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国风手办”出圈!看非遗大师如何在方寸间“造人”→
发布时间:2025-08-12 18:55 浏览量:2
纱绢为肤、真丝为发、绸帛为衣,作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北京绢人以考究取材和精巧技艺制作出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表情细腻、神形兼备,举手投足间尽显中华传统的文化韵味,堪称最具中国范儿的“国风手办”。深深植根于北京的文化沃土之中,北京绢人历经1000余年的岁月洗礼依旧闪耀着璀璨的光芒,离不开一代代传承人的匠心守护。这其中,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滑树林无疑是最为杰出的代表之一。自1983年处女作绢人《自在南瓜》问世以来,滑树林专门从事北京绢人的设计、制作和研究,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和高超技艺使得这一传统民间艺术品在新时代焕发出新的光彩。
“有精气神的作品才有生命感”
“眼角微微上挑,笔尖蘸取颜料轻点瞳孔之上……”工作室内,滑树林反复提醒着徒弟们,眼神的描画对于塑造人物形象至关重要。
北京绢人,亦被称作绢塑艺术,至今已有1300余年历史。其制作过程极为考究,以铅丝为支架,辅以棉花纸絮塑造出立体的身形,再以绢纱为肌肤、真丝编织成秀发,最后以彩绘丝绸装点出华美的服饰。值得一提的是,绢人的妆容与服饰全部由手工绘制。
谈及北京绢人制作的过程,滑树林毫不掩饰其中的艰辛与细致。北京绢人题材多取材于中国古代民间故事、文学名著和京剧选段中的人物形象,滑树林认为,每一件作品都要人物的精气神表现在脸上,使其静中有动,这样的作品才有“生命感”。“正所谓细节之处见精神,什么样的精神?要好看、要写实。”滑树林说。
要想把精气神反映在人物脸上,头部便是绢人造型的重中之重。市面上的北京绢人作品,以36厘米、46厘米高度最为常见,等比例缩小至每一件作品的头部,长度不过一根手指。制作时,要先用胶泥塑出头模,修整好后拿石膏重塑,再分层糊上针织布、丝织布、乔其纱。“每糊一层使用的黏合剂也是有讲究的:第一层用浆糊,为的是挺阔;第二层、第三层用乳胶,为的是牢固、光滑。”滑树林介绍道。
贴合模子糊上多层纱绢后晾干,随后需要用竹片刀在纱绢上擀压出五官形状,用立体丹青画法绘出绢人的精致妆面。在手指长度的脸上作画,笔下稍一哆嗦都要从头再来。不同于在平滑的纸上作画,织纱因其自身的纹路往往会影响画笔走势,在上面作画,仅是人物的一只眉毛至少要反复描画五六十笔,最终呈现出来的往往不过1厘米宽。滑树林告诉记者,专业师傅做一个绢人头,最少也要3天时间,而“没有5年的工夫,也成不了一名专业师傅”。
《红楼梦十二金钗》系列作品。
想做出纤纤素手,更需要工艺师一手的绝活——先用五根细金属丝弯成手指的骨骼,然后分别用脱脂棉缠绕成手指的形状。绝妙之处在于要用柔软的蚕丝织物缝出微小的手套,再将手套翻过来。按照绢人的身材比例,大一点的手有6厘米长、最小的不过2厘米,每根手指不过火柴粗细,在这样小的方寸之间制作还不能露出缝合针脚,这其中的技术,至今仍是不能公开的秘密。
“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
北京绢人绢花同属绢塑工艺。在滑树林的工作室内,保存着十几箱压箱底的“宝贝”,是他在曾经工作过的北京绢花厂停产时,自掏腰包买下的存货。闲暇之余,滑树林便会对绢花进行分类、整理。这些“宝贝”,也成为他守护好、传承好传统技艺的见证。
1972年,22岁的滑树林进入北京绢花厂工作。“报到时是冬天,外面一片荒凉,厂里却‘繁花似锦’。”此前从未见过绢花,一时看愣了眼,也正是由这一眼深深爱上了绢花。
1983年,滑树林被调到北京绢制工艺品厂后,第一次接触到了北京绢人。彼时,厂子面临困境,绢人生产入不敷出,作为厂长的滑树林提出了一系列改革创新思路,其中一项便是开展绢人设计大赛。他带头参加,设计、制作了自己的第一件绢人作品——只有巴掌大小,是一个人躺在南瓜上,命名为“自在南瓜”,隐喻厂子虽然很艰难,但大家要在艰难中寻求突破,达到自在的境界。这件作品,也被滑树林保存至今。
通过设计大赛,厂内涌现出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和设计者,滑树林就势搞了一次绢人作品展,并邀请绢人大师葛敬安等嘉宾前来参观。望着眼前栩栩如生、姿态各异的绢人,嘉宾们赞叹不已。“当时有人对葛敬安说了一句,‘有了这个小厂长,绢人的传承就有希望了’。”滑树林回忆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就像一颗种子,在滑树林的心中生根、发芽:“我顿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下定决心一定要把绢人传下去!”
