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异地夫妻

一

路时新把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丈夫江一阳的住所时，内心的激动之情不亚于此时正参加高考的孩子们。

往年的高考时节，自己无一例外要被派到外校去监考。

而今年，因为自己表姐的儿子参加高考的缘故，学校为了避嫌，路时新终于被特赦了一次，她没有告诉丈夫，她早就盘算着要不远千里去探夫、要给丈夫一个惊喜，要让江一阳知道异地夫妻也是极其恩爱、极其浪漫，极其有情趣的。

路时新把放在床下的行李箱特意露出一道缝，丈夫喜欢闻的香水味瞬间弥散在整个小房间。她拿出背包里自己在小菜园种的菜，来到小厨房里。她要好好展现自己的厨艺，让下班回来的丈夫能第一时间吃到妻子做的爱心午餐。

路时新一边做饭一边哼着歌。

她能想象到这个四十出头的大男人，推开门看见自己的诸多反应：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太过惊喜难免结结巴巴；最终丢掉公文包，搂住她再腻歪一番……

想到这里，路时新的一张俏脸上满是红晕……

饭菜已经摆上桌了，江一阳还没有回来，看看时间，距离他下班的时间已经过去五十分钟了，即便是买着吃算着时间也应该是绰绰有余的了。

江一阳喜欢自己做饭吃，不喜欢独自一人在外面吃饭，就算是偶尔在食堂里买一份饭也要带回住处，边吃边开着视频和路时新聊着日常。

难道是知道她路时新要去监考的缘故，他才打破常规在外面吃食堂，而后又直接回到工位上去忙碌了？

二

路时新自嘲一笑，拿出手机拨打着江一阳的号码，但对方的手机此时却处于关机的状态。

路时新耸耸肩，戏谑地念叨着：

君居市中心，妾住小乡村。

日日思君想见君，共饮一江水。

盼相见千里追夫，做美食依窗观望。

不见夫回心惆怅，转念一想，喜上眉梢。

悄悄找夫，现靓影，夫惊喜，共叙相思情。

江一阳曾经带着路时新来过自己办公的地方，路时新清楚地记得，当时正是中午下班吃饭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里都是静悄悄的，路时新还坐在丈夫的工位上感受了一下呢！

尽管当时社恐的路时新是戴着口罩的，但也能看出路时新是幸福快乐的、是愉悦知足的。

而今天……

路时新隔窗看向丈夫的工位，但工位上却没有那个熟悉的影子。

“要找人？江组长吗？”甜美的声音在路时新的身后响起。

路时新点点头。

“他有事请假了，昨天就没来上班。”

路时新异常失落地返回到丈夫的住所，一路上满脑子都是那道甜美的声音，他有事请假了，昨天就没来上班。

不会是年迈的公婆、或者是原本身体就不太好的父母出现什么状况，而丈夫不愿意影响自己的监考工作特意请的假吗？

路时新颤抖着手拨通了公婆的电话，询问着二老的身体情况。

“我们好着呢！前天晚上阳阳才给我们俩打过视频电话呢！我们还谈到你呢！说你这几天也会很累的。新新呐，监考的这几天自己要照顾好自己啊，别老惦记我们了，听见没，好好歇一会儿，待会儿还要监考呢！”婆婆乐呵呵地说道。

路时新又把电话打给自己的父母，父母的说辞和婆婆的如出一辙。

那么，也就是说，前天晚上江一阳不但给公婆、给自己的父母，给她这个结发妻都一一打了视频电话。

但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三

路时新反复拨打着江一阳的号码，直到手机自动关机，对方的手机显示的一直都是关机的状态。

路时新不淡定了。

种种不好的预测齐涌上脑门：借高利贷了，无力还债外逃了；和同事们意见不合，想不开了；被裁员了，心情不好，背思想包袱了，或者是和电视上演的那样的，家外有家，借着她路时新去参加高考监考的机会，到外地寻找真爱了……

路时新不敢再想下去了，尤其是她排除掉前面三种可能后，她只觉得浑身如同筛糠，一下瘫坐在室内的地板上，眼泪不受控制地倾泻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路时新才缓缓站起来，她默默倒掉餐桌上的那些饭菜。

