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上门骂我:你年薪30万,每年拿10万给你表弟咋不行,真小气

发布时间:2025-08-07 20:00  浏览量:1

“阿鸣,在家啊。”舅舅的声音洪亮,好像这不是我的家,而是他随时可以进出的后院。

我放下书,站起身。

阳光的暖意,似乎瞬间被他高大的身影隔断了。

“舅,您怎么来了?”我走过去,从鞋柜里拿出一双崭新的待客拖鞋。拖鞋是灰色的,棉麻质地,和我家的整体风格很搭。

他没换,只是用脚尖踢了踢那双拖鞋,发出“砰”的一声轻响,然后径直走进来,一屁股陷进我那张米白色的布艺沙发里。

沙发发出一声柔软的呻吟,仿佛有些不堪重负。

我看到他脚下那双皮鞋,在光洁的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串浅浅的、带着泥点的印记。我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松开了。

“怎么,我这个当舅的,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他翘起二郎腿,那双鞋在空中晃了晃,像一面挑衅的旗帜。

空气中,茶香已经彻底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汗味、烟草味和某种乡下泥土的复杂气味。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转身去给他泡茶。

“当然不是。您来,我随时欢迎。”我说着,打开茶叶罐。里面是我托人从杭州带回来的明前龙井,一片片,扁平挺直,泛着嫩绿的光泽。

“哼,说得好听。”舅舅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目光开始像探照灯一样,扫视我的这间小三居。

“你这房子,不错嘛。地段好,装修也敞亮。花了不少钱吧?”

“还好,贷了些款。”我将热水冲入玻璃公道杯,看茶叶在水中缓缓舒展、翻腾,像一群被唤醒的绿色小鱼。

“贷款?你不是年薪三十万吗?这点房贷算什么。”他的语气,理所当然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我没接话,只是把泡好的第一道茶水倒掉,重新注入热水。茶香,这才重新顽强地,一丝丝地,从杯口溢出来。

我把茶杯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茶几是原木的,上面除了一个遥控器收纳盒,什么都没有。

他端起茶杯,也不品,像牛饮一样,一口就喝掉了半杯,然后咂咂嘴。

“这茶,没味儿。”

我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

“这是龙井,喝的就是那股清香。”我耐着性子解释。

“清汤寡水的,哪有我那大红袍有劲。”他把杯子重重地往茶几上一放,“咚”的一声,杯里的茶水都溅了出来,在原木桌面上留下一个深色的水印。

我的心,也跟着那水印,沉了一下。

我知道,他今天来,不是为了做客,也不是为了品茶的。

他像一支出鞘的箭,箭头上淬着毒,目标明确,就是我。

果然,他清了清嗓子,身体前倾,那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沟壑的脸,凑近了我。

“阿鸣啊,你表弟小军的事,你妈跟你说了吧?”

来了。

我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说了。”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

“那你是怎么想的?”他紧盯着我的眼睛,仿佛要从我的瞳孔里,直接读出我的银行卡余额。

我没有立刻回答。我能怎么想?

我那个表弟,李军,舅舅的独子,比我小三岁。从小到大,就是我们这个家族里的一个“特殊存在”。

他不上学,舅舅说:“读书有什么用?将来还不是给人打工!”

他不做事,舅舅说:“我儿子,我养得起!用不着他去受那个苦。”

他闯了祸,舅舅说:“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你们大人多担待。”

于是,这个“小孩子”,就在舅舅的羽翼下,长成了一个二十七岁,一事无成,眼高手低的“巨婴”。

前两年,他嚷嚷着要创业,开奶茶店。舅舅二话不说,拿出了自己的养老本,又找亲戚们借了一圈,凑了二十万,给他开了张。

结果呢?不到半年,因为经营不善,连房租都付不起了,关门大吉。二十万,打了水漂。

去年,他又迷上了直,说要当网红。舅舅又给他买了最好的设备,手机、电脑、声卡、麦克风,花了好几万。

他播了两个月,每天对着镜头喊“老铁双击666”,粉丝数,始终没超过三百。他又不干了。

现在,他又有了新想法。他要去学什么“新媒体运营”,说这是未来的风口,学出来,年薪百万不是梦。

学费,十万。

舅舅自己,是再也拿不出一个子儿了。于是,这主意,就打到了我的头上。

“舅,”我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表弟想上进,是好事。但是这笔钱……”

“钱怎么了?”他立刻打断我,声调陡然拔高,“你年薪三十万,在城里有房有车,拿出十万给你表弟,不是应该的吗?”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一下地,割在我的心上。

什么叫“应该的”?

