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抱娃下跪,求我允她进府,我平静为夫君纳妾,他却发了疯(下)

发布时间:2025-08-06 06:36  浏览量:2

许碧澜进门的仪式办得极其简单,不过是一顶小轿,从偏门悄无声息地抬了进来。

或许是我表现得太过平静了。在她进府的那天夜里,沈如安喝得酩酊大醉,抓着我一遍遍地质问,问我为什么能这么轻易地把他分给别人,问我为什么一点醋都不吃。

我低头看着书卷上的字,一字一句,像是念给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磐石竟也转移。”

因为那些眼泪,我早已为你流干了。那些痛彻心扉的感觉,我也早已尝尽了。

事到如今,不过是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10

第二天一早,许碧澜便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我院里请安。

满头的钗环珠翠,光彩夺目,与那日在马球场上柔弱卑微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礼数上倒是周全,只是那行礼的姿势不伦不类,透着一股子小家子气:“夫人,您能否高抬贵手,放过亦儿?我与他母子连心,实在是难以割舍。”

她说着,还楚楚可怜地咬了咬下唇:“若是您实在喜欢孩子,妾身……妾身可以再和将军生一个。到时候,生下来便直接抱到姐姐房里养着。”

她这番话,分明是知道我子嗣艰难,故意拿话来刺我。

我本是来这园子里借着风,吹散胸中郁结之气的,现在看来,这股气是散不出去了。

我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说:“你既然这么喜欢生,那便多生几个好了。你生一个,我抱一个。若是我院里养不下了,我就把他们统统打包卖出去。”

这话一出,她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像是被吓到了极致。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话不过是吓唬人的气话。本朝律法严苛,连妾室都不能随意发卖,更何况是主君的子嗣。主母对待庶子庶女,也需一视同仁,否则便会落人口实,遭人非议。

可她,竟然好像真的信了,信我/日后会做出发卖庶子庶女这等狠毒之事。

她猛地向前冲了几步,目眦欲裂地低吼:“你敢!”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她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借力向旁边一歪。与此同时,一声惊恐的“碧澜!”从不远处传来,她整个人便直挺挺地朝着面前的荷花池倒了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想也不想,从我身旁擦身而过,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池水里。

人在情急之下的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沈如安一把将她从水中捞起,紧紧抱在怀里,眼里的焦急与关切,浓得化不开。

直到他抱着她,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对上我的目光时,才如梦初醒,神色间尽是惶然与不安。

我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身后的沈如安似乎想追上来解释,却被怀中人绊住了脚步。只听那女子用柔弱到能掐出水的声音说:“郎君莫要怪罪夫人,是我自己不小心滑倒的。”

如此拙劣的栽赃陷害,对我没用。但对沈如安……可就未必了。

11

转过一道连廊,我正心烦意乱,腿上冷不防撞上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

“夫人!公子,快叫母亲!”一个小丫鬟拉着那三岁的孩童,慌忙跪下。

“她才不是我母亲!她是抢走爹爹的坏女人!”那孩子却伸出手指,气势汹汹地指着我。

我身旁的青黛气得脸都白了:“你,你简直是……”

我抬手拦下她。不过一个三岁稚童,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日夜教导,他又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若我真跟一个孩子计较,那才叫愚不可及。

“带着他,滚回你的西苑去。”我口吻冷硬,不留半点情面。

这时,一个仆妇从后面跟了上来,那是许碧澜从娘家带来的。我听见她扶起那孩子时,低声地、刻意让我听见似的嘟囔着:“小公子,咱们走!不过是一个下不出蛋的老母鸡,等时日长了,这府里还不是我们娘子和公子说了算……”

我斜睨着她,唇角勾起一丝淬了冰的冷笑:“青黛,掌嘴。”

青黛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得了令,上前按住那仆妇,抡圆了胳膊就是两个响亮的耳光,竟生生将她一颗牙齿都打落了下来。

此时,周围已经有下人陆续投来目光。我站在那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庭院:“以下犯上,言语污秽,不知死活。即日逐出府去。许碧澜身为妾室,驭下不严,教子无方,冲撞主母,数罪并罚,着其去祠堂自领家法,禁足三月,不得踏出西苑一步!”

