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星辰永在,月光易逝
发布时间:2025-08-09 22:47 浏览量:1
发现丈夫珍藏的高中纪念册,我成了他感情里最尴尬的注脚。
他醉酒后搂着我,嘴里却喊着白月光名字的那一夜,我提出了离婚。
他冷笑:“你确定?离开我你什么都不是。”
我搬进闺蜜的小公寓,开始新生活。
直到某天在珠宝店重逢,他正小心翼翼挑选戒指。
我礼貌微笑:“要再婚了?恭喜。”
他猛地攥住我的手腕,眼底通红:“是复婚。”
我僵在书房冰凉的地板上,指尖拂过纪念册光滑的塑封封面,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那本属于孟宴辰高中时代的纪念册,像块烧红的烙铁躺在我膝盖上。它从书架最高处跌落,不偏不倚,摊开在那一页。
照片里,十八岁的孟宴辰穿着蓝白校服,手臂亲昵地搭在一个女孩肩上。女孩长发如瀑,明眸皓齿,对着镜头笑得毫无阴霾。照片旁一行蓝色钢笔字,龙飞凤舞,力透纸背:“致我的星辰,永远爱你。——月”。页角平整得没有一丝折痕,被精心呵护着。
我麻木地往前翻了一页。夹在那里像片枯叶的,是我和孟宴辰的大学毕业合影。我们并肩站着,中间隔着礼貌的距离,笑容公式化得像是应付镜头。一种巨大的讽刺感淹没了我。
“在看什么?”孟宴辰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门口砸过来,带着应酬归来的浓重酒气。
我像被烫到一样,手猛地一抖,慌乱地想把册子合拢,却笨拙得像个傻子。
“房产证…还没找到。”我声音干涩,撑着发麻的腿站起来,不敢看他的眼睛。
他已经几步跨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目光锐利地扫过我手中的册子,眼神瞬间沉了下去,像暴风雨前的海面。他伸手,近乎粗暴地将纪念册从我手里抽走,看也没看,重新塞回书架顶层那个隐秘的角落。
“嗯。”他喉间滚出一个单音,扯松了领带,转身朝卧室走,脚步有些虚浮,“我去洗澡。”
浴室的水声哗啦啦响起,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我心上。我靠在冰冷的书柜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木头的纹理,脑海里全是那张青春洋溢的笑脸,还有那刺眼的“月”字。
沈月晞。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针,无声无息地刺穿了我维持三年的平静假象。原来,我是那个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合适”,而他心里的那片白月光,从未黯淡过。
我机械地拉开抽屉翻找,终于在抽屉最底层摸到了那个硬邦邦的红本。房产证找到了,可我的心,彻底空了。
02凌晨一点。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城市的霓虹,卧室里只有孟宴辰均匀绵长的呼吸声。我侧躺着,借着窗外漏进来的一点稀薄月光,描摹他熟睡的侧脸轮廓。鼻梁挺直,下颌线利落,即使睡着,也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峻。这张让我初见就心跳失衡的脸,此刻却让我心口发寒。
他翻了个身,手臂带着滚烫的酒气,沉沉地搭在了我的腰上。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窝,痒痒的。
然后,那个名字,裹挟着梦呓的模糊柔软,清晰地钻进了我的耳朵:“月月……”
我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四肢百骸都冻成了冰。
“月月……”他又低低地唤了一声,无意识地将脸往我颈窝深处蹭了蹭,像是在汲取某种熟悉的慰藉。
时间仿佛停滞了。黑暗里,我睁大眼睛,天花板模糊成一片混沌的灰白。那声亲昵的呼唤,像一把钝刀,反复地、缓慢地切割着我早已摇摇欲坠的神经。原来,连在梦境的至深处,我也无法拥有片刻的姓名。我只是一个温暖的、不会拒绝的替代品,承载着他对另一个女人无处安放的思念。
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冲上喉咙。我猛地挣开他沉重的手臂,动作大得床垫都发出了抗议的声响。
孟宴辰被惊动了,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带着浓重睡意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眉头不耐烦地蹙起,声音沙哑含混:“……怎么了?大半夜的。”
卧室里死寂一片,只有我们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交错。窗外偶尔有车灯的光影掠过天花板,瞬间照亮又熄灭,像濒死的萤火。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三个字,沉甸甸地压在舌尖,仿佛有千斤重。终于,它们挣脱了所有束缚,清晰地、冰冷地砸向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孟宴辰,”我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感到陌生,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玉石俱焚的决绝,“我们离婚吧。”
03空气凝固了。
孟宴辰搭在我腰上的手臂,像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滑落下去,重重砸在床垫上。黑暗中,他猛地睁开眼,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疏离笑意的眸子,此刻在稀薄的月光下,锐利得像淬了寒冰的刀锋,直直刺向我。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彻底褪去了睡意,低沉,紧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我说,”我坐起身,拉过被子裹住自己冰冷的身体,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们离婚。”
他沉默了几秒,随即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也跟着坐起来,高大的身影在黑暗中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离婚?”他重复着,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荒谬和讥讽,“许星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侧过身,迫人的目光紧紧锁住我,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离开我,你住哪里?靠你那份连自己都养不活的设计师工作?还是指望你那个在老家县城都混不开的妈接济你?”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我最不堪的软肋上,冰冷又残忍。我攥紧了被角,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那点细微的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这三年,”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却带着更强的压迫感,身体微微前倾,温热带着酒气的呼吸拂过我的脸颊,“我给你吃,给你穿,给你住最好的房子,让你过多少女人做梦都求不来的生活。你现在跟我说离婚?”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我苍白的脸色,然后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许星苒,离开我孟宴辰,你什么都不是。”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但奇怪的是,预想中的崩溃和眼泪并没有涌上来。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平静,像冰层下的暗流,在极致的寒冷中缓缓铺开。
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扯了扯嘴角,那大概是个极其难看的笑。
“是吗?”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那就让我试试,看看离开你孟宴辰,我许星苒,到底能活成个什么样子。”
04一周后,我拖着唯一的一个行李箱,站在了市中心一个老旧小区楼下。斑驳的墙皮,楼道口堆着几辆落满灰尘的自行车,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油烟味。这就是林晚的家,我大学时代最好的闺蜜。
“我的天!星苒!”林晚冲下楼,一把抱住我,力道大得让我踉跄了一下。她推开我一点,上下打量,眼圈瞬间就红了,“你怎么瘦成这样了?那王八蛋真欺负你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撕了他!”