于是,滑树林正式向葛敬安拜师学艺。为了更好地制作绢人,1987年,他开始自主创业,创办了北京市第一家民营绢人厂。对于这种“扔掉铁饭碗,捡起泥饭碗”的做法,许多人都无法理解。“当时我已经是厂长了,有车有电话,坚持下去也许仕途广阔。但我发现,我已经根本离不开绢人艺术了。”
滑树林保存的师父葛敬安手写的绢人制作经验誊印稿。
因为绢人制作周期长、利润空间小,长期以来绢人厂始终处于艰难度日的状况,规模越来越小,最后收缩成了一个工作室。直至1992年,北京洋桥学校(现为北京市第十二中学南站校区)接纳了滑树林,低价租给了他两间仓库和一间教室。
回顾40余年的从艺之路,滑树林坦言有波折、有困苦,但从不后悔:“办法总比困难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坚定地走下去。”
“传承,不仅是追求,更是责任”
对于传承,滑树林有自己的理解。“首先要著书,这样便于将这门工艺普及。”在有关部门的帮助下,滑树林相继出版了《北京绢花》《北京绢人》等书籍。
在技术方面,滑树林和团队一起寻求突破。“受工艺和材料的限制,想把绢人做大或做小都是十分不易的。”滑树林解释道,例如,一件大尺寸的作品,对织纱延展性的挑战已濒临极限;一件小尺寸的作品,则对精细度提出了极高的要求。经过反复尝试,滑树林带领团队成功地将作品的最小尺寸小至10厘米、最大尺寸高达80厘米。
高度达到了,滑树林进一步向纵深发展,带领团队制作了大型绢人作品《大唐风韵》,由6个人物组成、全长3.6米,创造了当时之最;而后花费两年零三个月还原的《捣练图》场景,将原有的单一绢人变为多个绢人的动态组合。两件作品分别被认定为北京市级和国家级工艺美术珍品。
滑树林作品《大唐风韵》。
滑树林作品《捣练图》。
多年的探索与创新中,滑树林逐渐将目光投向现实生活中的人物,将鲜活的个体作为创作的新灵感源泉。“我们希望以真实人物为原型,创作出更加贴近生活与时代脉搏的作品。”滑树林说。为纪念北京冬奥会,他塑造了短道速滑及高山单板两组冬奥主题作品,让运动员的英姿在小小的绢人身上得以完美体现。
以真实的人物为原型进行创作,是滑树林与团队接下来的创新方向。滑树林坦言,写实创作更要走近鲜活的个人,也因此更加具有难度和挑战。为此,他开始尝试用AI辅助创作,将现代科技与传统技艺有效结合。
对于滑树林而言,传承这门技艺不仅是个人的追求,更是对历史与文化的责任。今年3月入选第六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名单后,他似乎比之前更忙了———忙着制作更多作品,也忙着指点徒弟们精进手艺。
“我从不给自己的年龄设限,只想把制作北京绢人的手艺一直传承下去。”滑树林把年龄从18岁到60多岁的上百号徒弟称之为“人才梯队”,带领他们走进社区、学校、活动工坊等,努力让更多人认识与学习这一洋溢着文化气息的绢人艺术。
正如滑树林所说,非遗传承的意义不仅仅在于技艺本身,更在于可以带给人们精神滋养与文化熏陶。未来,他将继续探索,借助科技与人文的结合让绢人艺术更具生命力,在当代焕发新的光彩。
文字:李滢
图片:区文旅局 受访者供图 李滢 家族企业杂志CF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