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逼婚?”见我戴钻戒他瞬间失神,我一笑:抱歉,嫁别人了
发布时间:2025-05-16 15:24 浏览量:2
我很爱许泽,也愿意接纳他的女儿。
可许泽向我求婚的第三年,我仍然没等到婚礼。
1
茶几上散落着无数空白请柬。
宾客名单早就记熟了,可我握着笔,半晌写不出一个字。
我和许泽原定于本月底的婚宴,又延期了。
这已经是他向我求婚以来,第三次推迟婚礼。
我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2克拉的主钻像蒙了层灰,黯淡无光。
之前答应当伴娘的同学,都已经组建家庭,最后一个下月也结婚了。
而我从25岁等到28岁,眼角都添了条细纹,也没能成为许泽的妻子。
沙发上,手机又震动起来。
从群发过婚礼推迟的消息后,电话就没断过。
这次,是生病住院的老爸打来的。
“悦悦啊,听你大姨说,婚礼又推迟了?
“你跟爸说句实话,是不是小许的问题?爸虽然想亲自送你出嫁,但人若不靠谱,这婚不结也罢!”
听着爸中气十足的声音,我多少有些安慰。
“爸,我跟许泽没事,最近连开三家分店实在忙不过来。
“这次就推迟三个月,也不算太久,那天也是特意找大师算过的好日子。您可要养好身体,才能当风光的岳父大人。”
这是我今天第几次说谎了?
亲朋好友的每一句猜测和质疑,都在我心上扎进一根针。
底气彻底消散后,我也开始怀疑。
许泽到底在想什么?他是不是后悔了,不想跟我结婚?
结束通话后,我关掉手机,就那么坐在地毯上。
什么也没空想,什么都不敢想,等回过神,才发现太阳已经落山。
我按压着酸涩的眼角,抬头一看,已经快要七点。
不好,接孩子迟到了!
手忙脚乱穿好衣服,就连胳膊撞到柜门,我也顾不上喊疼。
刚冲向玄关,大门开了。
三十出头的男人背光而站,宽阔的影子完全将我笼罩。
“班主任联系不上你,就给我打了电话。悦悦,你怎么了?”
打开灯,男人脸上满是担忧。
在他身后,七八岁的女孩探出头,递给我一串糖葫芦,并甜甜地喊我“妈妈”。
这是我未婚夫许泽,和他女儿许梦茵。
和他刚在一起时,我爸爸和朋友全部反对。
许泽条件再好,架不住后妈难为,找个离异带娃的男人,说出去在邻里亲戚间,也不好听。
我本不在乎这些,我爱许泽,也愿意把梦茵当亲女儿疼。
但现在,我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梦茵回房间做手工后,我把许泽喊上露台。
所爱之人明明就在身后,可此时面对万家灯火,仍觉得寂寞难当。
“许泽,我找不到人当伴娘。
“当年买好的婚纱,尺码也不合适了。”
我转过身,一步步走到许泽面前。
“所以这次,你又找了什么借口?”
2
第一次推迟婚礼是为了生意。
许泽的连锁餐饮品牌越做越大,半年时间新开十几家分店。
他担心抽不出时间好好度蜜月,跟我商量后,将婚期推迟了整整一年。
第二次用的借口是换房。
婚期将至时,许泽心血来潮,全款买下一套市区三环里的联排别墅,写了我的名字,想用来当新房。
从交房到设计装修,又过去大半年。
现在我们都搬进来两个月了,婚礼就在眼前,许泽却拿出一沓空白请柬,歉疚地通知我,还要延期至少两个月。
我们在一起后,许泽的每个决定都毫无预兆,不管我赞成还是反对,最后都只能接受。
他的脚步越迈越大,渐渐地,我开始疲惫了。
“悦悦,你家许老板事业有成,别是已经生出花花肠子了吧?”