“晚晚,”我拉住她风风火火就要冲出去的身影,疲惫地摇摇头,“都过去了。先让我上去吧。”
林晚租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但收拾得干净温馨。她把我按在小小的布艺沙发上,塞给我一杯热牛奶,自己叉着腰,像只愤怒的小鸟:“到底怎么回事?电话里你就哭哭啼啼说离婚搬出来,细节一个字不肯说!孟宴辰是不是外面有人了?是不是那个叫什么月的阴魂不散?”
听到那个名字,我端着牛奶杯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缩了一下,滚烫的液体晃出来一点,烫在手背上。我放下杯子,沉默地从随身的包里拿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那是孟宴辰醉酒那晚,我近乎自虐般录下的。手机里传出他模糊却清晰的梦呓:“月月……”紧接着是我那句冰冷的“我们离婚吧”,和他随后清醒后充满讥讽的质问与贬低。
录音放完,房间里只剩下林晚粗重的喘气声。她猛地站起来,一脚踹在旁边的矮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操!孟宴辰这个王八蛋!畜生!他算个什么东西!”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手机,“他把你当什么了?垫脚石?暖床的工具人?心里装着别人还娶你?娶了你还这么糟践你?许星苒你是包子吗?这都能忍三年?”
她的愤怒像炽热的岩浆,几乎要将我灼伤。我看着林晚因愤怒而涨红的脸,看着这个唯一为我挺身而出的朋友,一直强撑的平静外壳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我低下头,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砸落在手背上,洇湿了牛仔裤的布料。
“晚晚,”我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是不是真的…离开他就活不下去?”
“放屁!”林晚蹲下来,用力抓住我的肩膀,强迫我抬头看她,“许星苒你给我听好了!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他孟宴辰算老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没有他,你照样活得精彩!以后姐罩着你!”
她把我紧紧搂进怀里,力道大得勒得我骨头生疼,却奇异地驱散了我心头的冰冷和绝望。在这个小小的、弥漫着泡面和老房子气息的客厅里,在闺蜜带着哭腔的怒骂和温暖的怀抱里,我仿佛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
05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又像被按下了快进键。白天,我把自己完全投入工作。之前那份在孟宴辰眼里“连自己都养不活”的设计师工作,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主动接下所有别人不愿碰的、繁琐的小项目,一遍遍改稿到深夜。公司里那个出了名挑剔的客户王姐,被我磨得没了脾气,最终满意地签了字。
“小许啊,最近状态不错嘛,稿子很有灵气!”部门主管拍着我的肩膀,难得地露出了赞许的笑容。我扯了扯嘴角,心里没有任何波澜。我知道,我只是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证明孟宴辰那句“你什么都不是”是错的。
晚上回到林晚的小公寓,我们一起挤在狭小的厨房里煮泡面,加个鸡蛋就是豪华套餐。林晚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她一边对着手机镜头夸张地嗦着面条,一边含糊不清地对着我说:“看到没,星苒!姐这流量,养活咱俩绰绰有余!你赶紧把那破工作辞了,来给我当助理,姐给你开工资!”
我笑着往她碗里夹走最后一块午餐肉:“得了吧林老板,我怕我去了,你这‘一人食’就变‘两人份’,粉丝该说你诈骗了。”
日子清贫、忙碌,甚至有些狼狈。挤地铁时被踩脏了唯一的白鞋,为了省几块钱的配送费顶着大太阳自己扛桶装水,对着超市打折标签精打细算……这些以前从未经历过的琐碎和窘迫,真实地打磨着我。但奇怪的是,心口那块名为“孟宴辰”的巨石,似乎在这种忙碌和脚踏实地中,被一点点磨蚀掉了尖锐的棱角。痛还在,只是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
周末,林晚硬拉着我去参加一个她朋友组织的郊外野餐。阳光很好,草地柔软,空气里有青草和食物的香气。我坐在野餐垫上,看着远处嬉笑打闹的人群,手里下意识地卷着野餐垫的流苏。
“嘿,美女,一个人发呆呢?”一个爽朗的男声在头顶响起。
我抬头,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运动服、笑容阳光的男人,手里拿着两罐冰可乐。是林晚的朋友之一,好像叫陆沉,之前打过招呼。
“给。”他把一罐可乐递给我,很自然地在我旁边的空位上坐下,保持着礼貌的距离,“林晚说你最近心情不太好?出来晒晒太阳挺好的。”
他的笑容坦荡,带着自然的关切,没有任何孟宴辰那种习惯性的审视和压迫感。我接过可乐,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开,微微笑了笑:“谢谢,是挺好的。”
陆沉很健谈,聊他的户外俱乐部,聊他带队徒步时遇到的糗事,笑声爽朗。我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几句。阳光暖融融地晒在背上,远处孩子们的欢笑声隐隐传来。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忘记了压在心底的沉重,感受到一种久违的、纯粹的轻松。
06平静的日子被一条突如其来的信息打破。发信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内容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直直刺入我的眼帘:
【星苒姐,我是月晞。我回国了。有空吗?我想和你聊聊。关于宴辰。】
沈月晞。
这个名字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湖里轰然炸开。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冰凉,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回来了?她找我?聊孟宴辰?她想聊什么?示威?宣示主权?还是……解释?
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脑海里翻腾冲撞。我盯着那条短信,直到屏幕暗下去,映出我苍白而茫然的脸。
“谁啊?脸白得像鬼。”林晚凑过来,瞄了一眼我的手机屏幕,下一秒就炸了毛,“沈月晞?!她找你干嘛?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不准去!听见没许星苒!”
我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决然。“我去。”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
“你疯了?!”林晚尖叫。
“晚晚,”我打断她,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有些事,我需要亲耳听听。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我得彻底死心,或者……”我顿了顿,“彻底弄明白。”
林晚看着我,张了张嘴,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行行!去!我陪你去!就在楼下咖啡厅!我倒要看看这朵白莲花能吐出什么象牙!”