我的年薪三十万,是我一宿一宿熬夜,一个项目一个项目死磕,一杯一杯苦咖啡灌下去,才换来的。

我的房子,首付掏空了我工作五年的所有积蓄,剩下的,是未来三十年,每个月都要按时还的银行贷款。

我的车,是一辆开了六年的二手国产车,每天陪我挤在早晚高峰的洪流里。

这些,在舅舅眼里,都成了我可以被无限索取的“资本”。

“舅,这不是应不应该的问题。”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我的钱,也都是辛苦挣来的。而且,我每个月有房贷要还,也有自己的生活开销。”

“你的生活开销能有多大?”舅舅嗤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丝轻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你又不抽烟不喝酒,能花几个钱?别跟我哭穷,你糊弄不了我。”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又软了下来,带着一种长辈式的“语重心长”。

“阿鸣啊,你得想一想。你小时候,是谁最疼你?你忘了?那年你发高烧,半夜里,是我,骑着那辆破凤凰自行车,载着你妈,把你送到镇上的医院。三十里路啊,我愣是没歇一口气。”

又是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我从记事起,就听了不下二十遍。

每一次,当舅舅有求于我们家的时候,这个故事就会被准时地,从记忆的仓库里,搬出来,擦拭一新,然后摆在我的面前。

它像一道紧箍咒,每一次念起,都让我感到一阵头痛。

我承认,我记得那件事。

我记得那个夜晚,我浑身滚烫,意识模糊,像陷在一个滚烫的泥潭里。

我记得舅舅宽厚的后背,和他身上浓浓的旱烟味。

我记得他粗重的喘息声,和自行车链条“咔哒咔哒”的声响,在寂静的乡间小路上,显得格外清晰。

这份恩情,我记着。

所以,这些年,但凡他开口,只要我力所能及,我从未拒绝过。

表弟上学,我给他买文具,买新衣服。

表弟毕业,我托关系,给他找工作。可他干了不到一个月,就嫌累,辞了。

他要开奶-茶店,我虽然不看好,但也拿出了两万块钱,当做贺礼。

过年过节,我给舅舅舅妈的红包,永远是亲戚里最厚的一份。

我以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

可现在我才发现,在舅舅心里,那份恩情,是一个可以无限透支的账户。而我,就是那个必须不断往里存款的提款机。

“舅,当年的事,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我对您,对表弟,怎么样,您心里也清楚。”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清楚?我怎么不清楚?”他冷笑起来,脸上的褶子都挤在了一起,“你就是看我们家小军没出息,怕他拖累你,是不是?你现在翅膀硬了,看不起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那几盆多肉植物,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压力,连叶片上的光泽,都黯淡了几分。

“我没有。”我摇摇头,感觉有些无力。

和舅舅讲道理,就像对着一堵墙说话。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被原封不动地弹回来,甚至,还会带上墙上剥落的石灰,砸你一脸。

“你就是有!”他猛地一拍茶几,茶杯跳了起来,发出一声脆响。

“陈鸣,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表弟,是你唯一的表弟!你不帮他,谁帮他?这个家,你大哥常年在外地,指望不上。你爸妈,老实巴交的,没那个本事。就你,现在混出头了,你就得拉扯他一把!”

“这十万块钱,你必须拿出来!你要是不拿,你就是忘恩负义,就是白眼狼!你看你以后回老家,谁还搭理你!”

他的话,像一颗颗钉子,钉进我的心里。

忘恩负义。

白眼狼。

这两个词,像两条毒蛇,缠住了我的脖子,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忽然觉得很陌生。

这还是那个,会在我小时候,用粗糙的大手,把我举过头顶,逗得我咯咯直笑的舅舅吗?

这还是那个,会在过年时,偷偷塞给我一把炒花生,让我藏在口袋里吃的舅舅吗?

时间,到底改变了什么?