走了几步,我又回过身,看向那个被打懵了的老妪,补充道:“哦,对了。回去记得告诉你家娘子,今日这番责罚,不是沈家主母下的,也不是将军夫人下的。而是,当今圣上亲封的临光侯姜婉下的。她若是有胆子,有不服,尽管来找我说道说道。”

本朝开国至今,独一无二的女侯爷,临光侯。乃是萧锦阳登基那日,亲口敕封。

当日,我听说许碧澜为此事哭着向沈如安求情,他却只是用一种近乎残忍的语气,笑着对她说:“别说只是罚你,哪怕她要你的命呢,你也该毫无怨言地受着才是。”

夜深时,他果然来了,站在我的房门外,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欣喜:“婉婉,你今天罚了她,你是在意我的,对不对?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紧闭着房门。我坐在桌前,就着月光,在早已写好的那封和离书上,重重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12

当沈如安看到那封和离书时,他表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疯癫:“就因为我纳了妾?可这明明是你点头同意的……好,好,你不愿意,我不纳了!我谁也不要,我把她们都赶走,杀了她也行!婉婉,我绝不同意和离!”

我静静地看着他状若疯魔的样子,言语也变得刻毒起来:“你若是真想杀了她,又何必等到三年后,把这个选择题抛给我,让我来当这个恶人?”

“沈如安,你多聪明啊。你当年怎么会看不出她那拙劣的女扮男装?可你还是纵容了。边境共事一年,从最初的漠视到后来的步步沦陷,在那整整一年的时光里,你可曾有片刻想起过,在京城苦苦等你的我,和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

“是,她后来不告而别,你以为这件事就此可以翻篇,你便能心安理得地将所有过错都掩埋。这些年,你在面对我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一毫的羞愧?”

“三年前,你又遇见了她,她怀里抱着你们的孩子。当你看着那个与你如此肖似的孩子时,你心里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无比庆幸,庆幸自己这一生,总算不用因为我,而断了香火?因为这个孩子,你便也宽恕了他的母亲。你甚至是不是觉得,自己情深似海?看啊,为了不让姜婉难过,我费尽心机地瞒着她,我多爱她啊!”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婉婉……”他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哽咽,嘴角控制不住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决堤而下,“我只是一时被新奇冲昏了头,我从未见过那样……那样古灵精怪的女子。我与她那一夜,真的是意外!我不爱她,我只爱你一个人,婉婉,我只爱你——”

我用力仰起头,想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回去:“沈如安,到此为止吧。上穷碧落下黄泉,你我之间,自此恩断义绝。”

我看着他踉踉跄跄离去的背影,前世的记忆忽然排山倒海般涌来。

前世,那个已是大权在握的帝王,为了我,几乎耗尽心力,只为寻一个虚无缥缈的来世之法。他跪遍天地,拜尽神佛。

在天下第一名刹昭化寺中,为我点的长明灯,燃了整整九九八十一天。

风雪交加之夜,沈如安孤身一人,长跪于佛前。

“若神佛当真有灵……沈如安,愿以我生生世世轮回之苦,换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愿我的姜婉,来世能得遇良人,一世顺遂,岁岁无忧。”

“而我沈如安,死生不计,甘愿承受一切代价。”

若是此刻的你得知,你用生生世世换来的,只是一个一心要与你决裂的姜婉。

沈如安,你可会……后悔?

13

第二天清晨,我便备好了马车,径直入宫。

这世上,可不是只有他沈如安一人,有从龙之功。我姜婉当年助当今圣上夺嫡,他也欠我一个承诺。

“婉夫人,请小心脚下。”

“有劳高公公了。”

高盛是萧锦阳的贴身内侍,从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时,便一直跟随左右。

“夫人折煞奴才了。”

这几年,除了必要的宫宴,我其实并未再私下见过萧锦阳。

我抵达时,御书房内,这位帝王早已退了早朝,脱下了繁复的龙袍,换上了一身清爽的月白色锦服,长发仅用一顶上好的白玉冠束着。

萧锦阳转过身,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眉宇间自有睥睨天下的威仪,一双瞳仁漆黑深邃,衣襟上沾染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如今已至而立之年,他越发显得刚毅沉稳。

前世,太子意外暴毙,朝中局势风云突变。萧锦阳兄妹的生母早逝,既不得宠爱,母家又毫无势力,在夺嫡之争中,本没有任何优势可言。所以,即便他胸藏治世之才,也只能处处藏拙,不愿卷入那趟浑水。

