

瑞香:“这就是了!你得帮我,不然我死了,你不是见死不救?”

阿柠有些为难,不过她想了想,虽说自己家和瑞香家都是直隶府,不过自己家在镇子上,且距离京城近,到底方便一些,可瑞香家很远,要走一整日。

她便道:“好,我替你轮值,不过你要记得帮我给我阿爹捎个话,再捎点东西。”

瑞香一叠声地道:“好好好,你放心就是了!”

正说着,孙姑姑踏入御药库,一眼便看到了这两个小医女,在那里嘀嘀咕咕地说话。

她沉下脸,呵斥道:“瑞香,你做什么呢?是不是皮紧?”

瑞香听此,吓了一跳,赶紧道:“姑姑,我正间药材呢,刚才阿柠不懂酸枣仁,问我,我和她说呢!”

说完,她低头赶紧收拾,不过心里多少有些委屈。

她就不明白了,她和阿柠一起进宫,论身段,她比阿柠更苗条,论模样,她虽然比不过阿柠,但她机灵啊,她会看个眉高眼低,会说奉承话,场面上比阿柠不知道强多少。

可孙姑姑就是偏心阿柠!

比如现在,分明是两个人一起说悄悄话,但孙姑姑只点自己名,不说阿柠,这不是明摆着偏心是什么?

旁边的阿柠听到这话,也是惊讶地挑眉。

瑞香怎么可以这样,听这意思仿佛把开小差的责任都推给自己了?

孙姑姑看着这两个小医女,自然一眼就懂。

从进宫那会儿就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谁什么心思什么性子她再清楚不过。

她看着阿柠那委屈又茫然的样子,少不得在心里一叹,但也说不得什么。

宫里水深,日子长着呢,自己不长个心眼,别人再说什么也白搭。

到了黄昏时分,这批酸枣仁终于挑拣差不多了,孙姑姑带了药童收检,诸位女医也都可以回去住处了。

阿柠本来也要走,不过看孙姑姑在那里忙着,她便褪下绛纱手套,又小心地取下宣纸护领,也过去搭把手。

孙姑姑一抬眼看到阿柠,便示意阿柠帮着抄写御药清单凭证,并记录造册,阿柠倒是跟着孙姑姑学过这个的,便拿笔来写。

正写着,胡公公背着手来了,一起陪着的还有一位穿蓝缎直裰的青年人。

孙姑姑连忙上前打招呼:“孟大夫,胡公公,怎么这会儿来了?”

胡公公有些愁苦:“太医院一直等着这批酸枣仁的,催了好几次了,咱家哪里放心,总得多盯着点。”

一时又对旁边那位孟大夫道:“孟大人你见多识广,还得帮着掌掌眼,可别出什么差错。”

孟大夫颔首,上前,从已经捡过的药筐中捡了一枚,放在口中慢慢品尝。

胡公公也捏了一粒来嚼着,这些御药在入库之前都要经过再次检查确认的,给皇帝用的药谁都不敢疏忽,毕竟一个不小心便是掉脑袋的事。

此时孙姑姑已经清点的差不多了,胡公公便掏出随身携带的御药库关防印章,准备给造册盖章,之后便要送到礼部存档。

阿柠不敢大意,连忙将抄写好的清单两手奉上,给胡公公过目。

这时,她闻到一阵淡淡的药香,之后便有一个清朗的声音自耳边落下:“这些都是你誊抄的?”

阿柠下意识看过去,便迎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锐利,清冷。

青年一身宝蓝织锦锦袍,身形犹如修竹,很是俊逸清雅的人物,只是神情间有些居高临下的傲气。

阿柠低声道:“是。”

青年名孟凤春,是太医院院判,正六品,负责御药进出监制的,也负责太医院医书修订。

孟凤春看到阿柠,也是有些意外,只觉得这小医女的神情温软,乍一看,你说不上她好看不好看,只觉软绵绵雪白白的,像是一朵松软的云。

再细看,她面盘圆润,肌肤雪白,让人一看便想起瑞雪丰年福气满满之类的好言语。

他略挑眉,征询的目光看向孙姑姑。

孙姑姑解释道:“这小医女的字倒是极好,今日实在是忙,便让她帮着誊抄了。”