还是说,有些东西,一直就藏在他的骨子里,只是我以前,没有看清而已。

“舅,”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您先别激动。我们能不能,好好说?”

“没什么好说的!”他一挥手,站了起来,在我的客厅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我今天来,就不是来跟你商量的,是来通知你的!一个星期之内,把钱,打到小军的卡上。不然,我就去你公司闹,去你家门口堵着!我让你在城里,也待不下去!”

威胁。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威胁。

我的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然后,又猛地,冲向了头顶。

我的眼前,有一瞬间的发黑。

我扶着沙发的扶手,才勉强站稳。

我看着他,那个我叫了三十年“舅舅”的男人。他的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和“势在必得”。

他似乎笃定,我不敢,也不会,反抗他。

因为,他是长辈。

因为,他对我“有恩”。

因为,我们之间,有那层无法割断的,名为“亲情”的血脉。

可是,亲情,是这样的吗?

亲情,难道不是相互的理解和扶持吗?

什么时候,它变成了一方的绑架和另一方的无尽妥协?

我想起了我的母亲。

昨天晚上,她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跟我提起了这件事。

她的声音,充满了为难和歉疚。

“阿鸣啊,你舅舅他……也是没办法。小军都快三十了,还没个正经事做,他心里急啊。”

“妈,他急,就可以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吗?”我问她。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是一声轻轻的叹息。

“妈知道,这事委屈你了。可是……他毕竟是你舅舅啊。你小时候,他对你那么好……”

又是那段往事。

“妈,一码归一码。我记着他的好,但不代表,我就要为他儿子的人生,负全责。”

“我知道,我知道……”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可是阿鸣,你就当,帮帮妈妈,行吗?我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做。你舅舅天天来家里坐着,唉声叹气的,我这心里,也堵得慌。”

“你就这一次,再帮他一次。以后,妈保证,再也不让你为难了。”

母亲的“保证”,我听过很多次了。

每一次,都是“最后一次”。

每一次,都以我的妥协,告终。

我闭上眼,仿佛能看到母亲那张布满愁容的脸。

我知道,她爱我。

但她,也同样被那份所谓的“亲情”和“人情”,捆绑着,动弹不得。

她希望我好,但她更害怕,家庭失和,兄妹反目。

所以,她只能选择,牺牲那个,她认为,更“有能力”承担牺牲的人。

而我,就是那个人。

“陈鸣,你到底给不给句痛快话!”舅舅的咆哮,将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我睁开眼,看着他。

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道刺眼的金边。

他整个人,都像一尊,不可撼动的雕像。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我辛辛苦苦,努力奋斗,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安宁的小天地吗?

不就是为了,能摆脱那种,被别人掌控人生的无力感吗?

可是现在,我站在这间,我用血汗换来的房子里,却依然,要被别人,用“亲情”的名义,逼到墙角。

凭什么?

就凭,他是我舅舅吗?

一个念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平静已久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不。

这一次,我不想再妥协了。

我不想再用我的血汗,去填补那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我不想再让我的善良,成为别人肆意挥霍的资本。

我深吸一口气,那股混杂着汗味和烟草味的气息,似乎也不那么难以忍受了。

“舅。”我开口,声音不大,但很清晰。

“我不会给这笔钱的。”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舅舅脸上的表情,从盛气凌人,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定格在一种,被冒犯的暴怒上。

“你说什么?”他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说,这笔钱,我不会给。”我又重复了一遍,这一次,更加坚定。

“表弟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他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去为他的每一次‘奇思妙想’买单。”

“而且,您说的对,我年薪三十万,但我也有我的生活,我的压力,我的未来。我需要为自己的人生,做规划。”

“至于您说的,当年的恩情。”我顿了顿,看着他的眼睛,“我一直记在心里。但是,恩情,不是绑架的筹码。如果您觉得,我这些年的回报,还不够,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因为这份‘恩情’,去做任何,违背我原则的事情。”

我的话说完了。

客厅里,一片死寂。

静得,我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我看到舅舅的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大概,从来没有想过,一向“听话懂事”的我,会说出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好……好……好!”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陈鸣,你行!你真是长本事了!”

他指着我的鼻子,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给我等着!你别后悔!”

