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人出嫁不成 主子的玩奴竟是我未婚夫君,她还让我在一旁看着(完

发布时间:2025-06-27 02:43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第13章

顾西洲,裴景骁,她究竟爱的是哪一个?

许知意凝视着眼前浩瀚无垠的大海,仿佛也在凝视自己混沌不清的内心。

她不明白,自己心中那份难以割舍的悸动,究竟是因为深爱着顾西洲,还是因为寻找他早已成为她无法放下的执念。

同样,她也分不清,自己对裴景骁那若有若无的情愫,究竟是爱意的萌芽,还是仅仅出于对他救命之恩的感激。

她的心为何如此复杂,竟能同时装下两个人?

许知意不住地自责,将自己贬低为世间最不堪、最花心的女子。

正当她愁眉不展、怨怼自己时,裴夫人适时地拍了拍她的肩头。

“小春,在想什么呢?”

“夫人,我在想,什么是爱情?爱上一个人,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裴夫人沉思良久,望着许知意那张被折磨得憔悴的小脸,试探着说出自己的见解。

“爱啊……我也只喜欢过裴郎一个人。在我看来,心为之牵动便是爱。一见他就满心欢喜,他烦恼时也随之忧虑,他受伤时便心疼不已……”

“不过……”裴夫人故作神秘地指了指她的胸口,“当你真的爱上一个人时,它会告诉你的……”

许知意被裴夫人的话弄得愈发迷茫,什么是“心会告诉你”?

可若是,这颗心给出了两个答案呢?

见她似乎陷入了迷宫无法自拔,裴夫人也不想让许知意继续钻牛角尖,于是将手中的药盅递了过去。

“想不通就别逼自己了,这种事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窍的,需要时机。正好,我要给二郎送药,烦你替我走一趟吧。”

许知意没有拒绝,正好她也需要做些事来暂时隔绝脑海中纷繁复杂的念头,于是端起药盅就去叩裴景骁的房门。

“谁啊?进来吧!”

得到屋内的应允,许知意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却没想到刚一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裴景骁赤裸的上半身。

“等一下!怎么是你来了!”

见来人是许知意,裴景骁赶忙抓起旁边的衣袍遮住身子,耳尖已经红得能滴出血来。

“等一下!你先别看我!”

许知意一眼扫过,目光却被他身上的一处伤口所吸引,忍不住上前,拦住了裴景骁试图遮挡的衣物。

她记得裴景骁肩头的那道伤痕,是那日柳帮人所为。而她也清楚地记得,那日落水后,裴景骁就是顶着这道伤口,不顾溃烂的危险,下水救了她。

她的手指忍不住抚上那道仍旧明显的伤痕,一寸寸向下,拂过那些经年累月的伤痕,直到感受到那具身体的颤抖,她的胸口也被一股难言的堵塞所填满。

裴景骁背对着她,看不清她的神情,只能感受到那温热的手指一点点划过自己的肌肤,所到之处犹如烈火燃烧。

他强忍着心中的酸涩,只怕自己激昂的情意会吓到她,直到自己肩头的伤口被人敷上一个略带湿意的吻。

“不是说会平安吗?骗子……”

那落下的吻与泪,彻底在裴景骁的脑海中炸开。他终于遏制不住自己的内心,将眼前人紧紧拥入怀中。

“嗯,我是骗子,是个大骗子!”

“可是意儿,这颗心没有骗你,它一直在为你跳动!”

“如果说,它想要娶你为妻,你是否……”

他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难掩内心的紧张与激动,似乎根本不敢奢求面前人能答应自己。

直到……

一个温热的吻贴上他的唇。

“裴景骁,我愿意……”

第14章

她再次从妆奁的铜镜中,看见自己身穿嫁衣的样子。

上次穿着这套嫁衣,还是被拐卖到顾家,被迫要嫁给三少爷的时候。

同样的装扮,却是物是人非。当年她满心都是对命运的无奈,如今镜中人比花还要娇艳,她只感到羞涩与期待。

大红盖头缓缓落下,她由喜娘背着走向厅堂。

即使在船上举行婚礼,裴夫人依然将所有礼数准备得妥妥当当。聘礼嫁妆、宾客宴请,事无巨细都安排得井井有条,甚至还特意请了官府的人来观礼,足见对许知意的重视。

下人们见此情形,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看到新娘子缓步而来,个个都使劲鼓掌叫好,生怕礼数上有什么闪失。

许知意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眼前是一片模糊的红色,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好声,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紧张。

直到一双喜靴停在她面前,一只手向她伸来,她这才鼓起勇气,与裴景骁一起向前走去。

厅堂上,顾老夫人端坐在主位,虽然双目失明,但慈祥的面容依旧和蔼可亲,真心为这对新人送上祝福。

"一拜天地,敬苍天,假偶天成!"

"二拜高堂,敬父母,福泽安康万事祥!"

"夫妻对拜,相知相守......"

仪式还未进行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已经在众人簇拥下大步跨进大门。

来人衣着朴素,但气质不凡,尤其是腰间那枚玉珏,一看就是皇室御赐之物。裴帮主只看了一眼,立刻恭敬地行礼问安。

如果消息没错,这位就是当今朝中新贵,被皇帝亲自任命的漕运总督。

裴景骁虽然被突然打断仪式,心里很是不满,但看到兄长如此恭敬的样子,也只好压下烦躁,跟着行礼。

谁知这位总督根本不理会在场众人,径直朝新娘子走去。

裴景骁见状,下意识就要挡在许知意面前,却被兄长一把按住,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总督大人掀开自己娘子的盖头。

突然被揭开盖头,许知意一时没适应过来。等眼睛适应了光线,她才看清眼前人的面容。

那精致如画的眉眼,棱角分明的脸庞,宛如仙人下凡的气质,除了顾西洲还能是谁?

"是你!你终于来了!"

看着许知意眼中闪烁的惊喜与激动,顾西洲难得露出甜蜜的笑容。

他下意识想要将朝思暮想的姑娘拥入怀中,却还没碰到她的衣角,就被一股大力拉开。

裴景骁挣脱兄长的束缚,一把将新娘子拉进怀里,警惕地盯着那个死死盯着他们交握双手的男人。

"敢问这位大人尊姓大名,与我娘子是何关系?"

