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是商贾之女 他是皇帝身边的宠臣 皆因一场荒唐的骗婚案而起

发布时间:2025-08-09 21:15  浏览量:1

我带着上下两部话本子回家熬了一夜,次日顶着一头乱发愁眉不展。

昨夜看完那话本子思来想去,整夜心里就没踏实过。

据书上描述井明惟十二岁中秀才,同年失去双亲,十五岁进京,十七岁中了状元郎。

少年英才往往有一个悲惨的身世。

他进京之前的经历几乎和我嫁的那人对上了。

真相可能真如莫语猜测的那般,是井明惟的族人不知他在京中做了官,以他秀才的名义骗婚。

井明惟当时定然不知这桩婚事的存在。

难怪进京那日井明惟看见婚书的反应那么奇怪。

我简直欲哭无泪,被小人骗婚不说,此事还涉及朝廷官员,更何况他还是圣上的人。

万一惹怒了圣上,整个沈家都得玩儿完。

听莫语说这大理寺少卿心黑手狠,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

曾有位巴结他的官员送了一名舞姬进府,第二日一卷草席从后门抬出来扔到那位官员的卧房门口,没多久那官员便被圣上抄家流放。

井明惟和圣上如此惺惺相惜,凭他二人的纯爱劲儿,哪里容得下第三人。

我仿佛看到自己人头落地的场面,呜呜呜~

不能再等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去大理寺报案陈情。

7

那婚书明晃晃地摆在案桌上,井明惟似乎早就料到我会来。

「本官已核实婚书确为涂中县衙所出,上面是本官与沈小姐的生辰八字。」

井明惟挑了挑眉等着我的解释。

我捏着帕子咚地跪下,神情悲怆。

「大人啊~我也是苦主啊,事情是这样的……」

我将事情一五一十说得详细。

从长辈催婚,到挑选适龄青年,到媒婆上门。

成亲当日夫家携款逃跑再追至京城。

足足说了一个时辰,讲得口干舌燥。

井明惟喝着茶悠闲惬意,全程一副听戏文的模样,听到我被骗了钱财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大人~事情就是这样的,您可要为民女做主啊~」

讲完流下两滴泪,显得情真意切。

井明惟勾起一边唇角。

「你想让本官如何为你做主?」

我思量片刻。

「既然婚书是真的,不如和离?」

最后两个字说得十分没有底气。

「再说一遍,本官没听清。」

见他眼神越发寒凉,我猛地低下头。

「休书!休书也可以!」

若他心黑,大可为了名声结果了我的小命,被休也比丢了命强。

「大人放心,民女绝不会出去败坏大人的名声,拿了休书我就回涂中老家,再不踏入京城半步。」

为了显示诚意,我竖起三根手指。

「我以沈家列祖列宗起誓,有违此言我定遭……」

井明惟出声打断:

「行了。

「此事本官会派人搜索井三一家的下落,定会给你个交代,你回去等消息便是。」

8

京中初冬便下起了小雪,落掌便化了。

我未曾见过雪,只这零星小雪便让我欢喜不已,日日拉着莫语游湖赏雪。

今日雪比前几日大了些,莫语感染了风寒便遣了曹无乐为我弹琴。

曹无乐一身缟素、一脸哀愁,活像个新丧的鳏夫。

今日这曲儿听着颇有些哀怨,不知不觉便多饮了几杯,略有些醉意,话便多了起来。

「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九九,没有什么事是一只肘子解决不了的,如若有那就来两只,知道你好这口特意命人给你做的。」

我将桌上的肘子往边上挪了挪,示意曹无乐坐过来尝尝。

一个高大的身影落座我对面,毫不客气地夹起肘子尝了一口。

「少卿大人,你怎么来了?」

井明惟一身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来得悄无声息。

「肘子不错。」

见他喜欢,我也高兴。

「这可是我独门秘方炮制的肘子,别处是吃不到的。」

井明惟轻笑。

「那井某今日也算沾了曹大师的光才得以品尝。」

「大人若喜欢,明日我让人给大人送到府上。」

井明惟突然抬眸。

「有多少男子吃过你送的肘子?」

我想了想,父亲、兄长、沈家的各位掌柜、族中叔伯兄长,还有莫语、曹无乐,以及沈家酒楼的常客……多了去了。

「嗯……很多。」

不过一只肘子而已,虽是独门秘方也不是什么稀罕物,送了不少与人下酒。

「大人不必介意,一只肘子应当不算贿赂朝廷命官吧?」

井明惟欲言又止,看了眼曹无乐,曹无乐识趣地退到门口。

「沈小姐哄人还真有一手,这公主都请不动的琴师三天两头地陪你游湖赏景。」

我不以为意地笑笑,投其所好而已,况且我与曹无乐自幼相识,哪里需要哄着他来陪我。

井明惟按住我倒酒的动作。

「婚书乃是过了官府明面的,一日未和离你我便算得上夫妻,你这日日带着花魁、乐师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我小口饮下杯中酒水,慢条斯理地说道:「大人少安毋躁,这不正好是您休妻的理由嘛?您大可以我不守妇德为由将我休了,反正我不要面子的。」

井明惟眸中闪过怒色。

「本朝律例,女子婚后不守妇道者杖八十,你有几条命够打的?」

我瞬间酒醒了一半。

「大人说得是,的确不成体统,下次一定改。」

和离之前保命要紧,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井明惟从怀中摸出一只白玉兔子扇坠放到我手里,兔子周身雪白两只眼睛红彤彤的,甚是灵动可爱。

「此事虽是族人的过错,但与我也脱不了关系,若你愿意的话,日后你便是井家当家主母,且井某终身不再纳妾。」

井明惟面无表情、义正词严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去战场上冲锋陷阵一般。

我牵强地扯动着嘴角。

「大人谦谦君子,如玉般的人物整个京城都找不出比大人更好的,民女一介商贾满身铜臭、粗鄙无知,万万不敢高攀了大人。」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经此骗婚一事,再不敢拿婚事当作儿戏。

更何况若与井明惟牵扯,可能会让自己和沈家陷入一个未知的危险境地,我只想偏安一隅做个富贵闲散人,哪怕孤独一生。

井明惟并未因我的拒绝而气恼,像是能看穿我心思一般直接开门见山:

「在下仇家不少,从签订婚书的那刻起,你我便有了牵扯,早晚免不了会殃及池鱼。为了你的安全你还是尽早搬到井府为好,我已命人给你收拾好了院子。」

「你、你有仇家?」

还不少呢!