说完,他猛地一转身,大步流星地,朝门口走去。

他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砰!”

防盗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摔上。

那巨大的声响,在我的房子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像。

直到,那回声,彻底消失。

我才缓缓地,走到窗边。

我看到,舅舅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单元门口。

他走得很快,背影,显得有些踉跄。

阳光,照在他的身上,却再也没有了那道刺眼的金边。

我慢慢地,坐回到飘窗上。

那本《人间词话》,还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伸出手,想要把它拿起来,却发现,我的手,在抖。

我不是不难过。

我知道,这一番话说出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和舅舅家,这么多年的情分,可能,就到此为止了。

意味着,我那个老好人一样的母亲,又要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以泪洗面。

意味着,未来的每一次家庭聚会,我可能,都会成为那个,被指指点点的对象。

可是,我后悔吗?

我问自己。

答案是,不。

我只是觉得,很累。

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从四肢百骸,涌了上来。

我靠在冰冷的玻璃上,看着窗外。

天空,很蓝。

云,很白。

楼下的小花园里,有孩子在追逐嬉戏,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悦耳。

世界,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是,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拿起手机,点开微信,找到了我妈的头像。

我想跟她说,妈,对不起。

我想跟她说,妈,我长大了。

我想跟她说,妈,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可是,我打出的字,又一个一个地,删掉了。

现在说这些,只会让她更难过。

我关掉手机,把它扔到一边。

然后,我站起身,走到茶几旁。

舅舅喝过的那只茶杯,还放在那里。

杯底,残留着几片被泡得发涨的茶叶,和一点点,浑浊的茶汤。

桌面上那块深色的水印,已经开始慢慢变浅了。

我拿起杯子,走进厨房,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我找来一块干净的抹布,蘸了水,仔細地,把茶几上的水印,一点一点地,擦干净。

擦完,我又把整个屋子的地板,都拖了一遍。

特别是,舅舅的鞋子,踩过的地方。

我拖得很用力,很仔细,仿佛要擦掉的,不仅仅是那些泥点,还有一些,我看不见,却真实存在过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我出了一身薄汗。

我走到阳台,推开窗户。

一股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带着楼下花园里,青草和花朵的香气。

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口的郁结,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我低头,看着我养的那几盆多肉。

阳光下,它们显得那么饱满,那么富有生命力。

我拿起小喷壶,给它们,一一喷上水珠。

水珠,在它们的叶片上,滚动着,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我忽然想起,我买回来的第一盆多肉,叫“白牡丹”。

刚买回来的时候,它只有小小的一株,叶片干瘪,颜色暗淡,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我把它,放在最好的位置,每天给它晒太阳,定期给它浇水,施肥。

我看着它,一天天,变得饱满,变得翠绿。

后来,它还从根部长出了好几个小小的侧芽。

我把那些侧芽,小心翼翼地,剪下来,插在新的花盆里。

现在,它们也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模样。

植物的生命力,真的很顽强。

只要给它,适宜的环境,和足够的养分,它就能,茁壮成长。

但如果,环境里,充满了,不健康的因素呢?

比如,过度的浇水,会让它的根,腐烂。

比如,有害的虫子,会啃食它的叶片,吸取它的养分。

这个时候,就需要,及时地,把它,从那个不健康的环境里,移出来。

需要,果断地,把那些害虫,清除掉。

甚至,需要,剪掉那些,已经被侵蚀的,腐烂的部分。

虽然,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

但是,只有这样,才能,保全它,健康的生命。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我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心里,前所未有的,平静。

我知道,这场风波,可能,还远远没有结束。

舅舅的“威胁”,也许,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母亲的眼泪,和亲戚的指责,也许,很快就会,铺天盖地而来。

但是,这一次,我不想再逃避了。

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面对。

有些界限,总要有人,去划清。

我不能,选择我的出身。

但我可以,选择我的人生。

夕阳,西下。

金色的余晖,洒满了我的房间。

我给我的朋友张薇,打了个电话。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最好的朋友。一个,活得,比我通透得多的,女孩子。

电话,响了三声,就接通了。

“喂,大忙人,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张薇爽朗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

“想请你,吃个饭。”我说。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说吧,是不是,又遇上什么事了?”她太了解我了。

