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上人把我做成了傀儡(完结)
发布时间:2025-05-16 16:36 浏览量:2
我的心上人把我做成了傀儡。
他叫易天卿,是当朝国师,也是阴阳家,政治家,傀儡师,精通天文地理,武功盖世。
我沈令嫣原本也不是什么穷苦人家的女儿,我父亲是毒宗宗主,他平生最善用毒,对自己的女儿也用毒。
我在父亲手下勉强活了生不如死的十五年,便被卖给了易天卿。
易天卿生的好,面如冠玉,眉眼琼秀,立在那便想让人无端地吟一首诗。
他对我也很好,给我锦衣玉食,对我和声细语,亲自教我琴棋书画,仿佛我不是他买来的奴婢,而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易天卿教我弹琴的时候,时常从身后把着我的手来指点,时不时在我耳旁说话,我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香气,便忍不住脸红。
他笑了笑,拉着我的手道:“脸红什么?嗯?”
我不说话,他亲了亲我的额头,将我拥入怀中。
他很少唤我的闺名令嫣,反而另外给我起了个小字,叫姝儿。
他也喜欢拉着我的手写字,写的最多的是姝字,我练得熟了,他便撑着头在一旁看着我写,时而看看纸上的字,时而看着我的脸,眼底带着仿佛积沉了许多年的温情。
他冲我笑的时候,我也冲他笑笑,可他却不许了。
“你不笑的时候更好看。”
有时候他也教我写诗,我学不会,他便不笑了。
还记得有一次,我弹他最喜欢让我弹的曲子的时候,错了一个音,他便沉下脸,带我放下琴过去扯他的袖子时,他却像拍灰尘一样把我拍开,拂袖而去。
当晚我独自一人在房中哭了很久。
于是我拼命地学,只为了他能多对我笑笑。
我进步的很快,又主动和府中教礼仪的妈妈请教过,很快我举动行止间都脱胎换骨。听旁人说,我的才貌与礼仪都不输宫中的娘娘了。
易天卿更喜欢我了,他只要一回府就来找我,抱着我弹琴,看着我写字,一遍一遍地亲吻我,唤我姝儿。
我不能笑,便用手轻轻摸着他滚烫的胸膛,仿佛越靠近他,我便越鲜活。
他让我活了第二次。
我其实并不知道易天卿为什么对我这样喜欢,也许是我听话吧。
他是当朝国师,常常在宫里与皇上商讨国事。有时候甚至一整个月都不回国师府。
听府里的小厮说:他是四皇子党的,四皇子是姝妃的儿子,而现在皇上更属意于立二皇子为太子。
我曾经想过我的小名里的姝字与姝妃是否有关联,应该是没有的吧,天底下名字里带姝的女娘实在是太多了。
我很想帮帮他,但我嘴太笨了,不知道怎么和他说。
一日,他突然问我:“嫣儿,你愿不愿意为我做事?”
我真的很高兴,这是他第二次唤我名字,上一次还是在毒宗山脚下。
我珍重道:“只要是为公子做事,我怎么样都是愿意的。”
他笑了,那种笑与他以前对我的笑很不相同。
“好。”他挥手叫人端上来一晚药,“把这东西喝了,你就能替我做事了。”
那药很难喝,但我仍是一声不吭地喝完了。
过了一个时辰后,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站起身来,一件一件地把我身上的衣服脱掉。只剩下一件单薄的中衣,走出卧房来到了易天卿的书房。
易天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满意地笑笑,坐在椅子上。
他勾勾手指,我便跪了下来,伏在他的膝上。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天书房被我们弄得一团糟。我到最后都哭了。
我并不怕疼,我哭,是因为他眼里并没有以前那种珍重和深情,反而是像宠物一样对待我。
也许是我感觉错了吗?
从此以后我成了易天卿的傀儡,只要在国师府内,一举一动都受他控制,只要他想,无论是丑态百出还是庄严大方,我都能立刻做给他看。
我虽爱他,但我不喜欢这样。
其实我很想说,公子,在变成傀儡之前,我不也是对你言听计从么?