顾西洲收回杀人的目光,再次将温柔的眼神投向手足无措的许知意,轻声问道:"知意,告诉他们,我们是什么关系?"

许知意一时语塞,目光在顾西洲暧昧的笑容、裴帮主夫妇惊诧的表情,以及众人探究的目光间游移。

直到肩膀被人轻轻搂紧,她才收回视线,看向努力压抑怒火的裴景骁。

"意儿,他为何叫你知意?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外面的海面风平浪静,厅堂里却暗潮汹涌。许知意从未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过。

面对两个男人无声的对峙,她仿佛又回到了落水的那一刻,窒息前那短暂的瞬间。

那时,她想要的到底是裴景骁,还是顾西洲?

正当她慌乱得快要扯坏嫁衣时,上首的顾老夫人终于开口了。

"是西洲吗?"

第15章

顾老夫人的一句话,让许知意终于脱离了困境。

当听到顾西洲的名字时,裴夫人也突然明白了过来:"意儿,他就是你一直在找的哥哥吧?就是那个叫顾西洲的!"

"没错!"

不等顾西洲开口,许知意就急忙上前承认,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将他拉到帮主和夫人面前。

"二位请听我介绍,这位就是我苦苦寻找的兄长,顾......西洲!而我本来的名字,叫许知意。"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松了口气。原来两人是兄妹关系,难怪顾西洲会生气——没跟兄长打招呼就娶走他妹妹,换谁都会不高兴。

单纯善良的裴夫人为了缓和气氛,主动提议推迟仪式,让久别重逢的母子兄妹好好叙旧。

既然夫人发话,即便有人心里不情愿,像裴景骁这样的人也只能默默点头,勉强配合。

许知意稀里糊涂地又被按回了梳妆台前。

她看着镜中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擦掉,身后的人已经抢先一步伸手要为她拭泪。

"怎么哭了?我们兄妹重逢是喜事,应该高兴才对啊?"

许知意下意识躲开顾西洲的手,慌忙擦干眼泪,带着浓浓鼻音瓮声说道:"你......你多陪陪娘亲吧,她一直很想你。"

"我去看过了,娘亲哭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把她哄好,现在已经在休息了。"

顾西洲轻声解释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手指不安分地抚上许知意的耳垂,把玩着耳坠上的珍珠,看似随意地开口:

"不过,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了你哥哥......知意,你怎么能说谎呢?"

他的手指故意划过她纤细的脖颈,惹得她浑身一颤。许知意慌忙推开他靠近的身体,颤抖着靠在门板上。

"我......我是迫不得已,而且......而且我已经认了娘亲,我们就是亲兄......"

"我不承认!"

看着那张突然放大的俊脸,她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紧接着唇上就传来一阵强势的侵略。

顾西洲虽然看起来瘦弱,没想到力气这么大。许知意拼命挣扎也推不开他,最后咬紧牙关,在他唇上用力一咬,才逼得他退开。

即便嘴角渗出血丝,顾西洲依然固执地不肯松开她的手。

"我们不能这样!我已经成亲了!"

"没有拜堂就不算数!"

顾西洲眼中闪过一丝许知意看不懂的落寞,他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他拨弄着许知意挣扎时散乱的发丝,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的低语:

"知意,我不承认,不管是兄妹关系还是这门婚事,我都不承认......"

"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知意,你怎么能狠心抛下我?"

"是时机......不,是命运!"许知意颤抖着落下眼泪,近乎绝望地叹息:"是命运让我们有缘无分......"

"可是知意,你明明知道,我从来都不信命!"

"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跟我走,还是留下来做那个男人的妻子?"

"知意,你自己选。"

看着眼前人颤抖着哭泣,决绝地闭上眼睛躲开他再次靠近的唇。

顾西洲终于明白她的心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随即轻轻含住她颤抖的耳垂。

"可惜啊,知意,你选错了......"

第16章

视觉被突如其来的黑暗吞噬,耳际却震荡着金戈交击的轰鸣。

许知意试图撑身阻止,却惊觉躯体全然失控,只能僵卧床榻聆听外界惨烈声响。

"柳帮来袭!速来护卫!"

旋即传来利刃贯体的闷响,求救声骤然断绝。

刀剑相斫之音、垂死呻吟、怨毒咒骂交织起伏,直至辨出裴景骁的嗓音。

她听见他挥刃破阵,血路蜿蜒,又为护嫂嫂肩胛中剑——那处旧伤分明未愈。

更听见他声声呼唤自身名讳渐近,可厮杀声愈发暴烈。

她恍悟自己原是诱杀他的饵料,待其精血耗尽便予致命一击。

"意儿......"

嘶哑呼唤近在咫尺又恍若天涯,她竭力欲应却发不出半点声息。

浓黑如同阎罗催命符,正将夫君拽向幽冥深渊。

恨不能嘶喊警示:此乃死局,速逃!

当利刃破风刺穿他身躯的刹那,裴夫人昔日箴言骤然浮现——

情动时,心自会昭示答案。

她麻木承受着心脏撕裂般的绞痛,耳畔是他呕血仍固执呼唤的残响。

"裴景骁......景骁......夫君!"

这声嘶吼冲破紧闭的牙关,在死寂室内炸响,伴随滑落的珠泪坠入虚空。

冰凉指腹抚过她湿润面颊,朝思暮想却令她憎恶的声线幽幽响起:

"唤错了......"

"且安歇罢,归途已近。"

第17章

许知意从未料想竟能重返"顾府"。

记忆中早被烈焰吞噬的故宅,此刻如幽灵般重现眼前。

若非衣衫遭人更换,她几乎要认定过往种种皆是虚妄梦境。

她撑坐起身,指尖缓缓抚过室内器物,心头不见欣悦唯余疑云。

顾西洲失踪期间究竟发生何等变故?

为何遍寻不着其踪迹?为何再现时已成朝廷命官?这座与旧宅如出一辙的府邸......

