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重生,看着执意要和青梅去创业的丈夫,这次我决定放他自由
发布时间:2025-08-05 23:38 浏览量:1
1983年5月的林阳镇,空气里还带着初夏的微热。
方茹荌呆呆地望着四壁上那些刺眼的红“囍”字,像是被命运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竟然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开启了她荒唐的第三次人生。
第一世,她是个睁眼瞎的孤女,凭着爷爷留下的一纸娃娃亲婚书,稀里糊涂地嫁进了部队大院的周家。可新婚的甜蜜还没尝到,第三个月,丈夫周建国就撇下她远走高飞。她后来攒足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去深市寻他,结果刚下火车,就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得飞了出去,到死都没能再看他一眼。
许是老天垂怜,她重生了。
第二世,她学“聪明”了。她觉得是深市那个地方毁了她的家,于是拼了命地阻挠周建国南下。结果可想而知,她再一次被抛下。但她没死心,还是追去了深市。这一次,她幸运地躲开了那场致命车祸,也摸到了地址。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周建国和另一个女人早已筑起的爱巢。
那一刻,方茹荌的天,塌得粉碎。她哭着、闹着,像个疯子一样咒骂他忘恩负义。而周建国,自始至终都用一种冰冷的、嫌恶的眼神打量着她,仿佛在看一只令人作呕的爬虫。
“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这种没文化还没教养的泼妇!”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扎在她心口二十年。直到2003年,她在深市一个破败的地下室里孤独地死去,这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
没想到,她还有第三次机会。
这一世,她真的累了,再也不想跟在那个男人的身后跑了。
方茹荌环顾着这间既熟悉又陌生的新房。墙上那本厚厚的日历被撕去了一半,停在了一个让她心惊肉跳的日期上1983年5月16日。
她和周建国结婚,刚满半个月。
她记得这个日子。就在今晚,周建国会向全家宣布他要去深市,从此,周家鸡犬不宁,而她的命运,也从这里开始,缓缓滑向深渊。
果不其然,晚饭时分,一家人围坐桌前,饭吃到一半,周建国撂下了筷子,沉声开口:“爸,妈,我打算去深市做生意。”
一句话,让饭桌上的空气瞬间凝固。
周父的筷子“啪”地拍在桌上,勃然大怒:“胡闹!让你去当兵你不去,要去当什么个体户!你要是敢踏出这个家门,老子打断你的腿!”
周母也回过神来,急忙劝道:“建国,你别犯浑,这刚结婚半个月,怎么说走就要走?茹荌,你……你也快劝劝他……”
方茹荌听着这两辈子听得耳朵都起了茧的话,握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她抬眼,正好对上周建国投来的、夹杂着不耐烦的目光,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她比谁都清楚,下一秒,他就会甩出一句“她还不配管我的事”,然后拂袖而去。
方茹荌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她深吸一口气,在一片死寂中,清晰地说道:
“爸,妈,我支持建国去深市。”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最意外的莫过于周建国。这半个月,只要他回家晚一分钟,方茹荌都能闹得整个大院人尽皆知。现在他要去千里之外的深市,她竟然点头了?
但方茹荌的“懂事”,却让原本就怒不可遏的周父脸色更加铁青。周母更是压低声音呵斥她:“茹荌!知道你想护着你男人,但这种事能由着他性子来吗?你什么都不懂,别跟着瞎胡闹!”
这顿饭,自然是不欢而散。
回到房间,方茹荌用帕子擦了把脸,就准备上炕。
她刚一动,周建国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往炕里侧挪了过去,两人之间隔开了一道楚河汉界。结婚半个月,他们连手指头都没碰过一下。
昏黄的灯光下,周建国的侧脸轮廓分明,确实英俊。他有文化,有想法,如果没有那该死的娃娃亲,他这样的人,对她而言就像天上的星星,遥不可及。
也罢,既然够不着,那就不够了。
察觉到他避如蛇蝎的态度,方茹荌在心里叹了口气,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开口。
“周建国,要不……我们这日子,就别过了吧。”
“你什么意思?”周建国猛地转过头,眼里的错愕不加掩饰。结婚以来,整个镇子都在传,他周建国娶了个“管家婆”,恨不得把他拴在裤腰带上。这些风言风语,让他对这个女人的厌恶与日俱增。可今天,她像是中了邪,完全变了个人。
“娶了我这么个粗人,你心里一定很憋屈吧?”方茹荌问他。
周建国愣住了,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我知道你瞧不上我,我也确实配不上你。”方茹荌的声音里没有怨怼,只有一种看透了的平静,“你是大学生,我大字不识一个。这门婚事本就不该存在。我不想再耽误你,以后你要是有了真心喜欢的人,直接告诉我,我们俩就各走各的路。”
这话一出,周建国彻底呆住了。他回过神,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你……说真的?”
方茹荌用力点头,甚至主动加码:“你要是不放心,我们可以立个字据。你来写,我按个手印就行。”
一个女人能说到这个份上,周建国纵然不喜欢她,语气也缓和了下来:“你能这么想最好。婚姻本就该是两情相悦,我们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是啊……”方茹荌轻声应着,心尖却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
周建国很快找来纸笔,起草了一份“婚姻协议”。签下名字后,方茹荌也毫不犹豫地摁下了自己的红手印。
收好协议,周建国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整个人都轻松了:“那……以后我们就以朋友的方式相处。”解决了心头大患,他竟也大方起来,破天荒地主动帮方茹荌铺好了被褥。
第二天,方茹荌照旧起了个大早,为全家人准备早饭。她的厨艺,是周家上下唯一挑不出错的地方。
“自打茹荌进了门,咱们家这伙食水平直线上升。”周母夸赞道。
方茹荌腼腆一笑:“我也没别的本事,就会做点吃的。”
周母喝着粥,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凑过来说:“茹荌啊,你还是得再劝劝建国,他爸昨天被气得一晚上没睡好。”
话音未落,周建国就沉着脸走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他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冷冷道:“妈,我决定的事,谁劝都没用。”说完,他看都没看桌上的早饭,转身就出了门。
屋里的气氛顿时降到了冰点。
方茹荌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妈,建国他……不会听我的。”
周母看着这情形,也说不出什么了,只是为儿子儿媳的关系发愁,重重地叹了口气。
吃过早饭,方茹荌换上厂服去上班。这是周家托关系给她找的工作在纺织厂当女工。但方茹荌心里清楚,半个月后,这个厂子就会倒闭。
第一世,工厂倒闭,她没当回事,总觉得有周建国养家,天塌不下来。结果,天真的塌了。第二世,她还是没醒悟,失业后光顾着跟周建国纠缠,反而把他逼得提前走了。
这一世,方茹荌要为自己打算了。
下工回家的路上,她开始留意招工信息。可一圈问下来,对方一听她不识字,都像送瘟神一样摆手拒绝,甚至有人当面嘲讽。
“扫盲运动都搞几十年了,怎么还有文盲?”
