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领证后婆婆立马变脸我没折腾,因为领证那天我的身份证找不到了
发布时间:2025-08-10 01:29 浏览量:1
1
去民政局的那个早上,天是那种清透的、泛着一层浅金色釉彩的蓝。
沈驰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干燥,像一块被太阳晒过的鹅卵石。
他说:“紧张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自己都笑了。
紧张,又好像不紧张。像是一场准备了很久的考试,终于要走进考场,心情是落定的,但笔尖依旧会微微发颤。
出发前,未来的婆婆,刘阿姨,给我端来一碗手搓的冰粉。
透明的冰粉在青瓷碗里微微晃动,像一块即将融化的水晶。上面撒着红糖汁、山楂碎和几粒金黄色的桂花。
“吃了这个,以后日子甜甜蜜蜜,顺顺利利。”刘阿姨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眼角的皱纹里都盛满了蜜。
我认识沈驰这两年,刘阿姨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她会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讲沈驰小时候的糗事,会记得我不吃香菜,会在我来之前炖上几个小时的汤,汤的香气能从楼道口一直飘进我心里。
她看我的眼神,是那种不掺杂任何审视的、纯粹的喜欢。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积了什么德,才能遇到这样好的一个家庭。
我小口小口地喝着冰粉,凉意和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着那一点点若有似无的焦躁。
“阿姨,真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她说着,又去厨房拿出一个红丝绒的盒子,“来,这是阿姨给你的。”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通体翠绿的玉镯。水头极好,在晨光下,像一汪凝固的湖水。
“阿姨,这太贵重了。”我连忙推辞。
“不贵重,不贵重。”她不由分说地拉过我的手,将那只微凉的玉镯套上我的手腕,“这是我们家传下来的,一代代传给儿媳妇的。你戴着,正合适。”
玉镯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有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它沉甸甸的,像一个郑重的承诺。
沈驰在一旁笑着说:“妈,你就知道偏心她。”
刘阿姨瞪他一眼:“我偏心她怎么了?以后她就是我们家的人了,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阳光透过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桂花的甜香和淡淡的饭菜香。
一切都那么完美,完美得像一部精心编排的话剧。
而我,是那个幸运的女主角。
直到我准备拿身份证的时候。
我的包不大,东西也不多。钱包,钥匙,纸巾,口红。
我翻了第一遍,没有。
心跳漏了一拍。
我又把所有东西都倒在沙发上,一件一件地检查。
还是没有。
那张薄薄的、记录着我身份信息的卡片,凭空消失了。
“怎么了?”沈驰看我脸色不对,走了过来。
“我的身份证……找不到了。”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别急,再好好找找。”他安慰我,声音沉稳,却也掩不住一丝慌乱,“昨天穿的衣服口袋呢?常放东西的抽屉呢?”
我们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昨天穿的外套,没有。
书桌的抽屉,没有。
床头柜,玄关的储物盒,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有。
汗水从我的额角渗出来,黏住了我的头发。那碗冰粉带来的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指针的每一次跳动都像在敲打我的神经。
刘阿姨也跟着我们一起找,她嘴里念叨着:“怎么会呢?出门前还好好的呀。别急别急,肯定就在哪个角落里。”
可那张身份证,就像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也寻不到踪迹。
预约的时间快到了。
我颓然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一地的狼藉,心里空落落的。
难道,我们今天领不成证了?
这个念头让我觉得荒谬又难过。
“有了!”沈驰突然一拍大腿,“用户口本!用户口本也能办!”