诸多蹊跷未及深究,房门忽被推开。

"醒了?"

顾西洲见她把玩案头器具,唇畔漾开宠溺笑意,伸手欲牵那朝思暮想的柔荑,却被不着痕迹避开。

"看来你同我般,终究归家最适意。"

虽遭冷遇仍不恼,只拾起被她踢落的鞋袜,执起玉足屈尊纡贵为其穿戴。

冰凉掌心贴上肌肤引得瑟缩,却因他力道被困怀中,挣扎终是徒劳。

"纵使随意也需穿暖,京城虽暖于海上,终究入秋寒凉。"

许知意奋力抽回双足,未料他未加阻拦,只噙笑静观她瑟缩角落满目戒备。

"我何以在京城?当日发生何事?娘亲何在?帮主夫妇安好?我夫君......"

连串诘问未令他敛去笑意,唯闻"夫君"二字时笑容凝滞。

"这许多疑问,该从何处说起?"

"休要顾左右而言他!速答!"

"也罢......"

见她如炸毛幼猫亮出利爪,顾西洲只觉可爱,却不知这般宠溺神色在她眼中何等刺目。

她的愤怒于他不过尘埃!

"便从海上变故说起。"

"无非帮派相争,漕帮疏于防范遭柳帮余孽突袭,引发血雨腥风。"

言及后续时他眸中骤现异光:"漕帮主与其夫人,皆殒命于那场动乱。"

"什么!"

许知意若遭电掣,纵想过己身被掳,却未料帮主夫妇亦遭不测。

顾西洲见她泪涌如泉心如刀绞,然忆及她身披嫁衣险些成他人妇之景,此刻心痛终不敌当日煎熬。

他别过脸续道:"两败俱伤,柳帮覆灭漕帮亦难逃倾覆。"

"裴景骁如何?"

"随帮众共葬汪洋。"

此言碾碎她最后希冀,剜心之痛漫卷胸腔,瀚海般的悔恨伴着凄厉哀鸣回荡室中。

她紧攥胸前衣料,难熄心口灼烫。

"我才是灾星!皆我之过......"

"非你之罪。"顾西洲沉声道,"柳漕两帮积怨多年,终将自相残杀。你与娘亲注定随我归家......"

"此乃宿命!"

他心疼伸手欲拭泪,腕间忽遭利齿狠噬。

强忍剧痛任其发泄,直至铁锈味弥漫口腔,许知意方抬首,眼中淬满对他伪善面容的憎恶。

"顾西洲,你在此局中究竟扮演何等角色?"

第18章

许知意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床榻上,嘴角还残留着点点血迹。

方才顾西洲拂袖而去时留下的那些话,不断在她耳边回响,将她本就脆弱不堪的心彻底击碎。

“漕帮势力遍布各地,海上通商皆需经过他们之手,就连官船也不例外。”

“官府岂会容忍一个江湖帮派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怀璧其罪的道理你岂会不懂?”

“那日之事,即便我不引来柳帮与他们互相争斗,坐收渔翁之利,陛下也会派其他人来!我来,至少还能护你周全!”

“我们这些人的荣华富贵与生死存亡,不过在上位者的一念之间,顾家、尚书府、漕帮……桩桩件件,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

是啊,哪里来的灾星?哪里来的冤孽?他们不过如蝼蚁一般,又怎能撼动大树?不过是上位者怒火之下被波及罢了。

她从来都是动荡朝局中的一枚棋子,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她自以为是的筹谋安排、奔波周转,终究还是逃不过被卷入泥沼的命运。

一时间,前路迷茫,过去与未来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许知意恍惚了三日,这三日里,她水米未进。伺候的小丫头慌张地去请顾西洲,原本还在气恼她的顾西洲,也顾不得自己的骄傲,赶忙往东院赶去。

刚一进门,看到榻上人的模样,他的心瞬间就碎了。

那双原本终日满怀期许、明媚光亮的双眸,此刻彻底失去了光彩,仿佛暮年老人,年华不再,死气沉沉。

顾西洲此时无比后悔,自己为何要跟她说那些话,将她对人世间的最后美好与希冀彻底撕碎,以至于她也变得与芸芸众生一般,毫无生机。

分明,他们都爱着那个明媚的许知意。

无论是顾西洲还是林婉之,他们对她的喜欢,无非都是喜爱她的纯良、喜爱她的明媚、喜爱她对明日阳光的期盼……

喜爱她身上那些,他们终日期许却惶惶不可得之物。

而如今,他却如禽兽一般,将自己心爱之人摧毁。若是林婉之泉下有知,说不定真会爬出来,将他拖入无间地狱。

顾西洲苦笑着、痛苦着,将许知意拥在怀中,那离心口最近的位置,却依旧无法温暖她周身的冰冷。

望着她浑浊不堪的双眼,顾西洲忍不住用手将它遮挡,附在她的肩头,低声啜泣。

“知意……我错了……我不该跟你说那些话……”

许知意睫毛垂落,宛如一把蒲扇扫过顾西洲的掌心。

在他隆起的黑暗中,伴随着身后人幽幽的哭泣,许知意也抵挡不住袭来的痛苦,双手握紧那只手掌,爆发出凄厉的哭喊。

“哭出来就好了,知意,好好睡一觉,明天又会是崭新的一天。”

昔日在尚书府,许知意用来安慰他的话,而今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他们之间。

顾西洲看着眼前人挂着泪珠的睡颜,心里仿佛软成了一泓清水,忍不住俯身吻掉那一颗颗泪水。

那心中原本就激荡的信念,终于在今日爱人的身边,彻底沦落为执念。

无论如何,他都要改变这一切,改变他们被人操纵的命运。即便这是一条彻头彻尾的不归路,他也无悔。

榻上的许知意不知自己无形中改变了眼前人,她只是合上双眼,等到顾西洲轻声离去,她才颤动着睫毛,绝望地看着无边的黑夜。

眼前的一片黑暗,一如她没有前路的未来。

许知意此时,连叹息都成了奢望。她默然起身,像是被抽去身体的幽魂,木然推开房门,走向院落中的一方池水。

那池水白日阳光照耀时波光粼粼,此时在无边的深夜里,宛如吞人入腹的地狱,叫人禁不住胆寒。

而许知意却丝毫不畏惧,毕竟她在海上许久,更恐怖的模样都曾见过。

于是,她连踌躇都没有,合眼便一头跳入水中。

感受着池水压迫着胸口,她露出释然的微笑。

到底,她还有得选,有得选如何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19章

透过层层荡漾的水波,她仿佛又望见了昔日那片耀眼的光亮,有人再次为她而来。

这一次,她的心替她做出了抉择,让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她的夫君。

即便心中明白来人绝非裴景骁,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循着那片光亮靠近,与来人紧紧相拥。

