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母之母大连造船厂,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发布时间:2025-04-18 18:13  浏览量:1

1955年1月1日,苏联红军最后一列军车驶离码头,36岁的军代表陈海山接过工厂钥匙。这个曾在刘公岛海军基地当学徒的山东汉子,望着锈迹斑斑的船坞,在笔记本上写下:“今天,中国人自己的船要从这里起航。”他不知道,这句话会被写进无数大连孩子的作文里,成为这座城市与大海的约定。

1958年深秋的大连湾飘着细雪,大连造船厂厂长原宪千站在船台边,盯着即将下水的“跃进”号。这艘总长169.9米的钢铁巨轮,满载排水量2.21万吨,龙骨上还留着工人用红漆写的标语:“为毛主席造争气船!”当1200吨海水注入浮船坞,总工艺师李怀林突然发现船尾吃水线偏了3厘米——这意味着载重平衡可能出错。他抓起安全帽冲向船底,在狭小的压载舱里爬了三个小时,终于发现是阀门标号贴反。凌晨四点,修正后的船体稳稳浮起,黎明的阳光中,船头的金色国徽闪着湿亮的光。

“跃进”号的笛声惊醒了沉睡的大连湾。造船厂周边的荒滩上,一夜之间冒出上百间临时工棚,上万名工人从东北各地汇聚而来。家属区的第一盏路灯亮起时,小学教师王秀兰正在给工人子女上课,黑板上画着轮船和五角星。“咱爸造的船能到苏联!”学生们的欢呼里,藏着这座城市与大海的新约定。但这场胜利背后暗藏危机。1963年4月30日,“跃进”号承载着1.34万吨玉米首航日本,在苏岩礁海域触礁沉没。周恩来总理亲自部署打捞,1097名潜水员耗时10天探明真相:船体与礁石碰撞形成3.5米长破口,龙骨折裂处嵌着礁石粉末。这起事故虽未动摇造船业根基,却成为中国船舶工业走向严谨的转折点。

1971年8月,旅顺港笼罩在雾霭中。“济南”舰的首任舰长李长林站在指挥塔,看着舰艏劈开的浪花。这艘中国自主研制的第一艘导弹驱逐舰,主机舱里凝结着太多故事:总设计师张凌枫为了攻克蒸汽轮机振动问题,在舱底蹲守72小时,耳朵被120分贝的轰鸣震得出血;管系工老周在直径半米的管道里焊接,出来时后背结满盐霜,妻子心疼得直掉泪:“你这是拿命换军舰啊。”

造船厂的技工学校里,17岁的学徒工赵铁柱正在练习镗孔。老师傅用锉刀敲着他的手背:“这镗杆歪半度,炮弹就打不准。”这些后来被称为“大船工匠”的年轻人,在机床边度过整个文革岁月。当1975年第一艘导弹护卫舰下水时,码头上的工人们发现,舰体上的舷号“511”被焊得格外工整,那是赵铁柱和伙伴们用放大镜校准的成果。

1981年7月,大连港迎来了英国验船师史密斯。这个留着小胡子的中年人,在“长城”号货轮的舱底爬了三个小时,突然对着翻译竖起大拇指:“中国人能造符合劳氏标准的船,这是奇迹!”此时的船体车间,主任王德贵正带着工人用肥皂水检测焊缝——没有进口探伤仪,他们发明了土办法:焊缝抹肥皂,外面打压,冒泡就补。

当第一笔外汇汇入账户时,厂长李华林正在锅炉房跟司炉工商量:“能不能把蒸汽压力再提高两公斤?”这位在苏联留过学的技术专家,敏锐抓住改革开放机遇,把目光投向国际市场。1984年,他力排众议,贷款引进日本数控切割机。当第一块曲线钢板切割成型,老钳工们围过来摸了又摸:“比咱手工放样准多了。”

在香炉礁的职工宿舍区,新分来的大学生陈薇发现,工人们下班后背心都印着盐花。“他们每天要喝掉三壶淡盐水。”她在日记里写道。这些用汗水换外汇的日子,造船厂创造了“大船速度”:1995年,30万吨船坞投产,配套的900吨龙门吊是当时亚洲第一吊,起重班长张大力站在50米高的操纵室里,能看见整个大连港的灯火。当第一艘超大型油轮“伊朗·德黑兰”号下水,韩国同行惊叹:“中国人用十年走完我们二十年的路。”

造船厂的技工学校改成大连海洋大学那年,校长李怀林站在新校区门口,望着络绎不绝的报名者。“我们不仅造军舰,更要造人才。”他身后的宣传栏里,贴着毕业生去向:有的进了江南造船厂,有的去了上海交大当教授。在青泥洼桥的百货商店,售货员们发现,穿蓝色工装的造船厂职工总是带着海腥味——那是长期在舱底作业留下的机油味,却成了当时最时髦的“工业香水”。