剩下的一半酒也醒了。

「不必麻烦大人,请大人尽快给我一纸休书,我立马离开京城。」

井明惟起身拂袖而去,双足一点便再次隐入夜色中。

看着他留下的白玉小兔愣神良久,有些似曾相识,此时曹无乐抱着古琴进来。

「据在下了解,少卿大人并不是坊间传闻那般冷情之人,若能嫁他也算良配。」

我反问道:「那你为何拒绝入公主府?」

曹无乐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又笑了:「酒凉了我去热热。」

曹无乐与我都不愿做那任人摆布的笼中鸟罢了,况且对方位高权重,日后若是后悔也无力补救,倒不如不要牵扯进去。

9

想了一夜也没想起来这看起来有些眼熟的玉兔坠子在哪里见过,决定物归原主好了。

去大理寺一问,不巧少卿大人出门去了。

我蔫头耷脑地走出大理寺大门,迎面匆匆撞上来一锦衣华服的女子。

我连连后退几步堪堪站稳身形,那如弱柳扶风的女子结结实实地坐了个屁股蹲。

锦衣女子身后的丫鬟忙将人扶起,大声叫骂:

「哪里来的蠢妇,竟敢冲撞我家小姐!」

蠢妇?我?

翠柳一点也没示弱地回怼:

「有理不在声高,谁撞人谁才蠢。」

我抬眼看对面的女子,一身湖蓝色衣裙与我身上的一般无二,显然对面女子也注意到了,眼里是掩不住的怒意。

我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翠柳,果然是现下京中最时兴的样式,这都快烂大街了。

我不想理会对面主仆二人不善的目光,拉着翠柳径直离开。

只听身后啪的一声脆响。

「站住,你把我家小姐的镯子撞碎了,就想一走了之吗?」

我瞅了眼门口两位差爷像两根木头一样眼珠子都未眨一下,想来这女子有点来头。

我竟然在大理寺门口明晃晃地被碰瓷儿了?

「你想如何?」

那丫鬟竖起一根白皙的手指。

「一千两白银。」

我一惊。

「多少?一千两!这镯子要一千两!」

这种货色在江南五百两已是黑心价了,京城的银子这么好赚吗?

「我家小姐心善,你若拿不出这么多银子也无妨,身上的衣服脱下来抵债吧,镯子便不跟你计较了。」

虽说女子大多介意与别人穿了同款衣裙,不过如此小肚鸡肠且跋扈之人倒是少见。

我的目光从那小姐腰间的玉佩移向停在门口的奢华马车上的「卢」字标识。

眼前这位应是右相之女卢箐箐。

我按了按跳动的眉心,自从入了京,个个都是我不能招惹的人物,咬了咬牙褪下手腕上的羊脂白玉。

「这镯子碎了是替主人挡了灾的好兆头,卢小姐应高兴才是。正巧我这儿有个好的赠与卢小姐正合适。」

卢菁菁眉梢一挑,傲慢地看了眼镯子,眸中闪过惊诧之色,很快恢复淡定。

「你这也不过如此,本小姐勉强收下了。」

卢菁菁笑得得意,给丫鬟使了个眼色,小丫鬟会意。

「我家小姐看你这么有诚意,把外衫脱了便可离开。」

我瞬间垮脸,再难维持一点笑容。

身后几名家丁打扮的人快步上前拦住了我的去路。

看来破财也不能免灾啊,大理寺门前、天子脚下竟如此无法无天。

卢菁菁轻蔑一笑,转过身欣赏手上的玉镯。

丫鬟双手环胸:「可有不服?」

我暗自咬牙:「服,不就是外衫嘛,脱了便是。」

眼神示意翠柳一会打起来就找机会跑。

我缓缓伸手解开腰带,摸向腰间软剑正欲拔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地从身后拢住我的腰身,快速将腰带重新系好。

10

我猛然回头,井明惟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冷声问道:

「发生了何事?」

只见那卢小姐眼含热泪,期期艾艾喊了声:「明惟哥哥。

「明惟哥哥,这人将我撞倒在地弄脏了我的衣裙不说,还摔碎了我的镯子,甚至她还诋毁我的名声。」

我的怒火已冲上天灵盖,管不了那么多了。

「你胡说八道!我何时诋毁你名声了,人是你自己摔的,镯子也是你自己碎的,拿了我价值五千两的镯子还要我脱衣服,简直得寸进尺,欺人太甚,你要有病就尽早治病呜呜呜……」

我此时恨不得撕了她的嘴,井明惟死死捂住了我的嘴。

腰间的手紧了紧,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井明惟快速扫过四周,目光落到卢菁菁手腕上的玉镯,眼神冰冷。

「既然我家娘子已经赔偿了卢小姐的镯子,小姐又何必咄咄逼人当众羞辱呢?」

我和卢菁菁同时震惊地看向井明惟。

卢菁菁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们何时成的亲?

「明惟哥哥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你为了她竟误会我至此。」

卢菁菁抽噎了起来,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井明惟转而揽住我的肩。

「拙荆初到京城不懂京中的规矩,若有得罪,还请卢小姐给井某几分薄面。」

卢菁菁面对井明惟的疏离冷漠伤心欲绝,斜眼恨恨地瞪着我。

井明惟视若无睹,略有埋怨地看着我。

「让你搬回府就是不听,闹出这些误会竟也不知报为夫的名讳。」

我瞪大了眼,完全不明白他这路数。

「看我作甚,说你不懂礼数还不乐意,怎能把为夫送你的定情之物转赠他人,你可还当我是你家相公?」

「我、我……」

我也无话可说。

卢菁菁嘴唇紧抿,一副受了莫大屈辱的模样,拔下手镯扔给井明惟。

井明惟歉意地递上一张千两银票,说了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把卢菁菁打发走了。

卢菁菁愤愤上了马车掀开车帘,一脸怨毒地盯着我。

又似想起了什么,转而看向井明惟。

「对了明惟哥哥,爹爹邀你明日到府上赴宴。」

井明惟点头,直至马车转过街角,才放开揽住我肩头的手。

我抬腿便跑,衣袖被井明惟拽住。

「多谢大人解围,后会有期!」

卢菁菁那点子心胸,回头定会找我麻烦,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井明惟料到我是想跑,依旧不肯松手,拉过我的手臂套上玉镯,凑到我耳边压低了嗓子:

「今日你若敢出城,本官只能替你收尸了。」

「大人不必替我担忧,我自有法子保命。」

我拉着翠柳回府换衣服收拾行李,从暗道直到城西铁匠铺,与沈家镖师碰头。

出来拐两条街就有备好的马车接应。

刚出铁匠铺后巷,一群黑衣人从天而降,双方来不及反应便开打。

这么快就查到这里,是我小看丞相府了。

我手持软剑将翠柳护在身后,险险避过几刀,暗悔这次出门只带了二十人。

对方人多,且都是刺客惯用的阴损招数,一时难以招架。

迎面撒下一把粉末状的东西,我暗道不好,转身撞进一人怀里。

井明惟旋身挡在我身前,墨色的油伞划出一个弧度挡下全部的粉末。

他将伞塞到我手中。

「护好自己。」

随即身姿潇洒地带着一众人三两下便解决了刺客。

11

井明惟大庭广众之下将我带回府,不到半个时辰消息便传进了宫里。

沈聪从太医局出来,听宫门值守太监议论井少卿千年的铁树开了花,他便好奇凑了过去。

值守太监见到他连连道喜。

沈聪云里雾里听了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井明惟与自家妹子成婚了。

这个消息无异于旱地惊雷,沈聪直接打上门来。

井明惟解释无果,两人拔剑相向,只见药粉剑花满院纷飞。

最后沈聪抓着破洞的外衫,扯着满身抓挠痕迹的井明惟,进宫找圣上评理去了。

见天色已黑,我在院里来回踱步,迟迟不见二人回来。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圣上能准了我们和离。

到宫门落锁之时,二人一身狼狈地回来了。

沈聪蔫头耷脑的,如斗败的公鸡,井明惟神色从容、步伐稳健,身后跟着几个抬箱子的下人。

箱子里是圣上御赐的新婚贺礼。

哥哥今日难得安静,只心疼地问我为何不早点告诉他。

见我和沈聪都不言语,井明惟让人摆上一桌酒菜。

三人默不作声吃饭,各有所思。

几杯酒下肚沈聪率先对井明惟开口:

「我那新研制的毒药已有成效,你日后若敢欺负慧容,我必不会饶你。」

井明惟偏头看我,竟有几分深情。

「沈兄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容的。」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喝一杯压压惊。

我想起井明惟的玉兔还在我这里,当即拿出来还给他。

哥哥眼疾手快抢了过去。

「这不是你十岁生辰时阿爹送你那套十二生肖玉坠嘛,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个兔子,不是说丢了吗,怎么在他这里?」

他这么说我想起来了,怪不得那么眼熟。

井明惟劈手夺过去:「她送给我了。」

「我什么时候送给你的?」

我心虚地喝了口酒,十年前的事情需要好好想想。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我想不起来送给谁了。」

沈聪扑哧笑出了声,井明惟怒瞪了他一眼。

沈聪忍住不笑得太大声,提了一壶酒往客房走去。

「唉~女大不中留啊。」

井明惟面色不愉。

「你自然记不住,毕竟除了我之外还有十一个俊俏小郎君收到了你的信物。」

被人当面揭露儿时做的蠢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因我儿时长得颇为圆润,总听娘亲唠叨我长大嫁不出去,我听得烦了便想了个法子。

见着长得好看的少年郎便送给人家一个玉坠,嘱咐他将来高中了回来娶我,想着多撒网总能捞着一条鱼。

后来哥哥在他一个同窗手里见到我的坠子才东窗事发,我还被爹爹罚跪了祠堂。

至于井明惟这个,好像是罚跪祠堂之后,爹爹让我陪娘亲去寺庙礼佛时发生的事。

我还沉浸在回忆里,井明惟试着提醒我:

「白岩寺莲花池。」

记得那时正值夏日,白岩寺的荷花开得极好,娘亲诵经礼佛时我便溜去池边的大树下纳凉。

一个清秀白净、哭得双眼通红的少年出现在脑海里。

「你是那个哭包小秀才?」

井明惟尴尬地轻咳一声,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我这才想起井明惟的身世,他十二岁那年中了秀才、井父升迁双喜临门,全家去州府上任途中遭遇山体滑坡,只他一人活了下来。

身世年龄都对得上,我怎么早没想到?

当年那个在庙里对着牌位哭得双眼猩红的少年,如今已是京中最炙手可热的达官显贵。

12

谁中了状元愿意回来娶一个商贾之女?不过那时为了和娘亲赌气不甘心罢了,做了许多荒唐事。

就当是故友,如今见他混得风生水起,我自然替他开心。

「当年我太过儿戏,等过些日子风头过了,你给我一纸和离书便成,不会纠缠于你。」

井明惟摩挲着手里的玉兔。

「五年前我回去过,听闻你已经成亲了。」

「胡说,五年前我跟着阿爹在西域学做生意呢。」

我略一回想,五年前大伯家的二姐姐成亲,我没来得及赶回来,莫不是他认错了?

我扑哧一笑,难怪问我是否二嫁。

井明惟有些懊恼,耳朵微微发红。

「我答应高中状元回去娶你,竟是自己搞砸了,还好你未嫁给别人,不如将错就错,也算履行我的承诺。」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

「那怎么行?必须和离,和我拜堂的不是你,只是那人顶了你的身份,一码事归一码事。

「我不需要你履行承诺,你也看到了,哪怕我不嫁人也能过得很好,此次成婚也是家中长辈催得急,不然不会闹出这档子事。」

我拍拍他的肩膀。

「你放心吧,你我和离之后我找我的新欢,你找你的旧爱,咱俩各自安好、皆大欢喜。」

井明惟沉了脸。

「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我挡了你找新欢啊,你想找个什么样的,我帮你参谋参谋可好?」

「我没那个意思,倒也不急,我主要是怕你急……走啦?再聊聊嘛。」

井明惟提起一壶酒头也不回地去了书房。

13

一夜间我变成了大理寺少卿的夫人,身边突然多了十来个仆妇丫鬟跟着,还不让随意出府。

管家一大早来上交家中账簿以及外头的田产铺子地契等。

好家伙,井明惟不愧是圣上身边的宠臣啊,不说这庄子上的收入,每年光赏赐都不低于五千两黄金。

翻到最下面的一本账簿,看到一半我猛地合上,问管家是不是拿错了。

管家躬身回应:

「夫人,这都是家主的吩咐,老奴不敢有差错。」

这账簿上分明写着他培植自己势力的花销,其中包括暗卫、士兵以及军粮。

井明惟胆子也太大了吧,这事儿圣上知不知道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事!

这么多人要养,就算靠着圣上的赏赐,也只能算是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他拿这些给我看是什么意思,我可没钱给他养这么多人。

我无奈敲开书房门,井明惟正专心看着案宗。

「家里那些空置的铺面庄子不如租给我,赚了钱我六你四。」

井明惟头也不抬。

「好。」

答应得这么爽快,怎么感觉他早就算计好了等我往里跳呢?

「那么多人,圣上可知道?」

「我的俸禄可养不起五千士兵。」

这么说圣上给的赏赐都是用来养兵的,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为何还要这么做?

这私自屯兵不都是造反的人干的吗?