秋夜的京城,寒意袭人,沾湿的衣衫紧贴着肌肤,让她只顾贪恋怀中的温暖。

“二夫人,我……”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许知意从幻想中拉回现实。她立刻意识到眼前人并非她心中所念,慌忙松开了手。

面前的女子面带几分熟悉,许是方才被她勒得太紧,此刻面色涨得通红。

“我们见过吗?你为何要救我?”

没想到只是一句简单的询问,就让眼前人红了眼眶。

女子望着已然平静的池水,许是怕她再次寻短见,死死拽着她的衣角,一言不发。

许知意无奈,只得先将人领回屋内,换上干净的衣衫,又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这才让女子放下了警惕。

“二夫人,我叫纶眉,你或许没见过我,但我却见过你。那日大婚,我随着父兄一同去观礼,远远地见过你一回。”

“你父兄也是漕帮的人?”

终于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许知意一下子激动起来。眼前人既然有幸逃过一劫,那是否意味着其他人也……

“那他们……”

纶眉无奈地摇了摇头,让原本满怀希望的许知意再次陷入了低落。

“你不该救我,也该让我随他们一同去了。”

“不!二夫人,我们不能认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纶眉的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让许知意一瞬间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可此时的她,内心早已疲惫不堪,宛如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哪里还拿得出那股拼劲。

许是在许知意的眼中未曾看到希望,纶眉咬了咬牙,放下手中的茶杯,向许知意重重一拜。

“二夫人,大仇未报,岂敢言亡!即便这世上只剩下一人,漕帮就还在,我们要替那些人活下去啊!”

“大仇未报……你是要我杀了……”

“属下不是要夫人去冒险,何况始作俑者哪里是顾总督一人,他也不过是替人办差。”

纶眉不知道,今日自己所做的决定是否正确。那些本该烂在肚子里的话,却因看到许知意如今这般模样,实在是不忍心。

“况且,若不是顾总督……漕帮或许真的完全覆灭……”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些,什么叫还未完全覆灭,是有谁还活着吗?”

“夫人不让我告诉你,毕竟他们而今都漂泊尘世,哪里比得上京城安全……只是,属下实在看不到您这般痴心错付!”

“帮主还在,夫人也在,虽说一个瞎了只眼睛,一个跛了脚,但到底还算平安。”

得知帮主与夫人平安,许知意一颗心终于放下了些。等到纶眉再次开口,那沉寂的心,终于再次跳动起来。

“还有二帮主,他也还活着……”

“真的吗!?你说景骁还活着,这是真的吗!?”

“是……只是,二帮主他……”纶眉踌躇着,终究还是在许知意满眼的期待中败下阵来:“他当时为了去房中救你,生生被人砍断一条手臂。”

“什么!”

闻言,许知意几乎要昏死过去。那日裴景骁的呼唤犹在耳畔,可她直到最后也没能回应他的真心。

“我要去见他!纶眉,你一定有办法,求你,带我去见他!”

她近乎无力地攀着眼前人的臂膀,心中翻涌的痛苦与思念几乎将她湮灭。

在她无助的泪眼中,纶眉不忍地别过脸去,万般纠结交织,最终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带你去见他!”

第20章

总督府的规矩森严,想随意进出更是难上加难,而对顾西洲来说更是如此。

或许是看她精神好了些,顾西洲比从前更加把她当作宝贝呵护,表面上是保护,实则处处限制。若不是公务缠身,只怕连一日三餐都要来东院盯着。

许知意有时被管得烦了,就常去顾老夫人那里陪她喝茶聊天。

老夫人年事已高,时常需要休息。许知意便借着这个机会,在府里四处走动,暗中观察府中的布局。

这天,她从老夫人房里出来,远远看见顾西洲迎面走来,下意识就想躲开。却见他突然转身,朝前院方向走去。

前院是顾西洲处理公务的地方,常有地方官员来往,按规矩后宅的女眷不得随意进入。

可此刻许知意心里突然一紧,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地跟上了顾西洲的脚步,一路来到了前院。

与往日的戒备森严不同,今天前院张灯结彩,处处洋溢着喜庆的气氛。

下人们见了她,都恭敬地行礼,然后各自忙活去了。她好不容易拦住一个端菜的小厮,才打听到今日竟有大事——长公主要亲临总督府。

其实自从到了京城,许知意也听说过不少关于顾西洲的传闻。

有人说他是长公主的心腹,靠着公主提携才平步青云。

也有人说他是公主的入幕之宾,表面装得道貌岸然,背地里却......

这些真真假假的流言中,这位当朝最尊贵的公主——皇帝的亲妹妹朝阳长公主,始终是绕不开的关键人物。

说实话,许知意对这些香艳的传言并不在意。毕竟她亲眼见过顾西洲在尚书府遭受的折磨,实在难以相信他会用这种方式换取权势。

她唯一在意的,是今天的宴会将是她难得的逃脱机会。

平日里监视她的人都会去应付长公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公主身上。她正好可以趁乱,在热闹的掩护下悄悄离开。

心里盘算好计划后,许知意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久违的笑容。梦寐以求的自由,似乎就在眼前了。

可她完全沉浸在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到,暗处有一双眼睛已经微微皱起了眉头。

第21章

夜色深沉,马蹄声在郊外小路上戛然而止。许知意望着后方渐渐远去的灯火,强忍着心头的酸楚,默默朝京城方向深深跪拜。

她终究还是没能来得及为母亲养老送终,也违背了当初与顾西洲相伴一生的承诺。

"此番一别,恐怕再难相见。愿老天保佑母亲福寿绵长,二少爷心想事成!"

