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刻在心底的熟悉与陌生
发布时间:2025-08-04 22:52 浏览量:2
高铁列车快速地穿行,即便昏昏欲睡,可眼睛还是被窗外的绿吸引着。
盛夏的江淮大地,满眼都是绿色,即便是先前泛着潋滟波纹的水塘,此刻也被绿色的荷叶覆盖了起来。
即便如此,还是水里稀稀拉拉的绿秧苗,因为过于瘦弱而无法掩盖住周围的水光,我知道那是新插下去的稻秧,我也感到很庆幸,能在立秋之前,将秧苗插到田里,那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时刻呢。
田野里没有人的踪迹,可我还是从没有直起来的嫩苗中看到人群刚刚散去的痕迹。那之前,是多么紧张的劳动场景呢。
也就在半个月前,男人在夜里拿出放置了一段时间的镰刀,趁着夜色下的月光将全部的刀具磨得精薄的白色,不时地,他们会停下来,用拇指在刀刃上轻刮着,目的是为了验证刀口的锐利程度。
士兵们战前是枕戈待旦,这些男人似乎已经开始枕刀待旦。不对,其实,他们已经等不到天明就准备出发了,因为,他们要趁凉去把田里接近熟透的稻子给割回来。
为了节省第二天的时间,女人们整个晚上都无法入睡了,因为她要在夜里把第二天下田的人的饭菜准备好。所有人都要早早地吃饭,以便能赶在天不亮之前就能干起来。
来到田间地头,选好了下刀的方向之后,所有的人都挽起裤脚,弯腰下刀,刀子刷刷地挥动起来,不一会儿,身后便倒覆一片散发着草香味的稻杆。下手快的人,不割完一垄几乎不会直腰。即便能直起腰来,大多数人还是选择坚持,他们知道,一旦站起身,腰一次比一次难弯下去,腰一直弯着,直到极度劳累让腰有了塌陷之感,进而失去知觉,才能保证最后无需弯腰。
估摸着,剩下的稻子能由女人和孩子完成了,男人才放下镰刀,开始将货桶拖到田里,那是一只由厚木料做成的容器,新割下的稻子,由男人倒拎着,用力地朝着货桶壁上摔打,以便将稻穗敲到货桶里。
“砰砰砰”的击打声,能传出一里多地。那是一副力量与美的尽情绽放,可惜,那时候已经没有人用心思去欣赏,大家都忙着自己的活。年幼的孩子不停地拾起先前放在地上的稻捆,不停地递到货桶前的男人手上,以便男人集中精力打着稻子。
不一会儿功夫,货桶里面就盛了半下稻粒。有人开始用麻袋装稻子,慢慢一袋子稻子,被人架到力气大的男人肩头上,由他蹚着稻田里的泥浆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背负到平板车可以到达的路上。
太阳出来后,立即对皮肤形成炙烤感,忙碌的人几乎顾及不了这些了,即便脚上盯上蚂蟥,看着腿上流血,立即伸出手掌对蚂蟥身上拍打几下,受痛的蚂蟥蜷缩着掉落下来,为了防止他二次伤害,男人从田埂上摘取一根灌木枝,将蚂蟥穿着翻过来插到田埂上暴晒,据说只有这样,才能让蚂蟥真正地死掉。
蚂蟥吸出来的血还在流淌,从水田里招点水冲洗一下,要是血流不止,就从田埂上随便揪片树叶贴在出血处,权当止血了。随后立即投入到工作中,接近中午的时候,太阳能把人热得炸裂,脚下的水都被烤得发烫,以至于从下往上熏蒸人的身体。
无论多么艰难,大人总得不停地坚持着,因为他们知道,这些活必须尽快完成。可孩子们想不到这些,他们趁机会躲到田埂上不太成才的树荫下,那地方似乎是世界上最凉快的地方,哪怕只能躲个片刻,感觉也算是重生了一次。
经过几个烈日下的暴晒和劳碌,早稻算是弄回到家里,可这还不算完,因为,接下来的任务会更重。必须在短短的几天里,把新割完的田地耕耘一遍,以便尽快收拾好田垄,将晚稻秧插下去。虽然犁地和插秧看似没有割稻子那么繁重,可那也是极费体力的事,毕竟已经劳作多日,身体快撑不住了。
这个时候的农民其实是非常矛盾的,他们害怕天热,因为顶着四十度的高温做这样的体力劳动非常痛苦,可这时候,他们更害怕下雨,因为新割下来的稻子,只有晴天才能很快晒干,要是遇到雨,会导致潮湿的稻子发芽。可要是不下雨,稻子割完后,犁田和耘田是非常困难的事,田里没水,秧苗还无法存活。
每个在江淮地区做过农活的人都知道这个折磨人的场景,它们呢有一个特别的名字叫“双抢”,即抢种抢手,虽然工作量巨大,但是他们必须在立秋前的半个月内全部完成。那些年,不时传来某地有人永远倒在田埂上的事。
眼下离立秋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看着那水中轻轻摇曳的嫩苗,真的为这么早就顺利完成“双抢”的农人感到庆幸,终于顺利地度过了今年中最艰难的时刻,余下的日子就等着丰收的喜悦了,即便后面还要付出无尽的劳作。
家乡稻子碾出的米其实不好吃,可当年它是我们生活和生存的根本。不知道现在的稻子是否为新品种,但愿它能带来更好的口感和更丰足的营养,或者它能减轻乡亲的劳作量,让农民的负担能轻些,或更轻一些。
我知道先前为什么不喜欢深绿色了,那是劳作的颜色,是被生命驱赶着奔跑的颜色,绿色是忙碌的颜色,忙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可绿色又是生命的颜色,只有绿色才能遇见金黄的秋色。
高铁还在快速地奔跑,我用手机尽情地记录着。我记着的好像不仅仅是绿色,更是回忆着那刻在心底的熟悉和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