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名相之姚崇
发布时间:2025-08-13 12:37 浏览量:2
大唐名相之姚崇
第一章 少年侠气,弓马惊鸿
长安城的初夏总带着些躁动的热,朱雀大街旁的演武场里,少年姚崇正拉满了那张桑木弓。弓弦如满月,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眯着眼瞅准五十步外的靶心,耳畔是同伴们的起哄声。“元之,再射偏了,这月的酒钱可就全归我了!”
姚崇嘴角勾了勾,没答话。他左臂上还留着前日练箭时蹭出的擦伤,结了层薄痂,此刻随着臂肌绷紧,痂皮微微发疼。这疼却让他更清醒——自小跟着父亲学武,他就不信什么“天生神力”,只认“百练成真”。指尖一松,羽箭破空而去,“笃”地钉在靶心正中央。
“好!”喝彩声里,他又抽出一支箭。这次却没瞄准靶子,而是转向场边那棵老槐树——枝桠上正落着两只嬉闹的麻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第二支箭已离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待烟尘落定,两只麻雀竟被同一支箭串着,坠落在地。
“一箭双雕!”有人惊呼。姚崇甩了甩酸胀的胳膊,脸上没什么得意,只淡淡道:“不过是碰巧罢了。”
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手弓马功夫会在二十年后,让一位帝王为他惊呼。
弱冠之年,姚崇靠着门荫入了军伍。边关的风沙比长安的烈日更磨人,他却在那里真正练出了硬骨头。某次巡察,遇着狼群围堵商队,他策马冲在前头,腰间横刀劈出的寒光比月色还冷,转瞬就砍翻了头狼。商队掌柜跪地谢恩,他却指着远处的烽火台笑道:“守土护民,本就是分内事。”
后来他弃武从文,科举入仕,可那身筋骨里的悍勇从未褪去过。同僚们总说他不像文官——走路带风,说话掷地有声,连写奏折都带着股斩钉截铁的劲儿。他自己倒不在意:“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何必分得那么清?”
转机出现在开元二年的秋猎。
骊山脚下,旌旗猎猎。唐玄宗李隆基一身劲装,正挽着弓瞄准远处的奔鹿。忽然,林中窜出一头斑斓猛虎,离御驾不过三十步。侍卫们吓得拔刀却不敢上前,玄宗身边的宦官尖叫着躲到皇帝身后。
“陛下莫慌!”一声断喝自队列中响起。姚崇拍马而出,他没带弓,只腰间悬着一把短刀。那虎见有人冲来,咆哮着扑起,腥风扑面而来。姚崇猛地勒住马缰,身子向后一仰,避开虎爪的瞬间,左手抓住虎颈的鬃毛,右手抽出短刀,狠狠刺入虎心。
老虎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姚崇甩了甩手上的血,翻身下马,向玄宗躬身行礼:“臣惊扰圣驾了。”
玄宗愣了半晌,突然拍着大腿大笑:“你这哪是宰相?分明是员猛将啊!”
周围的人都笑起来,姚崇也跟着笑。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汗湿的脸上,那道少年时留下的疤痕若隐隐若现。他知道,帝王的这句赞叹里,有欣赏,或许还有几分试探。但他不在乎——无论做宰相还是做猛将,能护住这天下的安稳,便够了。
第二章 灭蝗风波,以命相搏
开元四年的夏天,山东的麦子黄得早,却没能等来丰收的喜悦。
第一批蝗虫出现时,百姓们还以为是寻常虫害。可没过几天,天空就被遮得昏昏沉沉,落在田里的蝗虫啃食麦秆的声音,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暴雨。泰安城下,一个老农跪在田埂上,手里捧着香烛,对着满地蠕动的虫子磕头:“蝗神爷,饶了我们吧……”
消息传到长安,朝堂上炸开了锅。
“此乃天谴啊!”户部侍郎颤巍巍地出列,“陛下当罪己诏,祈求上天垂怜。”
“是啊,蝗虫是神虫,哪能随便杀?”另一位老臣附和,“往年捕杀蝗虫的地方,后来都遭了更大的灾……”
姚崇站在队列里,脸色铁青。他刚从山东巡查回来,亲眼见过那些颗粒无收的农田,见过百姓把仅存的谷种撒在地上喂蝗虫,只为求“神虫”快点飞走。“荒谬!”他忍不住出声,“蝗虫就是虫子,饿了才吃庄稼,哪是什么神?”