刚许下誓言,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惊得她浑身僵在原地。

"知意,如果你走了,我还有什么颜面谈什么得偿所愿?"

看着从黑暗中缓步走出的顾西洲,许知意只觉得双腿发软。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该......"

"我不该在府里陪着你安排的酒局,装作若无其事地喝酒享乐吗?"顾西洲嘴角扯出一抹笑,眼底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知意,这可是你想说的话?"

"你早就知道我要离开,今日这一切都是你设下的圈套,就为了抓我个现行!"

面对许知意的质问,顾西洲不置可否,只是步步紧逼。许知意被他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背重重撞上树干,这才绝望地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即将到来的怒火。

可预想中的耳光并未落下,反而是一阵温热贴上她的脸颊。

抬眼望去,顾西洲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修长的手指正拿着一方锦帕,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尘土。

"瞧你,总是这么不小心。要是离了我,你可怎么活?"

许知意太了解他了。比起暴跳如雷,他这般平静的样子才更让人心惊胆战。

恐惧与不甘交织涌上心头,泪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顾西洲却出奇地耐心,一寸寸为她拭去泪水。

待到眼泪流尽,娇嫩的脸颊上留下淡淡的红痕,顾西洲才从怀中取出药匣,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药膏。

"二少爷,放我走吧!就当是念在昔日我们在尚书府相依为命的情分上......"

她慌乱地抓住顾西洲的衣袖,语无伦次地提起往日的情谊。却见对方听着听着,脸色越发阴沉,最后厉声打断她的话。

"你还记得尚书府的日子?还记得我们相互扶持、相伴一生的誓言?"

"可是许知意,你是怎么对我的!"说到最后,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哭腔:"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你要狠心抛下我......"

听着他颤抖的质问,许知意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她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知意,跟我回去吧。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我们好好孝敬母亲,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对不起......可是景骁还在等我......"

许知意不敢直视顾西洲炽热的眼神,这一躲闪,却错过了他眼中爱意逐渐消逝的过程。

"裴!景!骁!"

顾西洲压抑已久的怒火,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彻底爆发。他猛地吻住许知意的唇,似乎要把那个可恶的名字连同她一起撕碎。即便嘴角渗出血丝,他也不肯松开怀中的人,任由鲜血在唇齿间蔓延。

"知意,是我错了!当初就不该心慈手软,那些漕帮的废物,我应该一个不留地斩尽杀绝!"

"呸!我们漕帮才不是什么废物!"

被制住的纶眉突然怒斥,却被顾西洲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多年后,纶眉仍清晰记得那个夜晚。月光如水,面前这个精致如画的男人,宛如从地狱爬出的恶鬼,只是一个眼神就让她如坠冰窟。

"知意,乖乖跟我回去,不然......"

纶眉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许知意看着他一根根掰断对方手指,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根本无法动弹。

绝望与孤寂笼罩着夜色,许知意失魂落魄地被他拥入怀中,任由刺骨的寒意一点点冻结她的心。

"放了她,我跟你走。"

第22章

自那夜起,许知意便遭彻底禁锢。

莫说探视老夫人,连东院门槛都迈不出半步。

顾西洲自那日后从未现身,侍奉婢女俱成哑奴,她深知这是他的惩戒。

整日枯坐廊下,凝望封泥填埋的荷塘,败叶残枝恰似她破碎人生。

虽失自由缄口度日,顾西洲仍遣人周全供奉——锦衣玉食不曾短缺,珍玩字画时时呈递,纵使想听南城戏文天桥评书,亦有人即刻操办。

终究,他对她硬不起心肠。

夤夜侍女奉来温润燕窝,她仰首饮尽和衣而卧,遥望星河浩瀚唯余长叹。

故人今在何方?可还康健?可曾饱暖?

神思恍惚间竟沉沉睡去。

再醒时身处陌生华室,手足缚绳口塞布帛,四壁辉煌却死寂无声。

待四肢渐麻之际,忽闻门外女子嬉笑。

两道身影推门相拥滚落锦帐,屏风映出交叠轮廓,唇齿缠绵水声四溢,直教人面红耳热。

尚书府陪床记忆犹新,却不似此刻这般香艳露骨。

朦胧纱影间女子纤腰款摆不止,床榻吱呀声渐趋急促,媚吟浪叫层层攀升,终在尖锐长吟中归于沉寂。

面颊滚烫的许知意方觉劫后余生,却未察觉屏风彼端始终未闻男声。

俄而餍足女声裹着慵懒传来:"二郎,再续云雨可好?"

男子默然欺身压制,引得娇笑连连:"奴家所求非此'雨露'......"

话音未落,男子骤然离榻跪地面壁。

许知意望着屏风上魁梧背影茫然不解,忽见猩红血花绽于素绢。

道道鞭影挟风而至,斑驳血痕渐成诡谲图腾。

彻骨寒意漫遍全身,这酷虐手法令她蓦然忆起尚书府雨夜。

莫非......

直至鞭身断裂脆响混着男子痛嚎乍起,许知意灵台轰然震颤。

染血屏风轰然倾塌,四目相对刹那,顾西洲眼底翻涌着滔天羞耻。

她看见了!看见他狗彘不如的模样!

"这便是你心尖上的妙人?"华服女子把玩着金簪轻笑,锋刃掠过许知意面颊:"不过尔尔。"

剧痛迟滞袭来,待察觉襟前血渍,方从顾西洲绝望瞳孔中窥见自己满面猩红。

"啊——"

第23章

那段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或许因痛楚过甚,意识自主封闭了残酷过往。

据天牢狱卒所述,她最终是血污覆面,仅着素白中衣,遍体鳞伤被拖入囚室。

所幸当时昏迷未醒,未曾得见众人指点讥嘲的嘴脸。

牢狱中她因高热昏沉数日,幸而同囚乃获罪长公主的太医,精于岐黄之术。

性命虽保,面上创伤却延误救治,留下狰狞疤痕。

"真心悦慕者,岂会在意皮相瑕疵。"

年轻医者望着她空洞瞳仁宽慰,却未得半分回应。

苏醒后的她如同失魂傀儡,终日缄默不语。

太医望着幽暗牢壁叹息,自囚禁半载以来,周遭牢房皆空寂无人。

他本是个话痨性子,若非妄议长公主苛待面首,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今岁诞辰祈愿求个狱友,未料天意弄人——

得来的竟是终日凝望铁窗的痴人。

"时运不济啊!"