“真说不准,男人有钱就变坏可不是说说而已。”
“悦悦,你可要把自己男人看牢了,一天没结婚就有一天的变数。”
好友的玩笑里藏着忠告。
她们说得对,婚姻是承诺也是束缚。
许泽自打跟我在一起,确实跟所有异性都保持着距离。
他前妻在离婚后移民海外,这么多年都不说回来见见孩子。许泽每次提到她,心情都不好,两人应该早已断了联系。
但我细想相处这五年后,也不是没有异常的地方。
比如许泽从不让我跟着回老家,双方家长见面,也是他父母从老家赶过来,一起在酒店吃了顿饭。
许泽还会定期带梦茵回老家探望老人,却以担心我水土不服为由,从不让跟随。
不用跟公婆相处,双方保持距离,这本该是好事。
可与此同时,我和许泽到底算不算是一家人的疑虑,总是挥之不去。
他时不时背着我接电话,还定期往一个账户打钱。
许泽对此都有完美的解释。
我要是闹上一通,他还真就当着我的面回拨电话,听到是男性声音,我才暂时放心。
许泽是喜欢我的,这点毋庸置疑。
但又好像不够爱,以至于他从未考虑过,不停拖延婚期时我承受着多大的压力。
现在,我已经站在了爆发的边缘。
“许泽,当初求婚的是你,不停反悔的也是你。对我,你从来没有一句实话。”
“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人了?”我顿了顿,从来没觉得吞咽口水,也会如此困难,“婚前劈腿我们还能直接分手,面上不至于太难看。如果婚后闹出轨……”
“悦悦。”许泽长臂一揽,将我拉入怀中,语气满是无奈,“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记得我说过要给你一场最完美的婚礼吗?”
我身体一僵,想起上次订婚宴酒店时,期待已久的森林酒店没有档期,只能遗憾启用备选。
许泽说,他跟酒店经理一直有联系,终于赶上别人取消,抢定下场地。
“悦悦,我有个留学的表妹两个月后回国,她可以给你当伴娘。
“从前那件婚纱跟你的气质不匹配,我陪你去试新的。”
许泽垂眸,先是亲了亲我的额头,又吻在我耳边。
“相信我,好吗?”
许泽比我大3岁,他的温柔攻势,总是能让我轻易沦陷。
一夜缠绵,所有误会好像都如夜星般,在天光乍亮时隐去。
我从许泽怀中抬起头,看着他略显疲惫的睡颜,紧抿唇角。
但是这回,我不想再自欺欺人。
3
我查了家里三辆车的行车记录仪,许泽除了巡店,基本固定在小学、医院和家的范围内。
虽然年过三十,他身上却并没有老板们的酒色气。
许泽单独出去应酬时,绝对不会喝酒。
好友聚会他一定会带上我,许泽的朋友都很给面子,会放他一马。
总店的第三层,有他单独的办公室。
男助理每天都会督促保洁做深度清洁,找不到任何可疑之处。
仅剩的突破口,在他一千公里外的老家。
周末,我们带梦茵在海洋馆看水母,许泽电话响了。
他收敛笑容,说老家有急事。
送我回去后,许泽订了最近一趟回老家的航班,带梦茵赶去机场。
许泽心事重重,并没发现我一路跟随。
他们的目的地是青城最好的医院。
我十分确定许泽的父母身体都很健康,上次来余市,他们直接步行绕湖一圈,倒是把我累得不轻。
那现在住院的是谁?
马路对面,我看到许泽还认真挑选了花束,不是探病用的康乃馨、百合、向日葵,是香槟玫瑰,代表钟情于你。
答案已经再清楚不过。
我想到许泽的背叛,想到他推迟婚礼时的若无其事,酸楚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我所有的理智。
我穿过人群,大步向前,我想撕碎许泽虚伪的面具,却被车流阻挡,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
胸腔里狂乱跳动的心脏,忽然被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我的世界在这一刻,疼痛到快要窒息。
可真相,只能面对,不能逃避。
我找了每层楼,看过每间病房,明明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事实,仍然远超预期。
隔着玻璃,我看到许泽将花束插入瓶中,他直起身后,露出病床上女人纤弱的身影。
她异常熟悉的样貌,让我更加不安,我到底疏漏了什么?
许泽用毛巾为女人擦拭身体,帮她翻身,揉捏着各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多年养成的耐心和专业。
我松开紧握的拳头,手掌慢慢红润起来。
与其继续胡思乱想,不如亲自向许泽要个解释。
刚要推门,有中年男人将梦茵推到床前,她不情愿地走到女人身前。
喊了我三年妈妈的小女孩,此时对着刚醒不久的女人,叫了声“妈”。
看着两人相像的眉眼,我什么都明白了。
许泽骗了我。
他的前妻没有出国,一直在老家、在这间医院躺着,他定期带女儿回来,要看望的人也是她。
隔着一道门,许泽的声音我听得并不真切,但他的每个笑容和眼神,都像一记重锤,将我砸得四分五裂。
直到看见许泽无名指上的婚戒,换成了和女人手上一对的戒指,世界在此刻旋转颠倒,我几乎被强烈的眩晕感击溃。
那这些年,我算什么?