但我没得选。
易天卿从不避讳让外人看见我,他当着外人的面与我调情,让我给客人弹琴,吟诗,作画。
他对那些门客只说我叫嫣儿。
我的名声很快传出去,世人都说易国师有一个才色双绝的宠婢名叫嫣儿,清清冷冷,像雪花似的。
实际上我并没有清清冷冷,我不爱笑,是因为易天卿不喜欢看见我笑。
府中许多人说,易天卿要娶亲了,娶的人是将军府里的小女娘,名叫吴巧巧。
易天卿亲自买来礼物,叫我给小女娘送去。
那是满满一箱子的东西,有象牙雕的香盒,有连成环的玉,有金丝攒珠绣的荷包,有蝴蝶穿花彩瓷瓶,易天卿从未送过我这些东西,我当真是羡慕的不得了。
也许公子是真的爱那个吴小姐吧,我这样想道,心里泛起酸涩。
我到了将军府本想把东西递到吴小姐院子里便离去,可谁知那小女娘的侍女把我硬拉着拽进了院子。
“你可别恼。”吴巧巧慢条斯理的说着,“是我让她们把你拉进来的。”
院子里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声,原来吴巧巧的几个小姐妹也在院子里,她们上下打量着我,仿佛我比箱子里的那些物件还要新鲜似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可吴巧巧的小丫鬟很快便把我拖到了她的面前,让我跪着与她讲话。
“这嫣儿模样倒是真好看。”吴巧巧身边的那位贵女开口道,眼神中带着冷酷的笑意,“不过你们瞧瞧她像谁?”
院中的小女娘都笑了起来。
吴巧巧捏着我的下巴盯着看了很久很久,她的指甲硬生生扎进我的肉里。
“东施效颦罢了。”吴巧巧淡淡道,“姝妃贱人那幅冷美人样可不容易学啊,怪不得天卿哥哥喜欢得紧。”
我只感觉脑中一时嗡嗡作响,她们嘲笑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直到身后的小丫鬟狠狠推我,我才听到吴巧巧要我把箱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给她看。
我照做了,有的礼物吴巧巧扫两眼就放回去了,有的却让丫鬟收好。
拿到蝴蝶穿花彩瓷瓶的时候,吴巧巧从我手中接过去,却又松开手。
彩瓶四分五裂的掉在地上,寻常百姓劳作一辈子的钱也买不到的千金之宝,就这样被她摔碎。
吴巧巧却笑了起来,她冲我挑眉:“嫣儿,你摔碎了天卿哥哥送给我的礼物,可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吴巧巧想要怎么样,我的脑袋里方才想了很多事,有易天卿把着我的手弹琴,有易天卿教我写了千百遍的姝字。
我想的更多的还是易天卿抱着我的时候,他眼底的深情。
姝妃娘娘,芳名杜予姝,永宁侯嫡女,貌美性冷,宛如天边一轮明月,少时曾与当朝国师易天卿青梅竹马,后奉旨入宫,育有四皇子。
吴巧巧把我的手踩在地上那堆碎瓷片上,用鞋底用力碾压,她娇美的面容一时有些扭曲。
“姝妃还不了我的,只能让你来还了。”
我把舌头咬的鲜血淋漓,愣是没忍住憋在喉咙里的惨叫。
嫣红的血从我的手掌和嘴角蜿蜒流出,汇在一起,映着瓷片上崇光泛彩的繁花和蝴蝶。
双双蝴蝶绕花枝,翩翩起舞不分离。
我的十根手指被硬生生踩断,却不及我心中所痛之万一。
“真是一把贱骨头。”一位小女娘笑吟吟地说道。
我再也弹不了琴了。
我回到府里,易天卿看见我鲜血淋漓的手,脸色沉了沉,但也没说什么,只叫人给我医治。
望着我黯然的神色,他皱了皱眉头。
“眼下正是多事之秋,你的事暂且放一放,待该了的事情了结了,我再去替你寻仇。”
我闭了闭眼道:“但听公子安排。”
他叫人给我医治,我却仍是跪在地上对他感恩戴德。
我知道我不应该爱他,但我还爱着他。
情毒蚀骨,再难驱除。
易天卿满意道:“你向来不会生事。”
但易天卿最终也没有娶吴巧巧,计划赶不上变化。
嘉庆二十四年元日,皇帝诏曰:二皇子言,道居嫡允,天纵英姿,品质冲华,神鉴昭远,着立为皇太子,仍令所司择日,备礼册命。
三日后,姝妃母家永宁侯与镇国将军吴沉起兵谋反。
二皇子,或者说是太子,似乎早早做好了准备,率领着手下最强的精兵铁骑,趁其不备发动突击,亲手诛杀了吴沉。
军心一乱,永宁侯党兵败如山倒,永宁侯自尽,四皇子听到兵败的消息,也在寝宫里抹了脖子。
太子乘胜追击,追查永宁侯残党。
同日,易天卿脸色铁青地冲进我的房中,抱着我仔仔细细地端详我的脸。
他轻轻抚摸着我的头发,仿佛我是他这一世的救命珍宝。
“嫣儿,我要你为我最后做一件事。”
我早就预料到他要说的话,仰起头道:“好,公子要我做什么?”
