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文苑】李斌奎|警营笔缘

发布时间:2025-08-11 17:07  浏览量:1

警营笔缘

文|李斌奎

王家有五虎,兄弟五人个个有为,王银虎排行为四,既是警察又是文人。他的父亲是位教师,喜读书善诗文。中国人是很讲究家学的,耕读门第诗书传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爱好文学也是顺理成章。而王家长子王三虎又是声名远扬的国医名师肿瘤专家,著作颇丰,自然对王银虎潜移默化的影响不可估量。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王银虎15岁起就坚持写日记且完整保留,既练笔又如实记录家庭、学校和社会生活,为自己以后的写作打下了坚实的童子功。上渭南师范专科学校时积极向学校广站、校报投稿,组织诗社,主编学生会油印小刊《西北风》,带动同学们开展文学活动。高中教书时组织学生文学社,指导学生参加全国“学作文”竞赛,四名学生分获大奖。凭着好笔杆子,他调到县委办从事党委系统信息收集编写上报工作,为县委领导决策提供基层情况。为了提高公检法的文化底蕴,在组织安排和个人意愿相合的情况下,他最终改行笃定公安事业。

其实也不奇怪,我想到了自己。一位高考落榜回乡务农的无望青年,凭着对自我奋斗改变命运的执拗,从饿着肚子,连看书照亮的煤油灯都点不起的苦难中硬是熬出来,1965年已经在陕西省群众艺术馆发表了第一篇处女作。可随后我这位独生子竟选择了当兵之路远赴边陲。说到底文学终究是文学,生活终究是生活,所有的文学青年,业余作者无一例外的明了。

王银虎从1996年秋穿上警服,成为坊镇派出所伏六乡的一名片警,一干就是三十年。三十年风雨春秋用银虎自己的话说,起初他们虽然告别了“来往基本靠走,联络基本靠吼,照明基本靠油,守家基本靠狗”的原始状态,但仍处于“办公没有固定的警务室,吃饭无食堂无定时,办案走到哪歇到哪,村干部家常常就是借宿之地”的艰苦条件。一万多个日日夜夜辛劳,从片警到法制大队、看守所,再到派出所指导员、所长,每一个脚印都是在藏蓝色警服上徐徐迈出铺展开来。

警察是盾也是剑。村里盗窃案频发,俩位老人的棺材板钱被骗,他倾听着受害者声泪俱下的诉说,心里燃起了一团火。为了抓罪犯,走村串户摸排线索,不管是狂风暴雨,还是风雪交加、蹲坑守点,他觉得做一个守护人民保一方平安的盾牌,是警察的本分。他力排众议,与队友长途奔袭山东鄄城,成功解救了东王乡被拐少女。他和同行千里追凶,直扑深圳成功抓捕诈骗团伙,被群众称为正义之剑。

警察是剑也是险。他曾面对数百名村民与土地承包方的冲突事件。一方承包者开着旋耕机轰轰隆隆迎面而来,一方气势汹汹几十名青壮男子手持撅锨扑上前去要砸机器,路边田间黑压压的村民,情绪激动,吵嚷声,叫喊声震耳欲聋。一场可怕的械斗眼看着一触即发!受命赶来的王银虎冲上去靠着临危不惧的勇猛与担当,才消除了一次重大的安全隐患。一个夏天的夜晚,他独自步行在街头,突然手中的对讲机传来急促的指令声:“一名劫匪持刀抢劫女司机后,驾驶所抢出租车逃往你辖区,立即设法拦截!”说话间,劫匪驾驶的抢劫车辆急驰而来,王银虎随即跳上一辆民用车辆,急驰狂追。乡间小路夜黑弯急,劫匪不顾死活一路狂奔,王银虎死死盯着狂徒紧追不舍。终于在一个急转弯处,犯罪嫌疑人因心慌意乱车辆侧翻到水渠边。王银虎飞身跳下车,冲上前一脚踏住驾驶室车门,以防劫匪趁机逃脱。等刑侦大队长率员赶来时,王银虎如释重负,回思刚才狂追之处弯多沟深稍不注意就会车翻人亡的险境,始觉后背冷汗冰凉。事后大家夸他关键时刻敢拼命,王银虎却说,多亏那位民用车司机!人民群众的支持,永远是公安机关取胜的法宝!

