镣铐与刻刀

放风的囚徒们像灰色潮水在铁丝网下缓慢涌动。唯有雕塑家秦砚，目光如淬过火的刻刀，穿过人群，牢牢钉在年轻狱警陆铮的喉结上。那目光带着审视、估量，还有一丝令人不安的占有欲，仿佛陆铮并非活生生的人，而是他亟待征服的一块顽固大理石。

陆铮警棍轻点掌心，绷紧的下颌线如刀削斧凿。他走近秦砚，冷硬的声音穿透铁网：“秦砚，收回你的眼睛！”

秦砚却笑了，沙哑的嗓音像砂纸磨过粗粝的石面：“警官，您这身制服下的线条，硬朗得像未开凿的基岩。”他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侧空气里虚划着，仿佛真有一把无形的刻刀在游走，“多完美的比例，多压抑的力量…可惜，锁在规矩里了。”那目光愈发锐利，几乎要剥开陆铮警服的硬壳，直抵内里。

陆铮喉结滚动，一股陌生的灼热沿着脊椎爬升。他猛地背过身，警靴踏在水泥地上，声音比命令更响，却压不下身后那道如有实质、几乎要将他后背烧穿的视线。

陆铮的警靴在深夜死寂的走廊里踏出沉重回响。他例行查房，目光扫过秦砚狭小的囚室——本应空荡的墙壁，竟密密麻麻贴满了纸页。每一张，都是他。或站或行，或凝眉或侧首，甚至是他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指节用力握紧警棍时手背绷起的青筋。线条狂放又精准，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洞察力，将他从制服符号还原成一个充满张力的、活生生的“人”。

陆铮的呼吸骤然停滞。他猛地推开牢门，一把将靠在墙边假寐的秦砚狠狠掼在冰冷墙壁上，手电筒刺眼的光柱直射在秦砚脸上：“解释！”

秦砚被撞得闷哼一声，却毫无惧色。他迎着强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挑衅的弧度。他抬手指向那些画，指尖划过陆铮线条锐利的素描下颌，声音低沉而蛊惑：“陆警官，您还不明白吗？”

他微微倾身，气息拂过陆铮紧抿的唇线，目光如炬，一字一句，砸在陆铮紧绷的神经上：

“您从来不是看守者。”

“您是我——未完成的作品。”

陆铮脑中轰然炸响。那些被洞悉的瞬间，那些无处遁形的凝视，那些被画笔剥开的隐秘角落……巨大的冲击让他持枪的手第一次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冰冷的枪口，正对着秦砚的胸膛，却仿佛也顶住了他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冰冷的金属在昏暗囚室微光下，反射出一点幽光，微微颤动，如同陆铮此刻激烈摇摆的内心。

铁门紧闭，空气凝滞，唯有那细微的、金属的震颤声，在两人之间尖锐地回响，盖过了所有未出口的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