说着,她忙对阿柠道:“还不见过孟大人”

阿柠听着,垂下眼,恭敬地道:“奴婢姓顾,单名一个柠字,给陆大人请安。”

御药房隶属太医院,御药房的胡公公虽也是提督太监,但是受太医院辖制,往日进出药材也要由太医院专门的药饵大夫把关,是以平时做事都很谨慎,不敢轻易得罪那边的大夫,不然那些药材干些潮些,或者损失一些分量,都够他们折腾的了。

是以阿柠一听是“大人”,知道不敢大意,就特别恭敬柔顺。

孟凤春淡淡地收回目光,略抿了下唇,接过阿柠手中的药材清单,低头看去,一时也有些意外。

要知道在太医院行走,要想往上爬,不但要看医术,还要看字,若写不得一手好字,任凭怎么样都很难爬上去,更不要说有机会担当大任,行走于御前。

这小医女虽只是简单写几笔记录,但可以看得出运笔如行云,流畅自如,既有女子的圆润柔美,又端庄大方。

纵然医女永远没机会走到御前开方,不过终究让人高看一眼。

胡公公自然感觉到了孟凤春这片刻间的情绪变化,他觑着孟凤春,笑了笑道:“一个小医女而已,确实不该用她,倒是让孟大人见笑了。”

孟凤春出身医学世家,年少成名,恃才傲物,素来目无下尘的。

他知道阿柠的一手字让孟凤春惊艳了,他自然觉得面上有光,但他就是故意谦虚。

孟凤春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清单,问阿柠:“你倒是写得一手好字?”

一般会把女儿送进宫的都是寻常人家的,能在笔墨上有这样的造诣,显然是下了功夫,这世道能让女儿这样练习笔墨的,并不多见。

阿柠听孟凤春这么问,知道自己要小心回答了。

她其实和寻常人不一样,寻常人都是生下来慢慢养着,养着养着就懂事了,可她不是。

据爹娘说,她生下来无知无觉,木讷呆滞,连哭都不会哭,仿若痴儿,一直养到六岁时,她摔了一脚,昏过去,醒来后突然有了灵气,慢慢地会说话了,也知道事了,甚至变得聪明起来,过目不忘,学什么都很快。

对于这些,阿柠其实有些懵懵懂懂的,她努力回想自己六岁之前的种种,想起来的却仿佛是上辈子的片段。

上辈子她是成过亲的,她的夫婿是天底下最温柔良善的好人,夫妻恩爱和睦。

至于后来她怎么投胎成现在的模样,竟成了阿爹阿娘的女儿,她自己也迷糊着。

只能猜测上辈子必然是死了,不死怎么会重新投胎呢。

不过怎么死的,以及什么时候死的,她全然不知,根本记不起来了。

她确实是聪颖的,过目不忘,不过有些技艺本领,比如一手好字,却是受惠于上辈子。

如今被问起来,她少不得小心答复了,好在她爹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可她娘却是秀才之女,她也曾在学堂读过书,倒是能解释明白,不至于引人怀疑。

孟凤春听这话,视线再次在她脸上慢慢地巡过,才淡淡地道:“在医女中,倒是难得的。”

胡公公便笑:“见笑了,见笑了,我们御药房的医女,不过尔尔,倒是让孟大人见笑了。”

孟凤春没什么表情地道:“胡大人过谦了。”

一时孟凤春告辞而去,胡公公笑呵呵地看了一眼阿柠,很是满意:“这小医女倒是有两把刷子,你以后多提携,能写一手好字,这就比别人省了不知道多少气力,走到哪儿,都能给咱长脸。”

阿柠在太医院大人面前出彩,孙姑姑自然也面上有光,她笑道:“公公放心便是,我心里有数。”

胡公公吩咐了一番也就先走了,孙姑姑看看时辰,对阿柠道:“你先回去吧,别耽误了晚膳。”

阿柠应了一声,要离开,孙姑姑突然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对了,刚才瑞香和你说什么?”