那刺耳的话让方茹荌脸色一白,瞬间想起了前世周建国那轻蔑的眼神,心口一阵抽痛。
一无所获地回到家,收拾屋子时,方茹荌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堆周建国的旧课本上。前两世,她对这些“文化”的东西充满了敬畏和自卑,可仔细想想,她两辈子吃的苦,不都是不识字的苦吗?
晚上,等周建国回来,方茹荌破天荒地主动找上他,指着那堆书,小声问道:“建国,你那些书……我能借来看看吗?”
从方茹荌嘴里听到“书”这个字,周建国新奇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可以,”他随口应允,随即又露出狐疑的神色,“你看得懂?”
方茹荌知道他骨子里的轻视,坦然地摇了摇头:“看不懂,就是随便翻翻。”
周建国也没放在心上,不耐烦地挥挥手:“拿去看吧,别给我弄坏了就行。”
“不会的。”
等周建国走后,方茹荌拿起一本书,翻开扉页,目光倏地顿住了。她认识的字不多,但“周建国”这三个字,她刻了两辈子,认识。然而,这本书上签的名字,却不是他。
方茹荌找来字典,一个笔画一个笔画地对着查,终于拼凑出了那三个字。
“李、晓、珊。”
霎时间,她血色尽褪。这个名字,正是前世周建国在深市那个女人的名字。
方茹荌盯着那个娟秀的名字看了许久,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苦笑,翻开了书本。是与不是,对现在的她来说,还重要吗?
夜深了,周建国回来时,竟看到方茹荌真的在灯下看书。他心底升起一丝怪异的好奇,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才发现她不知从哪儿找了半截铅笔头,正趴在旧报纸上,一笔一画地练习写字,那字迹歪歪扭扭,像虫子在爬。
看了一会儿,周建国实在忍不住,出声纠正:“笔顺错了。”
方茹荌吓了一大跳,脸“腾”地一下红透了,下意识地就要把报纸藏起来。
“看好了,‘一’是这样写。”周建国却从她手里抽过铅笔,在纸上清晰地写给她看。
方茹荌完全愣住了,她没想到周建国会教她。半晌,才磕磕巴巴地点头:“知、知道了,谢谢你。”
周建国看她重新写了一遍,才转身自顾自上炕睡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建国依旧早出晚归。方茹荌知道,他是在为南下找出路、联系货源,等一切就绪,他就会毫不留恋地离开。他们很快,就会成为两个世界的人。
这天,周建国难得回来得早。方茹荌看他闲着,终于鼓足勇气,拿着一本数学书上前:“建国,这个……方程式,你能教教我怎么解吗?”
当“方程式”这个词从她嘴里冒出来时,周建国再次惊住了。上一次她还大字不识,这才几天,居然摸到方程式了?这可不是初学者的水平。他接过书看了一眼题目,虽然诧异,但还是认真地把解题步骤和原理跟她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方茹荌惊喜地应了一声,随即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举一反三地指着另外几道题,“那这题答案是3,这题是7,对不对?”
周建国惊讶地点了点头。此刻,他也只是觉得,方茹荌在数学上,似乎比他想象的要灵光得多。
隔天,周建国递给方茹荌一个崭新的文具袋。里面是一支仙鹤牌铅笔、一块橡皮,还有印着“学雷锋”的拼音本和算术本。
“以后用这个吧,总比在旧报纸上写强。”
方茹荌怔怔地接过,道了谢,心口却莫名地泛起一阵酸楚。前两辈子,他从未主动送过她任何东西。原来,只要她不奢求那个“妻子”的位置,他们也能这样……和谐地相处。
半个月后,纺织厂如她预料的那样,宣布倒闭。
回到周家说起这事,周家人却没当回事。周母更是乐呵呵地说:“倒了就倒了,正好在家歇着,给我们周家生个大胖小子!”
闻言,一旁的周建国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周母叫不住儿子,只好把方茹荌拉到一边,往她手里塞了两张电影票,是《庐山恋》的重映票。
“明天晚上,你们俩一起去看。”周母笑得一脸暧昧。
方茹荌捏着那两张薄薄的票,跟着周建国进了屋。看着他阴沉的侧脸,她斟酌着开口:“妈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我也没当真。”
周建国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神色依旧冷淡。
见状,方茹荌心里莫名地一阵失落。回到屋里,周建国直接上炕翻了个身,背对着她:“睡了。”
“……好。”方茹荌心绪复杂,手里那两张电影票,像是烙铁一样,怎么也送不出去了。
第二天晚上,方茹荌盯着那两张电影票,犹豫了很久。前两辈子,她从未踏足过电影院那种地方,总觉得那是文化人才能去的。现在,自己虽然识了几个字,但骨子里的怯懦还在。可……
纠结再三,她还是决定去。为此,她还特意翻出了衣柜里唯一像样的衣服一条大红色的连衣裙,那是周家给的彩礼之一。
人民电影院门口人头攒动,售票窗口排着长龙,全是些时髦的年轻男女。门口的小摊贩叫卖着汽水和零嘴,一切都那么新奇。
“上一场结束了啊!看《庐山恋》的同志,拿好票到这边入场了!”门口有人拿着大喇叭喊道。
方茹荌学着别人的样子,攥着票往里走。可刚走两步,她的目光就像被钉住了一样,定格在了散场出口处。
那里,周建国正和一个女孩并肩站着,相谈甚欢,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那个女孩的脸,她就是化成灰也认得正是李晓珊!
就在她失神时,周建国也看到了她,愣了一下,随即朝她走了过来。方茹荌这时才惊觉,自己身上这条红裙子,竟然和李晓珊穿的一模一样。只是,同样的裙子,穿在李晓珊身上是光彩照人,衬得她皮肤白皙,洋气十足;穿在自己身上,却显得又黑又土,不伦不类。
她还没回过神,就听见周建国皱着眉头问:“方茹荌,你怎么在这里?”
方茹荌瞬间局促起来,下意识地把电影票藏到身后,含糊道:“没什么,就……随便走走。”
这时,一旁的李晓珊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开口了:“建国,这位大姐是谁呀?你们家新请的保姆吗?”