我愣了一下,对啊,户口本。
“可是……没有身份证,以后办别的事也不方便啊。”我还是有些犹豫。
“先去办个临时的,回头再去补办正式的。领证的日子是我们特意找人算过的,今天最好。别耽误了吉时。”刘阿姨在一旁催促道。
她的话像一颗定心丸。
我从抽屉最深处,翻出了那个暗红色的户口本。
因为常年不用,它带着一股樟木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
我打开,翻到我的那一页。照片上的我,还是刚上大学时的模样,青涩,拘谨。
地址那一栏,是我家的老地址。后来我们搬了新家,户口本上的信息一直没有去更新。
我当时并未在意。
这个小小的疏忽,像一颗被随意丢弃的石子,却在未来的某个时刻,激起了滔天巨浪。
2
民政局里人不多。
我们取了号,坐在等候区。
红色的背景墙,红色的椅子,连空气里都仿佛飘着喜庆的红色分子。
刘阿姨坐在我身边,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她时不时帮我理一下头发,又或者拍拍我的手,低声说:“今天真好看。”
我手腕上的玉镯,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丢失身份证的小插曲,像一块投进湖面的石子,涟漪散去,湖面重归平静。
轮到我们了。
工作人员是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人,她熟练地接过我们的户口本,开始核对信息。
“姓名,夏安然。”
“嗯。”
“姓名,沈驰。”
“嗯。”
她的声音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没有起伏。
我攥着沈驰的手,能感觉到他手心也出了汗。我们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紧张和期待。
“户籍地址,南风巷13号……”
工作人员念出那个地址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那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一个充满了梧桐树和蝉鸣的夏天的地方。
然而,就是这一句,我身边原本温和慈祥的刘阿姨,身体瞬间僵硬了。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如果不是她就坐在我旁边,我甚至无法察觉。
她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画面。眼神里那片温暖的蜜海,瞬间退潮,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礁石。
我心中一动,下意识地转头看她。
“阿姨?”
她没有回应我,只是死死地盯着我,不,是盯着我面前的户口本。那眼神,像是淬了冰,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尖锐的审视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恨意。
这怎么可能?
我一定是看错了。
我试图从她的表情里找出一丝熟悉的温和,但什么都没有。那张我看了两年的、亲切的脸,此刻变得无比陌生。
“好了,信息核对无误,去那边拍照吧。”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
沈驰拉着我站起来。
我回头,看到刘阿姨还坐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妈,走啊,去拍照了。”沈驰催促道。
刘阿姨这才如梦初醒般,缓缓站起来。她跟在我们身后,脚步很沉,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冰面上,小心翼翼,又带着决绝。
拍照的时候,摄影师让我们笑得开心一点。
沈驰努力地咧开嘴,但笑容有些僵硬。
我更是笑不出来。刘阿姨那冰冷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
最后,我们拿到那两个红本本的时候,我的手是凉的。
沈驰很高兴,他举着结婚证,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老婆,我们合法了。”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我看向刘阿姨,她站在不远处,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我们,眼神像在看两个与她无关的陌生人。
之前说好要去全家最好的餐厅庆祝的。
车里,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驰试图活跃气氛,讲了几个笑话,但我和刘阿姨都没有笑。
后视镜里,我能看到刘阿姨的脸,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那只戴在我手腕上的玉镯,忽然变得无比沉重,甚至有些冰冷,像一个精美的手铐。
到了餐厅,订好的包间雅致又安静。
菜一道道地上来,都是我平时爱吃的。
水晶虾饺,松鼠鳜鱼,蟹粉小笼包。
这些曾经让我食指大动的美味,此刻却如同嚼蜡。
刘阿姨几乎没动筷子。
她只是端着一杯茶,慢慢地喝着。茶水的热气氤氲了她的脸,让她看起来更加模糊和遥远。
“妈,你怎么不吃?”沈驰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她的碗里。
刘阿姨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胃口。”
她的声音,也变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带着笑意的、温和的语调,而是变得平板,冷漠,像一块被磨平的石头。
我终于忍不住了。
“阿姨,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就那一眼,让我如坠冰窟。
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情,只有疏离和戒备。
“没有。”她吐出两个字,然后就垂下眼帘,继续喝茶。
一顿饭,在死一样的沉默中结束了。
回到家,刘阿姨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那一声“砰”的关门声,不大,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沈驰。
刚才还洋溢着喜悦和甜蜜的家,此刻冷得像一个冰窖。
“沈驰,阿姨她……到底怎么了?”我带着一丝哭腔问他,“从民政局出来,她就变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沈驰的脸色也很难看。
他走过来,抱住我,叹了口气。
“别多想,可能就是累了。我妈她……年纪大了,情绪有时候不稳定。”他笨拙地安慰我,“等她休息好了,就没事了。”
是这样吗?
真的是这样吗?
我不相信。
一个人的变化,不可能在短短几分钟内如此剧烈,除非……除非发生了什么足以颠覆她认知的事情。
而那个转折点,就是工作人员念出我户口本上地址的那一刻。
南风巷13号。
这个地址,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手腕上的玉镯硌得我生疼。
我把它摘下来,放在床头柜上。
那抹翠绿,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我妈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然然,这么晚了什么事啊?”我妈的声音带着睡意。
“妈,我跟沈驰,今天领证了。”
“哎呀,真的啊!那太好了!恭喜恭喜啊!”我妈一下子清醒了,声音里满是喜悦。
我却高兴不起来。
“妈,我问你个事。我们家以前住的那个南风巷13号……你还记得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
“记得啊,怎么不记得。你在那儿长到上小学呢。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今天登记的时候,用的是老户口本,看到了那个地址。”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妈,我们家在南风巷住的时候,周围的邻居,你都还记得吗?”