而萧玉阳,在姜家的鼎力扶持下,迅速站稳了脚跟。可他登基之后,却开始以各种荒唐的罪名,对自己的手足兄弟痛下杀手。少年的萧锦阳被他逼得远退阜阳,早已磨平了所有锐气,一心只想护住年幼的妹妹。可最终,还是被安上一个“屯兵谋逆”的罪名,斩于市井。

其实从那时起,我就该看清,萧玉阳此人,刚愎自用,薄情寡义。

只可惜,一切都太迟了,最终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下场。

而重活一世,我手握先机,步步为营,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选择萧锦阳,来做这天下的主人。

事实证明,我的选择没有错。他是一位明君,也是一位能君。天下在他的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

萧锦阳温和低沉的嗓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说起来,朕一直很好奇,当初满朝文武,你为何偏偏就选了沈如安?”

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事实已经证明,我选错了,不是吗?”

“错不在你,是他辜负了你。”

“这些都不重要了。臣女今日前来,是有两件事,想求皇上成全。”

“你说。”

“其一,恳请圣上下旨,准许臣女与沈将军和离。其二,听闻朝廷遴选女官的政令已经拟定,臣女想自请离京,前往民间察访,为圣上分忧,也为天下女子尽一份绵薄之力。”

他沉吟了片刻:“第一件事,朕可以准你。只是这第二件……民间察访,路途艰辛,并非易事——”

“臣女无惧,恳请皇上恩准。”这一世,我总该为自己,为天下,做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事。

“好。女官制度,本就是你的提议,朕不过是采纳了你的良言。将此事交给你,朕也放心。”

“谢皇上隆恩——”

事情谈妥,我也不便在此久留,便起身告退。

萧锦阳温声道:“朕派人送你出宫。高盛,好生安排人,护送姜姑娘。”

姜婉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后,萧锦阳独自坐在书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得那袅袅升起的龙涎香,如梦似幻。

“高盛。”他忽然开口。

“奴才在。”

“你说,这后宫之中,谁模仿姜婉,模仿得最像?”

高盛躬着身子,在脑中细细盘算着:“回皇上,庄贵妃的眉眼最像,瑜妃的嗓音有八分相似,但若论那份神态与风骨,还得是新入宫的茹贵人……”

萧锦阳的眼神淡漠下来,低声道:“是朕肤浅了。终究只是形似罢了,姜婉,永远都只是姜婉。”

许多年前,他的二皇兄买通宫人,将他围困于一场冲天大火之中。

是姜婉,一身黑衣劲装,单人一骑,于烈火浓烟中,将绝望的他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她了。

高盛迟疑着开口:“姜姑娘不日便要和离,皇上若是心中有她,何不……”

萧锦阳摇了摇头,打断了他:“连沈如安都留不住的人,朕又如何敢去肖想?强求来的,不过是又一对怨偶罢了。”

“朕时常庆幸,朕与姜婉……最终只是知己,而非夫妻。”

“高盛——”

“奴才在!”

“笔墨伺候,朕要亲笔拟旨。”

14

我乘坐的马车前脚刚在家门口停稳,宣读和离圣旨的内侍后脚便到了。

沈如安一身狼狈地冲出来,竟当众抗旨,拒不接旨。高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旁的沈老太君看着自己仿佛失了魂的孙子,只能伸出颤抖的手,代他接过了那卷明黄的圣旨。

我原以为,以沈如安刚才那副癫狂的模样,我今日想顺利离开沈家,必会受到重重阻拦。

可府里的下人很快来报,高公公走后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沈将军在厅堂起身时,突然心血攻心,呕血不止,昏倒在地。

于是,我便趁着他昏迷不醒的当口,只带了青黛一人,迅速登上了早已等候在外的姜家马车。

我没有回姜家,尽管爹娘和兄长都坚持要接我回去。这些年,我虽深居简出,但名下的田庄和私宅却一处都未曾落下。我挑了顺门巷里一处清净的宅院暂住,只等女官的任命下来,便启程南下。

青黛力气大,一边麻利地收拾着行囊,一边愤愤不平地问我:“小姐,这件事,您就真的这么算了?”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在问我,是不是就这样轻易地放下了沈如安,不再追究,也不再计较了。

我望着庭院里那棵开得正盛的紫槐花,轻声说:“我与他之间,两世的恩怨,已经两清了。”

青黛摇了摇头,满脸都是不解。

萧锦阳不放心我,特意派了几个大内高手,扮作寻常护院,守在宅子外。

可我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沈如安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避开所有守卫,直接闯进我的卧房,将我掳走。

不过短短两日未见,他整个人就消瘦脱了相。他不顾我的挣扎与反抗,强行将我按坐在檀木椅上。

他缓缓蹲下身,冰凉的手指在我脸颊上轻轻描摹:“婉婉,你怎么能……走得那么干脆,那么绝情?你当真,一点都不要我了吗?”