4
大学时,我谈过一个性格相当极端的男友,分手了依然对我纠缠不停。
我不敢回家,更不敢拉舍友下水。
身上的钱也不够连续住旅馆。
那会儿我在许泽的餐厅做兼职,每天跟经理申请加班,打烊后将凳子拼起来,就能凑合一晚。
本以为餐厅装着监控和警报器,足够安全。
但前男友喝醉了酒,还是闯了进来,任凭我如何求饶反抗统统不管用。
我伤了腿,裙子上全是血,最后只差一点心脏就要被刀锋刺穿。
危急关头,在收到警报器通知后,比警察还早来一步的是许泽。
他拼着被划伤手臂,将人制服。
脱险后,许泽没有责怪我擅自留宿给店里带来的损失,他甚至顾不上自己,只不停跟我确认还伤到了哪里。
他一声声温暖问候,让我在迷茫和恐惧中找到了着力点。
缓过劲来后,我抱着他哭了好久。
去医院处理好伤,又到警局做完笔录,我才发现许泽穿着家居服,拖鞋还少了一只。
许泽来得匆忙,说送我回去后,他还要赶紧回家。
也许是共同经历过生死,短暂模糊了我们之间的界限,我鼓足勇气,求许泽收留几个晚上。
许泽刚打开门,就传出孩子的哭声。
我才知道,这位还不到25岁的年轻老板,是带着一岁孩子的单亲父亲。
许泽伤在手臂,没法抱孩子,我主动请缨。
本以为难搞的小娃娃,竟然一到我怀里就安然入睡了。闻着她身上的奶香味,躁动的心跳顷刻间平复下来。
我在许泽家里住了一个月,彼此都没有打探对方的过去。
我学着照顾梦茵时,噩梦在手忙脚乱间就翻了篇。
兼职结束后,我回归了校园。
因为前男友的案子,我和许泽仍有联系,毕业、实习、领薪水,他都是我第一个分享喜悦的人。
爸总催我带男朋友回家,或许是创伤后遗症,让我下意识回避着异性的接触。
只有许泽除外。
跟舍友、同事约饭,我的第一选项永远是他在的餐厅。
许泽也大方,每回都送饮品,但只有给我那杯,是他亲自做的,甜度适中永远清清爽爽。
有时梦茵也在,小姑娘软软糯糯,就跟我亲。
去的次数多了,身边人都察觉出不对味来,一个个调侃我是不是想当老板娘。
我忙着反驳,却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羞红了脸。
说不准到底是谁先迈出那一步的。
生日会上,我借着酒劲和大冒险游戏,吻了许泽,而他忽然变出一大束红玫瑰,向我告白。
朋友们起哄说我们作弊,作为惩罚,我和许泽被关进狭小的杂物间。
认识许泽起,哪怕命悬一刻,我都没见过他慌乱的样子。
但当我的耳朵紧紧贴在许泽胸口处时。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像黑暗中单独为我点燃的烟火,每一次闪烁、雀跃都令人神魂颠倒。
从渐渐攀升的体温,到紊乱的呼吸,最后是缠绵到难舍难分的吻。
就这样,我彻底沦陷在许泽的温柔之中。
他说前妻生下女儿就跟他离婚了,我相信。
说我早已变成他赖以生存的氧气,离不开也戒不掉,让我心软的一塌糊涂。
许泽更是承诺,此生永远不会辜负我。
可摆在我眼前的,就是赤裸裸的真相。
在我满心欢喜等待当许泽新娘子的一千多个日夜里,我其实只是个可笑的第三者。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我转动门把手,走进病房。
许泽削苹果的动作僵住,梦茵睁大眼睛第一时间向我走来。
病床上的女人面露疑惑。
中年男人的态度最直接,把我当成一位擅闯者。
“这里是单人病房,你是哪位?”
5
我看了眼许泽。
他没说话,起身挡在我面前,声音压到很低,隐隐带着丝疏远。
“我们出去说。”
许泽眼中温柔不再,那目光冷的像风,轻易就能吹熄我心中最后的光。
我站着没动,只是抹掉泪痕,换上讥笑。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在余市的朋友都知道,我是许泽的未婚妻,该躲、该藏起来的那个人,为什么是我?