07市中心一家格调清雅的咖啡厅。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在光洁的桌面上跳跃。空气中弥漫着咖啡豆烘焙的醇厚香气和轻柔的背景音乐。
坐在我对面的女人,和纪念册照片上的少女面容重合,却又多了几分时光沉淀的精致和从容。沈月晞。她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米白色羊绒衫,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天鹅颈。她的目光温和,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探究。
“星苒姐,谢谢你愿意见我。”她的声音也如人一般,温婉悦耳。她轻轻搅动着面前的拿铁,“我知道这个邀约很冒昧。但我这次回来,听到一些关于你和宴辰的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当面谈谈。”
林晚坐在我旁边,像只随时准备战斗的刺猬,警惕地盯着沈月晞,鼻子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谈什么?”我开口,声音有些干涩,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沈月晞放下小勺,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姿态优雅而坦诚。“首先,我想为过去的事,向你说声对不起。”她的目光真诚地看着我,“我和宴辰,确实有过一段很美好的校园恋情,那很纯粹,也很深刻。但年少时的感情,很多时候,就像一场盛大却注定落幕的烟花。”
她微微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追忆和释然:“后来我出国,我们因为对未来规划的巨大分歧和平分手了。距离、时间、各自成长轨迹的不同,都让那份感情留在了过去。这些年,我们联系很少,仅限于节日问候。他结婚的消息,我还是从朋友圈知道的。”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目光变得更加柔和,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洞悉:“星苒姐,宴辰他……可能自己都没完全搞清楚。男人有时候很迟钝,也很固执。他执着于‘过去’的那个影子,那个名为‘沈月晞’的符号,或许只是因为那段时光承载了他一部分无法复制的青春和自我。他把它供奉在心里,误以为那就是永恒的爱。”
她直视着我的眼睛,声音清晰而有力:“但那不是。那只是一个被时间美化的幻象。他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给予的安稳和包容,甚至可能早已依赖上了,只是他不自知,或者不愿意承认。他把你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把心里的幻象当作白月光,却忽略了身边最真实、最温暖的星光。”
咖啡厅里轻柔的音乐流淌着。沈月晞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剖开了那个名为“孟宴辰”的复杂谜团。不是指责,不是炫耀,而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剖析。原来,我三年的婚姻,竟然只是活在一个虚幻的、被美化的过去的阴影之下?
心口那块本以为已经麻木的伤疤,被这清醒的认知重新撕开,痛得尖锐而清晰。但同时,又有一种奇异的、尘埃落定的解脱感。
“所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回来,并不是为了他?”
沈月晞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着成熟的豁达和坚定的距离感:“当然不是。我有我的事业,我的生活。我这次回来是工作调动。星苒姐,我祝福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离开或者留下,都请记住,你值得被全心全意地对待,而不是被当成谁的影子,或者谁的‘合适’选择。”
她站起身,拿起精致的坤包:“我的话就到这里。再见,星苒姐。”她朝我点点头,又对一旁目瞪口呆的林晚礼貌地笑了笑,转身离开,背影优雅而决绝。
林晚看着沈月晞消失在门口,才猛地回过神,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我靠!这姐们儿……段位有点高啊!虽然她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但我怎么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星苒,你没事吧?”
我端起面前早已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却奇异地带走了心头最后一丝迷惘的雾气。我看着林晚,缓缓地,摇了摇头。
“没事。”我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坚定,“彻底明白了而已。”
08日子继续向前滚动,像上了发条的齿轮。我搬出了林晚的小窝,用这段时间拼命工作攒下的钱,加上林晚死活塞给我的“无息贷款”,在离公司不远的老小区租了一个小小的开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阳光能洒满半个屋子,我在窗台上养了几盆绿萝,生机勃勃。
工作上也迎来了转机。那个被我磨下来的挑剔客户王姐,竟然主动给我介绍了几个大单子。她说:“小许,我就喜欢你身上这股子韧劲儿,还有那股对设计的纯粹劲儿!好好干!” 工资卡里的数字渐渐变得好看,虽然离“富裕”还差得远,但养活自己,甚至能存下一点小小的“梦想基金”,已经让我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满足。
孟宴辰,似乎真的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子,最初的涟漪过后,水面重归平静。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偶遇。也好。我想。这样干干净净,互不相扰,大概是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直到那个周末的下午。
林晚神神秘秘地把我从图纸堆里挖出来,说要庆祝我独立租房,硬拉着我去市中心的星光天地“见见世面”。“就当提前感受一下我们未来富婆的生活!”她豪气干云。
星光天地,奢侈品云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照着璀璨的水晶灯光。我和林晚像两个误入异世界的土包子,在一众衣着光鲜的人群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林晚拉着我直奔她垂涎已久的某品牌香水专柜试香。
就在我百无聊赖地看着柜姐给林晚手腕上喷试香纸时,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不远处一个熟悉的品牌珠宝店。透明的玻璃橱窗里,灯光将那些昂贵的钻石珠宝映照得流光溢彩。
然后,我的视线凝固了。
橱窗内,一个穿着深灰色高定西装、身姿挺拔的男人正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柜台里某样东西。导购小姐脸上挂着最完美的职业微笑,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打开的丝绒首饰盒,正低声向他介绍着什么。
是孟宴辰。
他侧对着我,轮廓依旧冷峻,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像是在审视一件重要的商业合同。他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首饰盒里的某处,导购立刻会意地拿出放大镜。那专注的神情,是我熟悉的,只是此刻的对象,是一枚在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华光的钻戒。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尖锐的闷痛。这么快吗?沈月晞才回来多久?他们就要……尘埃落定了?
也好。也好。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斩断过去,各自安好。
“星苒?看什么呢?”林晚凑过来,顺着我的目光望去,下一秒,她倒抽一口冷气,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我靠!孟渣男?!他在这买钻戒?!给谁?!”
孟宴辰似乎感应到了什么,倏然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透明亮的玻璃橱窗,精准地捕捉到了站在几步开外的我。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被按下了暂停键。周遭嘈杂的人声、明亮的灯光、奢华的背景瞬间模糊褪色,只剩下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愕,和我脸上瞬间筑起的、冰冷而疏离的盔甲。
他直起身,推开珠宝店厚重的玻璃门,大步走了出来,径直停在我面前。
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又带着压迫感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他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像是想穿透我刻意维持的平静面具。
我深吸一口气,赶在他开口之前,抢先一步扯出一个最标准的、无可挑剔的社交微笑,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清晰地回荡在人来人往的奢侈品走廊:
“孟总,好巧。”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他身后那家珠宝店的招牌,笑容加深,带着恰到好处的、事不关己的疏离和客套,“要再婚了?恭喜。”
09“恭喜”两个字,像两颗冰冷的石子,清晰地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也砸在了孟宴辰骤然沉下的脸上。
他眼底那点惊愕瞬间被一种汹涌的、近乎暴戾的情绪取代。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无形的压力骤然降临。他死死地盯着我脸上那层完美的、冰冷的假笑,下颌线绷得死紧,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猛地伸手,滚烫而有力的手指像铁钳一样,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骨头都仿佛要被捏碎。
“许星苒!”他的声音压抑着狂怒,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嘶哑和失控,“你他妈在胡说什么?!”