这句轻飘飘的话,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方茹荌的脸上。她脸色煞白,死死地攥紧了裙角。
她看到周建国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心里一凉,想必是觉得她在这里丢他的人了吧……
方茹荌低下头,转身就想逃离。可就在这时,她却听见周建国用一种清晰而沉稳的声音介绍道:“晓珊,我跟你提过的,这是我的妻子。”
方茹荌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的……妻子。
这四个字,她盼了两辈子,拼了命都想从他嘴里听到的话,竟然在这样难堪的时刻,如此轻易地被他说了出来。
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揉捏着,疼得她几乎要落下泪来。是感动?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方茹荌说不出话,李晓珊则夸张地捂住了嘴,满是歉意地说:“哎呀,原来是嫂子!真是不好意思,都怪我,我总觉得建国哥要娶的,肯定是位知书达理的高知女性,没想到嫂子您这么……朴实。”
方茹荌听着这明褒暗贬的话,勉强挤出一个笑:“是我高攀了,多亏了周家不嫌弃。”
李晓珊的脸色僵了一下。
旁边的周建国已经开口打断:“晓珊,今天就到这吧,我们该回去了。”说完,他便带着方茹荌转身离开。
回到家,一进房间,不等方茹荌开口,周建国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别穿这条裙子了。”
方茹荌一愣,揪紧了裙角:“……为什么?”
周建国看都没看她,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你不适合。”
说完,他便拿着脸盆和毛巾,出门洗漱去了。
方茹荌僵在原地,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她看着镜子里那个自己头发枯黄毛躁,皮肤粗糙暗沉,这条鲜艳的红裙子穿在她身上,就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滑稽又可笑。她瞬间明白了,周建国带她离开,不是为了维护她,只是怕她继续在那里丢他的人。
从窗缝里挤进来的夜风,吹红了她的眼眶。方茹荌忍着胸口那股翻江倒海的闷痛,狼狈地脱下裙子,把它死死地压在了箱底。
第二天,方茹荌提着菜篮子去赶集。路过一家废品站时,她看见老板正把一摞摞的线装书往车上扔,准备送去造纸厂。她如今认得不少字,眼尖地看到最上面一本是《论语集注》。
看着那些承载着历史的古籍即将化为纸浆,她心里一阵不忍,下意识地上前问道:“老板,这些书……能卖给我吗?”
“都是些没人要的废纸,妹子你确定要?”
“嗯,多少钱?”
“按斤称的,你要是全要,给五毛钱都拿走!”
方茹荌二话不说付了钱,然后吃力地抱着那一大摞书往家走。刚进院子,就被邻居徐桂花看见了,她立刻拔高了嗓门嚷嚷:“哎哟,周家媳妇儿,你买这么多破烂回来干嘛?”
方茹荌拘谨地笑了笑:“看。”
徐桂花一听,捂着嘴就笑了,眼神里满是讥讽:“我说茹荌啊,知道你想装文化人,我本来不想戳穿你的……可你没读过书可能不知道,买书得去新华书店,你从废品站淘回来的,那能叫书吗?那就是垃圾!”
她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说得方茹荌脸色发白。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抱着书回了家。
刚把书放好,院外就传来了周父雷鸣般的怒吼。
“你还敢跑!你胆子肥了是吧!”
方茹荌赶紧跑出去,只见周建国浑身是土,脸上还挂了彩,手脚都被周父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着!
她大吃一惊,忙跑过去:“爸,这是怎么了?”
周父气得胡子都在抖,指着周建国骂道:“我说了不准他去深市,这小子还敢偷着去联系货源!还好让老子给逮住了!”
方茹荌一愣,看向周建国,却见他梗着脖子,眼神冰冷,连个余光都没给她。
周父看他这副死不悔改的样子就来气,直接把他拖进了柴房。“给我好好在里面待着!等明天一早,老子就把你送去部队!”说完,还对着全家人下了死命令:“谁都不准给他开门!”
柴房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透过门缝,方茹荌对上了周建国那双桀骜不驯的眼睛,脚步不由得一顿。
深夜,周建国在柴房里折腾了半天,也没能解开绳子。他爹当过兵,这绳子捆得是又专业又结实。就在他快要放弃时,柴房的门被悄悄推开了一条缝,方茹荌猫着腰溜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一把小刀,三两下就割断了绳子,然后递给他一个手提包。
“你快走吧。我帮你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这里还有三十块钱,是我以前打工攒下的。虽然不多,但应该够你到深市了。”
周建国从震惊中回过神,大为不解地看着她:“你……为什么?”
“我相信你有这个本事,”方茹荌的语气平静而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你一定会成功的。”
从他决定去深市淘金的那一刻起,身边全是反对和质疑。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用比他自己还要坚信的目光看着他……周建国失了神。
屋外传来了第一声鸡鸣,方茹荌急忙推了他一把:“快走!天要亮了!”
周建国提着包,再没多说一个字,大步走进了黎明前的黑暗中。
看着他毅然决然的背影,方茹荌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溢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她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两人,才算真正地走向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天色阴沉,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周家院子里,方茹荌直挺挺地跪在庭院中央。
周父在她面前来回踱步,厉声呵斥:“他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敢偷偷放人!”
周母在一旁抹着眼泪:“茹荌啊,我知道你是为了建国好,可你这不是帮他,是害了他啊!”
方茹荌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爸,妈,建国有能力,有见识,他的人生不一定非要参军这一条路。现在时代不同了,国家都把深市划成了经济特区,建国去那里,说不定真能闯出一番大事业呢?”
这番话,让暴怒中的周父都愣住了。他一直觉得这个儿媳虽然没文化,但人老实本分,是个好媳妇。却没想到,她还能说出这样一番有见地的话来。
但惊讶归惊讶,家规不能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不管你怎么说,你放走他就是错了!就在这儿给我跪着,跪到天黑!”
方茹荌低下头,腰板却挺得笔直:“如果这样能让爸消气,我跪。”
周父哼了一声,甩手进了屋。
到了下午,酝酿已久的暴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冰冷刺骨。方茹荌却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就这么在雨里跪了一天。
直到周母实在看不下去,冲出来拉她:“快起来!再跪下去人都要废了!”
方茹荌抬起惨白的脸,开口问的第一句话却是:“爸……现在同意建国去深市了吗?不会再派人去把他抓回来了吧?”
周母看着她这副不要命的样子,心疼得直掉泪,对着屋里喊:“老周!你倒是说句话啊!”
屋里传来周父又气又无奈的声音,闷声闷气地:“现在他们翅膀都硬了,我哪还管得着!”
“谢谢……爸。”
得到这个承诺,方茹荌才终于松了口气,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茹荌!!”
周家院子里,响起周母惊恐的哭喊声。
方茹荌在卫生院住了三天才缓过来,而周建国南下的事情,总算是有了一个了断。
之后的日子,方茹荌时常会去废品站转悠,家里买回来的旧书也越堆越多。
这天,她又抱着几本古籍回来,邻居徐桂花一见,又阴阳怪气地嚷嚷开了:“哟,周家媳妇儿这是打算改行开废品收购站了?”
方茹荌懒得理她。
却听见另一个邻居也跟着附和:“还什么周家媳妇儿啊,男人都跑了,我看啊,要不了多久,就得被周家赶回乡下去了!”