当中年男人又问了一次时,我甩开许泽的手,对着床上的女人礼貌点点头。
“你好,我是许泽的未婚妻。不好意思,之前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你跟我一样都被男人蒙在鼓里。”
女人脸色更白了些,她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却因为咳嗽显得更加脆弱。
“陈茵!”
许泽推开我,第一时间去查看女人的情况。
中年男人,不,应该说是女人的父亲,他起身按护士铃,赶我离开。
我在病房外背靠墙壁,听着里面乱作一团,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来她叫陈茵。
不管她跟许泽因为什么情况分居两地。
许泽给女儿取名梦茵,那是不是每念一次,都会想起她一次?
记得许泽对这位“前妻”为数不多的描述。
两人青梅竹马,大学结婚。
世界上最纯粹的感情,大抵不过如此。
既然许泽忘不掉也放不下,为什么还要招惹我,为什么还要给我一场随时会破灭的美梦?
我环抱双臂,自从有了许泽,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到无措。
我不敢去想自己刚才的行为,会不会逼着许泽在我和陈茵之间做选择。
他若选陈茵,我该怎么办?我还能回到没有许泽的那个世界里去吗?
护士进进出出,指责我碍事。
我揉着麻木的双腿,也只是稍稍走远两步。
我在等许泽。
过去三年,他总能给我做出完美的解释,那这一次呢,他还能说些什么?
许泽是跟在护士身后出来的,我被他身上的冷峻逼得后退半步。
“安悦,你跟踪我来的?
“你还是……不相信我。”
许泽深吸一口气,收敛所有情绪,他脸上仅剩的失望,又推着我倒退一步。
可这次,我踩空了。
脚下是万丈悬崖。
6
许泽说,陈茵毕业那年生下女儿后,每天都在后悔太早结婚生育。
她害怕就此被牵绊,主动向许泽提了很多次离婚,想去进修,想找到人生真正的意义。
两人的感情在一次次争吵中消磨殆尽,最终陈茵放弃抚养权,许泽同意离婚。
没等到走进民政局,陈茵和好友出游翻了船,她侥幸存活,却成了植物人。
许泽这些年,已经尽到赡养义务,跟我在一起后,也多次想和陈茵走完离婚程序。
但陈家父母不死心,一次次拖延诉讼程序,许泽只能更改婚期。
前不久,他终于拿到了离婚判决书。
陈茵却突然醒了。
植物人对外界并非全无感应,陈茵现在对许泽十分依赖。
由于身体各项机能尚不稳定,为防止意外,医生明令禁止对她造成任何刺激。
“如果不是……总之你先回去吧,婚礼的日期看情况再定。”
所有人都瞒着陈茵离婚这件事,我成了那个意料之外。
许泽话中未尽之意,不就是想说因为我的莽撞,婚礼只能再次推迟?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听他讲无可奈何。
刚才在病房,许泽推开我,惊慌地叫着陈茵名字时,我就应该清楚了。
“许泽你知道吗?
“遇见你之前,我有很多梦想,环游祖国,把一份喜欢的事业干到极致……
“我们在一起后,你说忙不过来,我辞职,努力学习餐厅管理,学着当名合格的妈妈。
“你给我买房子装修,给我安排最美的婚礼,都不过是你打着宠我爱我的名义,为自己的摇摆找借口。
“我受够了你的谎言,而且……”
我紧盯着许泽,不给他一丝逃避的机会。
“你放不下陈茵,也放不下你们的过去,是吗?”
