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向云端

潮新闻客户端 潘文奇

武功山之行真的很虐，两天徒步不过20公里，累计爬升却超过2000米。第一天从东江村到绝望坡那一段，森林里徒步四公里爬升达900米，全上坡，没有一点平坦或下坡的路，简直要走到绝望。闷热的天气，没有一丝的风，帽子上的汗水一直往下滴，速干上衣已经能拧出水来，为了不让咸涩的汗水渗入眼睛，用绑在手臂上的头巾不停地擦脸。刚开始还惦记着已经走了多少路，还有多少路要走，以为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应该快出森林马上就到上方的高原草甸。事实却把人的意志消磨到忘却过去，不想将来，只能拖着疲惫的脚步默默地一步一步行走在当下。好不容易走出森林，到了绝望坡起点的那个垭口，终于迎来一阵山风，透心的凉。

山上的天气说变就变，刚刚还是艳阳高照，一阵云雾随风而来，瞬间漫过山岗。垭口两边的高山被云雾遮挡，随之而来便是绵绵细雨。不一会儿，云雾退去，再次露出高高的山顶和山顶上的一片蓝天。延绵起伏一望无际的草甸，飘忽不定的云雾，自走出森林那一刻，我便来到了云端。

武功山，户外徒步爱好者的圣地，特别是夏天，山上风云变幻，每时每刻都可能出现不同的景象，让人们心神向往。两年前的五月份，我曾经来过一次武功山。那一次，从景区大门乘车到石鼓寺，坐缆车到紫极宫，徒步吊马桩，沿玻璃栈道到观音宕，第二天从观音宕到金顶，然后下撤，腐败了一把。而这一次，却是要沿着驴友的徒步线路，真正感受武功山高山草甸驼峰线上的徒步之旅。

绝望坡起点的垭口旁，有一个简陋的补给站，几根树木撑起挡风遮雨的棚子，几条木板搭建的简易台子上放着矿泉水和各种功能饮料，还有方便面和火腿肠，旁边有收款二维码，路过的游客自己扫码取货。旁边帐篷里钻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哥，闲聊中得知是一位中学生，暑假接替父亲看守摊位，说是在这里要待一周，然后父亲再来接替他。在山上自己做饭，晚上住帐篷，说是这几天吃腻了自己做的饭菜，便泡一碗方便面，外加一根火腿肠。不远处躺着几只懒洋洋的野猫。小哥说，就刚才，后面的小屋门没关紧，野猫偷吃了他两根火腿肠。我问，荒郊野外，半夜山风呼啸，晚上一个人睡帐篷不怕吗？他说，没什么好怕的，来来往往的驴友很多，还有夜爬的人，半夜上山，看完日出就下山。说话间，不时有人背着重装从旁边经过，有的来问路程，有的做补给，有的坐下来歇息一会儿，继续赶路。

领队小阳哥说，从这里向西，翻越几个山坡，到达今天晚上入住的客栈也就两公里路，明天再回到这里爬绝望坡，一路向东，经过观音宕、吊马桩，到达海拔1918.3米的最高峰金顶。抬头看绝望坡，高度不算高，事实上，第二天爬坡的时候才知道，过了一个山顶，前面还有一个又一个山顶。绝望坡，延绵起伏三公里，没点波折怎敢用“绝望”二字。

在绵延的草甸行走，翻过一座座高山，没有树木的遮挡，眼前一片开阔。山上裸露的奇形怪状的花岗岩石，呈现出各种造型。在一片凸出的巨石上向远处眺望，座座山峦跌宕起伏。又是一阵云雾飘过，犹如一条巨大的白丝绸缎披在山涧，只露出尖尖的山峰。云雾越来越重，顷刻间已是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就连整个人都被云雾包围着。

突然间前方云雾打开一个洞，天空上是灰暗的云层，远方大山峡谷中却一片敞亮，山下的村落、河流清晰可见，就像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往外看。才一会儿，天上的乌云往下压，“洞口”越来越小，渐渐变成一条缝，此时，只能见到从“洞外”挤进来的那点光亮。又过一会儿，“洞口”完全弥合，“洞外”景象被遮挡，什么都看不到。抬头看天空的另一边，迷茫中太阳如月亮般泛着白光。有说“世上有两样东西不可直视，一是太阳，二是人心。”人心暂且不论，在这里，可以直视太阳。