方茹荌的脚步,猛地一僵。
这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戳中了她最深的恐惧。因为在第一世,周建国走后,没了依靠的她,在周家日渐尴尬,最后确实是被半推半就地“请”出了家门,才走上了去深市寻夫的绝路……
这一世,她绝不要再重蹈覆辙。
好的,这是一份根据你的要求进行深度改写和润色的版本:
想要在周家大院里挺直腰杆,手里就得有自己的活钱。方茹荌心知肚明,老是摊着手掌心向上,指望周家人的接济,换作她是周家人,心里也指定不痛快。可那个年代,想在厂里寻个正经工作比登天还难。忽然,她脑海里闪过那天去电影院门口瞧见的热闹景象乌泱泱的全是小摊子。
这赤日炎炎的酷夏,卖冰棍和冰镇北冰洋汽水,生意还能差了?
她是个行动派,心里有了谱,立马就去进了货,在电影院门口找了个空地,把自己的小摊子支棱了起来。
但真到了叫卖的时候,那股子从心底里冒出来的怯意,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喉咙。周围的摊贩们扯着嗓子,吆喝声此起彼伏,唯有她,手心里攥着一把湿滑的汗,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僵持了多久,她终于听见自己那发颤的声音冲破了桎梏
“卖冰棍咯!两分钱一根儿!”
喊了两嗓子,居然真的有人循声而来。当那带着体温的硬币落入掌心的瞬间,她眼眶一热,竟有种想哭的冲动。
等到日头偏西,收摊回家。方茹荌借着灯光,仔仔细细地数着那些零碎的毛票,一分一毛,最后竟凑出了三块八毛五。她攥紧了那份沉甸甸的收入,唇角压抑不住地向上扬起。一丝希望的微光,就这样照进了她灰暗的生活里。她忽然觉得,将来就算和周建国分开了,自己也能靠这双手养活自己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转眼便是数月。
这天,方茹荌正和周母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晚饭,院子外头忽然传来邻居扯着嗓门的大喊
“周婶子!快出来看!你家建国回来啦!”
“你家建国可真出息了,开着小轿车回来的!咱们大院里头一个万元户啊!”
这话像个炸雷,周母一听,激动得锅铲都不要了,忙不迭地拉着方茹荌就往大院门口跑。
远远的,一辆崭新的黑色小轿车沐浴在夕阳的余晖里,正缓缓驶来,车身光洁得能映出人影。
围观的邻居们像是炸开了锅,惊叹声不绝于耳。
“我的天!这是什么牌子的洋车?得花多少大洋啊?”
“我就说建国这孩子错不了!瞧瞧,这下真成大事了!”
在一片喧嚣和艳羡的目光中,轿车稳稳地停在了周母和方茹荌面前。车门打开,周建国一身笔挺的西服,脚下的皮鞋锃亮,他绕到后座,拎出几大盒包装精美的补品,眉宇间尽是意气风发的飞扬。
周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建国?”
“妈,我回来了。”周建国笑着应道。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巨大的震撼中时,唯有方茹荌,神情平静得像一湖秋水。在周建国含笑的目光扫过来之前,她默默地转过身,走回了屋里。
身后,周建国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大院里为了这件事足足热闹了一整个下午,直到夜幕降临才渐渐安静下来。
晚上,周建国回了房间。他看见方茹荌正坐在灯下,手里捧着一本字典,一个字一个字地在认。他轻轻咳了一声,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钱放在桌上。
迎上她投来的疑惑目光,他竟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当初那三十块,还你,连本带利。”
方茹荌瞬间明白了,却只从那沓钱里抽出了属于自己的三十块。
“你这借三十还三千,利滚利也没这么滚的,我成什么了?放印子钱的?”她半开玩笑地说。
周建国惊讶地挑了挑眉:“你现在连‘高利贷’这个词儿都懂了?”
“书里看来的。”方茹荌忍不住笑了,她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漾开一个浅浅的酒窝。周建国看得一愣,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他这才惊觉,这竟是方茹荌第一次在他面前这样笑。
就在这时,周母在门外喊他:“建国,你买的这个麦乳精怎么冲啊,你出来跟我说说!”
他忙起身走了出去,跟母亲讲完麦乳精的用法,又准备把其他补品一一介绍。周母却摆摆手:“行了行了,剩下的我知道,你快去洗个澡,完了好好陪陪你媳妇儿!”
说着,她又忍不住抱怨起来:“你呀!人倒是走得干脆,把媳妇儿一个人丢在家里,你知不知道你前脚走,后脚她就被你爸罚跪了一整天!”
周建国身形一僵,所有反驳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默然回到房间,屋里却空无一人。他没多想,拿着毛巾便去了家里的澡堂。
推开澡堂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他伸手掀开了浴帘。
昏黄的灯光下,周建国的瞳孔骤然收缩方茹荌正背对着他,在澡盆里洗澡。水珠顺着她蜜色的肌肤滑落,光滑细腻,她的腰肢似乎比记忆中纤细了许多。
周建国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几下。
一阵风吹过,浴帘轻轻晃动,方茹荌受惊般地猛然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啊!”方茹荌惊叫一声,迅速蹲下身子,将自己埋进水里!
周建国这才如梦初醒,慌忙道:“抱歉,我不知道里面有人。”他像被烫到一样,急急退了出去。
等方茹荌穿好衣服走出来时,一张脸又热又红,根本不敢抬头看周建国。“我、我洗好了,你去吧。”
“好。”周建国也尴尬地别开视线。
方茹荌几乎是逃也似的跑回了房间。
等周建国洗完澡回来,只见方茹荌已经背对着他躺下了,看起来像是睡熟了的样子。炕中间,还被她端端正正地放了一个枕头,划出了一条无形的界线。
周建国没出声,关了灯,沉默地上了炕。
那一晚,他却做了梦,梦里翻来覆去都是方茹荌那光滑的背影。天还没亮他就醒了,只觉身下一片湿濡。他脸色难堪地爬起来,又去澡堂冲了个冷水澡。
天亮后,方茹荌像往常一样准备出门摆摊。院子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吵闹。
紧接着,邻居徐桂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对着方茹荌就大喊:“周家媳妇儿,你摊上大事了!”
方茹荌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门口便涌进来一大堆人。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温文尔雅的书卷气。他的相貌,是方茹荌见过的,除了周建国之外,最好看的人了。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声音不紧不慢地问道:“请问,您就是方茹荌,方女士吗?”
方茹荌还是头一回被人用“女士”这样郑重的词来称呼,她强压下心头的慌乱,点了点头:“是,您有什么事?”
“您好,我是民清大学数学院的院长,我叫林序维。听说您从废品站收来了一大批旧书,是吗?不知能否让我看一看?”