许泽沉默了,他眼中闪烁着痛苦、挣扎和愧疚,已经给了我答案。
我微微阖眼,藏好泪水转身要走,却被许泽牢牢抓住手腕。
“悦悦,我没有放不下,只是陈茵刚醒,我……”
我一点一点抽出手,坚定又决绝,摘下钻戒还给许泽时,看着他手上那枚戒指,讽刺一笑。
“别给自己找借口了许泽,这么多年,我也听够了。”
许泽刚追了两步,就听到护士喊他,他犹豫着最终还是走开了。
而我瞬间像被抽走了全部力气,无力地靠着墙壁。
走廊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沉重到我险些喘不过气。
头顶的灯晃了晃。
孤独就像弥漫而来的阴影,几乎将我完全吞没。
直到手心传来温暖,将我重新拉回到阳光之下。
“妈妈,你发抖了,我给你暖暖手。”
梦茵拉着我的手。
她喊自己亲生母亲时尚且犹犹豫豫,可叫我时,声音从来都是甜甜的,像一口就能上瘾的蛋糕。
她一岁时,我们初见的夜晚只有手忙脚乱。
她三岁时,能在众多客人中一眼认出我,抱着我的腿,却喊成了妈妈。
她第一天上小学,会拉着我的手,不停对新认识的朋友炫耀,有我这么漂亮的妈妈。
幸好,还有真实存在的东西,是无法被谎言覆盖的。
许泽辜负了我。
但梦茵没有。
我去卫生间洗了脸,还帮梦茵重新绑了辫子,我将她送到陈茵的病房门口,告诉她我要走了。
“妈妈,那你不要偷吃我的冰淇淋哦,我跟爸爸很快就回家了!”
梦茵仰着脸,并没听懂我话里的告别。
进电梯时,我看到许泽远远跑来,连手里的检查报告散落都没顾上捡。
他眼神微暗,似乎想说些什么。
我却只是一遍遍按下关门键,彻底将他挡在门外。
不是害怕许泽的解释有多少说服力。
是害怕自己。
不争气。
7
没有订到当天回余市的航班和动车,在坐了十几小时的火车后,我疲惫地推开家门。
房子还保留着我们离开时的样子。
吧台上,摆着我和许泽亲手做的情侣马克杯,但他那杯咖啡早已变质发酸。
烘干机里,是我为许泽搭配好开会要穿的正装,搁置近两天,反皱得不成样子。
原本成对的洁具和睡衣,收起一套后,显得形单影只。
床头柜上的婚纱照,还是三年前拍的,照片里男女的笑容并不真切,我用指腹去擦,蹭上薄薄一层灰。
一切如故,一切却又在情绪的压抑下扭曲变形。
发生前男友那件事后,我在对许泽难免也有依赖,许泽年龄和阅历上长我一些,会习惯性为我做决定。
大到房子车子,小到水果饮食。
许泽能把位置、性能、营养各方面因素都考虑周到,唯独忘记问一句,我喜不喜欢。
许泽温柔和煦,我们很少有争吵,我总以为是他在包容着我的小脾气,可实际上,每次退步的好像都是我。
我被囚笼困住多年,却并不自知。
手机充上电,许泽的电话第一时间打进来。
我没接,默默看完他发来的所有信息。
他问我有没有安全到家,让我在爸爸病情有变时及时通知他。
许泽发了很多遍爱我。
看起来不像是为了让我相信,反而是在自欺欺人。
他让我再给些时间,等他处理好一切。
三年的时间还不够吗?
没有哪个男人会放任心爱的女人等他这么久。
不过是因为我在他的人生计划中,永远排最后。
我只是个普通女人,只想在最美的年纪穿上婚纱,嫁给这辈子最爱的人。
我将钥匙留下。
只带走了这个家里真正属于我的一箱物品。
回头再看一眼院子。
搬家那天,我和许泽亲手栽下的葡萄藤早已悄悄发芽。
午后醒来,鼻尖总能闻到似有若无的葡萄清甜。
等到秋夜,和许泽在葡萄藤下饮酒乘凉,终还是作为梦的画面,在我脑海中烟消云散。
爸爸住院后,身体越来越不好,和许泽分开的事,我不敢说。
但他好像什么都懂,在数日不见许泽身影后,爸每每拉着我空余戒痕的手,总会流露遗憾。
刚翻过年,医生曾找我谈过话,他为爸爸申请肝源,也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
原本一切都来得及的。
爸爸能亲手将我交给一个可靠的人,专心治病,再无牵挂。
可现在他病地几天吃不好东西,身体消瘦到撑不起一件西装,夜里发烧,浑身疼得睡不着觉。
看着护士给爸爸打了很多针,我缩在角落,不敢细听任何一句话。
直到这天,许泽出现在铺满玫瑰的病房中。
他要重新向我求婚。
8
爸爸这几天精神好了许多,时常看着自己的手机出神,我每次凑过去,都被他躲开。
爸爸说,到时候,我就知道了。
看到许泽,我才知道他和爸爸的密谋。
酒店、婚车、还有我逛街时一眼看中的婚纱,他都准备好了。
“回余市的飞机上,女儿帮我拔白头发,数到第13根的时候,她忽然哭了。
“她说爸爸老了,妈妈不喜欢你怎么办?
