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秭归鸟》,说到二马路及大南门重开:兼顾当代宜昌审美
发布时间:2025-08-08 21:34 浏览量:1
当刀郎的《秭归鸟》穿透夜幕,许多人认为这是为杜鹃鸟儿立传时,我更相信这是在记述凤凰涅盘。只有这事,“楚之边塞”才惊觉,脚下这片土地原是件待解的古瓷。19万年前的"长阳人"遗迹、楚国丹阳城的残垣、五千年文明的脉络,连同近代交融共生的红(革命)、黄(炎黄)、绿(生态)、蓝(江海)文化,本如碎瓷散落在街巷间,却被奔忙的宜昌人一路遗落。处于三峡西陵峡关的宜昌市府这些年为城市做了不少事值得点赞,但有一事的确让人有评判的空间。
话说到城区二马路修复工程启动,那凝聚着楚地后人复杂心绪的街巷,一度唤醒了沉睡的乡愁与希冀。可希望有多炽烈,失望便来得有多猝然。读着《二马路》作者的心迹,我终于触碰到更深层的困局——这不仅是城市规划的失手,更是当代审美塌陷与文化失能的缩影。商业逻辑对文明记忆的系统性绞杀、流量算法对审美判断的粗暴僭越,以及我们对"何为美"的集体迷失,成了不得不直面的沉重命题。
夕阳为泡桐树镀上金边时,我从青少年宫走进初具规模的二马路。曾幻想这里藏着宜昌城最后的秘密:该有幽深的街巷串联起中书街、邮政巷的往事,该有中西合璧的教堂、领事馆、洋行旧址诉说历史沉浮,该有的码头工人群象、昔日的苦难和荣光以及长江石化卷起的百年风云,这条街本应沉淀着百年遗存与千年底蕴,现实却只剩彻骨的失望。
沿街改造最刺目的,莫过于劣质塑纸上"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的喷射标语,比浩劫年代的口号更显粗鄙。网红店如膏药般贴满街道,原生肌理被生生剥离,与市政老建筑和新建筑以及补丁摞补丁的粗糙沥青路同出一辙——都是"功能性敷衍"对审美尊严的践踏。这般改造,恰似在少女肌肤上打石膏,勒杀的是最本真的美,策划者与施工者竟浑然不觉。
市政用现代化学材料替代沥青修补路面,白花花如疮疤;百年码头石板被仿民国地砖覆盖,用"复古符号"掩饰材料廉价的真相——是人心背叛了历史,还是材料篡改了记忆?传统匠艺被标准化预制构件取代,工艺承载的文化密码就此断裂。当"能用即可"取代"美之必需",文明便坠入海德格尔预言的困境:人类沦为"修补匠",再难创造"栖居的诗意"。
符号化改造的背后,是人类对文明认知的深层断裂。除开满街标语口号的荒诞,几根甩油的防腐木实则是历史被简化为消费图标的必然。不知宜昌是否借鉴过成都宽窄巷的教训,将一些门牌匾额张冠李戴,让历史成了装饰性"伪叙事";"古装NPC巡游"制造虚假烟火气,却擦除了码头劳工的汗渍与号子——这分明是对区域文化记忆的彻底篡改。
太古商行如今被称为成为人们伤心的地方,一条围带分隔成上下两层,一角的说明与展览混着人工香精的咖啡味,二楼则被切割成不同餐标区。整个二马路,早已被碳烤、卤菜与酒吧的气息裹挟。曾以江峡菜品闻名的满意楼,如今不见往昔风味,墙面爬满廉价的毛绒猴子雕塑,成了浮躁社会的浅陋慰藉——既映不出历史,更承载不了乡愁。
功能异化更显刺眼!太古轮船仓库变身为精品民宿,航运贸易的集体记忆被置换为"小资情调"的消费场景。这恰如鲍德里亚的批判:当文化沦为"拟像",真实便死于过度再现。宜昌船工"肩挑手提辟生命之路"的史诗,终被华为展厅的金属光泽吞没;"上控巴蜀,下扼荆湘"的峡江气象与码头文化,更在市井媚俗中荡然无存。
在40多年之后走过这条街市,仿佛将自己丢失在一个平行世界里。原来那个早先真实的朴宝街、名锁堂、天官坊,以及刘氏父子的书房被行政划分到另处?还有那些殖民中国的洋教堂、公使官邸和各国经商场所保留这里,到底是为了颂扬或批判?置身于工人有力量的岸口、发生“宜昌教案”和驱寇汪洋等真实场景,但这些故事究竟由谁诉说?街上只有红绿灯,还有一问三不知的人们。走到街尾,还有一个摆着香案的茶室空空荡荡以及一个卖寿衣的店铺在四处张望。
我注意到即在暑期,往来的客人行色匆匆,偶有人在夸张的"宜昌"大字下拍照,却无人思忖如何突围审美困局。或许人们早已习惯这样的改造,殊不知逆转审美塌陷,需要以制度刚性对抗流量逻辑。重建"美即正义"的文明准则,需为历史遗存立法,反哺文化基因。挪威强制网红修图标注、西班牙禁用BMI
教育亦是重构感知的关键。芬兰儿童在自然中学习"感受而非技法",日本茶道传递"节制即美"的哲思。我们应将《溪山行旅图》的"高远之势"纳入课堂,让学生体认范宽笔下"山骨嶙峋"的宇宙观,而非临摹AI生成的山水模板。技术更应成为历史的活化剂:柏林"修复城市"项目保留98%的文化DNA,二马路亦能嵌入AR地标——扫码便可见1920年码头苦力扛货的影像,让沥青裂缝中渗出往昔的血汗。
当二马路的石板路被奶茶杯覆盖,当市政补丁在烈日下碎裂,我们正见证一场静默的文明自杀。古埃及人以星辰定位金字塔,追求永恒秩序之美;宋人于山水画留白,叩问生命虚无之美。而今天的我们,却任推土机碾碎美的神性:三峡与葛洲坝拔地而起,古城墙、青石板、旧街深巷却荡然无存,城市成了千篇一律的面孔。游客来去匆匆,居民隔窗枯坐——这不是人们向往的古城。
文明总要在断崖边重建审美神殿。美从不是文明的装饰,而是存续的根基。唯有将城市规划者从"商业打工人"重塑为"文明译者",才能让安藤忠雄笔下"光与混凝土的诗意",在二马路残存的砖缝中重生。当孩子们再次触摸到青石板上的百年凹痕,而非冰凉的AI屏幕时,一座城市的审美救赎,才算真正开始。我们好不容易攒一点钱来搞建设,最后总要给人们一个希望和满意。
峡关开天大城浮!好在宜昌的雄心还是在,我们是建设山水宜人的文明典范城市,千万别只有山水,而没有文化审美。刀郎为这个城市重塑的发现点了一把热火,警保人员曲膝送别是为文化顶礼膜拜。二马路的修复显然不太成功,但大南门正在重开,这或许反映了我们对文明之火的孜孜以求,对历史之美和未来之爱的价值所求,那就是我们审美无死的希望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