见我一脸疑惑,井明惟放下卷宗。

「勤王放着封地不住,待在京中多年小动作不断,朝中拥护勤王的官员不少,圣上这把龙椅从来没坐踏实过,自然得留个后手。」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瞧见他面前一碗没动过的梨汤都凉了,正好有点渴了。

端过来刚送到嘴边就被井明惟反手打翻在地。

「喝你口东西至于嘛?」

井明惟神情冷峻。

「什么东西都敢吃就不怕有毒?」

「你桌子上的东西怎么会有毒,难不成你自己毒自己啊?」

见他不似玩笑,我反应过来。

「你是说有人给你下毒?」

井明惟不甚在意地笑笑。

「我都说了我仇家不少,这算什么?」

他这些年到底经历多少事情,才能如此云淡风轻?

井明惟抬眸。

「还有事?」

「无事,我可太无事了,在这府里有我能做的事吗?」

井明惟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账本都看完了?」

「账本半个时辰就看完了,要不你让我出府吧,保证不来打扰你。」

井明惟满意点头,我心下一喜。

「不愧是南风阁的东家,实在无聊那你便替我磨墨吧。」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井明惟狡黠一笑。

「现在不就知道了?」

「井明惟你诈我!」

14

井明惟放下手中卷宗,起身坐到窗边红泥炉旁。

炉上煨着梨汤,打开盖子,热腾腾的雾气扑到他的脸上如梦似幻。

我坐到对面接过梨汤喝了一口。

「煨的时间够久,梨香味十足,清甜适口还不错。」

井明惟的笑容在雾气的衬托下仿佛柔和了几分。

「你不怕我下毒?」

「我对你还有用,你自然不会对我下毒,你不妨直说南风阁能帮你做什么?」

井明惟喉头滚动一时语滞,应是没想到我能这么直接。

「倒不是什么大事,想必南风阁收集了不少朝中官员不为人知的秘事。」

我伸出右手。

「明码标价,五品官员以下一条消息二百两,四品以上五百两,一品大员一千两。

「府中开销吃紧可以先欠着,不过日后府中铺子盈利你二我八,从中抵扣。」

井明惟想说什么,低头浅笑。

「好,日后这家中你说了算。」

他又给我添了一碗梨汤,我一口气喝光,未打招呼起身便走回了兰汀院。

气闷,着实气闷,我就不该多管闲事,一个圈套一个圈让我往里跳,我上辈子欠他的。

15

我给莫语送去消息,附上井明惟要查的名单,入夜便有了回信。

翌日天还未亮,朝中官员弹劾右相的折子在圣上的桌案上堆成了小山。

十几位言官弹劾右相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私囤府兵、纵女作恶等等数十桩罪过。

早朝时圣上将卢相骂得狗血淋头,最后念其年迈,查抄家产允其带着家眷告老还乡。

卢丞相身为两朝元老,朝中势力树大根深,圣上下手快准狠,不到十日便将右相及其党羽一并拔除。

此局应是布局已久,个中细节不得而知,只知圣上派井明惟协理刑部查办的此案。

井明惟这人心机城府不可谓不深,前几日还上卢府喝酒呢,现下带着人上门抄家是一点也不手软,地皮都扒了两层。

井明惟为朝廷铲除奸党有功,圣上的赏赐很快便送进了府,那一箱箱亮晃晃的金子,看得我双眼发直。

虽不是给我的,敲着算盘珠子听个响也够让人赏心悦目了。

今日井明惟心情格外不错,竟有闲心坐在廊下喝茶。

「你既然这么喜欢,便入到你的私库里去吧,不必收入公中账房。」

我头也不抬地敲着算盘。

「银子谁都喜欢,不过我更喜欢自己挣的。」

他轻呷一口茶问道:「若没有夫人提供的消息,我也无法说服那些官员集体弹劾,此事有你一半的功劳。」

我想想也是,他还欠我银子呢,随即咧嘴道:

「那可不,收集那些消息可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那我拿一半,剩下的充公。」

井明惟眉眼微弯,笑容如暖阳般和煦。

敲下最后一串算盘珠子,手指已冻得发红,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热酒暖和暖和。

井明惟坐到我身旁,十分自然地捧起我的双手呵气搓了搓,滑入喉咙的酒有点火辣辣的,烧得我两颊通红。

他的鼻息喷到我的脸上,温暖的手掌还带着些许薄汗。

我怔愣片刻,夫妻间这种场景应是再寻常不过,按照话本子里写的下一步动作,我该害羞地依偎在他胸前。

脑海里却突然浮现《少卿入宫二三事》里圣上为井明惟暖手的桥段。

我倏地缩回手。

「咳咳……翠柳我的汤婆子呢?」

翠柳拿来汤婆子朝我挤眉弄眼,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此时管家过来回禀:

「家主,您的东西已经搬回兰汀院,可还有什么要添置的?」

井明惟想了想。

「去年圣上赏的那床白狐裘寝被铺到榻上,夫人怕冷。」

管家领了命脸上笑出褶子,也不怕路上滑,脚步走得飞快。

我赶忙带着翠柳回去看看,井明惟跟屁虫似的紧随其后,他今天不用去大理寺吗这么闲?

由于走得急不小心踩到裙边脚下一滑,汤婆子甩了出去。

井明惟眼疾手快,一手扶住我的腰,一手接住了汤婆子,无奈地笑笑。

「夫人莫急,天色还早,不用急着准备。」

准备你个头,谁想和你睡一起啊?