在乡间,杀人放火类恶性案件当然是罕见的,常见的则是家长里短、盖房结怨、借钱不还、甚至为一只鸡一条狗,一句话引发妯娌反目、兄弟失和、邻里成仇。甭说我们是人情社会,在利益面前,人脸会立马变成狗脸。轻则指桑骂槐,继而撕破脸面对阵巷院,平日憨厚老实满脸堆笑的人此刻竟口吐莲花,攻击的全是祖宗八辈的下三路。吼者唯恐不色,围观者只怕不黄。吼到高潮处还要来点行为艺术,就地扑倒连骂带滚。观者兴奋不已,直呼:“明明是打的事,光骂顶屁用。”滚者大受启发,一把抱住对方的腿脚,鼻涕痰液各种分泌物无偿涂抹。对方胆敢稍有动作,滚者一声惨叫“打人了!”倾刻双目紧闭口吐白沫全身抽搐。旁观者乐不可支,“死了、死了!”一拥而上,“抬到他家去!”“上医院,一直住着甭出来!”各种方案夺路而出,看热闹的瞬间分为装死派与真死派,单打独斗变成了群骂群撕。你说警察来了能怎么办?面对祖传无赖之秘方,现行法律中真没有一条专治就地打滚撒泼装死的葵花宝典。不管吧愤怒的鼻涕能抹到警服上,不信你就试试。而我们的警察可没有外国警察执法干脆,立马警棍伺候。面对平日里熟悉的父老乡亲他们只能靠一副好嗓子,一片热心肠,爷爷奶奶,大叔大妈可劲地叫,政策一遍一遍地讲,道理一筐一筐地说。王银虎曾经处理一起乡间婚闹,直面乱局从国家法律讲到民间习俗,从民间习俗讲到俩家的友情往来,一直讲了三个小时,讲得口干舌燥、头昏脑胀仍不放弃。最终俩家被他的诚意与执着所打动,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握手言和。像这样的民事纠纷他不知调解了多少件。看看,这警察当的容易吗!说到此,我真盼着国家能出台一条专治无赖泼妇的法律,否则任其蛮横下去,成为谁也不敢管的街匪村霸,社会还能安宁吗!

一线从警有绚丽的青春华章,有沸腾的热血奔流,而更多的是默默的坚守,苦涩的无奈、无人知晓的付出,裹着汗与血为保一方平安的奋斗。

退居二线后,王银虎从事局里的文宣工作,于合阳公安在线中开设了《老王说警事》专栏,撰写案例报道三十余篇;组建公安文联,开展文化育警,再与文学续缘。其创作成果颇丰,最新出版的《三事文存》套书一部,收录了其专著三册——《西河家音》、《古莘剑鸣》、《莘野牧歌》。可以看出,作者不管写自身的家族演变、写从警人与事,写视野游弋所见所闻,全系自己几十年间的人生感悟生活积累。以报告文学、散文、随笔的形式,记实为本、挖掘内涵,在努力拓展格局、不断提升文学性上取得了可喜的成果。其中我尤为关注《古莘剑鸣》。这本书是以作者亲历亲为的案例为主的公安文学,在近年我所接触的乡土文学中是不多见的。我的关注不仅因为此类题材写真记实、可读性代入性强,还别有原由。一直一来,我们的教育始终强调正面教育为主,在孩子们的心目中天总是蓝的,花总是鲜的,人总是善的。因而看见一只毛毛虫的蠕动也会大惊失色,甚至认为有人故意捣乱,存心要残害下一代。这种过分保护性的教育,把宠物当儿子养,把儿女当宠物养。从幼儿园接送到小学中学,一直到父母背着行李送进大学宿舍,铺好被褥。其结果,满目鲜花满肚子学问的女大学生居然被一个从荒沟沟里钻出来的村妇贩卖到穷山僻壤;一个个纯净如水的少男少女前脚踏进社会,后脚就掉到传销的坑里;最可怕的一句高薪的慌言,能把我们天真的年轻人骗到外国。不要奢求自己的孩子活到八十岁还保持着初生儿般纯净的眼睛,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风暴与雷电,杀戮与迫害是真实地存在着,过分美化的灌输只能造成过早白痴样的消亡。显然,对我们的孩子在正面保护的同时,适当补上人性邪恶教育这一课,是必要且有效的,这是免疫教育,也是保护。因而我关注《古莘剑鸣》这类来自基层警察之手的作品。多看看这类距离现实很近,没有过分粉饰,能揭示些诈骗与罪恶原型的公安文学对我们青少年以及成年人都是有好处的。

李斌奎,国家一级作家,剧作家。享受国家特殊津贴专家,少将。原兰州军区创作室副主任,甘肃省作家协会副主席。著有长篇小说《欲壑》,多幕话剧巜天神》。《天山深处的大兵》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巜天山深处》获全国优秀剧本创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