“邻居?那可多了去了。怎么了?”我妈有些奇怪。
“我们隔壁,或者对门,有没有一家姓沈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插进了那扇紧锁的记忆之门。
电话那头,我妈的呼吸,猛地一滞。
3
“姓沈的?”
我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
“对,姓沈的。”我追问道,“妈,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只能听到电流的“滋滋”声,和她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声。
这反常的沉默,让我心里的那块石头,越坠越深。
“然然……”过了许久,我妈才重新开口,声音干涩而犹豫,“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是不是……沈驰他家,跟你说了什么?”
“没有。”我立刻否认,“是我自己好奇。妈,你快告诉我,我们家以前,是不是和姓沈的邻居,发生过什么事?”
我妈又沉默了。
这一次,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挣扎。
“妈!”我加重了语气。
“唉……”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里,仿佛包含了十几年的尘埃和无奈,“都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提它干什么呢?”
“到底是什么事?”我几乎是在恳求了。
“那家人……早就搬走了。”我妈的声音很低,“就在我们搬走的前一年。他们家……出过事。”
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出过什么事?”
“他们家……没了一个孩子。”
我妈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我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没了一个孩子?”
“嗯。一个男孩,比你大几岁,叫……叫沈浪。”
沈浪。
这个名字,像一颗生锈的钉子,扎进了我的记忆深处。
一些模糊的、碎片化的画面,开始在我脑海里闪现。
一个夏天的午后,知了在梧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
一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小男孩,递给我一块麦芽糖。
池塘边,绿色的浮萍。
还有……刺耳的尖叫声,和一片混乱的红色。
“妈,那个男孩,他……是怎么没的?”我的声音在发抖。
“淹死的。”我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忍,“就在巷子口那个废弃的池塘里。”
轰的一声。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个池塘。
我记得。
我小时候最喜欢去那里捞小鱼,尽管大人们一再告诫我们那里危险。
“那件事……跟我们家有关系吗?”我用尽全身力气,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我妈的回答,快得近乎于一种辩解,“当然没有关系!当时……当时你也在池塘边玩,是你爸,第一个发现那孩子掉下去了,赶紧叫人来救。可是……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后来呢?”
“后来……那家人就疯了。尤其是他妈妈,整天坐在池塘边哭,说是我们没看好孩子,说……是你爸害死了她儿子。”我妈的声音里,充满了委屈和后怕,“我们跟她解释,可她根本不听。周围的邻居也都知道我们家是冤枉的,可她就认定了我们。那段时间,我们家门口天天被人泼脏水,你爸出门都得绕着走。”
“所以,我们才搬家的?”
“是啊。实在是待不下去了。你还小,我们怕对你心理有影响,所以从来没跟你提过这些事。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
我妈后面的话,我没有再听进去。
我只觉得浑身发冷,从头到脚,像是被浸在冰水里。
南风巷13号。
沈浪。
池塘。
一个失去儿子的、悲痛欲绝的母亲。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沈驰的妈妈,刘阿姨。
沈浪的妈妈。
她们,是同一个人。
怪不得。
怪不得她在听到“南风巷13号”时,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在她的记忆里,那个地址,代表着她一生的伤痛。而我们家,就是造成这伤痛的“罪魁祸首”。
她之前对我所有的好,所有的温情,所有的喜爱,都是建立在“我只是沈驰的女朋友”这个身份上。
她不知道我的出身,不知道我来自那个让她痛苦的过去。
而今天,在民政局,那本薄薄的户口本,像一个残酷的信使,将这个被尘封了十几年的秘密,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她面前。
她以为,她终于摆脱了那段噩梦。
可没想到,那个“仇人”的女儿,竟然要成为她的儿媳妇,要再次踏入她的家门。
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和打击。
我终于明白了她眼神里那冰冷的恨意。
那不是针对我,夏安然。
那是针对“南风巷12号(假设我们住隔壁)老夏家的女儿”。
我手腕上那只曾经让我感到温暖和幸福的玉镯,此刻仿佛变成了一条毒蛇,冰冷地缠绕着我,要将我拖入无尽的深渊。
我挂了电话,呆呆地坐在黑暗里。
沈驰推门进来,打开了灯。
“怎么还不睡?跟谁打电话呢?”