我苦笑了一下。

“嗯,是遇上事了。不过,也算是,解决了吧。”

“哦?说来听听。”

我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我说得很平静,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电话那头,张薇一直,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直到,我说完。

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陈鸣,恭喜你。”她说。

“恭喜我?”我有些不解。

“对,恭喜你。恭喜你,终于,学会了,说‘不’。”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

“你知道吗?我等你的这个‘不’字,等了多少年了。”

“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什么委屈,都自己咽下。你总觉得,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有的人,你退一步,他就会,得寸进尺,前进一步。”

“你以为你在维护亲情,其实,你是在纵容,一种,病态的关系。”

“健康的亲情,是相互尊重,是彼此成就。而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无尽索取和绑架。”

张薇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里,那把,生了锈的锁。

原来,我一直纠结的,困惑的,痛苦的,她早就,看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怕我妈难过。”我说出了心里,最深的那层顾虑。

“阿姨是会难过。但是,这种难过,是暂时的。是阵痛。”张薇说。

“你这次的拒绝,不仅仅是在为你自己,划定界限。也是在,逼着你舅舅,和你母亲,去面对现实。”

“你表弟的人生,终究,要他自己去走。谁也,替代不了。”

“你舅舅,也必须,学会,放手。学会,接受他儿子的,平凡。”

“而你母亲,她也需要明白,真正的家庭和睦,不是靠某一个人的,无底线牺牲,来维持的。而是靠,每一个家庭成员,都摆正自己的位置,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痛苦。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我静静地听着,感觉心里,那块,一直压着我的大石头,好像,被一点点,搬开了。

“谢谢你,张薇。”我说,发自内心地。

“谢什么。我们是朋友嘛。”她笑了笑,“好了,别想那么多了。出来吃饭,我请客。就当,庆祝你的‘新生’。”

挂了电话,我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我换了身衣服,走出了家门。

城市的夜晚,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我和张薇,约在了一家,我们常去的,川菜馆。

火锅,沸腾着,冒着热气。

红油,翻滚着,散发着辛辣的香气。

我们聊了很多,从工作,到生活,到未来的打算。

我告诉她,我最近,在学画画。

每个周末,都会去一个画室,待上半天。

我很享受,那种,用画笔和颜料,在白色的画布上,创造出一个,属于自己的世界的感觉。

那个世界里,没有争吵,没有绑架,没有无奈。

只有,色彩,和,光影。

张薇说:“真好。人,总要有一个,能让自己,完全沉浸进去的,精神角落。”

那晚,我们喝了点酒。

我的脸,有些发烫。

但我的心里,却很清醒。

回家的路上,我吹着晚风,看着城市的霓虹,在眼前,流光溢彩。

我忽然觉得,我的人生,好像,才刚刚开始。

接下来的几天,很平静。

舅舅,没有来我公司闹。

也没有,来我家门口堵着。

他和我妈,都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

仿佛,那天下午的争吵,只是一场,不真实的梦。

但是我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果然,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我爸的电话。

我爸是个,很沉默的男人。

一辈子,勤勤恳恳,不善言辞。

在家里,大事小事,基本都是我妈做主。

他很少,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阿鸣。”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爸。”我的心,提了起来。

“你……回来一趟吧。”他说,“你妈,病了。”

我妈病了。

这四个字,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我的心脏。

我几乎是,立刻,就请了假,买了最早一班,回老家的高铁票。

在路上,我心里,乱成一团。

我不敢去想,我妈的病,和我,有没有关系。

我只知道,我不能,让她有事。

三个小时后,我拖着行李箱,站在了家门口。

门,是虚掩着的。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客厅里,没有人。

我走到我妈的卧室门口,听到了里面,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我推开门。

我妈,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她的脸,蜡黄,没有一丝血色。

嘴唇,干裂起皮。

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看到我,她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妈。”我走到床边,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冰凉。

“你怎么,回来了?”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你别动。”我赶紧,按住她,“爸说,你病了。怎么回事?去看医生了吗?”