我宽慰自己,这么多年的温情和教导,我总是亏欠他的罢。
他说出那件事后,我却反悔了。
我哭着跪下求他不要这样做,但无济于事。
我已经是他的傀儡,他要往东,我便不可能往西。
他着人给我打扮,穿上姝妃娘娘平日里最常穿的素服,在用胭脂水粉在我的脸上点化两笔,将我那本就十分肖似的脸变得简直与杜予姝一般无二。
我被人从卧房扶出来时,易天卿看到我的脸,脸上竟有一丝恍惚。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杜予姝,而是我,沈令嫣。
易天卿淡漠地挥挥手,控制着我自己走上了那辆宫妃规格的马车。
他好听的声音在马车外淡淡地响起:“你不必怕死,我自有分寸。”
我假扮成姝妃娘娘,引开了太子党的追兵,一路颠簸下来,我的意识有些昏沉。
一柄剑忽地挑起来马车的帘子,强光照在我的脸上。
我朝外望去,却见满地的尸体和鲜血,护送我的人一个不剩地被杀害了。
追兵头子派人拿出杜予姝画像,又看了看我的脸,满意道:“不错,正是姝妃。”
马车已经跑出十余里,易天卿控制不了我的嗓子,我轻声道:“不,我不是姝妃。”
姝妃母族平素树敌颇多,常年欺压百姓,这一些兵勇,更是无一不对永宁侯恨之入骨。
而我被追兵头子抓入狱中,被当做姝妃娘娘折磨了一个月。
易天卿同我保证的救兵,却不见半点踪影。
有一次狱卒见我闭着眼惨白着脸毫无反应,便随手拿了一根针刺入我的胸口。
那是傀儡丝所在的地方。
也是我与易天卿在这世上,唯一的联系了。
我终于挣扎起来,却被一巴掌扇得再也动不了。
嫣红的血从我嘴角落下。
“这女人忒犟。”狱卒冲地上吐了一口,“咋整她都没反应,只有在咱唠嗑的时候,偶尔提到易国师,她才会回魂儿。”
“我说,这贱婢不会喜欢易国师吧。”
“前些日子易国师不是娶妻了吗,娶的是他身边那个宠婢,十里红妆,八抬大轿迎进门的,唉我说,都是美人儿,为啥命就这样不同呢?”
“有啥不同?”狱卒嘿嘿地笑了起来,“都是绝色的美人,一个给易国师宠着,一个给咱享用,有什么不好?”
狱里想起一阵猥亵的笑声。
我知道,易天卿娶进门的美人,正是被偷梁换柱的杜予姝。
我闭着眼听,不知是不是痛到极点了,竟然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我突然想起父亲把我交给他的那一日来。
他长身玉立,眉眼俊秀,面上带着那样好看的笑,走过来一把将我抱起。
“开心吗?你以后便是我的人了。”
毒宗山脚,一念成痴。
我一直都在为易天卿而活,浑浑噩噩过了这半生。
我感到滚烫的泪水流到我的下巴上,冲刷着污脏的血迹。
而今才道当时错,情知此后来无计。
一念成灰,大梦方醒。
将军府的小女娘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贱骨头,都这样了还没死。
太子不知是终于想起来还有我这号人物,还是故意要让我受尽折磨才肯给我痛快。
一日他终于来到我的牢房,来看看“姝妃娘娘”现在过的如何。
他看到遍体鳞伤的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谁都可能会把我认成姝妃,但太子不会,死对头的母妃,化成灰他也能认得出来。
太子何其聪慧,很快便猜出来了缘由,他走过来挑起我的下巴,动作轻柔。
京中女子若有最想嫁之人,第一是易天卿,第二便是太子李宣。
若说易天卿是山中高士,自有风骨,太子殿下便是鸣珂锵玉,雍容闲雅。
哪怕在这阴森的地牢里,他依然举止从容,吩咐着将我身上的锁链解开。
“真是可怜啊。”他微叹。
“我倒好奇,易天卿看到你这个样子,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是夜,我被太子抱入房中,鲜血从我的足上滑落,太子轻轻摸着它,眼眸深邃的像宫外的那片黑湖。
第二日早,太子请来宫中的太医,着人为我好生医治。
我先前被废了双手,又在狱中被灌了沸水,烫哑了嗓子。
现在的我与废人并无二致,可太子似乎很对我感兴趣。
“其实你与杜予姝那女人并很不一样。”太子摸着我的脸道,“在牢狱那种地方,她不会忍到第二日。”
太子轻笑了两声道:“你知道你像谁吗?”