我看着他,他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那么清晰,又那么陌生。
他的眉眼,和我想象中那个叫“沈浪”的男孩,有几分相似。
是啊,他们是兄弟。
“沈驰,”我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
沈驰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4
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你……你怎么知道的?”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惊和一丝不易察白的慌乱。
“你妈妈,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变成那样?”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是因为我的户口本,对不对?因为上面写着‘南风巷13号’。”
沈驰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避开了我的目光,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月光像水一样,倾泻进来,在他脚下铺了一层银霜。
“是。”
他终于承认了。
“我哥,叫沈浪。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出事了。”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叙述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就在南风巷的那个池塘里。”
“我妈……一直没有走出来。那件事,是她心里的一根刺。任何跟南风巷有关的人和事,都能轻易地刺痛她。”
“所以,当她知道我来自那里,她就觉得,我是仇人的女儿?”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沈驰猛地转过身来。
“不!不是的!”他急切地否认,“安然,你听我说,那件事,跟你家没有关系!我爸后来也跟我说过,那只是一个意外。我妈她……她只是太伤心了,她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所以才会……才会迁怒于你们家。”
“可她今天看我的眼神,不是迁怒。”我苦笑了一下,“那是恨。”
纯粹的,冰冷的,不加掩饰的恨。
沈驰走过来,想要抱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安然,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他恳求道,“我会跟我妈好好谈谈。她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等她冷静下来,会明白的。她以前那么喜欢你,不是假的。”
是吗?
她喜欢的是那个对过去一无所知的、干净的、无害的夏安然。
而不是这个背负着她儿子死亡阴影的、来自南风巷的夏安然。
“那你呢?”我看着他,“沈驰,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邻居家的女孩的?”
他沉默了。
这个问题,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一直试图掩盖的真相。
“我……我也是前段时间才知道的。”他的声音很轻,“有一次,我去你家楼下等你,碰到你爸。我们聊了几句,他问起我家是不是以前也住在南风巷……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心,一点点地冷下去,“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天大的矛盾横在我们中间,但是你选择了隐瞒。”
“我不是想隐瞒!”他激动地走上前来,抓住我的肩膀,“我只是……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怕,我怕我一说出来,我们之间就完了!安然,我太害怕失去你了!”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肩膀生疼。
可这点疼痛,远不及我心里的万分之一。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不可能永远瞒下去?今天,就算我的身份证没有丢,我们顺利地领了证,可这个秘密,迟早有一天会暴露。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我以为……我以为我妈已经放下了。”他颓然地松开手,“她这几年,状态好了很多,也很少再提起我哥。我以为,时间已经抚平了一切。我以为,只要她足够喜欢你,就算以后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
“你太天真了,沈驰。”我摇了摇头,“那是一个母亲失去孩子的痛,怎么可能轻易抚平?”
我们都沉默了。
房间里,只剩下彼此沉重的呼吸声。
那本红色的结婚证,就放在床头柜上,挨着那只翠绿的玉镯。
红色和绿色,交织在一起,显得那么刺眼。
多么讽刺。
我们刚刚才用法律的形式,将彼此的生命捆绑在一起。
可现实,却用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告诉我们,我们之间,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条鸿沟,是用一个孩子的生命,和一个母亲十几年的眼泪砌成的。
“安然,”沈驰的声音带着一丝破碎的祈求,“我们……我们已经是夫妻了。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不要……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放弃我们。”
我看着他,看着他英俊的脸上满是痛苦和无助。
我爱他。
这一点,我从未怀疑过。
可是,爱,真的能战胜一切吗?
我能若无其事地,每天面对一个用恨意看着我的婆婆吗?
我能心安理得地,住在这个曾经属于沈浪的家里吗?
我做不到。
“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我疲惫地说。
沈驰看了我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默默地退出了房间。
门被轻轻地带上。
我走到床边,拿起那本结婚证。
照片上,我们笑得那么勉强。
原来,所有的命运馈赠,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我以为我捡到了一块温润的美玉,却没想到,那玉的背后,是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5
第二天早上,我起得很早。
客厅里空无一人。
刘阿姨的房门紧闭着。
餐桌上,没有了往日热气腾腾的早餐,只有一片冰冷的空寂。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水是凉的,喝下去,胃里一阵抽搐。
沈驰从房间里出来,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显然一夜没睡好。
“我去做早饭。”他说着,就要往厨房走。
“不用了。”我叫住他,“我今天……想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他的脚步顿住了。
“安然……”
“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我打断他,“你,我,还有阿姨。现在这样僵持着,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搬出去?你要搬到哪里去?”他转过身,眉头紧锁。
“我先去我朋友家住几天。然后……再做打算。”
“什么叫再做打算?”他提高了音量,“我们刚结婚!你就要跟我分居吗?”