阿柠便提起瑞香要自己帮着值班一事。

孙姑姑一听,好笑:“你应了她?”

阿柠:“她说她来月事了,若是被查出来,只怕胡公公那里不容她”

孙姑姑听这话,有些不屑,这种谎话也只有阿柠会信了。

她提醒道:“她是算计好了,想顶了你见家里人的名额。”

阿柠听这话,闷闷地低头。

她其实也有些想家里人,也希望能见到,如果阿爹一大早跑来家里,却见不到自己,他必然是有些失落的。

不过她还是道:“瑞香待人略显苛刻,她和家里人关系并不好,难得她想见家里人,可她对父母也有孝心,既如此,我便成全了她这孝心,想必她爹娘一定欢喜,我爹娘虽会记挂我,但我会给爹娘写信,他们知道我在这里过得好,也不会担心。”

孙姑姑有些意外,但也意料之中,不免越发为阿柠叹息。

深宫之中,一起进来的一众医女最后能提拔上来的就那么两三个,大多都是默默不闻地干累活苦活,所以大家都想往上爬,医女之间难免有些勾心斗角的倾轧,孙姑姑也是这么过来的。

可这位倒是好,满脸都是慈悲,眼睛里简直要放佛光了。

这一群新进宫的医女,哪个不知道,有什么事找阿柠,阿柠好脾性,可以任凭揉搓。

她在心里叹,这样的孩子在深宫之中怕不是被人吃得渣都不剩!

阿柠收拾过后,便赶紧往回走,走在路上时,恰闻到一阵香味,似乎是御膳房方向传来的。

她肚子饿了,此时闻得香味,难免有些馋,特意走慢了一些,耸了耸鼻子,不知道是什么吃食,好浓郁的香气。

她暗暗吞了下口水,心想她必须好好干,总有一日,她也能吃到这么香的!

她这么想着,快步往回走,太医院衙署位于前门内,她出了大门后,往东边一拐经过一处甬道,沿着那条道靠墙跟快速地往北去,走过钦天监没多久,东边一拐,便沿着那边一条小道来到宫苑以北。

宫里头宫娥太监众多,自然不可能全都住在宫内,阿柠这些低等医女便被安置在宫苑北边的恭俭胡同,大部分内务府太监并低等宫娥都是住在这边的,阿柠这种才入宫没多久的小医女也被临时安置在这里。

相较于宫内殿宇的富丽巍峨,宦官宫女居住之处都是最简易的平房,且有些年月,陈旧而拥挤。

太医院的小医女独占了一处院落,四人一间房,院落中有简陋的灶台可以做饭。

阿柠和几个同屋的医女都是轮流做的,她回去屋里,同屋几个果然已经吃过了,玉卿看了她一眼:“饭在灶上温着呢,你快吃吧,别回头凉了。”

阿柠笑道:“好。”

说着,她先将讲究的青褙子和白摺裙子褪下,换上自己家常的裙子,这才拎了饭碗去灶房。

因隔壁院落住着一堆小太监,都是御膳房的,那几个小太监和她相熟的,其中一个叫双喜的看到她,便连忙冲她招手:“姐姐,姐姐!”

他喊着姐姐,快步跑下台阶,把她拉到僻静处,竟塞给她一个纱布包,里面包裹着热滚滚的鸡蛋。

阿柠惊喜不已,笑问双喜:“双喜,给我的吗?”

冷不丁的,双喜脸红了。

双喜才十四岁,比阿柠还小两岁,小孩子家早早入了宫,日子过得不容易,之前他脚底下生了疮,差点没命,多亏阿柠偷偷给他熬了药草好了,他是矢志要报答阿柠的,要把阿柠当亲姐姐一般看待。

如今他被阿柠笑得不好意思了,红着脸,小声说:“好姐姐,你怎么这会儿才来?我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说着,他有些愧疚:“今日上面开恩,赏给我们一些好的,我本来说给姐姐留一块熏肉,谁知竟没抢到,只有一个鸡蛋。