一听是为那些书来的,方茹荌的脸色“唰”地一下白了,她点点头:“我这就给您搬出来。”
挤在门口看热闹的徐桂花听了,立刻大声嚷嚷起来:“我就说让她别捡那些破烂玩意儿,这下好了吧!都让人大学院长找上门来了!”
“这位同志,这周家媳妇儿要是因为这批书犯了什么法,可千万不能牵连我们大院的其他人啊?”
每听一句,正在搬书的方茹荌脸色就更白一分。她也是真的害怕,怕自己不懂事,是不是真的收了什么不该收的禁书。
就在她抱着最后一沓书,脚步有些踉跄时,周建国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伸手稳稳地接过了她怀里的书,大步走到她前面。
“林院长,我妻子她没上过学,不懂事,这些书都是她胡乱买的。如果真有什么问题,您跟我说就好。”
方茹荌一愣,心口猛地一颤,一时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林序维抬眼看了看他们夫妻二人,表情依旧淡然,他拿起手里的那本《论语集注》,站起身来。
“不用担心。”
“我是代表我们学校新建的图书馆来收书的。很多旧书珍本现在都难以寻觅,我们也是找了很久,才打听到方女士您这里。”
原来是这样。方茹荌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只见林序维扫了一眼地上的书,开口说道:“这些书,我们愿意出五十块一本收购,其中特别有价值的,可以给到一百块一本。不知方女士是否愿意出让?”
这话一出口,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周建国也满脸惊讶地看向了方茹荌。
门口在短暂的死寂之后,爆发出了一阵更热烈的议论。
“我的老天爷!这地上这么多本,周家媳妇儿!你这是要发大财咯!”
“就是啊!周家这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建国刚从深市发财回来,他媳妇儿收个废品都能收出个金疙瘩来!”
方茹荌是所有人里最震惊的一个。她脑子嗡嗡地响,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些自己几毛钱淘换来的旧书。这么多书,少说也能卖上好几千块!
见她半天不回话,林序维又问了一遍:“方女士,如果您觉得这个价格不合适,我们还可以再酌情商议,您看可以吗?”
方茹荌猛地回过神来。
良久,她攥紧了拳头,听见自己用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坚定语气说
“不,我愿意把这些书无偿捐献出来!”
全场哗然。
林序维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也终于消失了那份淡然,眸中浮现出一抹显而易见的震惊。他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胆怯的女人,目光几番变换,才沉声开口。
“方女士,您请放心,我们说到做到,这些书并非什么禁书,您不必有任何顾虑。这笔钱是您应得的,不会有任何问题……”
听着林序维的劝说,方茹荌反而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虽有些颤抖,但却无比清晰。
“林院长,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些书当初是我几毛钱一本买回来的,我真没想到它们这么贵重。”
“而且,我买这些书的初衷,就是为了看书识字,学点知识。现在这些书里的内容,我已经都抄写了一遍,留在我这里,也发挥不了更大的用处了。”
从最初的语无伦次,到后来越说越流畅,方茹荌的眼神也越来越坚定。
“所以,我不是害怕,我是心甘情愿,无偿地,把它们捐献给国家。”
林序维彻底愣住了。他看着方茹荌,她的眼神虽然还带着一丝胆怯,但更多的是一种清澈和坦荡。他目光复杂,最后化为一抹由衷的钦佩。
林序维没再多说什么,而是郑重地朝她鞠了一躬。
“那就多谢了。我代表万千学子,感谢方女士您的大义之举!”
林序维带着书走了。可他走后,方茹荌的这一举动,却在围观的邻居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徐桂花忍不住阴阳怪气地对周建国说:“建国啊,你家这媳妇儿还真是清高,放着几千块的大财都不要。”
方茹荌身子一僵,目光有些呆滞地看向了身旁的周建国。她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做这么大的决定,竟然完全没有和周建国商量!
正在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时候,却听见周建国挡在了她身前,冲着徐桂花就冷冷地讽刺了回去:“这点钱,我们家还看不上。她乐意捐,那是她的心意,轮不到外人说三道四。”
周建国这一表态,徐桂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没了下文。其他等着看好戏的邻居也都悻悻地散去了。
院子里终于回归了平静。
方茹荌低声对周建国道了句:“谢谢。”
“没事。”周建国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眼看着方茹荌又要出门,周建国忽然开口叫住她:“那个……方茹荌,别人送了我两张电影票,晚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看?”
听到“电影票”三个字,方茹荌想起了上次在电影院门口的事,眼神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低着头,直接拒绝了:“不了,我是个粗人,看不懂你们文化人看的东西。你真想去,还是和晓珊妹子一起去吧。”
没想到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周建国的心情莫名地烦躁起来:“你让我跟别的女人去看电影?”
“你们之前不就已经一起去看过了吗?”方茹荌对他的反应感到不可理喻。
这话让周建国一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上次电影院门口的事。他顿时失笑,忙解释道:“那次我不是跟她看电影,是她的舞团正好在电影院旁边的礼堂里排练,你想哪儿去了?”
直到这一刻,方茹荌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误会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周建国缓和了声音,又问了一遍:“那……电影还去不去看?”
方茹荌的手指攥紧了又松开,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周建国的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晚上去看电影,周建国特意换了身干净衣服,方茹荌也纠结了半天,还是穿上了自己最新的一件衣裳,把头发仔仔细细梳了两遍才出门。
周建国开着车,载着方茹荌到了电影院门口。
两人正准备进去,旁边却倏地传来一阵紧急的呼喊
“让一让!麻烦让一下!我们这儿有人受伤了!”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只见李晓珊正被几个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地从里面出来。
几人正好迎面撞上。
周建国脸色一变,立刻迎了上去:“晓珊,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李晓珊脸色苍白,看了一眼方茹荌,勉强扯了扯嘴角,“你带嫂子看电影吧,别因为我耽误了你们。”
说完,李晓珊扶着旁边人的手就要往前走。
方茹荌眼睁睁地看着周建国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我送晓珊去趟卫生院,电影你先进去看吧。”
他随手将两张电影票塞进她手里,她没能抓住,那两张轻飘飘的纸片,在空中打了个旋,落在了满是尘土的地上。
方茹荌下意识地弯腰去捡,再抬起头时,只看见周建国的车尾灯,正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她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身后传来催促进场的喇叭声。方茹荌回过神来,低头盯着手里那两张被捏得有些发皱的电影票,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上气。
来看电影的人流吵吵嚷嚷,从她身边经过。她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迈开步子,一个人走进了电影院。
这是她活了几辈子,第一次真正地看电影。
前面的好位置都被坐满了,她便默默地坐在了最后一排的角落。
灯光暗下,大银幕上缓缓亮起画面,电影正式开始。
方茹荌努力地盯着银幕,看得无比认真。这放的是一部叫《A计划》的搞笑喜剧,周围的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可她看着看着,眼前却莫名地模糊成了一片。
那一晚,周建国没有回家。
方茹荌一个人躺在冰冷的炕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电影也看了,她本该开心的,可一想到周建国,心里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又闷又疼。
实在睡不着,她干脆半夜爬起来,拉亮了灯,开始埋头写题。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暂时停下来。
这一写,竟是一整宿。
第二天,直到方茹荌准备午饭时,周建国才拖着一身疲惫回来。
他走进厨房,看到方茹荌的背影,先是走上前默默帮她往灶膛里添柴烧火,然后才斟酌着开口:“昨天晚上的事,对不住,是我……”
“没关系的!”