“沈驰,你冷静一点!”我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你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像以前一样生活吗?你妈妈她……她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我留在这里,只会让她更难受,我们之间的矛盾也会越来越深。”
“那是我妈的问题,我会去解决!你为什么要走?”
“因为我也需要时间!”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一切。我需要想清楚,这段婚姻,我们到底还能不能走下去。”
“不能走下去”这几个字,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了沈驰的心里。
他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刘阿姨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她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脸色憔悴,眼袋浮肿。
她没有看我们,径直走到餐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整个过程,她都当我和沈驰是空气。
那种极致的漠视,比任何恶毒的语言都更伤人。
“阿姨。”我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
她喝水的动作顿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看我。
“我知道,您心里很难受。”我的声音有些发涩,“当年的事,我很抱歉。虽然我的家人是无辜的,但……毕竟和我们有关。如果您看到我会想起不好的回忆,我……我愿意离开。”
我说完这番话,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
刘阿姨终于放下了水杯,转过头,正眼看向我。
她的眼神,依旧是冰冷的,但那冰层之下,似乎有某种情绪在翻涌。是悲伤,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我看不清。
“你走吧。”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厉害。
“以后,不要再来了。”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千斤巨石,压得我喘不过气。
“妈!”沈驰激动地喊道,“你怎么能这么说!安然是我的妻子!”
“妻子?”刘阿姨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讽刺,“我没有这样的儿媳妇。我唯一的儿子,早就死了!”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这个家最后的伪装。
沈驰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妈!沈浪是我哥,也是我唯一的哥哥!他死了,我也难过!可是,这跟安然有什么关系?当年的事,就是个意外!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恨,都加在一个无辜的人身上?”
“无辜?”刘阿姨的眼睛红了,她指着我,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如果不是他们家!如果那天下午,她爸爸能多看一眼池塘!我的浪儿就不会死!他才十岁啊!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积压了十几年的悲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她不再是那个温和慈祥的刘阿姨,而是一个被痛苦折磨得失去了理智的母亲。
“阿姨……”我试图解释,“我爸爸他……”
“你闭嘴!”她厉声打断我,“我不想听你们家的任何辩解!你们一家人,都是凶手!”
“妈!你简直不可理喻!”沈驰气得浑身发抖。
“对,我就是不可理喻!”刘阿姨的眼泪,终于决堤,“我失去了儿子,我难道连恨的权利都没有吗?沈驰,我告诉你,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
她说完,就转身回了房间,再次重重地关上了门。
客厅里,一片死寂。
沈驰站在原地,像一棵被雷劈中的树,浑身僵硬。
我知道,这个选择题,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一边是生他养他、与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一边是与他相爱、刚刚许下终身的妻子。
我不想让他为难。
我走过去,从他僵硬的手中,轻轻抽出了我的行李箱拉杆。
“沈驰,对不起。”
我拉着箱子,一步步地走向门口。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手腕上,那只玉镯的轮廓还在。虽然我已经把它摘下,但那份沉重冰冷的触感,仿佛已经烙进了我的皮肤里。
我打开门,外面的阳光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6
我暂时住在了朋友莉莉家。
莉莉听完我的遭遇,抱着我,陪我一起骂了很久。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迁怒的事情?简直是封建余孽!”
“你别难过,安然。这种拎不清的婆婆,不要也罢!这个婚,离了算了!”
离了算了。
这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像要从身上活生生剜下一块肉。
我和沈驰,不是没有感情。
我们一起走过了两年,从陌生到熟悉,从心动到深爱。我们一起规划过未来,小到周末去哪家餐厅,大到以后孩子叫什么名字。
那些甜蜜的、温馨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阴影。
沈驰每天都会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安然,你吃饭了吗?”
“安然,我妈今天情绪好一点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安然,我想你了。”
每一次,我看到他的信息,心都会抽痛。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说“我也想你”?
这只会让他抱有希望,然后在我无法回头的现实面前,更加失望。
说“我们算了吧”?