“我突然很害怕。三十多岁的我,可能没法像从前那样陪你逛一整天游乐场,连坐五次过山车;会开始介意糖分的摄入,在健康和好吃中选择前者;我知道自己不是世界上那个唯一能让你幸福的人。
“可我不想放弃,我还想有机会为你奔跑,为你不顾一切。”
第二次向我求婚的许泽,紧张到拿不稳一只戒指,钻石在阳光的折射下,异样炫目。
“悦悦,嫁给我好吗?”
我沉默着久久没有向他伸手。
脑袋里面很乱,是一次次被失望的残渣堵塞呼吸,是割舍过去险些被掏空的后怕,最后是爸爸遗憾的眼神。
医生说,再匹配不到合适的肝源,爸爸随时都会出现生命危险。
爸爸从前是自由摄影师,妈妈去世后,我就成了他的全部。
爸爸已经因为我,因为疾病被困住大半生,至少,我还有机会能让他了却一桩心事。
哪怕只是演一场戏。
我答应了许泽,重新戴上戒指。
当许泽听到我提议先办婚礼不领证时,似乎也猜到了我的意图,他仍配合着,每天和梦茵一起把我爸爸哄得很高兴。
许泽在努力和我回到过去,却不知道他亲手制造的伤,已变成我心底一道触之即疼的疤痕,每次撕开它,都险些被痛楚吞噬。
婚礼按照计划有条不紊进行着,我忽然接到陈茵打来的电话。
“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女儿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多亏了你,谢谢。
“我感激许泽,也最对不起他,我会补上这些年对他和女儿缺失的爱,所以我想请你退出。
“或许这样说对你不公平,但许泽还爱着我,他不会跟你结婚的。”
陈茵话里的意思,我听懂了。
许泽在她昏睡的七年间选择跟我在一起,是因为寂寞,因为女儿需要人照顾。
现在陈茵醒了,我应该有自知之明,主动退出并取消婚礼,不至于闹出更大的笑话。
“拜托,你电视剧原配劝退情人的戏码看多了吗?
“七年前你亲手签下的离婚协议书,许泽给我看过,是你抛弃他们父女在前。
“而现在,你是前妻,我是未婚妻,怎么也该是我劝你不要继续纠缠许泽才对。”
顿了顿我又想到什么,冷笑了一声。
“这些年,许泽的生意有我的一半,他支付你的医疗费,赡养费,我其实也有权利……”
我话还没说完,陈茵就把电话挂了。
虽然我为这些日子的压抑出了口气,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不确定性。
现在的我,可能会被任何一个意外压垮。
婚礼前一夜,我犹豫许久,给许泽发去信息。
【我爸能出院的时间有限,明天你早点来吧。】
刚翻个身的功夫,就收到了许泽的回复。
【好。】
【我也想早点见到我的新娘。】
放下手机,重重心事在这一刻忽然平静下来,难得换来我整夜安睡。
我会用最完美的状态,为这段跌跌撞撞,充满遗憾的青春谢幕。
成婚当日,爸爸怎么都看不够新娘造型的我,眼泪擦了又擦,最后露出安心的笑。
在伴娘陪同下,我拉下头纱,静静等着婚车,等着许泽走到面前,娶我回家。
时间走得飞快。
发现新郎比计划晚了一个小时还没出现时,外面宾客议论纷纷。
伴娘知道瞒不住,支支吾吾对我说出真相。
就在昨晚,陈茵突发多脏器衰竭,医院前后七次下达病危通知书,许泽连夜带女儿赶回去了。
他承诺过会早点赶来,并没有做到。
我闭上眼睛,试图平复内心叫嚣的情绪,我抓着裙摆,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想要从中找到一丝支撑。
房间里亲友们的目光,如同针尖般扎的我遍体鳞伤。
我摘了头纱,眼眶干干的,心却在慢慢破碎,那里正下着一场大雨。
爸爸还在外面等着女婿敬茶,至少今天,我还要帮许泽再圆一个谎。
拉开门,听到宾客惊呼声时,我的心脏猛跳了两下。
今天获得特许出院前,医生还说爸爸病情有好转。