手腕上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蹙眉,但我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毫不退缩地迎上他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那里面翻涌着愤怒、难以置信,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痛苦?不,一定是错觉。
“孟总,请自重。”我冷冷地开口,试图抽回手,他却攥得更紧。
“自重?”他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扯出一个极其扭曲的弧度,眼底一片骇人的赤红,“你跟我谈自重?许星苒,你告诉我,什么叫再婚?!”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引得周围几个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林晚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前去掰他的手:“孟宴辰你放手!你弄疼她了!发什么疯!”
孟宴辰却像没听见,他猛地将我往他身前拽了一步,另一只手竟然指向身后那家珠宝店璀璨的橱窗,指向那枚静静躺在丝绒盒里的钻戒,声音嘶哑得如同困兽濒死的咆哮:
“你看清楚!看清楚那是什么!”他眼底的血色更浓,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来的血,“那不是给别人的!那是给你的!许星苒!是给你的!”
他死死盯着我骤然失色的脸,一字一顿,如同惊雷炸响在我耳边:
“是复婚!”
10“复婚”两个字,像两颗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力的炮弹,毫无预兆地轰然炸开,震得我耳边嗡嗡作响,大脑一片空白。手腕上的剧痛仿佛消失了,整个世界都变成了无声的慢镜头。周围行人好奇的目光,林晚惊愕的抽气声,珠宝店璀璨迷离的灯光……一切都模糊褪色,只剩下孟宴辰那双赤红的、死死锁住我的眼睛,和他嘶哑决绝的宣告。
“你……”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荒谬、震惊、巨大的讽刺感如同冰冷的海浪,瞬间将我淹没。
给我?复婚?
这简直是我听过最荒诞不经的笑话!
一股无法抑制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瞬间烧毁了我所有的理智和伪装。我猛地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他的手,踉跄着后退一步,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荒谬感而尖锐得变了调:
“孟宴辰!你是不是有病?!”我指着他的鼻子,指尖都在颤抖,“你当我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吗?!”
过往三年积压的所有委屈、隐忍、不被看见的痛苦,在这一刻如同火山般彻底爆发。
“纪念册上那个被你珍藏在最高处、一尘不染的沈月晞算什么?!”我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哭腔,“你醉酒后搂着我,嘴里喊的却是她的名字,那又算什么?!你告诉我,我许星苒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东西?!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替代品?一个任你摆布的傻子?!”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我不再顾忌周围的目光,不再顾忌所谓的体面,只想把这三年的憋屈和心碎全部倾倒出来。
“现在你告诉我复婚?”我看着他震惊而苍白的脸,笑声凄厉又悲凉,“就因为你突然发现,那个被你弃如敝履的妻子,原来也还有点用处?还是因为你的白月光根本不屑于回头,所以你才想起我这个备胎?!”
“不是的!星苒!”孟宴辰急切地打断我,他试图再次抓住我的手臂,却被我狠狠甩开。他眼底的赤红被一种近乎恐慌的情绪取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不是你想的那样!沈月晞她……”
“够了!”我厉声喝止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出声,声音在空旷的商场走廊里回荡,“别跟我提她!也别跟我提什么复婚!孟宴辰,我告诉你,晚了!”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挺直脊背,用尽最后的力气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尊严,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砸向他:
“我许星苒,不是你想要就要,不想要就扔的垃圾!那份离婚协议,我签定了!我们之间,完了!”
说完,我不再看他一眼,拉起旁边同样气得发抖、眼眶通红的林晚,转身就走。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急促而决绝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心上,也像是彻底踩碎那场名为“婚姻”的幻梦。
身后,孟宴辰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脸色惨白如纸。商场璀璨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却只映照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孤寂和绝望。
11星光天地那场歇斯底里的爆发,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也像一把淬火的重锤,将我和孟宴辰之间最后一丝藕断丝连的幻象彻底砸碎。
回到自己小小的出租屋,关上门,世界瞬间安静下来。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我靠着门板滑坐到冰凉的地板上,无声地流泪。没有撕心裂肺的嚎啕,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尘埃落定后的虚脱。
林晚默默陪着我,煮了热牛奶,塞给我,什么也没问。只是在我哭累了昏睡过去时,替我盖好了被子。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轨道。上班,画图,加班,挤地铁,在菜市场为了几毛钱讨价还价。只是心底那片曾经被“孟宴辰”占据的荒原,开始长出了新的、坚韧的野草。我报名了周末的设计进修班,认识了新的朋友,甚至开始学着用林晚淘汰的旧相机记录生活里的小确幸——窗台上蓬勃的绿萝,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形状,街角热气腾腾的早餐摊。
孟宴辰没有再来找我。或许是我那天的决绝终于让他明白,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无法复原。又或许,他高傲的自尊不允许他再低头。这很好。
一个多月后的某个深夜,我加完班回家,刚走到楼下昏暗的单元门口,就看到一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倚在墙边。脚边散落着好几个烟头,在夜色里明明灭灭。
是孟宴辰。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臂弯,领口微敞,带着一身浓重的烟味和风尘仆仆的疲惫。
我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握紧了包带,停在原地,警惕地看着他:“你又想干什么?”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抬起头,目光沉沉地锁住我。那眼神复杂得让我心悸,有浓得化不开的疲惫,有深不见底的痛楚,还有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许久没说过话:
“星苒……”他艰难地吐出我的名字,“我们能……谈谈吗?就这一次。”
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从未有过的狼狈姿态,心底某个角落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警惕和自我保护筑起的堤坝拦住。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我冷硬地回答,绕过他就要去按单元门的密码锁。
“纪念册!”他突然提高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急切,“那本纪念册!你……你后来有没有再看过?”
我的手停在密码锁上方,动作顿住。纪念册?他还敢提那个?!