她摇摇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老毛病了,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咳嗽。”

我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我爸。

我爸的眼圈,是红的。

他叹了口气,对我说:“你出来,我跟你说。”

我跟着我爸,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那棵,我小时候,最喜欢爬的,老槐树,叶子,已经黄了一半。

秋风,一吹,簌簌地,往下落。

“你舅舅,前几天,来家里了。”我爸说。

“他,把你妈,大骂了一顿。”

“说她,养了个,白眼狼。说她,胳膊肘,往外拐。”

“话说得,很难听。”

“你妈,跟他吵了几句。然后,就气得,病倒了。”

我爸的声音,很低沉。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石头,砸在我的心上。

我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这几天,她,不吃不喝,就躺在床上。谁劝,都没用。”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给你打了电话。”

我看着我爸,那张,饱经风霜的脸。

我看到,他的眼角,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我转身,回到屋里。

我走到我妈的床前,“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妈,对不起。”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妈,愣住了。

她伸出手,想要,拉我起来。

“阿鸣,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妈,是我不好。是我,连累了你。”我哽咽着说。

“我不该,跟舅舅吵。我不该,惹您生气。”

“只要您,能好起来。怎么样,都行。”

“那十万块钱,我给。我马上就给。”

我以为,我的妥协,能换来,我妈的,一丝宽慰。

可是,她却,哭了。

眼泪,顺着她,干瘪的眼角,滑落下来。

“傻孩子。”她用,颤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

“妈,不怪你。”

“妈,只是……心里难受。”

“你舅舅他,怎么能,那么说你呢?你是我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这些年,你受了多少委屈,妈,都看在眼里。”

“妈,没本事。护不住你。”

“妈,对不起你啊。”

她哭得,泣不成声。

我抱着她,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原来,她,什么都懂。

她不是,不心疼我。

她只是,被那份,沉重的,兄妹之情,压得,喘不过气来。

那天晚上,我陪着我妈,说了很久的话。

我给她,讲我在城市里的生活。

讲我,新交的朋友。

讲我,新学的画画。

我把我的画,翻给她看。

她看着那些,色彩斑斓的画,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儿子,真有出息。”她说。

第二天,她的精神,好了很多。

也肯,吃东西了。

我爸,偷偷地,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我知道,我妈的心结,还没有,完全解开。

但是,我已经,看到了希望。

我在家,待了一个星期。

每天,给我妈,变着花样,做饭。

陪她,聊天,散步。

她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

家里的气氛,也,一天比一天,轻松。

舅舅,没有再来过。

表弟,也没有。

仿佛,他们,已经从我们的生活中,消失了。

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有些问题,终究,还是要,解决。

在我准备,回城的前一天晚上。

我对我爸妈说:“爸,妈,我有件事,想跟你们,商量。”

他们,都看着我。

“关于,舅舅和表弟的事。”我说。

“我认为,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直接给钱,只会,害了表弟。也会,让我们这个家,永无宁日。”

“所以,我想……”

我把我的想法,详细地,跟他们说了一遍。

我说完,我爸,第一个,点头。

“我同意。”他说,“早就,该这样了。”

我妈,犹豫了。

“可是……你舅舅那边,能同意吗?”

“妈,”我看着她,“这件事,我们,不能再,由着他了。”

“我们,要为我们自己,活一次。”

“也要,为表弟的未来,真正地,负一次责。”

我妈,沉默了很久。

最后,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回了城。

我没有,直接,去找舅舅。

我先,去了一趟,我一个,开职业培训学校的朋友那里。

我向他,咨询了,关于“新媒体运营”的,所有课程。

然后,我拿着,一沓厚厚的资料,回到了老家。

这一次,是我爸,开着他那辆,旧旧的,三轮车,载着我,去的舅舅家。

舅舅家,还是老样子。

院子里,堆满了,杂物。

屋子里,光线昏暗。

舅舅,正坐在,院子里,抽着旱烟。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

随即,把头,扭到了一边。

我妈,和舅妈,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气氛,有些,尴尬。

我没有,说废话。

我直接,把那沓资料,放在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舅,舅妈。”我开口。

“这是,我给表弟,找的,培训学校。”

“是正规的,有资质的。我朋友开的,靠谱。”

“这里面,有,所有的课程介绍,和,未来的,就业方向。”

“学费,我已经,帮他交了。一共,两万块。”

“剩下的,八万块,我不会给。”