阿柠笑得眉眼弯弯:“鸡蛋很好吃,我最爱吃鸡蛋了。”

双喜听着,心里满满当当都是甜蜜,待要说什么,另外几个小太监也都看过来。

大家一看是阿柠,都围过来姐姐长姐姐短,甚至有一个还故意把双喜挤一边。

这是一群最大不超过十五岁的孩子,宫廷之中规矩森严,轻易见不得家里人,也轻易得不到一个笑模样。

阿柠生了一张圆润白净的面庞,便是不笑时都甜甜的,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软绵绵的仿佛白糖糕。

这些小太监便很喜欢和阿柠亲近,喊她姐姐,想凑到她跟前,看她笑,也有人偷偷地把自己留下的“好吃的”塞给阿柠。

不过这次阿柠并没有要,她知道这些小太监日子不容易,要干活,要挨打,才能得个什么赏。

取了膳食回来,只见房中几个都已经用差不多了,瑞香正蹲在床头,对着一个巴掌大的小铜镜照镜子。

自从阿柠说她脸上有褐斑气色不好后,她就格外在意,又在脸上敷粉,对着铜镜一直看。

此时她见阿柠回来,便高声道:“瞧那几个小子,见到你跟什么似的,他们又孝敬你什么?”

阿柠笑道:“鸡蛋,你要吃吗?”

说着,她打开那纱布包,拿出那个热滚滚的鸡蛋来。

瑞香一见,便有些馋:“分我一半吧。”

谁知旁边的玉卿已经没好气地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贪呢,阿柠回来晚了,本来只能吃一些凉的了,就这么一鸡蛋,你也要抢!”

另一个叫凤娟的也笑:“是了,刚才不是还说吃饱了吗?”

瑞香有些脸红,没好气地说:“罢了,我就说说而已。”

阿柠看大家因为一个鸡蛋争吵起来,连忙道:“其实我不太饿,她如果想吃——”

玉卿已经直接道:“你闭嘴吧,赶紧吃!”

一个屋里四个小女医,阿柠是最勤快最好性子的,刚开始玉卿也占阿柠便宜,不过便宜占多了不好意思了,这时候再看别人占阿柠便宜,就气不打一处来。

阿柠懵懵地看她一眼,有些惊讶她的恼火,忙哄着说:“……好,你别生气,我这就吃。”

玉卿看着她那茫然困惑又无辜的小眼神,还有那软糯糯的一张脸,恨不得捏她。

傻子啊!

阿柠赶紧打开瓷盆,坐在一旁小案几吃起来。

玉卿哼一声,便收拾自己床铺去了,瑞香也开始翻找自己的衣裙,看看怎么搭配着好看。

阿柠把那个鸡蛋剥开加进去米粥中,鸡蛋还热乎着,熟透的蛋黄几乎呈现橙红色,吃起来很香,也很容易满足。

这时候天不早了,暮色渐浓,窗棂外的古槐被秋风吹得枝叶摇曳,更漏声遥遥响起。

房中却是安静的,几个小医女无声地忙着,在用膳,在修眉,在收拾自己的铺盖。

而就在同一片暮色中,元熙帝忽有所感,抬起修长的羽睫。

一旁司礼监太监冯传辉见此,赶紧停下,小心翼翼地自侧方看过去:“皇上?”

哪怕第一万次看到元熙帝,他也会在心内惊叹于这位帝王的俊美。

一头乌黑的发丝以玉冠高高束起,斜飞的长眉几乎入鬓,狭长的眼尾透出矜贵傲慢的贵气。

万年不变的面容苍白如雪,剔透脆弱,却又如冰似玉。

元熙帝恹恹地垂下眉眼,淡漠地道:“读。”

冯传辉心中惊疑不定,不过还是恭敬地道:“是。”

元熙帝听着冯传辉略显尖细的声音,神思却如丝一般游走。

就在刚才那一刻,当更声响起时,他仿佛捕捉到了属于她的气息。

甜美,温软,香馥。

可他知道这是错觉,他早已永远地失去她了。

他求佛问道,穷尽一切办法,却再也不可能见到她了。

第二日是宫娥们出宫见家人的日子,入了东门名单的一个个面上欢喜仿佛过节。

阿柠把名额让给瑞香了,说好了下个月瑞香的名额给阿柠用,瑞香自然满口答应。

阿柠又把自己写好的信并三两银子塞到包袱中。

瑞香看阿柠一阵忙乎,又看到那三两白花花的银子,不免惊叹:“你都攒这么多了!都要给你爹吗?”