可现在,他陷入昏迷怎么喊都不睁开眼,手中厚实的红包被爸爸抓变了形。
为了今天,爸爸和我一样,都等了三年,也坚持了三年。
希望被戳破的瞬间,整个世界都变得摇摇欲坠。
9
爸爸出现急性肝衰竭,进抢救室五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来。
跟过来的宾客亲朋,已经走了大部分,其余人还穿着正装,但专属于婚礼的喜庆挂件,已被随意丢进垃圾桶。
病人、家属经过时总会多看一眼我身上纯白的婚纱,然后他们四下打量,却不见新郎。
讽刺的是,他远在千里之外,陪伴着放不下的初恋。
爸爸可能撑不到出现合适的肝源了,我配型失败,有几位亲戚现场做了配型,要么血缘不合,要么身体不达标。
医生无奈,说只能等一个奇迹。
我在卫生间躲了很久,不敢接受亲友的同情与关怀,从前我有多爱许泽,现在就有多狼狈。
陈茵说的没错啊,她是许泽的初恋,是他孩子的亲生母亲,他们才是这世上最密不可分的一家人。
不该擅自期待的人,是我。
放不下的过去就像泥沼,拉着我越陷越深,很快就要剥夺我的最后一口空气和阳光。
婚纱更像套枷锁,要将我彻底困在无光之地
这时,许泽打电话过来,素来镇定的他,声音仓惶,不停道歉。
可他的声音对我来说不再是救赎,一字一词沉重地压在心头,让我彻底窒息。
“哪怕就半天时间演完这场戏,你都等不了!我以为还能相信你,我错了!
“在你心里,到底是陈茵更重要!
“许泽,我真得很后悔……”
我发泄一般拽散了盘发,指尖抖得握不住手机,扯下耳环那刻,冰冷的疼痛让我浑身战栗。
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软弱到还接受不了一段逝去的感情。
不过是我爱的人,没想象中那么爱我,不过是拿真心换了一无所有。
春天是结束了,可夏天才刚开始,阳光与热烈都会不期而至。
我输得起。
现在为了爸爸,我也必须坚强。
我洗去妆容,劝走了所有等候的亲友,独自在外安静的等待结果。
终于,有医生穿过层层门页,摘掉口罩,要和我做最后的抢救说明。
我捏紧拳头,崩断了甲片,仍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医生刚讲完,我就算做足心理准备,仍不免踉跄着后退一步。
忽然有人稳稳托住我,他往前一站,就挡住了从门页中呼啸而出的绝望。
“医生,我是病人女婿,我可以捐肝。”
许泽身上穿着新郎正装,想将西装披在我肩上,被我一把掀掉。
他睫毛垂下来在眼底积聚着阴影,声音半是无奈和祈求。
“悦悦,我之前跟爸做过配型,成功了。但想做肝移植还差最后一步——”
除了匹配的肝源,就只有亲属间才能捐献。
我想救爸爸,只能跟许泽结婚。
10
初夏的风吹落无数紫荆花。
赶在下班前,我和许泽领了证。
许泽说,他给爸爸捐肝,并不是冲动之下的决定。
从过完年,他就推拒了所有聚会,滴酒不沾。
阿姨每天做六菜一汤,许泽只夹最清淡的两道。
就连他平时最爱喝的咖啡,也几乎戒掉。
许泽第一次检测,并没完全达到肝脏捐献的标准。
这两个月,他常常满头大汗地回来,累到洗完澡,躺床上就能睡着。
医院确认供受体亲属关系,确认许泽现在符合捐肝标准。
由于爸爸的身体撑不了太久,医院即刻便开始准备移植手术。
等待期间,许泽珍而重之的摘下戒指,想让我帮忙保管。
他看着那本崭新的结婚证,忽然红了眼眶。
“悦悦,我真是错得离谱。
“陈茵醒来,好像变回了我们最相爱时的样子。听到陈茵病危,我控制不住地想去见她。我带着女儿开了整夜的路,还险些发生车祸,可赶回青城发现,陈茵没事,这不过是她测试我的玩笑。”
“就为了一份心底放不下的执着,我在婚礼当天,把最爱的人丢在千里之外。”许泽转身将戒指放在我手心,“我是不是很可笑?”