我摇摇头。
他沉如黑夜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你像我。”
医治的那些日子,太子似乎想替我解解闷,便同我说起他进东宫之前的日子。
他同我讲他的父皇是如何宠爱姝妃和四皇子,四皇子是如何欺辱他,而他又是怎样忍辱负重一步步获得父皇的信任。
我的手因为先前被易天卿府内的医师治国,又被太子请来太医看了看,逐渐能开始拿起一些茶盏之类的小玩意。
他见我似乎只对姝妃感兴趣,便说:姝妃是个只知吟弄风月之人,向来瞧不起他们这些玩弄权术的俗人,连她自己的儿子四皇子也一并瞧不起。
他说完那话后沉默了一下,随后有些犹豫的问我:你,是否还对易天卿有情?
我笑了笑,其实我真的很想放声大笑,可是儿时父亲在我身上用毒,我终日生不如死,根本不愿意笑,长大后伴在易天卿身侧,只因他不喜,我便不敢笑,现在我敢笑了,也愿意笑了,嗓子却被烫哑了。
我给太子写了几句古人的诗。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小屋如渔舟,濛濛水云里。”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太子看着我写,只将我搂得更紧了。
太子和我说,他对外宣称:姝妃已经被诛杀。
包括吴巧巧在内的吴家上下,也以谋逆之罪,纷纷被推上了刑场。
我虽然为吴巧巧之外的吴家妇孺感到一阵惘然,但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便点了点头,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嘴螃蟹肉。
太子看出来我的难过,笑了笑搂着我道:“不要怕,嫣儿。”
太子武功高强,曾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带到国师府里。
姝妃果然如传闻那样美貌,宛如月宫仙子。但也不似从前如传闻般那样清冷,她笑着,跪在地上给易天卿穿靴。
易天卿……易天卿似乎憔悴了许多,但仍然掩不住他一身风华。
他淡漠的眉眼,仿佛只有在淑妃身上才有那么一点点温度。
易天卿将她扶起,似乎有些怅然。
真好似一对璧人。
易天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来,朝我的方向望去。
太子一把搂过我的腰,在宫墙间飞快地穿梭着。
易天卿追了多久,我记不清了。
只听太子说,他那样急切的神色,是他这二十几年岁月里从未见到过的。
太子还说,易天卿没有认出他来。
我的心仿佛被寒冰裹住了,听太子这样说,竟没有一点点感觉。
一日夜里,温存过后,太子将我拥在怀中,在我耳边说。
“嫣儿,我会娶你为皇后,你要信我,我与易天卿不一样。”
我只当他在说笑。
第二日,太子请易天卿来东宫商议朝中大事。
我带了面纱,又坐在帘子后为他们二人斟茶。
我其实不太想见到易天卿,但太子强烈要求,我也不好推拒。
易天卿面无表情,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不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府内身边伺候的人很少,我走了之后,就更少了。
但娶了心爱的杜予姝后,他怎么不见一点欢喜之色呢?
他似乎无心于国事,更没有闲暇去打量太子身边的人,太子与他讲,他虽然应答如流,但看起来总是心不在焉。
商议完后,太子看起来有些乏了,慵懒地动了动脖子,一举一动却还是贵气逼人。
他的目光停留在易天卿身上的荷包:“这荷包绣工甚是精美,可是令夫人所做?”