我抬脚便向他踢去,厌恶地别过脸:“你疯了不成!和离的圣旨已经下了,你这是公然抗旨!”

他慢慢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他收起了方才所有的哀戚与脆弱,那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面将军。

我心头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只听他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声音笑道:“抗旨不遵,又当如何?”

他脸上的笑容冰凉刺骨,眼角的泪痕却还未干透,一半是人,一半是魔:“婉婉,我不会同意的。生生世世,我都只会是你的。就算是死,我们的尸骨也要埋在一起。和离?绝无可能。这辈子,你都休想离开我。”

沈如安,从来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前世,他能凭一己之力覆灭整个萧家王朝;今生,他也绝不会是个任人宰割的懦夫。

15

我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意。若能早些料到沈如安会疯狂到如此地步,我当初就该直接一刀了结了他,而不是陪他演这出和离的戏码。

沈如安将我囚禁在了一个我完全不知方位的别院里。当天夜里,他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闯了进来。

他将滚烫的脸颊紧紧地贴在我的手背上,灼热的泪珠一颗接一颗地砸落:“婉婉,我不过就是犯了一次错,你就真的,一点都不能原谅我吗?自从四年前那次被下药的意外之后,我再也没有碰过许碧澜一下!我留下她,真的是因为祖母以性命相逼,我没有办法——”

我沉默地看着他,任由他哭诉。过了很久很久,我才开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敢不敢,用我的性命来起誓,你对许碧澜,从未,哪怕是有过一瞬间的心动?”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寂静里,我仿佛又听到了前世昭化寺那破碎的钟声与梵音,一切都恍如隔世。

他不敢。因为他动过心。

“弃我者,不可恋,亦不可留。”

“沈如安,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吧。我们之间的夫妻缘分,真的已经尽了,莫要再强求。”

他猩红着双眼,像个偏执的孩子:“若我,偏要强求呢?”

“不要逼我恨你,沈如安。”

“那你便恨我好了!恨我也好,爱我也罢,都好过你现在这样,用漠视来凌迟我。”

“婉婉,你既然不愿再做我的正妻,那你便安安分分地,长长久久地,待在这里,好不好?”

我眉心猛地一跳,心中警铃大作。

下一秒,他两指便钳住了我的下颌,带着不容抗拒的攻势,狠狠地压了上来。

我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向后退去。就在我退无可退,心底一片绝望之际,眼前的沈如安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捂住脑袋,直直地从床上滚落到了地上。

我立刻抓住机会,跳下床就往外跑。

他伸出手,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裙摆,嘴里胡乱地呢喃着。

一会儿是:“婉婉,不要走……”

一会儿又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的声音:“让她走!”

我来不及多想,奋力挣脱开他的手,撕裂了一片裙摆,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那间屋子。

自从回到姜府,日子仿佛沉入了无波的古井。府外关于沈如安的传闻却从未停歇,说他陷入了沉沉的昏睡,任凭宫里的御医和民间的神医轮番上阵,都如石沉大海,毫无起色。

最终,一位云游的大夫一语道破天机:此乃心病,非心药不能医。

我曾以为这不过是故弄玄玄的说法,直到沈老太君亲自扶着许碧澜登门,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就是那味心药。

厅堂里,空气清冷。老太君面色凝重,手中那根盘龙拐杖“咚”地一声敲在许碧澜的膝弯处,声音严厉如冬日的寒冰:“给我跪下!你对婉儿犯下过错,理应磕头谢罪!”

