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轻轻地告诉你:童年时代的地茄,又熟了!

发布时间:2025-08-05 17:13  浏览量:2

又到了地茄熟透的时节。

这种紫莹莹的小野果,在城里是绝迹了的。唯有记忆里,还存着它酸甜的滋味,和那染紫了舌尖的童趣。

此茄非彼茄,彼茄长于菜畦,此茄生于山野。学名唤作"龙葵",乡下人却只叫它地茄。其植株矮小,贴地而生,茎叶皆嫩绿,茎叶嫩绿,叶缘呈波浪状。春末夏初,便开出粉紫色的小花,多瓣,形似喇叭,羞怯地藏在绿叶之间。花谢后结出青果,初时硬实如珠,渐长渐软,颜色由青转红,最后变为紫黑。熟透的果实饱满圆润,表面泛着幽光,轻轻一碰就落,捏在指尖,能感受到薄皮下丰盈的汁液。

我少时居于乡间,屋后矮山上,地茄子最是繁茂。树木不很丰密,阳光能透下来,正合了这野果的性子。它们匍匐在地,连成一片,粉紫色的小花点缀其间,远望如繁星落地。

夏日里,常与三五伙伴上山去,专寻这美味。熟透的地茄子黑紫发亮,藏在绿叶底下,我们猫着腰,拨开草叶,见一个摘一个。果实入口,薄皮即破,酸甜的汁液迸溅开来,先是微微的涩,继而泛起清甜,最后满口生津。吃得多了,汁液从嘴角溢出,互相指着对方紫色的舌头和牙齿,笑得前仰后合。

六七十年代的乡下,孩子们少有零食,这大自然的馈赠便成了无上美味。田间劳作的大人偶尔也摘来解渴,却总不如孩童们吃得尽兴。有时遇上一大片熟透的,便用桐树叶包着,或是撩起衣襟兜着,带回家分给未能同往的玩伴。女孩子们还会将未熟的红果子串成项链,挂在颈间,权当饰物。

地茄子不仅味美,更承载着乡野孩童的集体记忆。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这些不花钱的野果,滋养了无数乡下孩子的童年。而今超市里水果琳琅满目,却再难寻得这般自然的滋味。偶有回乡,发现后山早已变了模样,古木参天,灌木丛生,人迹罕至,杂草不生,不知是否还能找寻地茄的芳影?

屋后那座小山岗,村里人都唤作"野坟岭"。大人们偶尔压低声音说,谁家没养活的婴孩,就裹个草席埋在那山上了。这些话像风一样,时而飘进我们耳朵里,却从未真正落进心里。

说来奇怪,我们这群孩子从不觉得那山可怖。或许是因为地茄子的缘故——整座山坡都长满了这种甜美的野果,从春到秋,粉紫色的小花开过,紫黑色的果实便缀满枝头。死亡在这里显得如此遥远,远不如眼前这一颗颗饱满的地茄子来得真实。

我们照样日日往山上跑。拨开杂草,蹲下身来,专找那些熟透发紫的果实。有时手指会碰到松软的土堆,也不在意,抹抹手又继续寻找。阳光透过稀疏的树枝洒下来,照得地茄子丛闪闪发亮。风过时,叶片翻飞,露出底下藏着的果实,像无数双眨巴的小眼睛。

大人们说山上有鬼,我们却只看见地茄子在风中摇曳。他们说土里埋着伤心事,我们却只顾着数谁采的果子最多。有一回,二毛指着一处微微隆起的土包说:"看,这儿的地茄子长得特别好。"我们便围过去,果然发现周围结的果子格外大,格外甜。

现在想来,那些早夭的婴孩与地茄子,竟在这山上达成了一种奇妙的和谐。一个生命匆匆离去,化作春泥更护花;新的生命在泥土上绽放,结出甜美的果实。而我们这些不知愁滋味的孩子,就在这生与死的交界处,采撷着最纯粹的快乐。

后来离乡多年,每当想起那座小山,首先浮现的永远是地茄子的滋味,而非任何阴森的传说。死亡终究敌不过生命的甜美,就像再多的传言,也遮不住满山遍野的紫果繁花。

前日偶见植物图谱,那熟悉的粉紫小花和紫黑果实,一下子勾起无数回忆。忽然觉得,我们那代人的童年,就像这地茄子一般,虽然微小平凡,却在记忆的土壤里扎下了根,年年岁岁,总要结出几颗紫莹莹的果子来。而今身在城市,每当盛夏时节,总不免想起屋后山上,那一片粉紫花开、紫果累累的景象,和那群围着地茄子丛嬉笑打闹的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