我瞪了他一眼,踹了一脚身前繁重的衣裙,提起裙摆加快了脚步。

刚到房门口就见管家指挥着俩丫鬟铺床,雪白的白狐裘已经铺好了。

我睡前爱看的话本子明晃晃地摆在床头。

除了两本游记和坊间异闻,还有一本《少年风月传》。

这都是莫语上次送消息时偷摸给我夹带的私货。

这本《少年风月传》是《少卿入宫二三事》的整合版。

据说是作者怕被发现杀头,刻意改了朝代姓名。

故事改编得更加完整,更有冲击力。

我还未来得及藏起来,井明惟便夺了过去,我伸手去抢奈何够不着。

井明惟随手翻看了几页,眉头紧蹙,眼神怪异。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到椅子上。

「原来少卿大人也喜欢看这种话本子啊,喜欢便拿去看吧,看完记得还我啊。」

不知道他翻到哪一页,瞬间一脸嫌恶。

随即将那本《少年风月传》扔到柜子里上了锁。

我不舍地望着柜子,我还一页没看呢。

「日后少看这些不正经的东西,若闲着无事不如给我做两身寝衣。」

说着还翻开袖子给我看,里面寝衣的袖口破了个口。

「喏,你看。」

我扶额忍笑,哪个当官的当成他这样,还朝中新贵,这衣服少说穿三四年了。

「好好好,给你做行了吧,快遮起来吧。」

16

白日还艳阳高照,入夜便下起了雪。

我抱着汤婆子坐在廊檐下,屋外冷风刮着脸有些痛痒。

井明惟在屋内惬意地吃着羊肉锅子,喝着热酒。

丫鬟婆子都被打发到院外去了,我们俩就这么一冷一热地僵持着。

屋内热气腾腾的羊肉香味飘了出来,我咽了咽口水,随即打了个哆嗦,忙裹紧披风,好像更冷了。

屋内炭火烧得犹如暖春,井明惟只穿了一身玄青色单衣,胸前紧实的肌肉若隐若现。

我发誓只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眼,若他不是圣上的人,我定不会坐在此处吹冷风。

井明惟似是等得不耐烦了。

「进来吧,汤都快烧干了,今晚我睡外间。」

我赶忙挪着冻僵的双脚进了屋。

「等了许久,今夜果然没有月亮,不过雪夜甚美。」

井明惟白了我一眼,往我碗里夹肉,默默给我倒了杯热酒。

我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埋头吃肉,井明惟一言不发地喝着酒,一杯接一杯。

放下酒杯,冷不丁发问:

「若可以选择,你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

这个我还真没想过。

「嗯……必须要好看,看着下饭。

「不需要文采斐然,但要会武,有自保的能力才能帮我和孩子打架。」

井明惟不解,但是认同。

「还要琴棋书画和女工。」

井明惟大为不解。

「这是为何?」

「因为我不会啊,两个人当然要互补对方的短处嘛。」

井明惟不理解,但是认同。

「最重要的是洁身自好、耐得住寂寞,不要管我。」

井明惟双手抱胸。

「你这不公平啊,只许自己逍遥快活,让自家相公洁身自好。」

「你想什么呢,我要挣钱养家糊口肯定不常在家,要求他洁身自好有什么问题吗?」

井明惟勾唇一笑。

「没问题,我都能做到。」

「你说什么?」

我怔愣间,暗卫来向井明惟禀报,圣上到了。

井明惟急匆匆便去了书房,披风都未来得及披上。

我看了眼窗外的雪,拿起披风追了出去。

紧跑几步追至月亮门,井明惟听到脚步声回头。

笑着接过我手里的披风披上,温热的大手落在我的头顶,替我紧了紧披风。

「外面冷,回去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一刻井明惟温润的眼眸中星光点点,无比温柔。

我不自觉勾起唇角,乖顺地点点头。

「嗯。」

往回走了几步,回头看井明惟脚步轻快地往书房跑去。

书房门口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男人。

井明惟躬身行礼被男人抬手拦下,男人拉着井明惟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进了书房。

不知怎的突然胸口堵得慌,那二人的背影在我脑海中久久不散。

回房又喝了一壶热酒,躺倒在柔软的白狐裘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子夜才渐渐睡去。

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后背一凉,男人带着寒意的身体躺了下来。

过了一会后背的凉意慢慢变暖,仿佛贴着一个暖炉一般。

我往身后暖和的地方挪了挪,男人身体紧绷。

下一瞬,一只手臂往我腰肢上一拢,我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我翻转身体,脸紧贴他的胸膛,将冰凉的手伸进男人的领口,环住他结实的腰身。

男人心跳如鼓吵得我睡不好,又往上蹭了蹭,在他脖颈处睡着刚好。

一股温热的鼻息喷在我脸上有些影响我睡觉,但实在不舍放开这滚烫似暖炉的身体,就这么一觉睡到天亮。

伸手摸向身侧,一片冰凉。

井明惟好像刚从外间榻上起身,丫鬟正在伺候他穿衣洗漱,难道昨夜只是一场梦?

17

刚吃过早饭,井明惟便入宫面圣去了,直到子夜方才回府。

接连几日我早起时他已经离开,睡着后他才回府。

天天睡一个屋子,我已有十天没见到井明惟了。

临近年关,大街上十分热闹,府里的守卫仍不让我出门。

沈家大掌柜尤三伯收到我的信,赶在年关前入了京。

我将想法告诉尤三伯和莫语,沈家的招牌此次定能在京城打响。

尤三伯尤其高兴,以往沈家在京城只有一间药铺和南风阁,南风阁还在暗处。

此次正是沈家在京中扬名的好机会,背后有大理寺少卿,甚至可能是圣上撑腰,胆子便更大些。

井明惟整日忙于公务,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也忙着十几家铺子的事情无暇他顾。

为了方便我管理铺子和沈家的事,井明惟让尤三伯和我带的人住在府上。

可莫语几次上门都被拒之门外,可把他气得够呛。

哥哥隔三岔五地来看我,带着他自己熬制的苦药汤子,喝得我头皮发麻。

过年前一天,我让人把府里上上下下洒扫干净,四处挂上灯笼,小丫鬟们剪窗花贴上,大门口贴上门神。

井明惟早上才回府,一脸的疲惫,眼下有些乌青。

看了眼四处张灯结彩,下人们喜笑颜开,他也难得有了点笑意。

他拉着我进屋。

「阿容,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井明惟将我按坐在镜子前,从怀里摸出一根极为朴素的玉簪插入我的发鬓。

「这是我娘留给未来儿媳妇的,近日辛苦你了,你将这个家打理得极好,若娘还在的话定会很喜欢你的。」

我摸着发间的冰凉,只是因为我这当家主母做得称职而已吗?

罢了。

「我也有东西送你。」

我打开木匣,里面是一沓银票。

「这里是你的那部分。」

「不过才开店七日,怎么那么多?」

「沾了你的光,想巴结你的官员不少,按照最初的约定我六你四。」

井明惟将银票放回木匣里,手指在我鼻尖刮了一下。

「我不是说过这个家以后你说了算,何必跟我分得那么清楚?」

「做生意自然要分清楚才行,亲兄弟明算账。」

井明惟眸光黯了下来。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好,那我唤人进来更衣。」

「不用了。」

井明惟拉我坐到床边,顺势将头枕在我的腿上。

「别走,我就睡一个时辰。」

听他声音软绵无力,想必是累极了,我挪了挪身子尽量让他睡得舒服些。

一觉醒来未时已过,我不知何时睡着的,醒来时井明惟已经进宫去了。

天还未黑,街上到处都是小孩子放爆竹的嬉闹声。

吃过晚饭和几个丫鬟放了孔明灯又打了会叶子牌,闹了许久还未到子夜。

突然想念南风阁,想必今夜比平日更加热闹。

我借口睡觉,回屋换上男装,从后窗出去,又偷偷翻墙出府。

18

南风阁内美人如云、歌舞升平。

台上献舞的十二位舞姬身材曼妙,轻纱舞动间引人遐思。

我小跑上了二楼隔间,嚷着要花魁莫公子陪酒。

小二说莫公子在陪贵客,我倒想看看这贵客是何人。

我大摇大摆地在二楼转了一圈,找到莫语所在的位置。

一群五大三粗的胡人正围着莫语跳舞,不时有人向莫语递上一杯酒,莫语一边跳着胡旋舞一边饮尽杯中酒。

那群人哄笑喊叫,又递上一杯酒,莫语笑着饮完杯中酒。

我快步走到人群中,夺下再次递向莫语的酒一饮而尽。

众人停下,皆看向我。

我揽着莫语在矮几前坐下。

「诸位继续,今日小爷请客,不过花魁得归我。」

众人围了过来,怒目而视,带头的那个汉子拿不准我的身份。

「哪里来的小子这么不懂规矩?」

「在下姓沈,单名一个容字。」

汉子听后瞪圆了眼,试探地打量我。

「走马西来欲到天。」

我接:

「平沙万里绝人烟。」

这是沈家在西域往来生意的暗语。汉子带头抱拳行礼。

「在下胡力鞑拓,敢问可是沈二爷?」

「我记得你,前年你在我手上买过两百匹丝绸,看来胡力大哥今年生意不错啊。」

「哪里哪里,我们跑这么远做点小买卖能养家糊口罢了。」

「没个一千两可请不动莫公子。」

胡力笑呵呵地解释:

「我们是老乡嘛不是,大家一起过年高兴,跳跳舞喝喝酒,高兴嘛这不是。」

我的手在桌下碰到莫语冰凉的手指,只见他笑得脸颊发抖,唇色发白。

「是吗竟这么巧,真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儿,今日除夕是该好好乐呵乐呵。

「去了西域那么多次,还真没机会好好欣赏你们的舞蹈,不如我们换个场地继续舞。」

我引着众人向楼下走去,散了台上的舞姬。

对着台上向胡人汉子做了个请的手势。

「楼上狭窄多没意思,咱在这儿跳,来人,上酒!」

一群人大笑着上了台,其中一人过来拉莫语上台一同舞。

我冷着脸伸手拦下。

「小爷舍不得他累着,你们尽兴,酒管够。」

那人讪讪收回手,提着酒坛加入人群又唱又跳。

我拉着莫语坐在台下看着那群滑稽的玩意儿出丑。

台下观众越聚越多,台上的汉子听着四面八方的嘲笑声,慢慢回过味来。

胡力鞑拓吼道:

「都停下,别跳了!

「沈二爷,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可当你是朋友,你把我们当猴耍!」

我吐掉嘴里的瓜子皮。

「呸~对呀,见了朋友嘛高兴,跳跳舞,小爷爱看,继续嘛朋友。」

我吹了声口哨,几十名打手很快将台上一众人围住。

我示意乐师继续奏乐。

「接着舞,让我们的朋友尽兴,把酒给他们灌下去!」

呸!小爷今日能让他们囫囵个儿地回去,就不姓沈。

不用问,能让莫语吓成这样,还恨得牙痒痒的人,只能是当初买他做奴隶的那群人渣。

此事以前只听哥哥说起过,他买下莫语的时候只剩一口气吊着,身上被打得没一块好皮。

时隔这么多年,莫语见到他们仍是止不住地颤抖和习惯性地服从。

莫语紧抿薄唇,泪眼中满是屈辱和愤恨。

我拍拍他的手背。

「不怕,如今你是莫语,不是当初那个不能自保的孩子,沈家永远会护着你。」

突然一声尖叫从人群中炸出。

「啊~快跑啊,杀人啦!」

19

人群中冲出两名男子,手持短刀,毫不手软地刺向眼前挡路的人。

而后瞬间冲到我和莫语身侧,拿刀抵着我和莫语的脖子。

一群大理寺官兵不知从哪里追了出来,将我们团团围住。

井明惟从二楼翻身跃下,离我约莫七步的距离。

冷厉的眼神在我和莫语相握的手上划过,随后看向我们身后的两人。

「别再挣扎了,你们是逃不出去的,刘大人在刑部潜伏那么久,应该知道井某手下没有逃犯。」

我身后的男人喘着粗气,刀子贴着我的脖颈,有一丝疼。

井明惟朝前挪了半步,眼眸微眯。

「把刀放下,可以留你一具全尸。」

脖子上的刀嵌进皮肤,一股温热的血流了出来。

我摸向腰间的手顿了顿。

只听那刘大人冷笑道:「坊间都传井大人有断袖之癖,对这莫公子颇为上心,如今看来传闻不可信。

「我看井大人对眼前这位更为在意,若不想她死,就让外面的人给我让出一条路,再给我备两匹快马出城。」

井明惟握紧拳头,依言照做。

我心下好笑,这刘大人是不是傻,有马就能跑得掉吗,刚出城门百米就能给你追上。

再说了,你就那么确定井明惟会顾及我的死活?

「等等,这位刘大人是吧?

「城西鹿耳巷还住着你那貌美的外室和儿子呢,你就这么抛下他们不管啦?」

刘大人眼神慌乱:「你胡说,我没有什么外室和儿子。」

井明惟会意,马上吩咐下去:

「去城西鹿耳巷拿人。」

刘大人短刀啪地落地。

「别别别,我求求你不要动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我跟你回去!」

莫语身后那人见状不知所措,刀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慌乱之际,弃了人质往门口冲去,一下就被官兵给制服了。

井明惟摸出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倒在帕子上按在我的伤口处。

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瞥见台上那群胡人。

「明惟,我还有些私事要处理,能不能先不回去?」

井明惟不耐地转身吩咐:

「那群胡人形迹可疑,可能是同伙,一并带回去审问。」

身后官兵立马利索地绑了一众人走了。

井明惟抬手撕下我的两撇小胡子。

「沈二爷,玩儿也玩儿了,闹也闹了,回府吧。」

20

井明惟周身寒意逼人,我从来没见过他这种神情,一身黑衣行走在黑夜里如同索命的黑无常。

我紧跟着他的脚步回了兰汀院。

「明惟对不起,今日差点误了你的要事,我不知道你在那里捉拿犯人。」

他踹门进屋,忽地转身。

「你是不知道,您沈二爷忙着英雄救美呢!」

「不就是让花魁跳个舞吗,你心疼得恨不得把那群人活剥了,我在那儿不眠不休足足蹲守了十日,你可曾心疼过我半分?」

「我、我不知道你在那儿,我以为你在宫里。」

井明惟眼眶发红,凄然一笑。

「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去找他,既然那么喜欢他,又何必来招惹我?

「沈慧容,我原本以为只要日子久了,你心里总会有个地方容得下我,是我看走了眼,早该明白你根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啪!」

一记耳光甩了出去。

「井明惟你过分了!