许碧澜的膝盖重重砸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她却倔强地挺直了腰背,一双眼眸死死地锁住我。“自到此地,我许碧澜的膝盖未曾向谁弯过。今天,我跪你,只求你发发慈悲,去瞧一眼如安,救他一命。”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不甘的颤抖,像一根即将绷断的弦:“我倾心于他这么些年,到头来,他病中昏沉,嘴里念着的竟只有姜婉的名字……”

“住口!”老太君厉声打断了她,转而望向我,语气软了下来,带着一丝恳求:“婉儿,去看看安儿吧。太医说了,他这病拖不得,若再不清醒,恐怕……就此沦为废人。你素来最是疼惜他,难道忍心见他落得如此境地?”

我静静地看着她们,而后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不去了。我与他,早已是陌路之人。”

老太君一口气堵在胸口,险些没提上来,她指着我的手都在发抖:“你……莫非真要我这把老骨头跪下来求你,你才肯松口吗?”

我再次摇头,眼神没有丝毫动摇:“您跪下也无济于事,我说不去,便是不去。”

她那双浑浊的老眼里,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她佝偻着身子,仿佛瞬间又老了十岁,颤巍巍地松开了手中的拐杖。那拐杖“哐当”一声倒在地上,而她的身体,也随着那声音缓缓下沉。

我眉心一紧,不愿再与她纠缠,只清喝一声:“青黛!”

青黛如一道影子般掠过,眼疾手快地将老太君摇摇欲坠的身体扶住,稳稳地安置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

见我心意已决,再无回旋的余地,老太君知道多留无益。她被人搀扶着起身,临走前,回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扔下一句狠话:“姜婉,我就不信,你当真能捏住他的命脉!”

我目送她们离去,心中一片冷然。我自然不盼着沈如安醒来,那样一个疯子,谁知道醒来后,又会掀起怎样的风浪。

卷十七:疯兽

然而,老太君的话竟一语成谶。沈如安果真醒了,无需我这味“心药”。

但他醒来后,却仿佛真的疯了。

上京城里流言四起,说那位曾经战无不胜的龙骧将军,如今成了一个见人就砍的疯子。他手持利剑,不仅朝自己身上招呼,甚至连最亲近的祖母都认不出来,挥剑相向。

老太君心力交瘁,只得将他锁在了一处偏僻的院落里,自己则日日站在院外,对着那扇紧闭的门扉垂泪。

她此刻才痛彻心扉地悔恨,悔不该当初一念之差,让许碧澜进了沈家的门。为了挽回,她不惜老脸,亲自替沈如安写下休书,将许碧澜逐出家门,又把那个名为沈亦的孩子送去了乡下的宗族。

做完这一切,她再度登门,求我回去。这一次,她不再有半分威逼,只是佝偻着身躯,真心实意地朝我弯下了腰。

可惜,有些东西,一旦被女子亲手放下,就再也不会捡起了。我,不会回头。

沈老太君眼见着自己的孙儿在院中如一头被囚禁的野兽,每日疯狂地用身体撞击墙壁,用剑刃在自己身上划开一道道血口,终是于心不忍,命人用沉重的铁链将他牢牢锁住。

她走近时,那被铁链束缚的孙儿,双目赤红,嘴角颤抖着,竟向她发出了孩童般的哀求:“祖母,把婉婉还给我……求您了……”

一声“婉婉”,让沈老太君心头剧震,一口鲜血猛地喷涌而出。她满头白发在风中凌乱飘摇,整个人只剩下一副枯骨在勉力支撑。她颤抖着手,想要去抚摸孙儿的头,却在中途无力地垂下。

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事情,原本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卷十八:囚笼

满城皆言,昔日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神疯了。

唯有沈如安自己清楚,他没有疯。他的身体,成了一座囚笼,关着两个撕扯的灵魂。

自那日从昏迷中醒来,他便发觉身体里仿佛凭空多出了另一个人。他的意志,他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与那个陌生的灵魂进行着惨烈的抗争。可无论他如何竭尽全力,都无法阻止那个“他”一次又一次地浮出水面。

每当身体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他便会失去所有记忆。而当他拼尽全力夺回意识时,总会发现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新伤,有些是泄愤般的抓痕,有些是致命的刀口,任由鲜血浸透衣衫,然后慢慢干涸。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正不顾一切地想要杀死他。

或许是那个灵魂对这具身体的掌控还不够熟练,尽管它疯狂挣扎,却始终无法给予致命一击。

他不能死。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的婉婉还活在这世上,他还在等她回心转意,他怎么舍得就此死去……