我也看了过去,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那是我做的荷包。
还记得当初他不在府里的日子,我便学了刺绣,将手戳了好几个孔,由于手艺不精,最开始的几个成品都被我烧掉了。
他一离府我便开始绣,一绣便是一整天,也不知绣了几个月,最后终于得了一个满意的。
我把那荷包捧在手心里,满心期盼地等在易天卿的卧房,将荷包亲手赠与他。
易天卿只瞧了一眼,道:“难为你费心了。”
但他并没有接过荷包。
那荷包之所以在他身上,还是我第二日早早起床偷偷系在他的衣服上的。
或许,他只想收到杜予姝的荷包罢,也不知杜予姝有没有给他绣。
大概是没有吧,我想,不然那荷包也不会现在还留在他的身上。
易天卿垂了垂眸,只道:“太子殿下还有要事要谈么?”
太子见他如此,也不勉强,只是站起身进了帘子与我坐在一起。亲手倒了一杯茶,笑道:“我这茶可是西罗进贡的茶呢,国师不多喝一杯再走?”
易天卿眸光疏离,抬起眼看向帘后的太子。
却也看到了帘子后的我。
那帘子厚得很,我又带着面纱。
可易天卿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此刻却突然变得惨白,他猛地上前,想要掀开那帘子。
太子抬手,稳稳当当地挡住了他。
他漫不经心道:“国师这是做什么?我身边这位姑娘虽说身份平凡,但也不是国师可以随意唐突的。”
易天卿抿紧了嘴唇,跪下来便请罪。
“恕微臣无礼,只是……帘内这位姑娘的身段举止,很像微臣之前遇到的一位故人,无论以何代价,但求殿下让微臣看一眼姑娘芳容。”
我看着他面无血色,看着他下跪请罪,说愿意以任何代价看我一眼。
可我心里竟没有一点波澜。
太子却不容情,他冷笑一声道:“既是故人,为何当初离别之时不问清去路,反而要在别人的寝宫里偶遇?国师恐怕是糊涂了吧!”
易天卿在听到“离别之时”的时候,仿佛被人狠狠击打在胸口,他低下头,竟微微发起抖来。
太子淡淡道:“国师病了,请回府中歇息吧。”
易天卿被人拖着离开了东宫,走得失魂落魄。
那一天之后,下了一连几天的大雨。
可易天卿回去后不知又想到什么,连这样大的雨,他都跪在东宫外,声称要求见太子。
太子搂着我的腰站在高处,让我看易天卿在雨中跪着的身影。
他的肩背依然挺直,却那样孤独。
杜予姝撑着伞来过几次,想要带他回去,但都被他拒绝。
杜予姝冷冷地看向我与太子站的方向,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太子与她的四皇子争夺皇位,我又让她的男人变成这样,想必她心里一定恨毒了我们二人吧。
犹豫再三,我还是撑着伞走出了东宫。
太子之前把我拉住,但我冲他笑着摇摇头。
易天卿抬起头看向我,没有半点血色的唇微微颤抖着。
“傀儡丝断了,我以为……嫣儿……果然是你,你没有死。”
我看着他,在太子的掌心写道:“国师大人与我有再造之恩,但经历了昨日种种,这些恩情我沈令嫣想必已经还清了,你我之间,俱是冤孽,那便就此了断吧。”
太子原封不动地将我的话转述给了易天卿。
易天卿没有听完便猛地摇摇头,他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那么爱我,爱到连傀儡丝断了都能活下来,不会的不会的,你还爱我,你还爱我!”