我没有说话,接过戒指瞬间的冰凉,好像连同他的一滴眼泪也握在我掌心。
可笑也罢,可怜也罢,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许泽在毫不犹豫选择陈茵那刻,哪怕只有一瞬,他也曾放下过我。
“许泽,你还记得领证前我说过的话吗?
“我没法当作一切从未发生,结婚只是为了救爸爸。”
许泽怔住,惨然一笑。
“我只是想再试试。”
当医生叫他名字时,他临走深深看了我一眼。
对所爱之人的每一次心软和让步,都是在割裂自我,时间久了,我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何谈去爱别人?
我可以用所有去补偿许泽的付出,唯独我自己,不行。
好在医生说过,许泽身体还算健康,捐肝风险较低。
可爸爸的肝移植手术都已经顺利结束,被送进ICU观察,许泽还没出来。
我站起身,不停徘徊着。
手术室的警报陡然响起,刺眼的红色在寂静的长廊闪烁。
护士送来又一张病危通知书,这次,患者的名字是许泽。
11
一位又一位专家冲进手术室。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悲哀。
因为术中大量出血,许泽数次心脏停跳,最长的一次,就连医生都摇头表示尽力了。
紧绷一天的神经,在此刻彻底崩断。
我守在手术室外,不顾护士劝说,一次一次请求医生继续抢救。
血包和抢救药品、设备流水般送进去。
我扶着墙壁,一次次祈祷,双眼紧盯着再次紧闭的手术门,仿佛能穿过它,再看一眼许泽。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和许泽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无论甜蜜还是苦涩,都值得我们坐在一起,好好告个别。
我拿出许泽那枚戒指戴在无名指上,和原先的钻戒完全契合。
至少,让他知道,我还没有放弃。
我请求再做一次抢救,最后一次。
每秒钟的跳动都像在心底沸腾而起一个小小的水泡,它们翻滚着,聚集成群,温度快要达到顶点时。
伴随一声轻微的响动,手术室的灯灭了。
12
许泽抢救回来了,医生说,术后三个月是关键时期,必须细心照顾。
爸爸已经转入普通病房,正在接受后续治疗。
许家父母也赶来杭市照顾儿子和孙女,他们拒绝陈茵一次次联系,不肯原谅她当初无论如何都要抛弃许泽父女的做法。
对她来说,七年或许只是睡了一觉,但许泽和梦茵完整承受了一切。
陈茵后悔,想挽回,已经于事无补。
这段时间,我白天巡店,晚上去医院看护爸爸和许泽。
许泽到底才三十出头,身体恢复得飞快,有时候爸爸睡了,我们就会坐在窗前看一看月亮,说会儿话。
问起哪个时刻动心的,谁也说不准。
但谈起第一次因为咖啡和奶茶哪个危害大而争吵,甚至险些分手时,我们顿了顿,又同时笑出声来。
我们原本有不同的生活习惯和处事习惯,在这几年,为了彼此也做出许多妥协与改变。
到最后,我们虽然少了棱角,却会因为细不可查的摩擦力,将彼此推拒更远。
我拿出离婚协议书放在许泽面前,风吹进来,白纸簌簌翻动着。
房子车子我都不要,店面全归许泽所有,我只按照比例每年收取分红。
我知道这不是许泽想要的,但更多的,我给不了。
许泽没看协议,仰头望着窗外,月光在他眸中摇曳,许泽的声音越来越轻。
“悦悦,阿姨说家里的葡萄要成熟了,等我明天出院,一起回家尝尝吧?”
我摇摇头,将钻戒摘下,放在协议上方。
“我其实不喜欢吃葡萄,突如其来的酸涩,总是最难受。”
“我不回去了,许泽。”我从包里拿出一把车钥匙,清脆的碰撞声,轻而易举就将人拉回现实,“明天,我就离开了。”
爸爸的身体目前恢复很好,将和许泽同天出院。
我买了一辆房车,车上配备齐全的设备和药品,准备带着爸爸周游祖国,我相信,所有遗憾都将在旅途中被弥补。
许泽拿起钻戒,这是当时他能负担得起的,最好的那一颗。
就算在此时看,依然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烁,直到它被紧握在掌心,夜空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许泽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名,递过来,嗓音微哑却带着丝笑意。
“悦悦,祝你幸福。”
“谢谢。”
心里那场雨至此停歇,光与温暖照耀进去的那刻,夏天才真正来临。
“山有顶峰,海有彼岸。漫漫长途,终有回转。余味苦涩,终有回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