「我何曾招惹过你,你又何时对我有过半分心意,既然相看两生厌,不如一纸休书给我,我绝不逗留一刻!」

「好,如你所愿!」

井明惟急步去了书房,很快便拿回一纸和离书。

原来早就写好了,就等着找个由头将我打发走。

我接过和离书小心翼翼地折好收起来,开始收拾行李。

我的东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

取下井明惟送的玉簪放到桌子上,看了眼书房紧闭的房门,安静地离开了少卿府邸。

21

我上了门口的马车,闭上眼睡了一会儿,到了地方才发现不对,此处是城外的一处庄子。

环顾四周,一个自己人都没有,车外站着一位太监,抬手扶我下车。

「少卿夫人,瞧咱家这记性,如今该称少东家。」

我静默不语,警惕地看着四周。

「少东家别怕,是圣上找您有要事相商。」

我心里咯噔一下,莫不是圣上要为了井明惟杀人灭口?

「民女沈慧容参见圣上。」

我朝前行了个跪拜大礼。

圣上笑容温和:「平身。

「果然虎父无犬女,尚书大人身体可好?」

见我一脸茫然,圣上耐心解释:

「你的父亲二十年前是本朝最年轻的户部尚书,先皇登基时他主动辞官回乡,朕登基后欲给他复职,写了数封信都被拒绝了。」

说的是我爹吗,没听说过啊,我爹不是说他从小在外打拼,才创下这点家业吗,何时做过官啊?

难怪他从不沾染京城的生意,原来是怕见到熟人啊。

「想来沈家决定由女子继承家业,定然是你有过人的本事,听闻你精通外邦十四种语言,只用了五年便打通了沈家与西域各国的贸易往来,比之你爹,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可惜你是女子,不然朕都想招你进户部。」

我摸不准圣上的意思,只低头听着。

「你们沈家偏安一隅太久了,想不想将生意做得更大些,朕赐你皇商的身份,日后可随意往来各国,朕再给你一队精兵任你差遣。」

「圣上抬爱,民女智拙,恐有负圣上期望。」

「短短半月京城便挂上了沈家的招牌,且七日营收便抵得过城中鼎兴酒楼一个月的盈利,你无须自谦,朕信你。」

「家中父母年迈,兄长在宫中无暇顾及其他,民女实在难以抽身。」

「朕自会派人照顾你的家人,让你无后顾之忧。」

我不敢再推辞,只得双膝跪地。

「民女谢主隆恩。」

「起来吧,这是各国舆图,回去收拾一下,两日后出发。」

圣上依旧挂着柔和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打着皇商的名义替他去考察各国风土民情,宣扬本朝文化,还要帮他挣银子。

打得一手好算盘,让情敌给自己挣钱,这一盘棋赢麻了,奈何父母兄长的命还握在人家手里。

我没得选。

22

我出城之后,回头远远望见城头站着的两人。

圣上搭着井明惟的肩,二人目送我出了城。

风卷着雪吹进了马车,翠柳红着眼给我披了件披风。

「小姐,他们心太狠了,这冰天雪地的去西域,不是让你去送死吗?」

我示意她噤声,身边的一千人马不光是为了保护我,也是为了监视我。

我索性掀开窗帘,伸手接住几片雪花。

「也好,起码外头自由自在的,不用关在那四方小院里做谁的夫人,相夫教子,管着柴米油盐琐碎的事务。」

除了放不下家人,我是真心高兴,如今顶着皇商的名头,正大光明地行商,不用沿途打点,不用与人周旋应酬,再便捷不过。

一路西行,将沿途的见闻记录在册。

每三日写一封平安信寄给爹娘,让他们不要为我担心。

若是碰到珍贵药材,便包好送回京城沈家,兄长历来喜欢研究这些。

半月后收到兄长来信:【圣上遇刺,井明惟左臂负伤。】

看了信后,我长吁了一口气。

「该!」

二月初七,兄长信中写道:【井明惟中毒,需雪莲作引,辅以大量密蒙花可将毒根除。】

烦!将信随手扔进火盆里,死了算了!

他若死了,圣上怪罪下来沈家也活不了,我随即让人去采买药材。

二月十九,圣上派来了两名江南的厨子,手艺正合我的口味,心中郁气便疏散不少。

三月初一,井明惟来信谢我救命之恩,信中又说了些有的没的,说我年前救的小白猫长得肥圆可爱。

又说我种在院中的桃树只开了两朵花。

看完即焚,懒得去想,带着翠柳骑马去了。

四月雪化了一些,我带着货物和大队人马回到京城。

还有两日的路程便到京城,却遇上了山匪,井明惟恰巧带人前来接应。

井明惟着急下马跑到马车前掀开厚重的帘子。

「你可有受伤?」

我正安慰瑟缩在我身后的美人,便见到井明惟那张焦急的面容。

我冷冷地回了一句:

「我无事。」

他这才注意到我身旁十七八岁的俊美少年。

冷哼一声甩下帘子:「你还真是没闲着,这是又寻着新欢了。」

我懒得和他解释,反正在他心里我本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

莫语托我寻找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桑枝,费了些功夫,找到小丫头的时候,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十分惧怕男人。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就是男子的打扮,估计是为了保护自己。

和莫语当年一样,卖给人当奴隶,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日后怕是很难生育。

23

晚上安营扎寨,我哄着桑枝睡着后,闻着帐外有烤肉的香气。

井明惟转动着手中的羊腿,烤得滋滋冒油。

我咽了咽口水,悄然走到他身后,刚要伸手,一把小刀压住我的手背。

井明惟不疾不徐地割下一块肉递给我。

我有些意外,随即接下咬了一口,他厨艺向来不错,我就等着他割一块我吃一块。

见我吃得正香,井明惟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肉里我下了毒。」

我吃得满足。

「也不错,死在你手里总比死在勤王手里强,一会儿我毒发身亡,你可不要哭鼻子哦。」

井明惟又割了一块烤得焦脆的皮肉给我。

「哼,你死了我定敲锣打鼓地庆祝三天三夜。」

我凑近了盯着他的眸子。

「你当真舍得,我若死了,你可就成了鳏夫了。」

井明惟脖颈处蹿起红晕,我继续凑近道:

「丧妻之痛,你可受得住?」

井明惟眸光闪烁,嘴硬道:

「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你我早已没有瓜葛。」

我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

「若我偏要招惹你呢?」

井明惟耳尖到脸颊肉眼可见地红透了。

「你找你的小郎君,休要招惹我!」

「小郎君哪有少卿大人有趣,大人这么害羞,莫不是从来没有碰过女人?」

井明惟忽地按住我后脖颈,低头覆上我的唇。

两滴热泪滴到我的面颊上,吻得我快喘不过气来。

良久才放过我,抵着我的额头喃喃低语:

「你就不该来,不该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抚上他的脸颊,擦去他眼角的泪。

「天命所定逃不掉的,若我真死了也是命中注定,不怪你。」

井明惟发红的眼睛噼里啪啦掉着小珍珠。

「丧妻之痛如抽髓煎骨,我不敢想,我怕你真的……」

「所以你想方设法要我离你远些?」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到了西域便想明白了。」

一千精兵保护,偌大的宅子住着,江南的厨子每日换着花样地做菜,舒服得不能再舒服了。

和我以前自己外出经商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井明惟信里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却处处和我有关,若说不是想我,怕也找不出第二个理由让少卿大人写下这些家长里短的吧。

仔细一想,在西域过的日子不就是我曾经梦寐以求的自由日子吗?