我又说不出口。
我只能选择沉默,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来让他慢慢冷却。
一个星期后,我爸妈知道了这件事。
是我妈打电话来,问我怎么还不回家。
我瞒不住,只好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很久,然后是压抑的哭声。
“造孽啊……这叫什么事啊……”
第二天,我爸就从老家赶了过来。
他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两鬓的白发,比我上次见他时,又多了不少。
我们在莉莉家楼下的咖啡馆见面。
“然然,是爸对不起你。”他一开口,眼圈就红了。
“爸,这不怪你。”我连忙安慰他。
“怎么不怪我?”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如果当年,我能……能再勇敢一点,把话说清楚,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误会了。”
“爸,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真的只是一个意外吗?”我看着他,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爸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滚烫的液体似乎给了他一些力量。
他看着窗外,眼神悠远,仿佛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回到了那个炎热的、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下午。
“那天下午,太阳很大。你吵着要去池塘边玩,我就带你去了。”
“我记得,当时池塘边,还有好几个孩子。沈浪也在。他比你们都大,是那里的孩子王。他带着你们捞蝌蚪,捉蜻蜓。”
“我当时,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书。看着你们笑,看着你们闹。”
“后来,公司打来一个紧急电话,有一个很重要的合同出了问题,需要我马上回去处理。我当时走得很急,就想着,反正还有其他大人在,就……就没跟你和那群孩子打招呼。”
我爸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懊悔。
“我以为,我最多就离开半个小时。可没想到,那个会,一开就开了两个多小时。”
“等我再回到池塘边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我听到了哭喊声,尖叫声……我挤进去一看,就看到……就看到沈浪的爸爸,抱着浑身湿透的沈浪,从池塘里走上来。”
“他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已经……没有呼吸了。”
我爸的拳头,紧紧地攥着,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后来,我才知道。在我离开后不久,那几个大人也都有事陆续走了。只剩下你们一群孩子。沈浪为了捞一个掉进水里的玩具,脚下一滑,就……就掉下去了。”
“其他的孩子都吓坏了,只知道哭,没人去叫大人。”
“直到很久以后,才有一个路过的人发现。”
“沈浪的妈妈,也就是沈驰的妈妈,当时就疯了。她冲过来,看到我,就认定是我害死了她儿子。她说,她亲眼看到我带着一群孩子在池塘边,为什么我走了,却不把孩子们都带走?为什么我明明就在附近,却没有看好他们?”
“我跟她解释,我当时有急事离开了。可她不听。她觉得,我是故意见死不救。”
“周围的邻居,都帮我说话。可是在一个失去理智的母亲面前,所有的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那段时间,我们家成了整个巷子的罪人。我每天活在自责和愧疚里。我一遍遍地想,如果……如果我当时没有离开,如果我多待一会儿,是不是……悲剧就不会发生?”
“可是,没有如果。”
我爸闭上眼睛,两行浑浊的泪,从他满是皱纹的眼角滑落。
我从不知道,原来我开朗乐观的父亲,心里竟然背负着这样沉重的一个十字架。
十几年来,他把这份愧疚和自责,深深地埋在心底,从不曾对人言说。
“所以,爸,你觉得,是我们的错?”我轻声问。
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从道理上讲,我们没有错。那只是一个谁也不想看到的意外。”
“但是从情感上……然然,我确实有愧。我总觉得,如果我当时在,那个孩子,或许就不用死。”
我明白了。
我终于明白了所有事情的根源。
刘阿姨的恨,不是无理取闹。
我父亲的愧,也不是庸人自扰。
他们都只是,被困在了那个夏天的、无能为力的普通人。
悲剧的发生,往往不是因为某个人的恶意,而是一连串的巧合和疏忽。
而这些巧合和疏忽,最终酿成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横亘在两个家庭之间,十几年,都未曾结痂。
“爸,不怪你。”我握住他冰冷的手,“真的,不怪你。”
他看着我,嘴唇翕动,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然然,这个婚……要不,就离了吧。”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我们……我们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值得更好的人。”
我摇了摇头。
“爸,让我再想一想。”
如果说,来之前,我的心里充满了委屈和不甘。
那么现在,听完父亲的讲述,我的心里,只剩下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谁对谁错”的问题。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7
我和我爸谈完的第二天,沈驰找到了莉莉家。
他看起来憔悴了很多,下巴上长出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莉莉本来想把他拦在门外,但我让她进来了。
有些事,总要当面说清楚。
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
“我都知道了。”他先开了口,声音沙哑,“我爸,把当年的事,都告诉我了。”
“他说,你爸爸,是第一个跳下去救人的。只是……晚了一步。”
我愣住了。
“我爸……跳下去救人了?”
