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的欢歌,落进三千年年轮

发布时间:2025-08-09 16:47  浏览量:3

机翼下,太原城渐次铺展。

昔日煤烟笼罩的混沌印象,已被一片钢铁与混凝土构成的几何森林取代。

高楼如雨后春笋,又似孩童精心码放的巨型积木,整齐、密集,带着北方特有的硬朗线条刺向低垂的天幕。

飞机落地,太原机场的狭小与陈旧扑面而来,却意外地令人心安——它像一位沉默寡言的老者,没有庞大枢纽那种令人疲惫的冷漠距离,几步之遥,便踏上了这片土地。

同行的张啸老师深吸一口气,感叹:“煤的气味,闻不到了。”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胜过千言万语。空气清冽,是这座城市无声的蜕变宣言。

一切确乎在向好,只是道路的拥塞,依旧诉说着成长的阵痛与喧嚣。

这是一座浸染着北方风骨的城市。

建筑的肌理间,依稀可辨旧日苏联式风格的厚重轮廓,那是历史刻下的印痕。

而作为一座向世界敞开怀抱的旅游城市,其软性的温度正悄然弥散:服务细节里藏着用心,态度真诚,少了南方程式化笑容下的职业倦怠,多了一份源自本心的质朴熨帖。这陌生的暖意,是一种别样的魅力。

今日注定喧腾。因雕塑家许鸿飞,一群南国的身影——梨园名伶、舞者、文人、官员、故交——汇聚于太原美术馆。

一楼大厅,“晋韵欢歌·舞动龙城”的巡展开幕式正酣。

穹顶之上,天光如瀑,肆意倾泻在光洁的地板上,流淌成一片灿烂的金色海洋。

就在这北方殿堂,骤然响彻一袭红装的梅花奖得主吴非凡那婉转清亮的南音《卖荔枝》。岭南的甜蜜果香,竟在晋地空谷回荡,时空瞬间交叠。我恍见长安骊山,千门次第,红尘一骑,只为博取倾国一笑的荔枝;想起那位生于公元719年,若存于世已逾千岁的绝代佳人杨玉环。

此刻,展厅内的热情与穹顶泻下的阳光一样灼灼,不分南北,灼烤着空气。

许鸿飞本人,花衫仔裤,神采飞扬。

谈笑间目光炯然,介绍作品时那份挥洒自如,是行遍世界近30国68站后淬炼出的从容。

他的“肥女”系列,以夸张饱满的形体和奔涌的生命力,凝固了人间最质朴的欢愉与自信。这些青铜或石质的灵魂,承载着“健康、从容、乐观、自信”的普世密码,在全球各地的广场、古迹旁落地生根,成为跨越文化的通用语言。

此次98件作品(其中十件巨制)磅礴呈现,是艺术与一座古老城市的盛大对话。

太原美术馆,这灵感源于晋中梯田的独特建筑,由哈佛科恩教授操刀。

其内部空间蜿蜒如迷宫,移步换景,颇有“庭院深深深几许”的古典意境,为现代雕塑提供了充满张力的几何背景。

当许鸿飞雕塑力下那奔放的生命律动,遭遇三晋大地沉淀千年的晋韵气脉,古老与现代、沉静与跃动在此刻碰撞、交融,为观者织就一场关于文化共生与艺术活力的奇妙体验。

在这历史层叠如书页的城市,多想多走几处,多读几行。

无奈暑期人潮汹涌,景点皆成鼎沸之海,步履注定匆匆。

午后的云层厚重低垂,闷热难当,雨意蓄积如弦紧绷。

穿汉服的姑娘们顾不得仪态万千,悄然掀起华美裙裾的一角,寻求片刻清凉。再美的衣装,终究敌不过身体对舒适的原始渴求。

天光隐遁,灰白云幕笼罩四野,所幸雨仍吝啬。

今日无暇忧思地球或叩问世界,行程紧锣密鼓。

下午,我们将奔赴晋祠,去倾听千年古木年轮里封存的皇家秘语。那株“三晋第一古柏”,已在圣母殿前默立了三千个春秋,比太原城本身更为苍老。

当我立于其虬曲盘错的枝干下,仰望缝隙间漏下的稀薄天光,恍惚间,仿佛瞥见了周成王“剪桐封弟”那遥远的历史剪影,在尘埃与光线中明灭。

难老泉边,一列队伍耐心守候。

掬水洗面者,面上绽开如愿的欣喜。

然而,仅仅洗濯面颊,若得百岁之龄配以十八容颜,那躯体深处的垂暮又当如何?岂非更显诡谲?

若要永恒的青春,怕是要全身浸沐,方得彻底。

天终究未能忍住,雨点零落。

雨中漫步,若有爱人执手,唤作浪漫;若孑然一身,便只余凄凉。

半日浮光掠影,游人如织,时间吝啬。

所见所感,终不免染上一抹“寂莫”的底色。

或许,该在冬日重访。

想象那时,雪花纷扬,覆盖着红砖灰瓦的古建。天寒地冻,游人寥寥,唯有寂静作陪。

若能与所爱之人携手,踏雪寻幽,那画面,仅是念想,便已美得令人心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