一股混杂着愤怒和难堪的情绪瞬间涌了上来。我猛地转过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看过?孟宴辰,你是嫌羞辱得我还不够彻底吗?需要我每天瞻仰你和你白月光的青春爱恋来提醒我自己有多可笑?!”
“不!不是!”孟宴辰急切地打断我,他上前一步,似乎想靠近,又硬生生止住,“那本册子……那天之后……被我烧了。”
我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烧了?”
“是。”他重重地点头,眼神里翻涌着浓烈的痛苦和自嘲,“在你提出离婚的那天晚上……我看着它,突然觉得……那像个巨大的讽刺。我像个守着废墟的傻子,却把真正的珍宝弄丢了……”
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沙哑:“我把它扔进了壁炉……看着它烧成灰烬……”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带着一种近乎毁灭后的坦诚:“星苒,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我知道我混蛋,我眼瞎,我该死地活在过去自己编织的幻影里,把你所有的付出和好都当成理所当然……”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积蓄最后的力量,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沈月晞说得对。她说我执着于一个幻象,却忽略了身边最真实的星光。她说得真他妈的对!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这三年……”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赤红的血丝,声音哽咽,“我习惯了每天回家有你亮着的那盏灯,习惯了你泡的解酒茶的温度,习惯了你把我随手乱扔的文件默默整理好,习惯了你记得我所有过敏的食物……我习惯了你的存在,习惯了你的好,习惯到……我以为那永远不会失去。”
“直到你真的走了。”他的声音低哑下去,带着深不见底的痛悔,“星苒,房子空了,灯再也不会为我亮了。我像个孤魂野鬼……我才知道,那不是习惯……那是爱。只是我蠢,我瞎,我分不清!我把过去虚幻的影子当成了月光,却把身边真实的星光当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板!”
他的话语,像沉重的鼓槌,一下下敲打在我本以为已经坚不可摧的心防上。那些被他轻描淡写忽略的日常细节,那些我以为永远得不到回应的付出,此刻被他用这样痛苦而悔恨的语气说出来,像滚烫的岩浆,灼烧着我冰封的壁垒。
我站在那里,夜风吹得我手脚冰凉,心却像被投入滚油里,剧烈地翻腾着。
12夜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单元门口老旧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孟宴辰脸上深刻的痛苦和疲惫映照得纤毫毕现。他眼底的血丝和那份近乎卑微的坦诚,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狠狠戳进了我紧锁的心门。
“爱?”我重复着这个字,声音飘忽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浓重的自嘲和冰封的痛楚,“孟宴辰,你的‘爱’,来得太迟,也太廉价了。在我心死如灰之后,你告诉我那是爱?在我像个傻子一样付出三年,最后只得到一句‘你什么都不是’之后?”
他像是被我的话狠狠刺中,高大的身躯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愈发惨白。
“我知道!”他急切地打断,声音嘶哑破碎,“我知道我混蛋!我知道我伤透了你!星苒,我不求你立刻原谅我,甚至不奢望你能再接受我……我只求你……给我一个机会……一个证明的机会!一个让我重新认识你,也让你重新认识我的机会!行不行?”
他上前一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孟宴辰,只是一个被悔恨和渴望压垮的男人。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却又在咫尺之遥停住,手指蜷缩着,微微颤抖。
“别说什么‘重新开始’的鬼话!”我猛地别开脸,避开他那双盛满痛苦和祈求的眼睛,生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心软,“过去就是过去!它像一道疤,永远都在!”
眼泪不争气地再次涌上眼眶,我用力眨回去,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哽咽:“我现在的生活……很好。很平静。我不想再被打扰了。孟宴辰,我们……放过彼此吧。”
说完最后一句,我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手指颤抖着快速按下了单元门的密码。“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我拉开门,闪身进去,没有回头。冰冷的铁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彻底隔绝了门外那个男人的身影,和他身上浓重的绝望与烟味。
我靠在冰凉的门后,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在寂静的楼道里咚咚作响,像一面失控的战鼓。门外,一片死寂。他没有敲门,没有再呼喊。只有深秋的风,穿过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13日子像一条表面平静的河流,继续向前流淌。孟宴辰没有再出现,仿佛那晚的相遇和剖白,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噩梦。
林晚小心翼翼地观察了我几天,见我情绪还算稳定,才松了口气,又开始咋咋呼呼地拉着我规划她的“美食帝国”,顺便给我物色新的“优质男青年”。我笑着应付,心思却总是不自觉地飘远。
直到那个周末的傍晚。
我刚结束设计进修班的课程,背着沉重的画筒,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培训中心的大楼。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裹紧了外套,低着头快步朝地铁站走。
“许星苒!”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爽朗。
我疑惑地回头,看到陆沉正从一辆线条硬朗的越野车上跳下来,大步流星地朝我走来。他穿着冲锋衣,风尘仆仆,笑容依旧阳光,只是眼神里多了点别的什么。
“陆沉?这么巧?”我有些意外。
“不巧,专门来堵你的。”他走到我面前站定,笑容坦荡,目光却带着一种洞悉和认真,“林晚那丫头嘴严,但我猜,孟宴辰那混蛋,最近找过你了吧?”
我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没有。”
“得了吧,”陆沉嗤笑一声,双手插进冲锋衣口袋,目光锐利地看着我,“看他那副丢了魂的鬼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来找过你,而且碰了一鼻子灰。”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复杂:“星苒,我说句公道话,虽然那家伙之前确实混蛋得该下油锅,但这次……我看他是真栽了。栽你手里了。”
我抿紧嘴唇,没有接话。
陆沉叹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有些事,他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打死也不会跟你说。但我看不过眼。”他目光扫过我身后培训中心的招牌,“你知道这家进修机构背后最大的赞助商是谁吗?”
我愣住了,一种荒谬的预感浮上心头。
陆沉没等我回答,直接给出了答案:“是孟氏旗下的一个教育基金会。他亲自批的,还特意要求基金会对你们这个设计师班加大扶持力度,尤其是……给成绩优异但经济有压力的学员,提供无息助学金。”
一股电流瞬间窜过我的脊椎。我想起前些天辅导员突然通知我,因为“综合评定优秀”,我获得了一笔数额不小的助学金,正好解了我交下一期学费的燃眉之急……原来是……
“还有,”陆沉继续道,语气带着点无奈,“上个月,你们公司是不是接了个大单子?跟‘云顶’度假村的设计项目?”