1998年特大洪水期间,造船厂接到紧急任务:15天造100艘冲锋舟。党委书记王建国把党旗插在船台上,500名党员组成突击队。电工李师傅连续工作36小时,晕倒前还在接线路;食堂大妈们把热姜汤送到每个工位。当第100艘冲锋舟驶离码头时,船头系着的红绸带在雨中翻飞,像一团不熄的火。

2005年12月9日,大连造船重工与新船重工合并大会上,新任董事长孙波望着台下3万名职工:“今天,我们要造中国人自己的航母!”此时的干船坞里,锈迹斑斑的“瓦良格”号正在等待重生,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不可能的任务,将改写中国海军的历史。

动力系统工程师周峰第一次钻进“瓦良格”的轮机舱,差点被呛得咳嗽——里面堆满苏联时期的旧零件,电缆像蛛网般缠绕。“要让这艘老舰焕发新生,比造新船还难。”他带领的30人小组,在1.5米高的液舱里猫了一个星期,用粉笔在舱壁画满设备图。当第一台蒸汽轮机试车成功,周峰发现自己的白大褂已经磨出十几个洞,妻子心疼地说:“你这是跟钢铁较上劲了。”

阻拦索研发是更大的挑战。总设计师赵立新带着团队跑遍全国钢厂,试了20多种材料。2011年某天深夜,当第108次试验成功,钢索在甲板上砸出的火花,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这比拿诺贝尔奖还高兴!”赵立新擦着眼泪笑了。而在舾装码头,起重工老张负责吊装30吨重的导流板,他发明的“三维激光对位法”,让安装精度达到0.2毫米——比一根头发丝还细。

2017年4月26日,大连造船厂沸腾了。当“山东舰”的红色防尘布被风吹开,露出银灰色的舰体,82岁的李怀林坐着轮椅来了:“我这辈子就盼着这一天。”这艘完全自主设计的航母,采用了三维数字化建造技术,年轻的工程师们在电脑前建立虚拟模型,每个螺栓的位置都精确到毫米。

在舰岛建造现场,焊工李娟带着面罩工作,火花溅在防护手套上滋滋作响。“女人怎么不能焊航母?”她不服输,考取了全船最高等级的焊接证书。当舰岛上的相控阵雷达基座成型,她在焊缝里悄悄焊了朵小花——这是献给祖国的礼物。而在动力舱,老技师王铁成正在校准100米长的轴系,他发明的“激光跟踪仪动态调整法”,让轴系直线度误差控制在0.05毫米,相当于一根头发的1/5。

造船厂的家属区里,退休工人老陈每天早晨都要绕着“航母主题公园”散步。公园里停着退役的驱逐舰,舰炮上刻着建厂以来所有重大事件。“当年我在‘济南’舰当钳工,现在孙子在造新航母。”他的话里带着骄傲。而在大连的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大船元素”:出租车顶灯印着航母图案,海鲜市场的摊主会说:“咱这螃蟹跟航母一样,个儿大!”

2021年,当第一艘大型LNG船开工,造船厂迎来新挑战。总工程师林悦带着团队攻克低温殷瓦钢焊接技术,在零下196度的环境里做试验。“每次焊接都像在冰面上跳舞。”她说。而在智能车间,95后技工小宇操作着机器人,屏幕上显示着船体分段的三维数据。“爷爷当年用锤子敲,我们现在用数字孪生。”他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身后的机械臂正精确地焊接着焊缝。

站在2025年的春天,大连造船厂的码头上,33000吨甲板运输船正在吊装风电设备。阳光掠过“辽宁舰”和“山东舰”的甲板,在海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退休的周峰经常回到厂区,看着年轻的工程师们匆匆走过,仿佛看见当年的自己。“我们这代人把航母的种子埋下,现在该看你们让它开花结果了。”

黄渤海的潮声依旧,只是这一次,浪花里多了智能船舶的鸣笛,多了绿色能源的波纹。当暮色降临,厂区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串撒在海边的明珠。这些灯光,曾照亮过“跃进”号的首航,曾温暖过“济南”舰的水兵,如今,正指引着中国船舶工业驶向更辽阔的深蓝。

在造船厂的历史陈列馆里,最后一个展柜写着:“每一片钢板都记得,每一朵浪花都见证,这里的人们,永远在造下一艘更伟大的船。”这是大连造船厂的故事,也是一个国家向海图强的缩影。当新的朝阳升起,船台上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那是新时代的造船人,正在续写属于中国的航海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