他虽哀叹命运,仍日日絮叨不休。

从幼年寒窗习医说到太医院任职,从直言长公主暴戾讲到身陷囹圄。

"他日若得自由,定要离了这腌臜京城!南疆有青山碧水,更有浩瀚汪洋......"

当"汪洋"二字入耳,她死寂眼眸忽泛涟漪。

脖颈生硬转动,模仿医者口型艰涩发声:"海......海......"

"正是汪洋!哎呀哑女开口了!"

医者踉跄扑至栅栏前,见她乌瞳重现神采,泪珠浸透囚衣前襟。

她不顾满面涕泪,执拗重复着:"汪洋......"

声调渐次清亮,惊得医者慌忙掩其口,却挡不住杜鹃泣血般的悲鸣。

"哭罢,泪尽方得新生。"

"前尘俱作劫灰烬,来日犹可踏沧浪。"

第24章

夜晚,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小太医烦躁地揉了揉耳朵,以为是老鼠又来打扰他休息。

他本想翻身继续睡,但担心许知意会突然发作,于是打着哈欠坐起身,前去查看她的状况。

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跳,一位身材苗条的美人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他本以为是月亮仙子可怜他凄惨,下凡来带他成仙,但当月光洒在来人脸上时,他才发现是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你,你,你!就是你!”

小太医围着那个人转了一圈,想叫醒许知意来看,却发现她已经起身,正与来人静静对视。

说到底,这小太医不仅话多容易失言,还缺乏眼力,全然不顾正在对望的两人,直接挤到许知意身边,故意用对方能听见的音量与她小声说。

“这个就是我跟你说的,差点被长公主打死的那个男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西洲狠狠瞪了一眼,吓得他像鹌鹑一样缩起脖子,躲在许知意身后。

“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看着许知意脸上的疤痕,顾西洲感觉胸口像是被人挖掉一块肉那样疼,他颤抖着想要去碰那道疤痕,却被许知意冷冷躲开。

顾西洲明白,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要是那日他让许知意离开,可能就不会有今日的悲惨和折磨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他的嫉妒!

“我知道你生我的气,怨我不爱惜自己,恨我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可是知意,我没办法,我一定要往上爬,只有我爬得高,才能保护你,才能改变我们被人随意摆布的命运!”

“我做这一切,全都是为了你呀!”

许知意冷冷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她实在想不通,记忆中那个温柔自持的顾西洲,为什么变成了今天这副可耻的模样。

“为了我?别在自己脸上贴金了!”

许知意冷笑了一声,不屑地望着眼前的人:“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权势,为了地位,都是为了你自己!”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在尚书府,你明明已经逃走了,却还想着办法,改名换姓成了公主的入幕之宾!”

“怪不得我怎么也找不到你,原来你早就把自己弄丢了顾西洲这个人!”

许知意的话就像利剑,彻底击碎了顾西洲一直以来的伪装,他第一次不敢去面对许知意的眼睛。

过了很久,顾西洲才又听到自己的声音。

“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今天我还是要带你出去。”

“不用总督大人操心,哪怕明天就要被处死,我也不怕。”

“你!太荒唐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局势,竟然说出这么折磨人的话!”

他知道许知意的固执和决绝,最终他还是只能提起那个让他不高兴的名字。

“你不是一直想回漕帮吗?裴……裴景骁他还在等你,我放你离开,以后天高地阔,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许知意决定再相信他一次,在顾西洲准备先行离开的时候,许知意再次出声叫住了他。

“等一下,我要把他也一起带走。”

小太医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激动的笑容还没收回去,抬头就对上了顾西洲冷漠得能杀人的脸。

“随便你。”

第25章

“小球球,你这辈子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小太医西瓜还没啃完,又伸手去拿许知意刚洗好的桃子,嘴里塞得满满的,却还是停不下来地唠叨。

“先是被人拐走,接着又经历了两次抄家,好容易有了个贴心的夫君,如今却隔着千山万水不得相见,哎,你这命啊!”

“行了,你赶紧吃吧,这么多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许知意本就因被困在京城而心烦意乱,又遇上这么个话痨整日在耳边聒噪,真是倒了霉,还不如当初不带他出来呢!

他们从天牢出来的事,长公主并未追查,或者说她根本没来得及追查。

正如顾西洲所说,陆陆续续牵扯进来许多人,顾家、尚书府、漕帮……

动荡了这么久的朝局,终于迎来了变天。

长公主的铁骑踏入京城时,陛下正在寝殿中安歇,刚一睁开眼,便见刀架在了脖颈上,被迫退位。

他并非不知长公主的野心,却因她只是个女人而疏于防范。

昱帝在写下退位诏书后,直接拔出袖中的短剑要与长公主同归于尽,却被漕运总督,也就是后来被封为长居侯的顾西洲拦了下来。

而远在徐州的太子殿下,在治理水患时失踪,众人纷纷传言,都说他落水而亡。

于是,再无人能阻拦长公主继位。

至此,一个由女子掌控的朝局彻底拉开了帷幕。

只可惜传闻中,皆是对这位女帝的不看好,说她残暴不仁、荒淫无度,据说她一上位,便封了数十位出身集英斋的男妃,甚至还在民间强抢良家妇男……

这些传闻或真或假,几乎都是出自面前这个擅闯女子闺房的人之口。

“怎么,看到我出现,很惊讶吗?”

顾西洲毫不客气地坐在软榻上,随手拿起许知意为自己晾的茶,就往嘴边送。

“你!罢了,反正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你喜欢就用吧。”

旁人或许不知,但许知意太清楚面前人的个性了,他哪会轻易放过自己。

自她离开天牢,便一直有人跟着,一路上置办的家具、落脚的居所,无不是他的手笔。

“不过,新皇登基,你不必去御前侍奉吗?长居侯!”