方茹荌一边麻利地切着菜,一边打断了他的话,她的神色极其自然,没有流露出半点在意的样子,甚至还笑了笑说:“我能理解,你不用放在心上。我看了电影,挺好看的。”
周建国所有准备好的解释和道歉都被她这句话堵了回去,心里莫名地烦乱起来,只好闷着头,一个劲儿地往灶里添柴火。
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方茹荌好奇地冲出去一看,竟然是林序维又来了。
而这一次他竟然是来给方茹荌送锦旗的!
“方女士,这是我们学校特地为您做的锦旗,以表彰您的义举。”
周母原本对方茹荌擅自捐掉价值几千块的书还有点想法,如今一见到这面火红的锦旗,顿时喜笑颜开,忙推了推方茹荌:“茹荌,快,快接下!”
方茹荌看着那面绣着金字的大红色锦旗,还有些无措:“还……还搞得这么隆重……谢谢您……”
“这是您应得的。”
林序维被迎到正屋坐下,他又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递给方茹荌:“这个是我在整理那些书的时候发现的,是你丈夫的吗?”
方茹荌接过来一看,是自己的练习册,脸颊不由得更红了,忙说:“是我的,我自学的时候,遇到一些不太会做的题,就抄了下来。”
之前有周建国偶尔教她,他走了以后,她遇到问题基本就靠自己琢磨,实在琢磨不透的,就都工工整整地抄在了这个本子上。
林序维听了,眼里却闪过一丝诧异。他翻了翻,这本子上记录的,几乎都是大学高等数学的难题了啊……
这几年,随着改革开放,国家对学术接轨国际越来越重视。林序维自己也立志要将国内的数学研究推向更高的地方,自然乐于见到更多热爱数学的人才。
见方茹荌眼神里那份对知识的渴求,他主动开了口:“这些题,我可以教你。”
“真的吗?!”
林序维当即便给她讲解了一道题,他本没指望方茹荌能一下子就听懂,但从她的反馈中,他惊讶地发现,她不仅很快就理解了,甚至还能立刻举一反三!
林序维原本平静的眼中迸发出一道亮光,他看方茹荌的眼神彻底变了。
方茹荌还以为是自己反应太慢,惹得林院长不快了,连忙收起本子:“我这点小问题还麻烦院长您亲自教,实在是不好意思,是我太笨了。”
林序维却摇了摇头,用一种极其坚定的语气说:“不,你很有天分。”
方茹荌愣住了。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用这样不容置疑的口吻,肯定她。
“如果你真的对数学有兴趣,以后有任何不懂的问题,尽管到学校来找我。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林序维直接向她发出了邀请。
方茹荌的脸上一片绯红,不知是激动,还是羞赧,只结结巴巴地应着:“好,好。”
林序维走后,周父看着那面锦旗喜上眉梢,冲周母喊道:“快快快!找个好地方,把这锦旗给裱起来挂上!”他脸上的神情,比周建国成为万元户回来那天还要高兴。
全家人都喜气洋洋,只有周建国,看着方茹荌那红晕未消的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很不是滋味。
“人家客套几句,你不会就当真了吧?”他冷不丁地冒出一句。
方茹荌捏紧了手里的本子,没有吭声。
见她这副模样,周建国心里更是烦乱至极。他想,他跟她最多就算个还过得去的朋友罢了,自己现在这副样子是在干什么呢!
经过这一遭,接下来好几天,两人之间的气氛都沉默而怪异。
这天晚上,周建国在饭桌上突然提出:“爸,妈,我盘算着,之后还是想去深市长久发展。”
方茹荌握着筷子的手一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日历:1983年9月23日。
是这一天,没错了。
没有人知道,这一次周建国离开,至少五年都不会再回来。一切,都还在按照前两世的轨迹,分毫不差地行走着。
饭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静,但比起上一次,显然要缓和不少。
周父深深地看了周建国一眼,沉声道:“要去可以,但你必须把茹荌一起带过去!”
谁料话音刚落,就被周建国一口否决。
“不带。”
这坚决而冰冷的两个字,像两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方茹荌的心上!
周父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重重一拍筷子,震怒道:“你敢不带?茹荌是你媳妇儿!你带着她天经地义!”
方茹荌却显得异常平静,她反而拦住了动怒的周父。
“爸,建国刚去深市发展,肯定正是忙的时候,我跟着过去反而会拖累他。不如就让我在家里照顾你们二老,建国在外面打拼也能安心点。”
周父沉下脸:“不可能!说什么都没用!周建国,你要是不带茹荌,就别想走出这个家门!”
周建国的脸色也冷了下来,他瞥了方茹荌一眼,语气里满是漠然:“她跟着去能有什么用?”
方茹荌的脸色,瞬间一片苍白。
这顿饭,注定又是不欢而散。
回到房间,方茹荌还能清晰地记起周建国看她的那一眼,和前两世他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样,充满了不耐和轻视。
心里又苦又涩,难过得无以复加。她翻出题册,想靠写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大概是连老天爷都想捉弄她,没写上几道题,笔尖就坏了,再也写不出一滴墨水。
盯着那支不听使唤的钢笔,方茹荌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这一幕恰好落在了旁边的周建国眼里,他目光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视线。
接下来的这些天,周建国外出忙着自己的事,方茹荌则照常去摆摊。她平时摆摊没事时就会自己做题,从那天后,更是总能在摊子附近碰见林序维。林序维每次都会停下来,花上十几分钟的时间,耐心地位她讲解题目。因此,方茹荌对他也是愈发心怀感激。
这天,方茹荌正和往常一样,向林序维请教一道难题。这一幕,却恰好落在了不远处特意来找她的周建国眼里。
周建国远远地看着,手上还攥着一支刚从国营商店新买的长虹牌钢笔。
方茹荌始终没有发现他,她正和林序维讨论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相视而笑的画面不知为何,在周建国看来只觉得刺眼极了。他黑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了。
晚上回到家,方茹荌脸上容光焕发,看得出心情很好,连做饭时都哼着小曲。
周建国越看越不顺眼,便一个人回了房间。他一眼就瞥见方茹荌的书桌上放着一支崭新的钢笔,那款式竟是一支派克高级定制钢笔。他下意识地拿起来一看,就见笔帽处清晰地刻着一个篆体的“林”字!
