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夫与福缘璧
发布时间:2025-08-10 10:04 浏览量:1
海风如刀,撕扯着陈默身上单薄的旧衣。这老渔夫有个古怪规矩:任凭风浪滔天,每日只撒一网。这一网,便是他全家一日嚼裹的指望。今日惊涛如山,他固执地撒下网去,拉回时网绳却沉重得异样。网中无鱼,唯有一面玉璧沉坠其中,通体温润似月华凝结,背面深深镌刻着“福缘”两个古篆。陈默只觉此物清雅,揣入怀中,权当给妻子慧娘捎回一件新奇玩物。
慧娘接过玉璧,指尖摩挲着那奇异温润,口中却是苦涩:“日日只撒一网,米缸空得老鼠都不肯光顾!‘福缘’?能当饭吃,能当衣穿?”她将玉璧随手丢在窗边破旧木桌上。可怪事自此悄然发生。次日陈默那一网下去,竟网起数尾从未见过的大鱼,鳞光闪闪如银锭耀目。渔获日日丰盈,陈默脸上皱纹舒展了,却不忘将最大最鲜的鱼分与左邻右舍共享。村里人捧着鱼,眼中亮起久违的暖光,陈默心头亦泛起朴实的满足。
数日后,那网竟又拖回一只黑沉沉的陶罐。撬开泥封,金光几乎灼痛了陈默的眼——满罐金块,沉甸甸如坠梦境!慧娘指尖颤抖地抚过金子冰凉的棱角。陈默深吸一口气,对着窗外翻涌的海面低语:“天意厚赠,不敢独吞。”夫妇俩心意相通,用这意外之财换了粮米,挨家挨户分送。村中炊烟袅袅,久违的米香飘荡在咸腥的海风里。
这慷慨的炊烟,却如一根尖刺,扎进了村中无赖赵四的眼里。他如影随形,将陈默夫妇的言行尽收眼底,转头便添油加醋报与村中富户钱员外:“那穷鬼陈默,竟有金有粮散人?鬼才信!那破屋定藏了金山!”钱员外眼中贪婪如野火燎原,命赵四昼夜紧盯,务必揪出那“金山”的源头。
这一盯,果真让赵四窥见了窗边那偶尔流转温润光泽的玉璧!他绘声绘色向钱员外描述:“那玉璧,定是聚宝的神物!”钱员外抚着山羊须,阴恻恻道:“好!寻巧匠依样仿造一件。此事若成,我便收你做螟蛉义子,保你一世富贵!”金钱的幻影烧红了赵四的眼。
几日后,一个衣衫褴褛的“游方道士”叩响了陈家柴门。赵四假扮的道士目光如钩,环视破屋,蓦地掐指惊叫:“哎呀!黑气盘踞,祸事迫在眉睫!你家定是捡回了不祥之物!”慧娘哪见过这般阵仗,吓得面无人色,慌忙捧出那玉璧。赵四强压狂喜,厉声喝道:“正是此物作祟!速速闭目合十,虔诚祝祷!贫道施法驱邪,若偷看一眼,必遭反噬,神仙难救!”趁慧娘战战兢兢转身祈祷,赵四以狸猫换太子之技,用赝品调换了真璧,假模假式挥拂一番,便揣着真宝溜之大吉。
钱员外抚摸着温润的真璧,狂喜尚未消散,更大的贪婪之网已悄然罩下——县太爷的亲信已闻风而来,冷笑着令钱员外“献宝”。钱员外尚在支吾,当夜,被富贵美梦烧昏头的赵四竟先下手为强,用迷香放倒钱家上下,卷了玉璧仓皇出逃!县太爷的人次日扑空,盛怒之下,反将钱员外以“藏匿宝物”之罪打入死牢。赵四抱着玉璧逃至海边悬崖,惊雷如巨锤砸裂天幕,狂风卷起滔天巨浪。一道惨白的电光劈下,赵四脚下一空,人与璧一同坠入深渊怒海,瞬间被墨黑的海水吞噬。
几日后风平浪静,陈默照例出海。一网下去,沉甸依旧。拖上船板的,赫然是那枚失落的“福缘璧”!它在陈默掌心静静流转着温润的光华,仿佛从未离开。陈默长久凝视着这片熟悉的海,浊浪千叠,埋葬了贪婪者的迷梦。他粗糙的手指缓缓抚过玉璧古老的纹路,低语如轻叹:“该回去了,你本就属于这无垠之水。”手臂一挥,玉璧在空中划过一道柔和弧线,“咚”的一声轻响,没入万顷碧涛,再无踪影。水花散尽,海面平滑如初,仿佛从未有过波澜。
此后,陈默依然每日只撒一网,网中鲜鱼时多时少,夫妇俩的日子在咸涩的海风里清贫安稳。慧娘再未抱怨过米缸深浅。陈默晚年,常坐于门前矮凳上,看海鸥掠过晚霞。渔村里,人们总说陈默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福气”。直到老人离世,人们整理他遗物时,才在窗台旧木匣里,发现一枚朴拙的贝壳,上面是他用刀尖深深刻下的字迹:“福缘在己,不在天。”
玉璧沉海,贪念成空;而渔夫窗台上那枚朴拙的贝壳,却像一枚无声的钥匙——原来那真正不朽的聚宝盆,从不深藏于惊涛或秘窟,它恰恰就安放在人愿意向贫寒邻人递出一碗热粥的手掌之中。真正的珍宝无需捞取,它在我们选择向深渊投以微光、向寒夜递去薪火的那一刻,便已悄然在人间铸成,永不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