许知意故意将最后三个字拖长,毕竟他们彼此心中都明白,这“长居”二字,看似褒奖,实为讽刺。

见顾西洲面色如常,许知意不甘心,依旧出言讽刺。

“瞧我这记性,新皇此次纳了许多男妃,怕是没时间将心思放在侯爷身上了,毕竟,色衰而爱驰嘛!”

“呵!”

看着极尽所能想要激怒他的女孩,顾西洲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却没想到自己没生气,倒是对方先亮出了爪子。

“你笑什么!”

“无事,就是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你恨着我的时候,眼中还有光芒,而不是像从前那般,完全失去了对生的信念。”

许知意被他的话噎了一下,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扭过头继续绣着手中的衣物,当作没这个人。

却没想到,或许是整日被她讽刺又无视的日子久了,顾西洲的脸皮也逐渐厚了起来,一把夺过那件衣衫,将它藏到身后。

而后,将扑过来争抢的人一点点逼至角落,看着那恨不得将他拆骨入腹的模样,附在她的耳畔,柔声低语地哄诱。

“你拿朝阳激我根本没用,其实让我生气也简单,像是你替外面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家伙补的衣物,就足够让我嫉妒了。”

说着,他忽然偏过头,望着那突然靠近的俊脸,许知意握紧手中的簪子就要刺下去。

却没想到腕上骤然一紧,那金簪便落到了顾西洲手中。

“这簪子你竟然还留着?”

“到底是靠我半张脸换来的,又是当今皇上的赏赐,我干嘛不留着。毕竟,那还是金的……”

“哦?喜欢金子?”

“关你什么事!”

“……”

顾西洲并未回应她的话,只推开房门,披衣离开。

“怕是要变天,记得加衣。”

许知意望着头顶的艳阳高照,只觉得顾西洲越发疯魔了。

第26章 26

局势骤变。

只是,这变的是皇城的天空。

朝阳公主,正如传闻中所言,仅仅在位五日。

第六日,便被率军攻入京城的太子斩杀于宫闱。据说,这位传奇般的长公主殿下临终前,床榻上还躺着三位男宠。

如此荒诞的丑闻,皆被史官一一记录,成为日后遗臭万年的铁证。

至于太子的大军,何以能悄无声息地攻入京城,全赖一个关键人物。

此人以长居侯的身份,暗中为大军开方便之门,又在新帝登基后,毅然辞去长居侯的爵位,只为替家族旧案翻案——此人正是顾家二公子,顾西洲。

说实在的,这般隐忍与筹谋,绝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若是换作旁人,许知意或许会赞叹其深谋远虑,以小见大。

只可惜,做出这等壮举的,竟是顾西洲,那个曾借权势将她逼上花轿的顾家二公子!

回想起那横在小太医脖颈上的利刃,许知意在花轿中不禁连连叹息。

即便再给她一百年时间,她也斗不过顾西洲这只老狐狸。

曾几何时,她还暗自感慨过顾西洲的宽容,竟允许她将小太医带在身边,却不想那竟是他早已布下的棋子。

许知意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披上嫁衣了,但她唯一清楚的是,只有那一次,她是真心实意地期盼着嫁给一个人。

裴景骁,你如今可好?你是否还记挂着我?你是否还记得,我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当她下定决心,握紧袖中的金簪时,花轿忽然猛地一震,随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意儿,是我,我来接你了。”

当那魂牵梦绕的声音响起时,许知意竟一时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直到花轿的帘子被人掀开,裴景骁那张令她朝思暮想的脸庞映入眼帘,她才终于扔掉手中的金簪,热切地拥抱她的爱人。

“景骁,夫君,我终于等到你了!”

她紧紧抱着爱人的脊背,捧着他的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目光触及那空荡荡的左臂袖管。

“意儿,我已不复当年,如今成了残废,你是否还愿意……”

“我愿意!裴景骁,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要嫁给你!”

“只是,我的脸……”

“许知意,你在我心里,永远是这个世上最美的女子!”

的确,正如小太医所言,真正爱你的人,从不会在意那副皮囊。

他们热切地相拥,仿佛这一刻便是永恒。

直到……

“我竟不知,漕帮的二帮主,还有夺人所爱的癖好!”

第27章

顾西洲听闻花轿遭劫一事,连前来祝贺的陛下都来不及告知一声,便心急火燎地冲了出去。

当他骑马赶到现场,远远就瞧见那两人旁若无人、热情相拥,他恨不得立刻杀了裴景骁,来缓解自己多年的痛苦和怨恨。

“许知意本就是我的妻子,是你无端将她掳走,你才是横刀夺爱的无耻之徒!”

裴景骁怒火中烧,往昔的种种涌上心头,他忍不住持刀与顾西洲对峙。

“呵!自不量力!”

顾西洲显然没把裴景骁的愤怒放在眼里,如今的他,只需轻轻一挥手,就能召集大批人马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

“许知意,过来,别让刀剑伤到你。”

面对顾西洲宛如柔情缱绻的呼唤,许知意确实离开了裴景骁的怀抱,却不是朝顾西洲的方向走去,而是张开双臂,坚定地站在裴景骁身前。

“我,许知意,是裴景骁的妻子!”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理应共,谁要伤我夫君,我也绝不独活!”

许知意虽是大声说给众人听,但眼神始终坚定地注视前方的顾西洲,那不畏一切的坚定与果断,曾经,他也曾拥有。

尚书府,那一段悲剧的开端,多年过去,却成了他最难以忘怀的过往。

顾西洲从未对自己的选择后悔,但此时此刻,望着心爱之人坚定地站在自己对面,庇护着她口中的夫君,顾西洲实实在在地后悔了。

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睛,远处那早已拉满的弓,此刻正直直地对着裴景骁,只待他一声令下。

既然已经踏上这条不归路,那就索性错到底吧!