于是,在这具躯壳的战场上,他日复一日地与体内的恶魔进行着殊死搏斗。他不能输,一旦输了,世上便再无他。

他要活着,活着去寻回他的姜婉。

卷十九:远行

我离开上京那天,天色正好。萧锦阳竟微服出宫,亲自来为我送行。

在城外的椒光道长亭,我向他行礼拜别,他却伸手虚扶,示意我免礼。

此去经年,山高水长,再见或未有期。我轻声说:“圣上,多加保重。”

他灼灼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随即利落地翻身上马,双手负于身后,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只管放心地往前走。只要朕在位一日,你所踏过的每一寸土地,朕都将保它时和岁稔,无灾无祸。”

一股暖流淌过心间,我动容地抬眼望他。

他抬手,在马背上轻轻一拍,朗声道:“去吧,朕在京中,静候你的佳音。”

马蹄声骤起,我汇入早已等候的队伍,奔向了此生截然不同的另一条道路。

此后的数年间,我的足迹遍布山海河川。

当春风吹暖东海之滨,我拜访沿海的渔乡,那里的女子能夜观星象,洞悉海理,精准地预测风浪与时节。

当仲夏的烟雨笼罩江南,我行走于田埂之间,那里的女子精于农桑之事,双手能织出最美的锦,也能种出最饱满的粮。

当秋霜染白西境的黄沙,我驰骋在辽阔的草原,那里的女子善骑善射,英姿飒爽,丝毫不逊于男儿。

当寒冬的飞雪覆盖北国,我围炉夜读,与那里的女子谈论锦绣文章,她们的见识足以洞察天下大势。

女官一职,在我的推动和圣上的支持下,早已不是虚设的空位,而是真正掌有品阶与实权的职位。这些年,我将所见所闻的奇女子们一一记录在册,分批送回京中。

当我再次停下脚步时,女官的遴选已经办到了第二回,而第三回的名单,也已在我手中。

卷二十:托梦

这日,我刚刚送走了所有即将入京参加遴选的女孩们。连日来的奔波让我疲惫不堪,竟在夜里,破天荒地梦见了沈如安。

我已听闻他疯癫数年,更是在两年前,**沈老太君亲眼目睹他要将利刃戳向自己的眼珠后,急血攻心,当场倒地身亡。**如今的将军府,早已门庭冷落,只关着一个疯子。

我从未梦到过他,今夜却如此清晰。

梦中的他,分明是沈如安的脸,神情气质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无尽疲惫的温柔,更像是……前世的那个他。

他离我很近,隔着一层朦朦胧胧的薄雾,我却没有丝毫排斥。他的手仿佛带着真实的触感,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眼中满是化不开的哀伤与痛苦。

他就那样久久地凝望着我,像是要将我的模样牢牢篆刻进灵魂深处,永生永世不再遗忘。又像是,要用尽生生世世所有的力气,只见此最后一面。

他终于低声开口,声音嘶哑:“婉婉,对不起。”

我摇着头,梦中的我无法言语。倘若可以,我多想告诉他,这一世,沈如安所犯下的错,与你无关。

他眼眶中的泪,终于控制不住,一滴一滴地滚落:“所有辜负你的人,都该死。哪怕……那个人是我,也一样。”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我隐约觉得,他将要在这广袤的人世间,永远地消散。

我伸手想去抓住他,他的身影却越来越虚无,声音也变得飘渺:“我用了好多年……终于,我帮你杀了他。从今往后,沈如安再也不会负你了……”

我从梦中惊坐而起,抬手触碰脸颊,一片冰凉湿润。 那感觉太过真实,让我一时分不清究竟是梦,还是别的什么。

可我亲历过重生这等神佛之事,对此,我比任何人都更愿意相信。

第二日天一亮,我立刻唤来亲信,命他快马加鞭,火速回京打探沈府的消息。

卷二十一:异客

在等待消息的日子里,我竟在乔安县意外地遇到了许碧澜。

更准确地说,是她刻意寻到了我。

她衣衫破旧,神色凄惶,早已没有了当初半分名门千金的模样。见到我,她没有丝毫犹豫,双膝一软便跪倒在地。

“姜婉,我来向你认错。”她自顾自地开口,声音颠三倒四,“我真的错了,我为我做过的一切忏悔。我不该在明知他心有所属时,还一意孤行地横插一脚。”

“你是个好人,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怪罪过我,对不对?”