这件事,连我爸自己,都没有提过。
“是。”沈驰点了点头,“我爸说,当时所有人都吓傻了,是你爸,想都没想,就跳进了那个又脏又深的池塘里。他把……把我哥捞上来,给他做人工呼吸,做了很久很久……直到救护车来。”
“我妈当时,已经……情绪失控了。她看不到这些,她只看到我哥没了。她只记得,是你爸,最后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的人。”
“这些年,我爸也劝过她很多次。可她不听。她说,如果救回来了,那叫见义勇为。没救回来,那就是害人精的假慈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真相,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一个被悲伤和恨意,掩盖了十几年的版本。
“安然,”沈驰看着我,眼神里是化不开的痛楚,“对不起。是我们家,对不起你们家。”
“我今天来,不是想求你原谅。我只是想……把这个还给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那只翠绿的玉镯。
“我妈,让我把它还给你。”他的声音很轻,“她说,我们沈家,配不上这么好的儿媳妇。”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看着那只玉镯。
它依然那么美,温润,通透。
可是,它承载了太多的东西。
一个家族的传承,一个母亲的期盼,一个无法挽回的悲剧,和一个家庭十几年的恩怨。
太重了。
我承受不起。
“她说,她想见见你父亲。”沈驰继续说道,“她想……当面跟他说一声,对不起。”
我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我爸劝了她很久。他说,恨了这么多年,也该放下了。浪儿在天上,也不希望看到她这个样子。”
“她想通了?”我有些不敢相信。
沈驰苦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通了。或许,她只是……累了。”
恨一个人,太久了,是会累的。
就像一直紧绷着一根弦,总有一天,会断掉。
“安D然,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沈驰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将那个盒子,轻轻地放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这个婚,离或者不离,都由你决定。我尊重你的任何选择。”
“我只希望你知道,从始至终,我爱你。这件事,不会改变。”
他说完,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手背上。
茶几上,那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静静地躺在那里。
像一个句号。
又像一个问号。
8
一个星期后,在我家乡的一家茶馆里,两个隔了十几年没有见面的家庭,重新坐到了一起。
我,我爸,我妈。
沈驰,刘阿姨,还有沈驰的父亲,沈叔叔。
沈叔叔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
刘阿姨比我上次见她时,更显苍老。她的头发,仿佛在一夜之间,又白了许多。
她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地绞着衣角。
没有人说话。
空气里,只有茶水沸腾的“咕嘟”声。
最终,是沈叔叔,打破了沉默。
“老夏,”他看着我爸,声音有些嘶哑,“当年的事……是我们家,对不住你。”
我爸摆了摆手,眼圈也红了。
“都过去了,不提了。”
“不,要提。”沈叔叔摇了摇头,“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
他说着,站起身,对着我爸,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爸连忙起身去扶他。
“使不得,使不得!”
刘阿姨也站了起来。
她看着我爸,嘴唇颤抖了很久,才终于发出声音。
“对……对不起。”
那三个字,她说的很轻,却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我爸看着她,这个让他背负了十几年“骂名”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怨恨,只有同情和释然。
“我接受你的道歉。”他说,“但是,我也有错。如果那天,我没有离开,或许……”
“不怪你。”刘阿姨摇着头,眼泪流了下来,“不怪你……是我,是我自己,走不出来……”
她捂着脸,蹲在地上,压抑了十几年的哭声,终于在这一刻,彻底释放。
那哭声,撕心裂肺,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悔恨。
沈驰和沈叔叔过去扶她,她只是不停地哭,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我妈也走过去,拍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着她。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化解仇恨的,不是时间,而是“对不起”和“没关系”。
原来,压垮一个人的,不是悲剧本身,而是无法宣泄的悲伤,和找不到出口的恨意。
那一天,我们聊了很多。
聊南风巷,聊那些已经模糊的邻居,聊那个叫沈浪的、爱笑的男孩。
刘阿姨说,沈浪最喜欢吃我奶奶做的槐花饼。
我爸说,沈浪游泳,还是他教的,没想到……
说到最后,大家又都沉默了。
有些伤痛,可以被原谅,但永远不会被忘记。
临走的时候,刘阿姨叫住了我。
她从包里,拿出了那个丝绒盒子。
“这个……还是给你。”她把盒子塞到我手里,不敢看我的眼睛,“是阿姨……对不起你。”
我看着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她。
她的眼神里,不再有冰冷的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愧疚。
我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
我只是说:“阿姨,让我们都给彼此一点时间,好吗?”