阿柠将包袱角拢紧了,打了一个结,才道:“是,反正我们在宫中吃穿都不用自己花钱,我都攒着给我爹。”

她娘身子一直不太好,弟妹如今都在学堂念书,她爹年纪大了干活辛苦,她想着能帮衬便尽量帮衬家里。

说着,她将包袱递给瑞香。

瑞香满脑子都是主意,接过来包袱时,动作有些不自然。

阿柠将包袱塞到瑞香怀中,叮嘱道:“瑞香,一定要把包袱给我阿爹,不要出什么差错。”

瑞香听此话,心里一惊,自己想什么呢!

她赶紧道:“好,知道了!”

瑞香走了,阿柠和众医女收拾收拾也准备前往太医院,一路上遇到几个行色匆匆的,面带喜色,满是期待,显然是要去东门见亲人的。

阿柠想想自己阿爹将收到自己的三两银子,倒是也满足,想着果然进宫是对的,若是在宫外,这三两银子怕是要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干许久才能挣到。

到了太医院,大家很快又忙起来了,今日御药房又来了一批新药材,是河南府送来的土贡,有桔梗、半夏、甜参和旋覆子等,这些倒都是晒晾过的,不必像酸枣仁那么麻烦,不过也需要清点,于是大半日功夫,众医女忙得团团转,因为人手不够,还从别处借来一些杂役帮忙。

一直到晌午后,总算清点过了,其他众人暂且散去,唯留了今日轮值的在这里看管酸枣仁,并随时翻晒等。

玉卿临走前,低声嘀咕说:“太医院的好药材多了去了,一个酸枣仁,何至于如此?”

阿柠半跪在箩筐前,仔细翻捡着,轻声细语解释道:“不是说御用吗?”

旁边凤娟好奇:“御用?这酸枣仁治什么病的?”

阿柠:“酸枣仁可以养肝宁心,安神敛汗,治虚烦不眠,惊悸怔忡,不过我觉得,咱们皇上必是夜不能寐,所以才服用酸枣仁。”

玉卿:“为什么?”

阿柠:“因为和酸枣仁收在一起的还有柏子仁,珍珠母和夜交藤,除此外,这酸枣仁是要炒制的,这么一推,皇帝必是有不寐之症,且并不见好转。”

玉卿没听懂,茫然,反倒是凤娟多少懂了:“所以咱们才对着这几味药大做文章!”

阿柠点头:“只是猜猜罢了。”

凤娟看着阿柠,叹了一声,心想其实阿柠挺聪明的,一谈起医书以及药材就头头是道。

可一对上日常的那些琐事,便变成傻子了。

也不能说傻,而是被人欺负了也不当回事,就是软,软得要命!

说话间,玉卿和凤娟也和众医女一起离开了,阿柠便在那里看守着酸枣仁。

正看着间,突然听到外面匆忙忙的脚步声,便有人催促着:“快快快!”

阿柠好奇地看过去,便见胡公公急匆匆地赶来,身后跟着的是几个小太监并孙姑姑。

阿柠猜着估计是哪位贵人病了。

御药房不但掌管药饵,还负责引领御医赴各宫请脉及煎制药饵。

胡公公正走着,冷不丁看到阿柠,便指着阿柠道:“你,过来,跟着!”

孙姑姑顿时忐忑了:“她,她还不行吧?”

胡公公:“就她了!”

阿柠道:“大人,奴婢在这里看管酸枣仁呢。”

胡公公听这话,一瞪眼,这太医院还有和他叫板的?

他打量着阿柠,不敢置信:“你吃了豹子胆了,你还挺有主心骨的?”