“你若听过我的过往,便知道,我曾是许侍郎的掌上明珠,在秋词会上一举夺魁;我还会制作带有奇特香气的胰子……只要我愿意,那些王孙贵族,我何愁无人倾心?”

“可我……我控制不住啊!你知道吗,人是没有办法控制爱欲这种东西的诞生!我爱上沈如安,那份爱意让我失去了所有的理智。哪怕他后来厌恶我,将我弃如敝履,我都不曾后悔。”

“但他只爱你!他疯了的这几年,我偷偷跑去看过他,他连神志都不清醒了,却依然不许我靠近他分毫……”

她的话语混乱不堪,我却敏锐地察觉到,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蹙眉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求求你!”她猛地抓住我的裙摆,力气大得惊人,“求你不要杀我!我真的知道错了,姜婉!沈如安,我不要了,我还给你!我什么都不要了,只求你饶我一命!”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我拂开她的手,冷声道,“若我有此心,早在当初发现你的那些小动作时,你便活不到今日。”

她却厉声尖叫起来:“不可能!沈如安已经疯了,除了他,这世上除了你,还有谁的意志能强大到将我抹杀!”

“姜婉!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停手!”

她似乎也濒临崩溃的边缘,我不愿再与她多做口舌之争。

可就在下一秒,一个冰冷、机械、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声音,突兀地在我脑海中响起。

【时空管理局通报:编号108号时空漏洞穿越者许碧澜,因所处时空强能量者的强烈意志阻拦,现将“原路遣返”指令更改为“抹杀”,请知晓,请知晓!】

我猛地转头看向她,瞬间什么都明白了。难怪沈如安曾说她行事稀奇古怪,难怪她当年会一夜之间性情大变。

原来,她和我一样,都非此间之人。只是我自前世而来,而她,则是从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而来。

我淡淡地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你所谓的认错,并非发自真心。不过是为了求生,被逼无奈的表演罢了。”

她疯狂地摇头:“不是的!我接受过最先进、最高等的教育,我也曾在网络上对那些破坏别人感情的第三者口诛笔伐。可是,到了这里,我给自己找了无数借口,我告诉自己,在古代,三妻四妾本就寻常……”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最终还是流露出真实的想法:“……本就是理应如此!我只是运气不好,不幸遇上的是你而已!我认命,我认输,我也认错!”

她还是不明白。她于我而言,从来都不值一提。

我与沈如安之间,从来都只是——朱弦已断,明镜已缺。

是他先负,而我后弃。

至于她许碧澜,我从未真正放在心上过。这世间,真心难得,却也最易变。即便没有许碧澜,也会有李碧澜、王碧澜……变得,从来都只是沈如安那颗心而已。

我轻描淡写地望着她,说出了最后一句话:“即便是我的意志,也不屑于用在杀你这种事上。”

一言既出,如寒霜打落草木。我向来知晓,漠视,才是最锋利的武器。

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地,随即又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跑开,嘴里失神地呢喃着:“是……是沈如安……他竟然要我生生世世都湮灭……我要去阻止他,我必须阻止他……”

卷二十二:终焉

她不知道的是,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沈如安,已经死了。

就在许碧澜发疯般离去的第三日,京中加急的飞鸽传书,终于送到了我的手上。

那个像疯兽一般被囚禁了多年的男人,终于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信上说,他死前一日,竟奇迹般地恢复了神智。他从那间囚禁他的偏院走出,为自己仔细地沐浴更衣,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而后,独自走进了我与他曾经的卧房。

他手持着昔年亲手为我打造的那把寒铁小剑,将锋利的剑刃,对准了自己的心口,毫不犹豫地,用力刺了进去。

鲜血,染红了整个前襟,流淌了一地。

他就那样垂着头,背靠在我们曾经共枕的床边,宛如一位入定的血僧,再无半点声息。

我握着手中的信纸,指尖冰凉。前几日那个清晰的梦境,再度浮现脑海。不,那不是梦。

沈如安,杀了沈如安。

前世的他,用尽最后一点执念,跨越时空的洪流,亲手……杀死了背叛了我的、这一世的他。

星海横流,岁月成碑。

从此以后,天地浩大,四海清明,再无沈如安。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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