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亲历记（553）死而复生也悲哀

（接上文）

对于唐山大地震的惨烈，连长江朝杰既“目睹”，也“耳闻”：

有些事，他是亲眼见证的，而另外一些，他是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1976年8月10日，营里安排一连为华新纺织厂搭建防震棚，一早刚刚动手，营长徐桂春就走了过来：

“一连长，今天，你们去火车站卸救灾物资。”

“不是二连在那里吗？”江朝杰问道。

“现在，火车站里的物资都堆成了山，二连干不过来，军区前指首长都急了，要求紧急抽调部队卸车，运送救灾物资，团长让咱们营再去一个连。”

就这样，一连安排了两辆卡车运物资，江朝杰坐进司机小吴的卡车。

去火车站的路上，江朝杰问小吴：“最近忙什么，怎么老看不见你？”

小吴说：“还能忙啥，不是运伤员，就是送物资。”

江朝杰突然想起，自7月31日晚从新风井离开之时，就再没见过吴振山这辆车，便问：

“那天晚上，你不是跟大家一块走的？”

吴振山说：“不是，我是第四天才到的纺织厂。”

“去哪了，怎么没跟连队一起行动？”

一路上，吴振山给江朝杰讲了那几天发生的事儿。

7月31日晚，吴振山奉命转运伤员。拉了整整一卡车伤员，随行的只有一位小护士。

没有告诉他，伤员该送往哪里。

卡车一路向西。

即将出市区时，小护士听说震中还包括唐山的丰南县。丰南县在市区南部，那里肯定不能去了，只好开往西北方向。

刚出市区没多远，小护士就在后面敲玻璃，让吴振山赶紧停车。

吴振下走下车，来到车斗旁。

“快点，帮个忙，有人不行了，”小护士喊道。

“不行，就快抢救啊！”吴振山有些焦急。

“抢救要是管用，还用找你？”小护士比吴振山更急。

小护士所说的“不行”，其实就是死了。

这事放在当时很正常，别说在车上，就是在师医院，也有很多伤员坚持不住。

江朝杰跳上车斗，和受轻伤的工人将死者抬下车。

死者叫方明，和抬尸的那位都是唐山机车车辆厂工人。

大地震后，方明被邻居扒出，一直等到7月31日才被送到120师的医疗点。

南面是一片村庄，路旁有个土坡，土坡旁停着几具尸体，方明和那几具尸体并排放在一起。

卡车继续一路开往西北方向。

快到玉田县时，前面出现一辆解放牌卡车，也是运伤员的军车。

奇怪的是，那卡车方向似乎有些失灵，车轮时而向左歪，时而向右偏，上坡时，还冒起黑烟，看起来非常吃力。

吴振山为司机困了，按了按喇叭。

前车开得很慢，吴振山想超车，奈何道路太窄，没有机会。

两辆卡车一前一后来到玉田县医院。

前面那辆的伤员被一个个抬下，该轮到吴振山这辆车时，却出了意外。

医院告知：已严重超员，实在没能力再收纳，你们自己想办法吧！

吴振山和小护士商量，继续往前走，还是调头，小护士也拿不定主意。

车厢里一片嘈杂，那是轻伤员在议论。

最后，大家一致认为：回唐山，就是死，也必须死在家里。

吴振山想上车，却突然听到一阵喊声：

“司机死了，司机死了！”

前面那辆车的驾驶室里，司机已伏在方向盘上牺牲了。

司机是一名当地驻军。地震后，他头部被砸伤，左手手臂骨折。

当时，整个驾驶室一片血迹……

1986年，唐山大地震十周年，江朝杰从报纸上看到一篇回忆文章，说的就是这位司机的事迹。

文章说，资料来自唐山军分区，可惜的是，资料上没说这位战士的名字。

几天后，江朝杰又从一本地震回忆录里看到一篇文章，竟然是关于已经遇难的唐山机车车辆厂工人方明的。

文章说，方明并没死，当时，只是晕死过去。

方明后来的故事更加“离奇”：

第二天一早，方明从死尸堆里醒来，看看周围，恍如隔世，然后，开始了艰难地爬行。

爬了半个多小时，爬到树林旁一辆卡车前。

方明被司机送到唐山机场。一天后，被抬上飞往沈阳的飞机。

方明在沈阳受到了精心治疗。

方明的妻子从同事那里得知：方明死在了半路。

按照同事的指引，女人找到那个位置，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路人告诉她：“那几具死尸早被解放军拉走，统一埋了。”

女人问埋尸地点，路人说：“那可说不好，埋尸地点光我知道的就有五处。”

女人绝望了，两只眼睛哭得像灯笼。

1977年初，经人介绍，女人和另一个死了老婆的男人组成新家。

据震后资料统计，唐山大地震中约有15000人因夫妻一方遇难而家庭解体，其中，约7000多位妻子失去丈夫，约8000多位丈夫失去妻子。

在震后一两个月到一两年的时间里，唐山掀起了一股“重组家庭”风潮。

在街谈巷议、家长里短时，总能听到这样的议论：

“对，他们两口子是后结合的……”

很多“后结合”的男女双方都有自己的孩子，后结合以后，二人生了属于他们的孩子。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的“笑话”：

女人对丈夫说：“孩子们打起来了！”

丈夫问：“谁跟谁啊？”

女人说：“你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在打我们的孩子！”

遗憾的是，这个故事中，男主并没有死。

又过了半年，方明从沈阳回到唐山。

面对有了新家的妻子，方明尴尬而又绝望……

后来的事实证明，吴振山和伤员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伤员们坐车返回唐山，吴振山把他们送到唐山机场。

吴振山对江朝杰说：“回唐山这步棋走对了，不过，上飞机也不容易，这些伤员，绝大部分都是重伤，自己上不了飞机，是抬上去的。”

在唐山机场，又发生了很多想像不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