周建国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吃过饭后,方茹荌去给周建国洗衣服,习惯性地摸了摸他的口袋,却发现里面装着一支崭新的长虹钢笔。她没多想,拿着笔去还给周建国:“钢笔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收好了。”
周建国接了过去,态度极其冷淡。
“这是我要送人的,你别给我弄坏了。”
一片好心,却换来这样冰冷的反应。方茹荌愣了一下,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苦涩。
见他转身要走,方茹荌揪着自己的衣角,犹豫了一下,还是喊住了他
“建国,林院长今天跟我说,他想推荐我去参加国际奥数竞赛,你觉得……”
周建国回过头,不难发现方茹荌在提起林序维时,眼里涌现出的那种近乎崇拜的光芒。他沉下脸来,语气愈发不善。
“你自己的事,不必跟我说。”
方茹荌一怔,眼里期待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她低下头,掩盖住心里的苦涩,再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第二天,方茹荌特地去了趟民清大学,送了林序维一些自己亲手做的吃食,又郑重地将那支派克钢笔还给了他。
“林院长,谢谢您借我钢笔。”
林序维收回钢笔,又多问了一句:“是买到新钢笔了?”
方茹荌摇摇头:“没有,我研究了一下,之前那支坏掉的笔,笔尖能修,我自己用尖嘴钳给修好了。”
“厉害。”林序维也笑了,又叮嘱道,“竞赛的机会很难得,你要好好努力。”
方茹荌郑重地点头,又聊了几句后,便很快离开了。
她回到家,却见李晓珊正站在院子口,似乎在等什么人。
“建国不在家,你有什么事吗?”方茹荌主动上前去问。
“嫂子,麻烦你将这个还给建国吧。”李晓珊说着,将手里一直握着的东西递给了方茹荌。
垂眸看去,方茹荌的瞳仁骤然一缩。
她递过来的,正是周建国昨天买的那支长虹钢笔!
李晓珊的语气带着一丝低落:“昨天收下这个后,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应该收。毕竟建国和你已经结婚了,我现在还收下这种贵重的礼物,就是在伤害你们的家庭,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我想通了,我和他的事都过去了,我也该往前看了。”
“还请你转告建国,我会离开这里,去追寻自己的梦想。”
方茹荌伫立在原地许久,脑袋里嗡嗡作响。原来,周建国昨天说要送的人,是李晓珊。
半晌,方茹荌听见自己干涩地问:“你要去哪儿?”
“深市有个歌舞团邀请我过去做指导老师,我准备过去了。”李晓珊笑着回答,说完,便转身走了。
方茹荌捏着那支冰冷的钢笔,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深市……
她像是被一道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胸口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原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周建国和李晓珊,不管绕了多少弯路,最终还是要走到同一条道上去的。
许久,方茹荌才将那支钢笔默默收好。
而从这天起,她却一直没有等到周建国回来。
过了两天,方茹荌接到了林序维的通知,说是国际奥数竞赛将在明年初举办,她作为推荐人选,必须提前去参加国家队的集训。
周父周母得知后,都爽快地同意了。
到了出发的日子,方茹荌心里还是想着要跟周建国道个别。她特地装了几个热腾腾的包子在铝制饭盒里,就去了周建国所在的钢材厂找他。
到了厂里,她正要踏入大门,旁边一辆正在卸货的卡车上,一根长长的钢条却突然滑落,带着呼啸的风声,直直地朝她砸了过来!
“小心!”
她当时几乎吓傻了,还是周建国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她猛地拉开。但她手上的饭盒还是没能幸免,直接被钢条扫飞,掉在地上,白胖的包子撒了一地,沾满了灰尘。
方茹荌下意识地就要去捡,周建国却一把拉住了她,冲着她怒气冲冲地大吼:
“别捡了!你跑过来添什么乱?”
方茹荌刚刚本就受了巨大的惊吓,被周建国这么一吼,整个人都懵住了。她攥紧了手里那只已经变形的铝制饭盒,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来给你送饭。”
她这副样子让周建国心里烦躁到了极点,他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吃!”
方茹荌心口发闷,想跟周建国说自己马上要走,要去参加集训的事,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周建国又看了一眼手表,随即拉开工厂的大铁门,对她冷声道:“赶紧走!别在这里待着碍眼。”
铁门“砰”的一声,在她面前重重关上。
方茹荌呆呆地站在门口,许久都未能回过神来。
“别在这里碍眼!”
这句话,在她脑海里盘旋不去。
同样的话,她已经听过三次了。前两世,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周建国都对她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方茹荌失魂落魄地走了。前两世那些被尘封的、痛苦的回忆,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曾经的她,是个大字不识的文盲,除了用大嗓门和无理取闹来强行吸引周建国的注意力,她什么都不会,也什么都不懂。她不懂周建国为什么要抛弃她这个明媒正娶的原配,她更不懂,原来两个人在一起,是需要爱情和尊重的。
而现在的她,终于懂了。
回到那间清冷的房间,方茹荌鬼使神差地拿出了那支自己修好的钢笔,在纸上,缓缓写下了两个字
成全。
看着那两个字,她露出一个既苦涩又释然的笑。
到了出发的时间,方茹荌拿着行李出门。
周母又给她塞了些吃的:“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周父也满是欣慰:“你这次是去为国争光的,到那边多听林院长的,努力学习!”
“嗯,我知道。”
方茹荌唇角扯出一抹感激笑意,最后看了看二老,她深深鞠了一躬:“爸妈,谢谢你们,我走了。”
周父周母愣了下,直到方茹荌提着行礼转身,才回神皱眉对视。
另一边。
周建国终于忙完了所有事。
钢材厂的胡工朝他走了过来:“建国,今天来找你的那个女同志是你什么人?”
周建国顿了下,却是自然说道:“嗯,是我媳妇儿。”
胡工一听,拍拍他的肩膀:“知道你是担心她,觉得钢材厂里危险,但这样对媳妇儿可不行,你都不知道她在外面都被你吓哭了。”
闻言,周建国一怔。
胡工笑了笑:“回家跟她道个歉,好好哄哄吧!”
周建国从钢材厂离开,脑中还响着胡工那句:她都被你吓哭了……
心里又烦又乱,还有些古怪的愧疚和心疼。
纠结半响,他猛地踩下刹车,直接掉转车头朝百货中心开去。
等回到家,天色已经黑沉。
周建国把新买的珍珠霜塞进大衣口袋才下车。
远远的,他看见家门大开,不知为何,周建国心里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心口一跳,他脚步随即加快,喊着:“爸妈,我回来……”
谁知话未说完,一把扫帚朝他脸当面扔了过来!