她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
9
那次见面之后,我没有立刻搬回沈驰的家。
我回了自己家,和我爸妈住了一段时间。
我们谁也没有再提结婚或者离婚的事,就好像,这件事被按下了暂停键。
沈驰每天还是会联系我,但不再像之前那样急切。
他会跟我分享一些日常,比如公司楼下的猫生了一窝小猫,比如他尝试着复刻刘阿姨的拿手菜,结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我也会偶尔回复他。
我们就像是,退回到了刚刚认识时的状态。小心翼翼地,重新试探,重新靠近。
刘阿姨也通过沈驰,给我送过几次她亲手做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碗汤,有时候是一盒点心。
她从不自己出面,只是让沈驰转交。
我知道,这是她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歉意。
我收下了东西,然后让沈驰替我说一声“谢谢”。
我们都在努力。
努力地,从那段沉重的过去里,走出来。
这个过程,很慢,也很难。
就像一棵被砍伤的树,虽然春天来了,还会发芽,但那道伤疤,会永远留在那里。
大概过了半年。
有一天,我正在整理我大学时的旧物,在一个很久不用的双肩包夹层里,我摸到了一张硬硬的卡片。
我拿出来一看,愣住了。
是那张我以为丢失了的身份证。
原来,它一直在这里。
静静地,躺了这么多年。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青涩的自己,再看看户籍地址那一栏。
南风巷13号。
这几个字,曾经像一个诅咒,将我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
而现在,我看着它,心里却一片平静。
我拿着那张身份证,突然很想去一个地方。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坐上了回南风巷的公交车。
十几年过去,这里已经变了模样。
低矮的平房,被一栋栋高楼取代。
记忆里那条长满了梧桐树的小巷,变成了一条宽阔的柏油马路。
只有巷子口那个废弃的池塘,还在。
只是,它已经被填平,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社区公园。
公园里,有几个孩子在玩耍,笑声清脆。
一个年轻的妈妈,就坐在旁边的长椅上,温柔地看着他们。
阳光很好,暖暖地照在身上。
我找了一个长椅坐下,看着眼前这片既陌生又熟悉的景象。
我好像看到了那个穿着蓝色背带裤的男孩,他笑着,向我跑来,手里举着一块晶莹的麦芽糖。
“你好,是夏安然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回头,看到了刘阿姨。
她手里提着一个保温桶,站在我身后,有些局促不安。
“阿姨?”我有些惊讶,“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她笑了笑,有些不自然,“我猜你可能会来这里。”
她在我身边坐下,把保温桶放在长椅上。
“今天是……浪儿的生日。”她说。
我愣住了。
“以前每年的今天,我都会来这里坐一天。”她的声音很轻,“我总觉得,他没走远,就在这附近玩。我怕他找不到回家的路。”
“可是今天,我不想再坐在这里等他了。”
她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我从未见过的平静和释然。
“我想,他应该,早就找到新家了。一个没有痛苦,只有快乐的地方。”
“安然,”她拉起我的手,她的手,不再冰冷,带着一丝暖意,“过去的事,是阿姨钻了牛角尖。对不起,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
“阿姨……”我的鼻子一酸。
“你是个好孩子。沈驰能娶到你,是他的福气,也是我们沈家的福气。”
她说着,打开了那个一直带在身边的保温桶。
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桂花冰粉。
和我领证那天早上,吃到的那一碗,一模一样。
“尝尝吧。”她说,“以后,让沈驰天天给你做。”
我接过那碗冰粉,透明的冰粉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
我舀了一勺,放进嘴里。
凉凉的,甜甜的。
一直甜到了心里。
我看到,不远处,沈驰正站在一棵大树下,安静地看着我们。
他看到我望过去,对我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撒下点点金光。
我突然觉得,手腕上,那只无形的玉镯,好像又重新被戴上了。
这一次,它不再冰冷,不再沉重。
它温润,妥帖,像一个最温暖的拥抱。
我想,有些伤口,或许永远无法完全愈合。
但我们可以选择,带着它,继续往前走。
因为,在过去之上,还有未来。
在恨之上,还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