她们这对令人羡慕的异地夫妻难道也是这样经不起考验吗？江一阳这么些年对自己和儿子的在意和关爱难道都是伪装的吗？

路时新把手机充上电，又看了看屋子里的情况，自己花万把块给他买的电脑还在；公文包还在；冰箱里还有尚且新鲜的蔬菜，阳台上还摆放着自己想喜欢的绿植……

所以，路时新决定留下来看个究竟，看看事情发展的趋势再做进一步的打算。

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熟悉变陌生，异地夫妻变成离异夫妻。

还能怎样？

路时新自嘲一笑，才发现不争气的眼泪竟又流了出来……

四

傍晚时分，路时新依旧是戴着口罩出门了。

她在江一阳所在的公司的楼下徘徊，她去职工的食堂那里傻坐，但却没有听见什么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是呀！又有谁想把自己滥情的消息四处传播呢？

直到街上人影稀少，路时新才返回江一阳的住处。

准备掏钥匙开门的路时新却发现此刻的门是虚掩着的，并且里面有声音传出。

“你打算隐瞒多久呢？”

路时新僵在了原地，她呆愣片刻才缓过神，透过亮着灯的窗子看向里面。

“就这样吧，我考虑好了告诉你，现在是能瞒一天是一天。反正是这两天不能说，高考期间她有监考的任务，我害怕她一时接受不了。”

房间里的江一阳表情凝重地挂断了电话，门口的路时新顿觉得心中的怒火噌噌地往上窜。

虚掩的房门被打开了。

“一天都不用隐瞒了，没有什么事情是我路时新接受不了的。”

“你，老婆，新新，你怎么来了？你不是每年都有监考任务吗？今年怎么……”

“我今年没有监考任务是不是让你感到意外、失望？”

四目相对，江一阳吃惊，路时新嗤笑。

“也许我被隐瞒欺骗的时间太长了，连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我‘嗖’的一下就出现在你的面前，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电话、惊扰了你正处心积虑应对我的策略、看到了枕边人的多面人生，也知道了异地夫妻之间的貌合神离都是有迹可循的……”

“新新，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江一阳打断路时新的话，紧咬着嘴唇看着怒火中烧的路时新。

“我想的那样，哪样？”路时新不怒反笑。

“难得一次没有监考任务，我千里迢迢来看你，我做了你爱吃的饭菜，结果却等不到要回来的人，我去找你却被告知你有事请假了，昨天就没上班。

我的行李箱里有你喜欢的香水，但嗅觉一向灵敏的你竟没闻到，厨房里缭绕的余香还没散去，但你却没有闻到有哪怕一丝的异样，可笑吧？

我们两个人的手机解锁密码是一样的，支付密码也是一样的，我们彼此之间没有秘密可言，手机随时可查看，但现在我能看吗？”

江一阳愣在原地……

五

但眼下的情况就是，江一阳不得不把手机递给路时新。

刚把手机拿到手，就有语音电话打过来，看头像是个年轻的女孩，微信名是这个天使有点甜。

路时新呵呵两声打开手机，摁下接听键，她倒要听听这通深夜的来电有多少毁人三观的内容。

“江哥，我给你说你刚走，我的导师就来我们医院进行为期三天的慢性病的义诊工作了，我就把你的检查结果拿给导师看了。

我的导师和随行的有名望的医学方面的专家、学者经过仔细分析、研究，得出的结论是，导致你嗅觉失灵的最终原因不是你说的，当年你的头部受到的外伤所造成的，而是因为这次比较厉害的流感所导致的、暂时性的嗅觉失灵，一般情况下是可以恢复的。

因此，你也别太纠结，还是要早点告诉嫂子一声，让嫂子监考结束后陪着你来、趁着我的导师义诊的时机，给你提一些合理的建议，开一些标本兼治的中药。

江哥，在听吗？”

路时新忙不迭地把手机递给江一阳，但人家根本就没有要接的意思。

无奈，路时新只能把手机举到江一阳的面前。

“听着呢！我们明天就过去了。谢谢红姗妹妹，有机会我和你嫂嫂请你吃饭。”

“吃饭就不用了吧！谁让你和我哥交情深呢！好啦，我要去查房了，拜拜！”

“你还要不要说两句？”江一阳指着悄悄挂断的手机看着路时新戏谑道。

路时新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

江一阳故意拿着手机凑近路时新，一把把路时新抱在怀里。

“我在你的心里就是如此不堪吗？告诉老公说你错了。”

“我哪里错了，分明是你有错在先，你违背了夫妻之间不能隐瞒、欺骗的原则，夫妻是有难同当有甜共享的共同……”

一个体字还没说出口，路时新的口就被封住了……

窗外，半空中的月亮已悄悄隐没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