他说着便吼了起来,伸出手想要去捏我的脸,但却被太子一脚踹到地上。
传闻有言:寻常傀儡在傀儡丝断后只有死路一条,但倘若傀儡对主人的爱胜过主人对世上最爱之人的爱,傀儡丝便会放傀儡一马。
但如今傀儡丝断了,我也不爱了。
太子漠然道:“国师大人好强的概括能力,一句‘活下来’便能把她之前所受的苦一一理清,当真令人钦佩。”
太子继续道,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倒像是对自己说一样:“但我与国师不同,我会给她世上最好的。”
我握紧了太子的手掌。
那日过后,我又开始日夜不分的刺绣。
太子虽不解,但也由着我去了。
太子很快联系他的母族楚氏,让楚族如今的当家主母认我为干女儿。
他的母族虽然不情不愿,但仍是认下了。
嘉庆二十六年,皇帝驾崩。
在此期间,我去看过了当年把我卖给易天卿的父亲。
他为求长生,常年口服“仙丹”,如今已经面色青灰,身如枯木。
他在床上睁大眼睛:“你是谁啊,你是谁啊。”
我已经哑了嗓子,但笑得很开心。
别人都说,我是姝儿,我曾是易天卿的傀儡,太子的宠婢。我是现在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但我只是嫣儿。
而你,是我最恨的人。
我那身为毒宗宗主的父亲,最后却被自己给毒死了。
当真畅快。
太子登基前一晚,国师夫人曾来做客。
杜予姝面色苍白,但却仍带着款款笑意:“殿下,我其实很清楚殿下为何不杀我。”
太子挑眉:“国师夫人此言何意?老四的事情孤已经不计较了。”
杜予姝轻笑了两声:“太子莫要哄我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您登基了,第一个杀的便是易天卿。”
“而我,便是您用来杀死易天卿的那把刀。”杜予姝神情宁静,但说出的话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汗流浃背。
她话音刚落,便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太子刺过去。
太子习武多年,怎会让她得手,他闪身躲开,单手便劈掉了杜予姝手中的匕首。
杜予姝却并未惊讶,她也并不在意身后拔剑随时准备当场格杀她的侍卫,她依旧容貌姣好,神情冷淡。
“我嫁给易天卿,也只是想让他能和心爱之人过几天快活日子。”杜予姝的语气里带着苦涩,“未曾想,我早已经不是他所爱了。”
“李宣啊,看来我和老四,这一辈子都输给你了。”
杜予姝猛地撞到了侍卫的刀刃上,鲜血喷溅出来,当场身亡。
太子急忙捂住了我的眼睛,只回身嘱咐了侍卫几句,便拉着我回了内房。
他吻着我的额头,温声道:“嫣儿,你没有被吓到吧。”
我摇了摇头,摸了摸他的手。
想当初得知易天卿把我当做杜予姝的替身后,我便觉得杜予姝乃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未曾想她会走的这样决绝惨烈。
这世上可有不苦的么?
那日夜里,太子与我早早睡下,他着人吹熄了灯。
太子在我耳边一遍遍说:“嫣儿,明日过后,这世上所有的美好都会属于你,嫣儿,有我在,你不会受到半点苦楚。”
我却只笑着摸他的脸。
太子的话音渐渐落下来,呼吸变得平稳。
我撑着头在床边,看了他很久很久。
最终我把早就写好的辞别信放在了他的枕边。
殿下亲启:
数月以来,朝夕相伴。余已知殿下用情至深,窃思女儿自临浊世,迄今凡十有八载。而余与殿下得于衾枕栉沐之间,栖息宴游之夕,亲昵狎亵,相与共处者,仅三月有奇,却亦有曾经沧海之念。
余身世浮沉,半生以来皆若落叶逐水飘零,所托之人,所遇之事,皆非余一人可选。
臣女自知无能为六宫之表率,群芳之冠首。余处于深宫,恰如金鱼困于花丛,虽明眉鲜艳,却非余一生所求。
余自知有负殿下盛情,特留龙腾九霄图一副,以表不胜感激之念,愿殿下护佑我朝康泰安宁,保我江山海晏河清。
若有来日重逢之日,余愿以群花之蕊酿成美酒,与殿下共享。
臣女顿首,再顿首。
我起身下来,穿戴好早就备好的宫女服饰,拿起包袱。
除去留给太子的龙腾九霄图之外,包袱里装好了我所有的绣品,所值的钱在宫外足以置办十间铺子或一间农庄。
不过,该去哪里呢?
江南应该是极好的,但西域我从未去过,是否也应该去看一看呢?
从东宫出来一直出了京都,我默默走了一夜,终于在清晨的城郊叫到了马车。
白生生的小路蜿蜒着向天边而去,清风徐来,道两旁的绿树轻轻摇动起来。
太子是否要对易天卿下手,我走后宫内外回是怎样的反应,我实际上并不关心。
我与路上的行人向着相反的方向行去,脸上挂着相似的微笑。
他们要去迎接他们揆文奋武的新皇,我则要迎接我未来的人生。
天刚刚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