孙姑姑赶紧给阿柠使眼色,她知道阿柠有时候软,有时候倔,这会儿可不是犯倔的时候。

阿柠没奈何,很是不舍地看了一眼酸枣仁:“奴婢遵命。”

她随着胡公公一行人匆匆奔走在路上,听孙姑姑和胡公公的言语,这才知道出大事了。

竟是穆清公主突然发了高热!

阿柠入宫六个月,宫内规矩森严,许多事不能妄议,她还不太懂宫中诸事,不过却也听说过穆清公主。

据说皇帝只得一对儿女,便是太子和穆清公主,皇帝对这位穆清公主宠爱至极,可以说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据说今春太子和公主十二岁诞辰时,皇帝为太子举行冠礼,同时特赐穆清公主珠翠九翟博鬓冠等,内府供办比照大内千秋节仪制。

换言之,这位十二岁公主的寿诞,教坊司乐舞,光禄寺宴馔等全都比照大内最高礼仪,若不是年纪太小,不能受百官之贺,这位皇帝会直接让文武百官为他的公主贺诞!

这么一个受尽宠爱的公主竟然病了,整个太医院都得震三震了。

一路上,孙姑姑用很低的声音快速地叮嘱阿柠一番,最后问:“记住了吗?”

阿柠:“记住了,低头,不言,听令。”

孙姑姑:……

她边走看了一眼阿柠:“对,万万谨记!”

一行人行经一处水池时,就见前面女医模样的正在那里张望,见到他们,急得直跳脚:“快快快!殿下如今正烧得厉害,云姑姑急坏了,若是再不好,只怕是要出人命!”

她这一嚷嚷,大家的心更紧了,几乎连跑带奔地往前!

御药房会和御医分班侍值于贵人寝宫,这侍值又分宫值和外值,这女医显然是公主寝宫的宫值,能在穆清公主寝宫值守的,也都是医术精湛的,如今竟成这样,可见公主病情棘手了。

待到抵达神秀宫,匆忙被迎进去,值班御医先快速说了情况,几位老太医赶紧盥洗净手,匆忙前去诊脉,阿柠则跟随孙姑姑在一旁医房候着。

此时轮值大夫和女医自然早就守在公主寝殿外了,唯有几个年轻的小医女蹲在那里,熬着汤药,还有一个高挑一些的,约莫二十多岁,紧皱着眉,望着窗外。

门槛那里站着一位太监,神情焦急,来回踱步,从他的衣着看,应是神秀宫的,负责监看的太监。

孙姑姑很低声地和那高挑医女说了几句什么,之后两个人便不再言语。

医房内格外沉闷,显然大家都在等着里面的消息,并随时听候调遣。

阿柠也尽量屏着呼吸,降低存在感。

这时候汤药熬好了,便有姑姑和太监各两名进来,在他们的共同监看下,医女开始将熬好的汤药倒入汤碗中,仔细筛过,滤去药渣,并拿来两只白釉瓷煲,将药汤分别装在两个瓷煲中,两个瓷煲很快上了封,一份是给公主用的,另一份是给太医品尝确认的。

大家伙在忙着,阿柠插不上手,只能略低着头侍立在一旁。

汤药浓郁的药香混合着秋日凉意扑入阿柠鼻中,她的鼻子有些发痒。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一幕让她有些熟悉,她总觉得自己曾经感觉到过这样的场景,也闻到过这样的药香。

这种记忆似乎不是这辈子,不是如今的太医院,而是更久远之前。

她便再次在残存的记忆中寻觅着,眼前却浮现出一幕。

朦胧的光影中,一个俊美的男人背对着光,半跪在榻旁,弯下腰来捧着自己的脸。

因为逆光,她看不清男子真切面容,只隐约感觉他面容苍白,眸色晦暗,嘴唇似乎在微微颤抖。

他用双手捧着自己的脸,低声祈求自己,声音卑微。

他求她活下去,求她喝下汤药。

一阵凉意自窗棂袭来,在阵阵药香中,阿柠清楚地听到了隔世传来的声音,嘶哑颤抖,透着无助的绝望。

“阿柠要乖乖的,把汤药喝了好不好,里面有我特意给你弄来的老参,上百年的老参,喝了后就好了,阿柠便可以陪着无隅了。”

无隅?