周父的爆喝随之响起:“你还有脸回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周建国整个人被打蒙了。
接着,周母也哭着一掌打在了他的后背上。
“茹荌这么好的人你都不要!真是造孽啊!”
这话让周建国脑子霎时嗡鸣一声,满是不可置信:“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
周父愤然将手里捏着的两页纸甩了过来。
薄薄的两页纸如刀甩在周建国身上,上面的内容直直刺入他眼里——
一封,是他自己曾经亲手写下的结婚协议!
另一封,却是方茹荌亲手写的离婚申请!
周建国不可置信地拾起那两页纸。
灯光下,方茹荌写的每个字都那么清晰。
他心口骤然收紧,凝眸认真看去。
每看一个字,周建国的脸色便更白一分。
此刻,他竟然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方茹荌已经从目不识丁的粗妇,到现在居然能写下几百字一封离婚申请了。
在文字的最后。
她说:周建国,我真心祝愿你在离婚后,能去找寻到你真正的幸福。
落款处方茹荌已经签好了字。
周建国的眼底霎时一片猩红,他攥紧了纸张,不觉哽声问:“她去哪儿了?”
“茹荌都跟你离婚了,你还问这个做什么呢?”
周父还在气头上,怒目而视。
“我没签字,就不算离!”周建国哑着嗓子猝然回答。
听见这话,周父和周母对视一眼,周母很快从这话中意识到什么,她擦擦眼角的泪花,上前一步试探儿子的想法。
“建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跟茹荌离?”
周建国盯着手里的离婚申请,深吸口气确认:“我不想离。”
有这句话,周父和周母的脸色当即好看很多。
但周父背着手,眉头依旧蹙得紧冷哼:“你没想跟茹荌分开,那写的这个‘结婚协议’算是怎么个事?”
终归还是问到了。
周建国神色微僵,神色有些不自在:“这是我跟她刚结婚那会儿写的,没想到她一直当真着。”
当时他对方茹荌没有什么好印象,随手也就写了。
可后来随着时间流逝,他对方茹荌愈发认同。
若不是今天在此刻重新看见这份协议,他几乎都已经将它忘记了。
然而也正是方茹荌将它重新拿出来,周建国才意识到,原来她一直都记得这份协议。
见周建国神色中的失落确实不像是假的。
周父没有再多问,长长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等茹荌回来可一定要记得好好认错。”
周建国很快注意到了重点。
他眼里一亮:“回来?她会回来?”
“对,”周母还是忍不住告诉了他,“茹荌这次是为了去参加什么国家竞赛而去集训了。”
竞赛?
奥数竞赛吗?
周建国脑中记起来,上次方茹荌确实跟他提过一句,只不过自己当时心情乱糟糟的,似乎并没有给过她什么好话。
天色已经很晚了。
父母又唠叨骂了他几句,这才转身回房去睡了。
周建国在院子里呆站了许久,也回了屋。
屋里已经空空荡荡。
以往周建国回来,不管如何,屋子里总有灯亮着。
方茹荌的身影时而是在桌前坐着看书做题,时而是待在炕上她自己的那边,先一步睡下了。
可今天,整个房间冷冷清清。
灯暗着,也不再有方茹荌的身影。
周建国的心也在这瞬间倏地空了下来。
鬼使神差地,他走向了她平时最爱待着的书桌前。
掏出口袋里特意给她买的道歉礼物。
“你走得太急了点,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句对不起。”
将其准备先收入抽屉。
可放入抽屉之时,周建国的目光却很快被旁边放着的钢笔吸引过去。
他眼底满是诧异。
这支长虹钢笔,是自己原本要送给方茹荌的礼物。
可前些天却莫名其妙不见了。
没等他去找,又碰上了钢材厂的事,于是就没多想。
现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建国没想明白,忽地发现,钢笔之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对了,你送给李晓珊同志的钢笔她让我还给你。
周建国神色骤然冷沉了下来。
这怎么就变成他送给李晓珊的了?
一晚过去。
周建国没能想通,总觉得这事或许跟李晓珊脱不了干系。
于是隔天一大早他就赶去了电影院旁的文工团排练厅。
李晓珊得知他来,十分开心走出来。
“建国,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找我……”
话才说到一半,看见他手里的钢笔时,她的神色有些僵。
周建国的脸色并不好看,他直言问:“这钢笔怎么回事?你去见过方茹荌了吗?你跟她说了什么?”
李晓珊一怔,颇有些无措。
顿了半天,她说:“这钢笔是那天你落在这里的,我给你送回去了,但我别的没说什么,是不是嫂子误会了什么?需要我跟你去解释解释吗?”
听她这样说,周建国神色间的狐疑减退了些许。
他拧起眉头收回了钢笔。
“只说了这些吗?”
李晓珊迟疑着,又道:“我还跟嫂子说了,我准备离开这里去深市。”
周建国当即一怔,“你也要去深市?”
“那边有舞团邀请我。”李晓珊解释着。
周建国没有多说什么,心却沉了下去。
他想,以方茹荌的脑子,怕不是要误会他跟李晓珊了。
“发生什么事了?建国,真的不需要我去跟嫂子解释一下吗?”李晓珊神色担忧地追问。
“不用,抱歉打扰你了。”
周建国收起钢笔,没准备跟她多说的意思,转身就要走。
李晓珊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又追上来问:“对了建国,听说你也要继续去深市做生意,什么时候走呀?顺道的话,我们一起去深市。”
话音才落。
周建国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不了,我不想叫人说闲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晓珊脸色僵住。
周建国看她一眼:“我们一起下过乡,并肩有过革命情谊,但也就此为止了,以前我没结婚倒没什么,想着只要我们自己身正清白,就不怕别人说闲言碎语。”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结婚了,我也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不顾我妻子的想法,我想我们是应该要保持距离才是。”
“你要去深市是你的安排,我去深市是做我的生意,本就是互不干扰的两件事,要是我们一起走,落在别人眼里,倒像是我们之间有点什么一样。”
这是周建国第一次这么严肃正经提起这些。
李晓珊被堵得说不上话来,眸中有些发红,她将眼底的嫉恨掩盖,最终只点头:“好,我知道了。”
听到了李晓珊的回答。
周建国当即迈步离开。
原本在周建国的计划中,处理完货源的事,他就该启程去深市了。
可想到方茹荌,他最终还是跑了趟电话局,拨了个长途电话去深市。
“周老板,哪天回深市啦?我们给你准备接风宴咯。”电话那头的合作伙伴问。
周建国却说:“这批货我已经让人运过去了,但我人就先不去深市了。”
“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人懵了。
周建国没有多解释的意思,只说:“我在老家这边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处理,需要再多点时间,这次的货我可以让利三成,麻烦你多费心了。”
电话那头震惊了:“周老板,什么大事值得你让利三成也要待在老家?”
这个问题让周建国勾起了唇角。
“追媳妇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