我的呼吸一窒。“云顶”项目……那是我们公司今年最大的突破!主管在会上还特意表扬了我之前的某个小项目打动了对方……难道……
“那是他兄弟家的产业。”陆沉耸耸肩,证实了我的猜测,“他特意打了招呼,说你们公司有个设计师很有潜力,让‘给年轻人多点机会’。当然,”他补充道,“你的实力是有的,这点他倒没瞎说。”
深秋的寒风刮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冷,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到底想干什么?用这种暗中铺路的方式,来弥补他的亏欠?还是想证明他的“爱”?
“他以为他是谁?救世主吗?”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和难堪,“我不需要他的施舍!”
“施舍?”陆沉挑了挑眉,语气认真起来,“星苒,我认识孟宴辰快二十年了。他这个人,骄傲,自负,有时候混蛋得让人想揍他。但他要是真想‘施舍’谁,方法多的是,绝不会用这种拐弯抹角、生怕你知道的方式。”
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他只是在用他仅能想到的、笨拙的、不打扰你的方式……想让你过得好一点。哪怕你永远不知道是他做的,哪怕你永远不原谅他。”
陆沉的话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不散。孟宴辰那些“笨拙的不打扰”,像无声的潮汐,一遍遍冲刷着我自以为坚固的心防。
就在我以为生活将永远维持这种微妙的平静时,一通来自老家的电话,像一道猝不及防的闪电,劈开了我所有的伪装。
“苒苒!你快回来!你妈…你妈她晕倒了!医生说是脑梗,在县医院抢救!”舅舅的声音带着哭腔和巨大的恐慌,穿透电波,狠狠砸在我耳边。
世界瞬间天旋地转。母亲!那个在老家县城操劳了一辈子、身体一直还算硬朗的母亲!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冰冷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全身。我握着手机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回去!立刻回去!
我手忙脚乱地请了假,用最快的速度在网上抢购最早一班回老家的高铁票。临近年底,车票异常紧张,直达的早已售罄,连需要多次中转的票都所剩无几。看着屏幕上刺眼的“无票”提示,巨大的无助感和恐慌几乎将我吞噬,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跳了出来。我胡乱抹了把眼泪,颤抖着接起:“喂?”
“星苒,”电话那头传来的,竟然是孟宴辰低沉而急促的声音,背景音里还有呼啸的风声和引擎的轰鸣,“你在哪?具体位置!陆沉刚给我电话,说阿姨出事了?”
他怎么知道?陆沉?我来不及细想,巨大的慌乱压倒了一切,几乎是哭喊出声:“我在培训中心门口!我要回林水!我妈…我妈她…”
“待在原地别动!等我!”孟宴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马上到!”
电话被挂断了。我茫然地握着手机,站在深秋傍晚凛冽的寒风中,像个迷路的孩子。不到十分钟,刺眼的车灯撕破暮色,一辆黑色的库里南带着刺耳的刹车声,猛地停在我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迅速降下,露出孟宴辰紧绷的侧脸。他看也没看我,直接吼道:“上车!”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拉开车门,几乎是扑了进去。车子立刻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强大的推背感将我狠狠按在座椅上。
“系好安全带!”孟宴辰的声音紧绷,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骨节泛白。他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看到我满脸泪痕的狼狈样子,眼神暗了暗,声音却奇异地放低了一些,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安抚意味,“别怕,我联系了林水县医院院长,最好的神经内科医生已经在待命。我们直接去机场,我的飞机准备好了。”
私人飞机?我震惊地看着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边操控着车子在车流中惊险地穿梭,一边语速极快地说:“高铁太慢,而且不一定能立刻走。这是最快的办法。”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炫耀,只有纯粹的急切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车子一路风驰电掣,闯过几个红灯,以惊人的速度抵达了郊区的私人机场。一架小型湾流公务机已经停在跑道上,引擎轰鸣。
孟宴辰拉开车门,绕过来,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将浑身发软的我带下汽车。他的手心滚烫,带着一种稳定的力量。
“孟总!一切准备就绪!”一个穿着制服的机组人员小跑过来。
“立刻起飞!目的地林水机场!联系那边,救护车机场待命!”孟宴辰简洁地下令,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护着我快速登上舷梯。机舱内温暖而奢华,但我无心感受。巨大的恐惧依旧笼罩着我。刚在宽大的座椅上坐下,安全带都还没完全扣好,飞机就开始在跑道上加速滑行,然后猛地抬头,冲入云霄。
剧烈的推背感和失重感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煞白。
一只温热的大手突然覆盖在我冰凉紧握成拳的手背上。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要抽回手。
那只手却微微用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将我的手完全包裹住。掌心滚烫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的力量。
“别怕。”孟宴辰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在他身上感受过的温柔和疲惫,“有我在。”
他另一只手拿起一瓶水,拧开盖子,小心翼翼地递到我唇边:“喝点水,缓一下。”
我没有力气抗拒,或者说,此刻那掌心传递过来的、如同溺水时唯一的浮木般的支撑感,让我无法抗拒。我就着他的手,小口地喝了几口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稍稍缓解了那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机舱内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轰鸣。
我闭上眼,眼泪无声地滑落。那只紧紧包裹着我的手,始终没有松开,像一个沉默的誓言,传递着无声的支撑和力量。心底那层厚厚的坚冰,在这猝不及防的巨大变故和这无声的守护面前,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14飞机平稳降落在林水市小小的支线机场时,夜色已深。舱门一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冰冷的雨丝扑面而来。一辆闪烁着蓝灯的救护车早已停在舷梯下,严阵以待。
孟宴辰动作迅速,几乎是半抱着将我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我挡开风雨,快步走下舷梯,把我直接送进了救护车。他简短而清晰地跟医生交代了几句,然后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眼神沉静而有力:“你先跟车去医院,我随后就到!”