阿柠陡然睁开眼,心神恍惚,手不自觉攥紧。

她偶尔会想起上辈子的些许片段,记得自己和夫君相处的种种,知道夫妻恩爱,可是那些记忆太模糊,像是隔了一层雾,她根本不记得他的相貌,也不记得他的名字。

如今却终于知道,他叫无隅。

很奇怪,她听到这两个字,自然而然地知道,是无隅这两个字。

无隅,不像是名,估计是这个男人的小字,夫妻之间才会称呼的小字吧。

她在心里默念“无隅”这两个字,竟觉心里暖暖的,软软的,甚至觉得有无边的幸福在心口回荡。

只是在那甜美的幸福之外,更多的是惆怅和遗憾。

他一定是温柔和善的好人,他们一定缠绵恩爱,所以他会那样卑微地祈求自己吃药,祈求自己不要死,而自己必是一直牵挂着他,以至于投胎转世后依然念念不忘。

只是可惜她却不记得更多了。

她的视线颤巍巍地落在窗棂外,窗外是两棵有些年月的海棠树,此时海棠果黄中透红,挨挨挤挤的,让人隐隐感到果子的甜香。

阿柠抿了抿唇,心绪飘散,竟开始痴痴地想,不知道他是否转世为人,又是何人?

正想着,却听到外面脚步声,药房内的姑姑太监并医女瞬间看过去。

很快帘子被挑起来,两个宫娥前来,却是问起汤药的,说皇上如今正在朝堂上,已经特意派了身边的公公前来,等会下朝必会来探望公主,几位太医正为公主针灸推拿退热,待到公主略醒来后,便要用这汤药的,让大家赶紧送过去。

这话一听,大家全都紧绷起来,准备送药。

因送汤药时医女得成双成对的,如今年纪相仿的医女只有三名,便临时要阿柠补上。

阿柠随着那三位医女一起前往公主寝殿,到了寝殿,却发现这殿是分内殿外殿的,如今众太医和女官正焦急地侯在外殿。

阿柠认出为首的那位老太医姓洛,洛大夫是有些年纪的老大夫了,精通儿科,此时他先检查过瓷煲中的封条,确认无误后,才和另外两位大夫一起撕开其中一份的封条,然后三位大夫一起取了些来品尝,都确认过后,才命医女将另一份未曾开封的奉进去。

阿柠和三位医女都戴上了绛纱口罩护住口鼻,之后跨过一处火盆,那火盆中燃了艾草等药材。

所有外来的人等,都要先过这道熏药盆才能进去,免得有寒气或者病气过给小公主。

等熏过,几个人进去内殿,一踏入其中便觉阵阵果香扑鼻而来,似乎柑橘类的,很好闻。

不过即使如此,阿柠依然觉得压抑,分明寝殿中侍奉着的宫娥侍女众多,但却没有半点声响,到了这样的地,再是粗鲁的人都不自觉放轻了脚步。

待踏着柔软的地衣往前走,来到近前,才见一处绢丝屏风,屏风遮住了内室,不过阿柠可以听到,有一个年轻女子正轻声细语地哄着,被哄着的是个小姑娘,那小姑娘只偶尔发出轻轻的“嗯”声,很是细弱,听得出是在病中,明显中气不足。

阿柠不敢抬头细看,只低头恭敬地候着,旁边有一处仙鹤铜炉,正细细地喷出一缕清香来。

这时候,就听里面突然传来咳嗽声,声音细弱,于是瞬间闹作一团,有许多人走动,急得跟什么时候,又是捶背,又是喂水。

有一个姑姑大声道:“让御医回来!”

很快御医来了,孙姑姑也来了,都侯在屏风后,小心翼翼的。

这时,屏风后走出一位姑姑,她沉下脸,不悦地道:“殿下怎么突然咳嗽得厉害,几乎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