“但是,我,可以,给他提供,另外一个选择。”

我从包里,又拿出,一份,我连夜,打印出来的,合同。

“这是,一份,借款合同。”

“这八万块钱,我可以,借给他。作为,他,学习期间的,生活费,和,创业的,启动资金。”

“但是,这笔钱,是他,向我借的。需要,立字据。需要,按手印。”

“并且,要在,三年之内,连本带利,还给我。”

“如果,他同意。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如果,他不同意。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以后,他的人生,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

我的话,掷地有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一直,躲在屋里,偷听的,我表弟,李军。

他,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脸,涨得通红。

眼睛里,充满了,屈辱,和,不甘。

“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我,“你这是,在,羞辱我吗?”

我看着他,摇了摇头。

“李军,我不是,在羞辱你。”

“我是在,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一个,靠自己的努力,去赢得,尊重和未来的,机会。”

“这条路,可能会,很难走。”

“但是,只有,你自己,走出来的路,才,真正属于你。”

“你,已经,二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

“你,应该,为你自己的人生,负责了。”

我的话,说完。

院子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军的身上。

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动。

似乎,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我看到,舅舅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他想,发作。

但是,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旁,一脸严肃的,我爸。

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我以为,李军,会,拂袖而去的时候。

他,忽然,抬起头。

看着我,说:“好。”

“我签。”

那一刻,我,真的,有些意外。

我甚至,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一种,叫做“希望”的,光芒。

后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我们,签了合同。

按了手印。

我把,那八万块钱,转给了他。

临走的时候,舅舅,把我,拉到一边。

他的态度,不再,那么强硬。

“阿鸣,”他说,“你,真的觉得,他行吗?”

我看着他,笑了笑。

“舅,他行不行,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们,要,相信他行。”

“也要,给他,一个,证明自己行的,机会。”

舅舅,沉默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摆了摆手,说:“走吧。”

回家的路上,我爸,一直,哼着小曲。

他的心情,很好。

我也,很好。

我感觉,我,做了一件,非常正确的事情。

这件事,并没有,就此,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生活,不是童话。

李军,去了那家,培训学校。

据说,学得,还算认真。

毕业后,他,没有,像他吹嘘的那样,年薪百万。

他,进了一家,小公司,做,新媒体小编。

工资,不高。

工作,很辛苦。

经常,要加班,到深夜。

他,好几次,都想,放弃。

但是,每次,他给我打电话,诉苦的时候。

我都会,对他说:“路,是你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

然后,挂掉电话。

我知道,我很残忍。

但是,我更知道,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

他必须,经历,这些风雨。

才能,真正地,成长起来。

他和舅舅,也没有,再,向我,提过,钱的事情。

过年的时候,他们,会来,我们家拜年。

会,带上,一些,他们自己种的,蔬菜。

虽然,不值钱。

但是,我妈,每次,都,收得,很高兴。

我们,会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虽然,话不多。

但是,气氛,不再,那么,剑拔弩张。

多了一丝,淡淡的,温情。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那道裂痕,还在。

可能,永远,也无法,完全愈合。

但是,我们,都在,努力地,去,修复它。

用一种,更成熟,更理性的,方式。

至于我,我还在,我的城市里,继续,奋斗着。

我的工作,依然,很忙。

我的房贷,依然,要还。

但是,我的心,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轻松,和,自由。

我还在,坚持画画。

我的画,越画越好。

甚至,还在,一个小小的画展上,获了奖。

我还,认识了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她,是我的,画友。

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和,说不完的话。

我们,打算,明年,结婚。

我把她,带回了家。

我妈,拉着她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那天,阳光很好。

我们,一家人,坐在院子里。

我爸,在,修剪他的,那些,花花草草。

我妈和我的女朋友,在,说着,悄悄话。

我,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岁月静好,这四个字,是如此的,真实,和,温暖。

我,没有,成为,一个,被亲情绑架的,提款机。

我,也没有,成为,一个,六亲不认的,冷血动物。

我只是,用我的方式,守护了,我的家人。

也,守护了,我自己。

我想,这,大概,就是,成长吧。

成长,就是,一个,不断,认识自己,不断,划清界限,不断,与世界,和解的过程。

这个过程,很痛。

但是,很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