好汉坡，从一个山顶走到山坳，又从山坳走到另一个山顶。走在山脊线上，阵阵云雾飘忽而过，时而淡，时而浓，时而露出翠绿的青草和隐约的山峦，时而眼前一片迷茫，除了灰蒙蒙什么都看不见，恍惚是在人间仙境或是云雾缭绕的天宫。

在一阵呼啸声中，一面五星红旗飘然而至，一位帅哥单手举旗，从山上飞奔而下，在我前方不远处戛然而止。和他同行的朋友介绍，这帅哥当了七年的兵，刚退伍回来。怪不得有如此矫健的身姿。前方山脊线上，一群背着五颜六色背包的驴友，越行越远，不一会儿消失在茫茫的雾色之中。

上了好汉坡，一片宽阔的平地，那蓝色彩钢板搭建的便是今晚即将入住的客栈。客栈坐落在海拔1690米的山岗上，前低后高，坐北朝南，东、南、西三面开阔，和对面的高山隔着深深的峡谷。

晚饭期间，有人说外面大雾散去，景色很漂亮，我匆匆忙忙拿着相机走出客栈。只见前方峡谷之上云海翻滚，只露出远方尖尖的青色山峦，云海如流水般倾泻而过，那峡谷之间有如滔滔江河波浪翻滚。转身看西边的夕阳泛着金色的光芒，东边的白云在远方犹如地平线上凸起的大山。绝美的景象仅仅只有半个小时，便被大雾拉上了帷幕。不论人们怎么期待，云雾却越来越重，只是在西边天空上留下一片晚霞，不久，那片晚霞也被云雾遮住。

夜幕降临，我回到房间休息片刻，正想出去看夜空的时候，窗外传来大雨倾盆落在屋面上的“嘀嗒”声。晚上九点，准时停电，除了过道那盏蓄电池应急灯依然亮着，客栈安静了下来。连续两天的劳累，我早早上了床。据说夜里两点多，有人起床看到了满天繁星的夜空。

次日早上五点，天不亮就起床去看日出。踏着清晨的露水，登上东边视野开阔的山岗，在弥漫的云雾中，东方渐渐发白。已经过了日出的时间，云雾依然很厚，看似没希望看到日出，便下了道路湿滑的小山岗。仅仅过了五分钟时间，大雾瞬间消失，东方天空露出一片红彤彤的云彩，朝霞布满了东边整片天空，山下却是一片平整的云层。期待的日出没有出现，而我却站在了云端。

收拾行囊，准备离开客栈。站在客栈前那片平地上，回望东方，悄然间太阳已经挂在那小山岗上；而此时的西边，一条彩虹笔直矗立在峡谷之中，一条，又有一条，久久没有褪去。好汉坡上昨晚云海翻滚，此时已经安静下来，隔着深深的峡谷，看到翠绿的远山如同睡梦中苏醒，正在慢慢掀开身上洁白的轻纱。云雾慢慢褪去，看远处山坳里的那一片星星点点的白色就是观音宕帐篷营地。阳光下的青山，变得安详柔和。

担心出发晚了过绝望坡时在没有任何遮挡的驼峰线上太阳太过猛烈，我们便早早出发了。刚开始下好汉坡，西南方的峡谷对面，突然出现一道佛光，云雾中如弧形彩虹发出七彩光晕。大约两分钟时间，佛光渐渐淡去，一会儿，便是一层淡淡的云雾。从昨天的天洞到傍晚的云海，今天早上的双彩虹和现在佛光，这么多罕见的自然景象竟然在短短前后两天都见到了。

下了好汉坡，来到昨天上山歇息的绝望坡垭口的补给站，那位小哥依然在忙碌着打点他的小摊位。打个招呼，补了点水，便开始继续东行——上绝望坡。

绝望坡坡度高，上山的路基本上是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沟壑。为了防止泥石滑落，有些地方用原木横钉在地上，建成最原始的台阶道路。但这里的每条原木横隔断之间间隔比较高，一步跨上去很耗体力。道路周边是如膝盖般高的茅草，人在路上行走，太阳光直射在身上，没有任何遮挡。好在山上有风，海拔高没有昨天在森林里行走那般闷热。绝望坡，比起昨天那段森林里的行程，已经轻松很多了。过了观音宕，天气变得阴沉，不时有一阵阵云雾飘过。回头看来时路，蜿蜒起伏，若隐若现。前方山岗上的那几棵松树，伸展着枝干，迎送过往的游客，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吊马桩后山高高的台阶路，是上金顶最后一段陡坡。翻越山岗，道路变得相对平坦。人头攒动的金顶，飘来一阵云雾，四周一片白茫茫。

向云端，山那边，风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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