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母亲的回忆:亲情最后存在的方式

2025年农历3月22日晚上6点26分，是母亲努力看了我们最后一眼，然后永远闭眼长眠的时刻。

母亲的最后一眼，就一瞬间，它是那么的明亮，分明含有对亲情无比的感激还有对这世界深深的不舍。母亲来世时哇哇啼哭，走时，是她的儿女们边呼喊着妈妈边放声痛哭。

我读出母亲最后目光的感激，是她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她的亲人们，已经对她尽了最大努力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此时，她不能语，但我相信她的心，是敞亮的。

母亲目光的不舍，我知道她不舍的是她的孙子和孙女，一个还在读书，一个还没有成家。母亲曾经说过，她不惧死，她只是想看到她的孙儿能考上大学，她的孙女能穿上崭新的嫁妆，这样，她就可以安心地去另外一个世界了。

但是，母亲终究没有等到她的孙儿考上大学，她的孙女穿上崭新的嫁衣便急急而去。

想想母亲一生，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妇女，朴实而勤劳。她经历过大食堂，把我背在背上挣过工分，她不识字，却能算数，却能在平常的日子里，精打细算。

我很小的时候，知道母亲口福不好，因为她说她不喜欢吃肉，不喜欢吃鸡肉，不喜欢吃鱼肉，长大了，家境变了，我才知道，这是母亲今生最大的谎言。

她哪里是不喜欢吃，她是能让她的儿女们多吃！所以多年以前，我就保证了父母天天有吃不完的肉。

母亲教育我们的方式，很直接粗暴。她那个年代的母亲，多数都有几个孩子，如果按照现在的教育方式，一个个地去苦口婆心地劝说，恐怕她不但做不了庄稼，连饭都没时间去煮。

所以，我们记忆最深刻的，就是那细细的桑树条打在屁股上那火辣辣的疼。

这个真的管用。

小时候，我去摘了邻居家的黄瓜，在被痛打了一顿后，才知道什么叫偷。弟弟把父亲退伍带回来的子弹偷到学校去玩，结果屁股留下了无数的红痕。

从此，我和弟弟知道了不能偷别人和家人的东西，只要我们犯了错，挨了一次打后，记忆特别深刻，就再也不会重犯。

母亲让我们放学走在公路上的时候，必须走公路边上，说公路中间有“道路鬼”。多年后才明白，母亲为啥这样吓我们，原来，是怕我们在公路中间瞎跑被车撞。

我们三姊妹，挨打最少的当数妹妹，我和弟弟经常挨打，挨骂的话则是最轻的处罚，因为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早就出了，所以，挨打才是阻止我们一切错误行为发生的良药，那是真的管用。

打着打着，母亲撵不上我们的时候，她就不再打了，也不再骂了，她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成龙的上天，成蛇的钻草，让我们自己去造化。

母亲不打不骂我们的时候，我们早就有了是非的判断力了。看到母亲皱纹上了额头，看到母亲已经开始有了白发，你还忍心去让她生气和流泪么？

后来，我们三姊妹各居一方打工，母亲便帮我和弟弟带孩子，那时我在深圳做生意，母亲便来到深圳。但是，弟弟的孩子也要她照看，于是，母亲便回了农村，我也顺便送回了我的儿子。

我的儿子，母亲带了一年后我又带回了深圳，而弟弟的两个孩子，可以说全是由母亲带大。现在想想，那么多庄稼，农忙的时候，母亲既要帮父亲做农活，还要喂猪喂牛煮饭带孩子，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忙过来的。

母亲身体很弱，经常吃药，但她在我们的心里，有着顽强的生命力，她就像不倒的青山，永远是我们儿女心中的依靠。

记得小时候，有人欺负了我们，她就找上门去与人家理论，那时候，农村喜欢骂架，为了我们，母亲骂过别人，甚至还和别人发生过拉扯。母亲很弱，但她又很刚强。

母亲这辈子吃的最多的苦，应该是修房子的那一年，她不但要收拾农活，还有那么多的猪、牛、鸡、狗、鸭，还要按时给人做饭。

房子修了一年，母亲的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那是苦尽甘来的笑，那是一个农村妇女特有的自豪，因为，我家是村子里第一家修三层楼房的。房子修好后，很多人慕名前来观看，母亲便用最丰盛的饭，招待愿意留下的客人。

母亲走了，含着对我们的千般不舍，静静地走了。她没有给我们留下多少物质，但感觉，母亲的身影却时时地在我的身旁出现，她坐过的地方，她走过的地方，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个动作，是那么鲜活地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母亲病重的时候，我通夜不停地照看她，她说坐起来就坐起来，她说哪里不舒服我就帮她轻轻地按按。她去世前扯被子，怕热，我搜索了一下，知道母亲快到生命的尽头了，那时候，我才把母亲接回了家。

母亲只在家三天便不行了，因为她得的是心脏命，医生告诉我母亲走之前不会太疼痛，就是不舒服，母亲说不出话的第二天下午，我和妹妹帮母亲洗了头，我把母亲抱在怀里，洗完头之后，感觉母亲身体突然放松，我就知道，母亲是要离我们而去了。

把母亲抱到凳子上之后，母亲回光返照看了我们最后一眼，便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接着，就是妹妹悲伤的哭声。可再怎么样，母亲再也不可能理会我们了。

没了母亲，我们很是悲痛，但看到眼眶红红的父亲，我们的心，更疼。我想，在父亲的有生之年，我们要尽我们的所能，让父亲安心、舒适地度过每一天，这样的话，母亲在泉下得知，也会瞑目的。

母亲走了，但亲情还在，身影还在。

只不过，亲情最后存在的方式，是你与大地相融绿了青山，我却在世上从此多了一份思念。你默默无声，而我却时常在喃喃自语，那是我对亲情，最后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