救护车门关上,刺耳的鸣笛声划破雨夜,朝着市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我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手背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灼热的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力量感。
赶到医院急救中心,舅舅满脸焦急地迎上来。母亲已经脱离了最危险的抢救期,被送进了神经内科的重症监护室(ICU)观察。隔着厚厚的玻璃,我看到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各种监护仪器,脸色苍白,显得那么脆弱。巨大的酸楚和后怕瞬间攫住了我。
“苒苒……”舅舅红着眼睛,“幸亏送来得及时!医生说再晚一点,后果不堪设想……那个……送你来的……”
“是孟宴辰。”我轻声说,目光没有离开玻璃窗内的母亲。
舅舅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
走廊里传来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孟宴辰赶到了。他脱掉了被雨水打湿的昂贵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的羊绒衫,头发也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他先是快步走到玻璃窗前,仔细看了看里面的情况,然后才转向我和舅舅,语气沉稳:“情况怎么样?”
“暂时稳定了,医生说还要在ICU观察24到48小时。”我低声回答,声音有些沙哑。
他点点头,目光落在我苍白的脸上和单薄的衣服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这里冷。你跟我来。”他不由分说地拉住我的手腕,力道适中却不容拒绝,带着我走向不远处的医生值班室旁边一个相对安静的小休息区。
“坐。”他把我按在一张椅子上,随即脱下自己身上那件看起来就很暖和的羊绒衫,不容分说地披在了我肩上。带着他体温和淡淡雪松气息的暖意瞬间包裹住我冰冷的身体。
“我不冷……”我下意识地想推拒。
“穿着!”他打断我,语气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命令感,随即又放缓了声音,“阿姨这边需要人,你不能先倒下。我去处理一下住院手续和后续安排,你就在这里待着,哪里也别去。”他顿了顿,补充道,“我让助理去买些必需品和热食过来。”
他说完,转身就去找医生和护士长。我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在走廊里穿梭,用冷静而高效的姿态与医护人员沟通,条理清晰地安排着一切,甚至拿出手机联系着什么人来对接后续的陪护和转院可能性……那些曾经让我觉得冰冷疏离的掌控力,在此刻混乱无助的深夜里,却成了唯一可以依靠的磐石。
舅舅站在一旁,看着孟宴辰忙前忙后,再看看裹着他衣服、神色怔忡的我,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走到我身边坐下,声音压得很低:
“苒苒啊……舅舅是过来人。以前,是觉得他待你不好,让你受委屈。可今天……舅舅看在眼里。”他指了指玻璃窗内,“没有他,你妈这条命……悬啊。”
他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手背,语重心长:“人这一辈子,谁能不犯错?关键是知错,能改。他今天做的这些……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到的。那份心……你得看看清楚。”
舅舅的话,像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我心底那道裂开的冰缝上。我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肩上那件带着他体温的羊绒衫,柔软的触感和暖意,无声地熨帖着我冰冷而混乱的心。
15母亲在ICU观察了两天后,病情终于稳定下来,转入了普通病房。虽然还需要漫长的康复治疗,半边身体行动不便,口齿也有些不清,但意识是清醒的。看到我,她浑浊的眼睛里立刻蓄满了泪水,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妈,没事了,没事了……”我紧紧握住她没打点滴的那只手,声音哽咽,“您好好养着,别担心。”
孟宴辰并没有立刻离开。他似乎在林水市这边也有业务要处理,或者……他只是没走。他在医院附近最好的酒店开了长包房,每天都会过来。
他来的时候,并不刻意跟我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坐在病房角落的沙发上,处理他的工作邮件,或者低声打电话安排事务。但每次医生来查房,他都会立刻起身,认真仔细地询问母亲的病情和治疗方案,专业术语比我懂得还多。
他会记得母亲每天下午想吃的那家老字号的清淡米粥,让助理准时买来;他会注意到病房里空调太干燥,第二天就搬来一台高档的加湿器;他甚至不知道从哪里联系到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康复理疗师,提前预约好了母亲出院后的上门服务。
他做的这一切,都像他这个人一样,沉默、高效、不容拒绝,却又周到得让人无法忽视。母亲虽然说话还不利索,但看孟宴辰的眼神,一天天柔和下来,甚至偶尔会对他费力地扯出一个感激的微笑。
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洒进来。我正小心翼翼地给母亲按摩着没有知觉的手臂。孟宴辰处理完工作,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走到病床边。
他看了看母亲,然后目光转向我,声音低沉平稳:“我下午回南城一趟,有个重要的会。明天一早再过来。”
我点点头:“嗯,路上小心。”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几秒,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嗯”了一声,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病床上一直安静看着的母亲,突然有些激动地“啊…啊…”了两声,那只还能活动的手,费力地抬起来,指向孟宴辰的方向,又急切地看向我,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某种强烈的期盼。
我和孟宴辰都愣住了。
“妈?您想说什么?”我俯下身,靠近母亲。
母亲的手指颤抖着,在空中虚虚地划拉着,嘴唇艰难地翕动,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辰…好…苒…好…”
她看看孟宴辰,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最朴素也最直白的渴望和撮合。
我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尴尬得手足无措:“妈!您别乱说……”
孟宴辰站在原地,背对着我们,拿着外套的手似乎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大步走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病房里恢复了安静。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母亲看着我,眼神依旧固执,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期盼。
我看着那扇关上的门,又低头看看母亲紧握着我的手,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复杂难辨。那道裂开的冰缝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萌发。
16时间在消毒水的气味和母亲缓慢的康复中悄然流逝。母亲出院回了老家休养,有舅舅一家和孟宴辰请的专业护工轮流照料,恢复得比预期好很多。我也回到了南城,生活似乎重新步入了正轨,但某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孟宴辰没有再提“复婚”或“机会”之类的话。但他以一种全新的、让人无法忽视的方式,重新介入了我的生活。
他会在我加班到深夜时,“顺路”出现在公司楼下,不由分说地把我塞进车里送回家,美其名曰“保障城市交通安全”。他记住了我随口提过喜欢城西一家老字口的蟹黄汤包,某个周末的清晨,那份热气腾腾的汤包就出现在了我公寓的门口。他甚至还托人给我弄来了我一直想买却舍不得下手的那套绝版设计年鉴。
他的关心,不再像过去那样带着施舍和理所当然,而是笨拙的、小心翼翼的,带着点观察我反应的忐忑,像只做错了事、努力想讨好主人的大型犬。
林晚对此嗤之以鼻:“哼,迟来的深情比草贱!星苒你可别心软!”