顾西洲猛地睁开眼睛,方才的脆弱瞬间被冷漠取代,正当他准备下令处死裴景骁时,远方突然传来急切的呼喊。

“公子!公子!不好了!老夫人危在旦夕!”

第28章

当众人赶到顾家时,榻上的老夫人已经处于弥留之际。

她紧紧握住面前三个孩子的手,话语中满是担忧。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可为何娘的三个好孩子偏偏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呢?”

听到这话,顾西洲握紧了一侧的手,死死不愿放开。

看着那对浓情蜜意的男女,即便这是娘亲的临终之言,也无法消解他的执拗与不甘。

娘毕竟是娘,即便不用眼睛,也能察觉到孩子的异样。

她先将另外两人安置好,然后单独留下顾西洲,让他跪在床榻前,紧紧握住他的手。

“二郎,你和小春相识于微时,娘知道你们相互扶持,彼此都有了好感,但你要明白,人生之路一步都不能走错,一步错,则步步错。你既然已经选择了与小春不同的路,又何必苦苦纠缠呢?”

“要知道这世上之事,无非缘分二字,大多是情深缘浅。小春与我家有缘,无论她来自何处,也陪伴了我这么多年……”

顾西洲几乎瞬间就猜出了母亲要说什么,他试图阻止,但终究还是徒劳。

“既然你放不下她,不如就把她认作亲妹妹,日后逢年过节,你们还有见面的理由。”

可这样一来,他与许知意就再无可能了。

顾西洲沉默不语,他知道一旦答应,就再无反悔的可能。

老夫人等不到他的回答,也已经是油尽灯枯。最后,她用最后一丝力气,附在儿子的耳边,说完最后的遗言便撒手人寰。

那本该是喜气洋洋的婚宴之日,却在一日之内,满园的红色皆变为白色,喜事也变成了丧事。

顾西洲陪着老夫人的灵柩,在祠堂一连待了三日。

身为外姓人的许知意与裴景骁,只能待在祠堂外,也陪了三日。

直到第四日清晨,顾西洲才派人将许知意请进来。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眼睛因为流泪早已红肿不堪。一进祠堂,看到那写着娘亲姓名的牌位,许知意再次忍不住泪水,幽幽地哭泣起来。

直到许知意哭声渐止,缓过劲来,顾西洲才开口。

“你确定就要跟他走了,是吗?”

“是,我们是夫妻。”

顾西洲本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接受这样的结局,但当从许知意口中听到“夫妻”二字时,他还是忍不住心如刀绞。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再拦你。你来这里,给顾家的列祖列宗磕个头吧。”

许知意虽有些怀疑,但还是没有抗拒他的话,坦然地跪在顾西洲身边,和他一起给顾家的列祖列宗磕了三个头。

“过两日,我会安排顾家族老做见证,将你写入顾家族谱……以顾家四小姐的身份……”

“什,什么?”

许知意一时没反应过来,甚至下意识地以为顾西洲又有什么算计。

“别多想,这是娘的遗愿。她说在海上的时候,就已经收了你当女儿。既如此,按规矩,家谱上也该有你的名字。”

“当真!?”

“当真!”

顾西洲的脸色看不出变化,但许知意却莫名地相信,这次,他是真的放下了。

……

四日后,顾家老夫人安葬。遵照老夫人的意愿,将顾家四小姐写入族谱。

看着那族谱上的朱批,并排写着他们二人的名字,那是第一次他们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从此以后,他们便只能是兄妹,再无任何其他可能。

后来,顾西洲一路将他们送出京城,望着二人浓情蜜意的背影,他又想起许知意离开时对他说的话。

“多谢兄长成全,唯愿兄长万事如意,长乐未央。”

他虽是笑着与二人告别,但其实,他自觉当不起那声道谢,同样也当不起那声兄长。

无人知晓,那日的祠堂里,他陪着她一同拜了祖宗,却存了最不好的心思。

那日,他们二人一同跪在列祖列宗面前,恍惚间他们仿佛真的在拜堂。

原本他并不需要与许知意一起叩头,却在鬼使神差间还是与她一起,那时他心中所想,这算不算他们拜过的天地,高堂。

如此这般,他们只差最后的夫妻对拜,就像当初她与裴景骁一样。

在他心里,他们,他们,还是一样了。

第29章

在与顾西洲道别之后,裴景骁终于能够坦露自己的情感了。

这几日,考虑到顾西洲失去母亲的悲痛,裴景骁担心自己过度刺激对方,怕会把顾西洲推向绝境,因而一直强忍着自己的情感。

如今,他们已然远离京城,裴景骁再无任何束缚,立刻扑向许知意,又是亲吻又是轻咬自己的妻子。

“哎呀!裴景骁你够了吧,难道你是属狗的吗?怎么还咬人哪?”

“哪有自己称呼夫君为狗的道理?如果我是狗,那你又是什么?狗的妻子?”

“胡说八道,谁是你妻子?你可别忘了,我们连拜堂大礼都还没完成呢!那些事根本不作数!”

“什么!”

这下轮到裴景骁感到痛苦了,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换了三匹马才抢回来的妻子,如今却说他们之间不作数了。

裴景骁撇撇嘴,眼泪一下涌了上来,吓得他赶忙别过脸去,觉得自己太丢人了。

毕竟,他胳膊断了的时候也没这么难受过......

“哭了?不会吧裴景骁,难道你真的哭了?”

许知意故意逗他,绕着圈子想看到他的脸,却没想她的小狗夫君闹起了脾气,转着圈躲避她的视线。

“我不给你看,我的脸只给我妻子看!”

“哼,不看就不看,我才不稀罕呢!”

“别别别,别生气啊!给你看,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看!”

“你说的,真的什么都给我看?”

“什么?你想看什么?不是,现在是白天,别......轻一点......你从哪儿学的这些啊!”

“尚书府,公主府......总之,看了不少,该学的都学了,就差找个人实践一下了!”

裴景骁哪里知道许知意那些“风月”之事,脸一下子红透了,只能咬牙让她折腾。

直到怀中人抬起明亮的双眸,眼中倒映着满满的深情。

罢了,他选的妻子,他自然会好好宠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