他虽成全了我,可不曾问过我是否有舍不下的人。

那夜我在灯下拿出和离书时,竟发现那官府的印章是假的。

「麻烦你下回用萝卜刻章挑个新鲜的,那萝卜都空心了。」

井明惟被点醒,呆呆地傻笑,随即想起什么。

「你怎么看出那群山匪是勤王的人?」

「山匪可没有这么统一的刀具,且那群人身法路数很有章法,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精兵,况且哪个山匪敢劫皇商的货物?」

「竟什么都瞒不过你……」

24

回到京城上交货物和黄金,还有我写的游记。

圣上笑得格外灿烂,夸我是个做生意的好苗子。

如今我吃着皇粮便要好好办差,匆匆见了爹娘一面便又要返程。

一路上见了太多流离失所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多少孩子失去爹娘的庇护只能沿街乞讨,受人践踏。

国库里缺钱,打仗要银子,地方水灾干旱都等着银子救命。

这次离开仿佛带着一种使命,若我努力些,也许就能多一个孩子吃上饱饭。

六月,户部尚书被撤换。

七月,勤王谋反失败,自裁于牢中。

七月中旬,井明惟状告大理寺卿勾结勤王,通敌卖国,罪证确凿。

八月,井明惟官至大理寺卿,请旨让我回京被圣上拒了。

八月十五,收到井明惟亲手做的月饼,已经发霉了。

九月初,收到一首酸溜溜的诗,无外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十月,莫语信中说桑枝的病情已有好转,近来井明惟不知道抽的哪门子疯,日日上门向他讨教琴技。信中莫语还说他终于向沈聪表明了心意,虽然沈聪如木头一般说了句知晓了,也没有表现出反感。

我竟是没看出这些年莫语对兄长有那个心思,亏我把他当作至交好友,竟想做我嫂子。

十一月,圣上来信说找到合适的人来助我一臂之力了,半月后便会到。

十二月,收到井明惟二十几封信,中间夹杂着一个黄色信封。圣上说女子当自强,莫要困于儿女情长,我觉得很有道理。

25

临近年关,冒着鹅毛大雪踏入皇城,第一时间进宫复命。

「慧容不负圣上所托,有两处小国愿向我朝称臣,每年进贡珠宝玉石三成。」

「做得好,朕当给你专设个女官的职位,专掌朕的财库。

「不仅如此,朕封你为郡主,赏封地。」

「圣上,慧容能将那些流离失所的孩子养在封地吗?」

圣上一脸欣慰。

「你能有此心,朕心甚慰。这样吧,让工部的人跟着去,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建造一处蔽身之所。」

「谢圣上隆恩。」

「你且等一下,朕这里还有一无家可归之人,不如你一并收了吧。」

圣上带我进了寝殿,指着龙榻上一身酒气的井明惟。

「把他带走,朕看着头疼。」

井明惟衣衫不整地躺在龙榻上真的很难不令人胡思乱想。

坊间话本子不是空穴来风,圣上的人我自是不敢要。

「想什么呢,朕今日将他赐予你,再赠五千两黄当他的嫁妆,不能再多了。

「能入赘郡主府算他的福气!」

君王赐不可辞,有钱好办事。

我带着井明惟回了沈家, 立马安排人准备成亲事宜。

不知道明日一早井明惟醒来得知自己被圣上送人了,会作何感想。

天刚蒙蒙亮, 我已换好婚服。

几名小厮给井明惟抬到浴桶里,一通梳洗换衣。

他仍没清醒,云里雾里,如在梦中。

晕乎乎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我掀开他头上的红纱, 捧起俊脸。

「可醒了?」

井明惟笑得见牙不见眼。

「阿容,你穿嫁衣的样子真美,若是在梦里,真想一辈子不醒。」

我用力捏了捏他的脸颊。

「你清醒一点, 今日可是成亲啊。」

一点痛感让他眼神清明了不少。

不敢置信地将我从头看到脚, 猛地抱起转了好几圈。

「醉生梦死多日, 我竟不知你回来了,怪我怪我。

「我们真的成亲了, 不是梦,我们拜过堂了?

「不成不成, 我们再回去拜一次。」

我搂住他的脖子,吧唧亲了一口。

「好啦,哪有入了洞房还倒回去拜堂的道理?」

井明惟将我放在床榻上,唇瓣摩挲耳垂, 声音喑哑低沉:

「娘子说得有理,正事要紧, 不可耽误。」

……

井明惟半夜惊坐起。

「你和我成亲难道是为了那五千两黄金?」

「哪儿能啊, 我一个掌管圣上财库的女官, 还是我朝最大的皇商, 我如今还是郡主有封地呢,我能看得上那区区五千两吗?」

我拉他躺下,柔声安慰:

「我给圣上挣了那么多银子,要点回来不过分吧。」

井明惟点头:「要少了,下回我再去哭哭穷。」

我扑哧一笑,圣上怕是十天半个月不想见到他了。

「娘子, 近来我学了首新曲儿你肯定喜欢, 我弹给你听。」

谁家洞房大半夜听曲儿的。

「你饿吗,我给你做肘子吃?」

我双眼冒光, 连连点头。

我俩迅速穿上衣服, 偷溜进小厨房一顿捣鼓。

吃上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吃饱喝足又回房蒙头睡觉。

三日后一同上朝, 我形同陌路的态度让他十分憋气。

「圣上说了,男人只会影响我搞钱的速度, 所以日后咱俩朝堂上是同僚, 回到家才是夫妻。」

井明惟为此还找圣上抗议,圣上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你一个男子还不如女子明事理, 若不是看你相思成疾, 郁郁寡欢,朕才懒得给你赐婚,休要得寸进尺。」

井明惟郁闷地等我一同回家,刚走出皇宫门口,一把牵起我的手,像只骄傲的公孔雀。

我没见到马车, 就这么一路牵着手走回去。

一路收到诸多同僚的祝福,井明惟客客气气地与人道谢。

有人小声议论:「这千年的铁树开花,还真是不同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