心软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看着他放下身段,用这种笨拙的方式靠近时,心底那块冰,融化得越来越快。
真正让我内心防线下定决心动摇的,是那个周末。我回老家看望母亲。傍晚,陪着母亲在院子里慢慢散步活动手脚时,母亲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屋檐下角落里一个积满灰尘的旧纸箱,含糊地说:“…辰…拿来的…重…收好…”
我疑惑地走过去,拂开厚厚的灰尘,打开那个不起眼的纸箱。里面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只是一些普通的、甚至有些破旧的瓶瓶罐罐——一个印着褪色卡通图案的旧保温杯(那是我大学时用了四年,后来磕瘪了扔掉的),一个边缘有点掉漆的马克杯(那是我刚工作时买的第一只杯子,后来被他嫌弃幼稚),还有几盒包装陈旧、一看就过期很久的胃药(是我以前总担心他应酬伤胃,偷偷塞进他公文包的)……
箱底,安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边角有些烧焦痕迹的硬壳笔记本。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本笔记本。封面是焦黑的,边缘卷曲,正是那本我以为被他烧成了灰烬的高中纪念册!它竟然还在!只是被烈焰灼伤了外表。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烧得最严重的那几页。属于沈月晞的照片和那刺眼的“致我的星辰”留言,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只剩下焦黑的纸片边缘。而在后面那些原本空白的、或者只贴着普通集体照的页面上,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力透纸背的字迹!
那字迹,我认得。是孟宴辰的。
【12.25 圣诞节。她煮了姜茶,说驱寒。其实我不爱喝,太甜。但看她期待的眼神,喝光了。胃里暖暖的。】
【3.8 妇女节。公司女员工都放假了。她还在加班赶图。给她定了花,送到公司。陆沉那小子说俗。但她晚上回来,眼睛是亮的。值了。】
【7.21 暴雨。她忘了带伞。打电话时声音有点慌。开车去接她,看她从写字楼跑出来,浑身湿透,像只受惊的兔子。心里……有点疼。】
【9.15 应酬喝多了。回来抱着她喊了…(字迹被狠狠划掉,涂成一团墨迹)我真该死!她没哭没闹,只是背对着我睡了一夜。】
【10.3 她说想吃大学后门的烤红薯。开车绕了大半个城去买。回来时凉了。她笑着说还是热的。骗子。】
【11.8 她说,孟宴辰,我们离婚吧。天塌了。】
【11.9 烧了那本破册子。看着火苗,想起的全是她的脸。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蠢货!】
【11.10 她搬走了。房子空了。心也空了。】
……
【1.17 她妈妈病了。必须帮她!她不能没有妈妈!】
【1.19 在机场,她哭得发抖。握住她手的时候,感觉握住了全世界。别怕,有我在。这次,是真的在。】
【2.14 情人节。订了花,不敢送。怕她扔了。】
……
字迹从最初的冷硬记录,到后来的暴躁自省,再到痛苦悔恨,最后变成了小心翼翼的思念和笨拙的关切。一页一页,一笔一划,像无声的惊涛骇浪,猛烈地冲击着我最后的防线。原来,那些被我视为“习惯”的日常,那些被我忽略的细节,都被他这样珍而重之地记录了下来。原来,在我心死离开之后,他守着的不再是废墟,而是痛彻心扉的觉醒。
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我抱着那本焦黑又沉重的纪念册,蹲在落满灰尘的屋檐下,泣不成声。母亲粗糙温暖的手掌轻轻落在我的头顶,无声地抚摸着。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怨恨、不甘,似乎都随着泪水倾泻而出。心底那块巨大的、名为“孟宴辰”的坚冰,在迟来的、笨拙却无比真实的爱的暖流下,终于轰然崩塌,化为一片温润的春水。
17回到南城的那天,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我没有回自己的小公寓,而是让出租车停在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那个曾经承载了我三年婚姻,也承载了无数心碎和冰冷记忆的家。
密码锁的按键发出熟悉的“嘀嘀”声。门开了。玄关处感应灯应声而亮,暖黄的光线倾泻下来,照亮了纤尘不染的地板。空气里有淡淡的柠檬清香,不再是冰冷空旷的味道。
客厅里,孟宴辰正背对着门,微微弯着腰,专注地给窗台上一排新添的绿萝浇水。夕阳的金辉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勾勒出温暖的轮廓。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过身,手里还拿着那个小小的喷水壶。
看到站在门口的我,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愕,迅速转变为难以置信的狂喜,随即又染上了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卑微的紧张。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哽住了,最终只发出一个干涩的音节:“……星苒?”
我站在门口,逆着光,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瞬间燃起的光亮,看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看着这个曾经骄傲冷漠、如今却为我学会了笨拙地照顾绿萝的男人。
那些过往的伤害,并未消失,它们化作了心底深刻的纹路。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真实、笨拙、愿意为我俯下身段、愿意用余生去弥补的男人,那些伤痕似乎不再狰狞,反而成了通往理解与宽恕的桥梁。
“孟宴辰,”我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客厅里,“那本纪念册,我看到了。”
他身体猛地一颤,眼神瞬间变得慌乱而痛苦,握着喷壶的手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星苒,我……”
“那些字,”我打断他,一步步朝他走过去,目光坦然地迎视着他,“是你写的?”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点点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是。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我走到他面前,停下。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紧绷的呼吸和身上淡淡的雪松气息。
我伸出手,没有去碰他,而是轻轻地拿过了他手里那个小小的、还在滴水的喷水壶,放在旁边的窗台上。然后,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心,拂过那道刻着疲惫和深情的纹路。
“很丑。”我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又有着前所未有的柔软,“烧得那么丑,还留着做什么?”
孟宴辰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我,眼底翻涌着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情绪,狂喜、痛悔、难以置信……他猛地伸出手,滚烫的手掌带着轻微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像捧着稀世珍宝般,覆上了我停留在他眉心的手。
“因为……”他的声音哽咽了,赤红的眼底清晰地映出我的倒影,带着失而复得的巨大珍视和无尽的虔诚,“因为那是我的新生。星苒,是你……给了我重写过去的机会。”
他的手掌滚烫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将我的手紧紧包裹住,然后缓缓地、珍重地贴在了他剧烈跳动的心口。
掌心下,是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一下,又一下,如同最古老而坚定的誓言,敲打在我的灵魂深处。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我们交叠的手上,将这一刻镀上了一层永不褪色的金边。
我知道,属于许星苒和孟宴辰的故事,终于翻开了崭新的一页。不再是“合适”与“将就”,而是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废墟之上,共同重建的、名为“爱”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