满朝文武顿时安静下来,都看着这位刚拜相不久的大臣。姚崇上前一步,对着玄宗朗声道:“陛下,蝗虫虽多,却怕人。只要组织百姓捕杀,官府给奖励,定能除灾。”
玄宗眉头微蹙:“可百姓不敢动手啊。”
“那是没人领头!”姚崇的声音更响了,“田是百姓自己的田,只要说清捕杀蝗虫能保收成,他们比谁都积极。臣请陛下下旨,令各地官府牵头,每捕一斗蝗虫,奖粟二升。”
宰相卢怀慎拉了拉他的袖子,低声道:“元之,此事稳妥吗?万一触怒上天……”
姚崇甩开他的手,目光如炬:“若任由蝗虫吃尽庄稼,百姓饿死,那才是真的触怒上天!臣愿以相位担保,此法可行!”
圣旨很快传遍山东。可就在姚崇以为万事俱备时,汴州传来了抗命的消息。
汴州刺史倪若水把圣旨扔在案上,对着传旨的宦官冷笑:“天灾岂是人力能挡?姚崇不过是想邀功罢了。”他还写了封奏折,说什么“蝗灾是上天警示,当修德以弭之”,把姚崇骂了一顿。
姚崇看到奏折时,正在吃饭。他把筷子一拍,饭粒溅了满桌:“这倪若水,是要眼睁睁看着百姓饿死吗?”当即提笔写了封回信,字里行间带着怒火:“你说天灾不可制,那刺史的职责是什么?坐视蝗虫食苗,秋收无着,你有何脸面见汴州百姓?若因抗命误了灭蝗,我定奏请陛下罢你的官!”
信使出发前,姚崇又叫住他:“告诉倪若水,我已派御史前去督查,他若再抗命,休怪我不客气。”
倪若水收到信时,正坐在衙署里听着外面的虫鸣。他捏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姚崇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说一不二。再想想城外百姓哭天抢地的模样,他终于咬了咬牙,下令:“传我命令,各县组织人手捕蝗,按朝廷的规矩给奖励!”
那几个月里,山东的田野上满是捕蝗的人。有人用网捕,有人用火烧,还有人把蝗虫埋在土里。姚崇亲自到兖州督查,看到一个老婆婆把捕到的蝗虫装进布袋,笑着对他说:“大人,这虫子虽然可恨,可换了粮食,我孙儿就能活命了。”
到了秋收时,各地上报的蝗灾损失比预想中少了大半。光是汴州,就扑杀了十四万石蝗虫。玄宗拿着奏报,对姚崇叹道:“若不是你力排众议,这山东怕是要千里饿殍了。”
姚崇却没居功,只是道:“都是百姓肯出力。臣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他望着窗外,想起那些在田埂上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这天下的安稳,从来都不是朝堂上的空谈,而是千万双手一起撑起来的。
第三章 智斗公主,贬谪无悔
景云二年的春天,长安的桃花开得正盛,却掩不住宫廷里的暗流。
太平公主的府邸比皇宫还要热闹。官员们络绎不绝地登门,送礼的、求官的、打探消息的,把那条朱雀大街堵得水泄不通。这位武则天的女儿,凭着拥立睿宗的功劳,权倾朝野,连宰相任免都要经她点头。
姚崇坐在家里,看着儿子姚彝递来的名单——上面是最近被太平公主提拔的官员,大多是些只会溜须拍马的小人。“再这么下去,朝政要被她搅乱了。”他敲着桌子,眉头紧锁。
当晚,姚崇换上便服,悄悄进宫见睿宗。
紫宸殿的烛火摇曳,映着睿宗那张犹豫的脸。“陛下,”姚崇开门见山,“太平公主权势太盛,诸皇子也在京中掌兵,恐生祸乱。臣请陛下让公主迁居洛阳,诸王外放为刺史,既保骨肉亲情,又能安朝廷。”
睿宗沉默了许久,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着:“这……会不会伤了公主的心?”
“陛下,”姚崇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太后(武则天)当年便是因外戚干政,才有了后来的乱象。太平公主虽贤,可身边人多是宵小之辈,久居京城,必生事端。诸王在外,既能历练才干,又能镇守地方,岂不是两全其美?”
睿宗被说动了,点了点头:“容朕再想想。”
姚崇以为这事有了眉目,却没料到,睿宗转天就把他的话告诉了太平公主。
太平公主冲进皇宫时,发髻都有些散乱。她跪在睿宗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皇兄!姚崇这是要离间我们兄妹、父子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把我赶到洛阳去?”
睿宗本就心软,被她一哭,顿时后悔了。“妹妹莫哭,朕没答应他。”
可这话传出去,就变了味。太平公主的党羽们立刻在朝堂上发难,弹劾姚崇“图谋不轨,离间皇室”。睿宗架不住压力,只好下旨:贬姚崇为申州刺史。
消息传到姚府,家人都哭了。姚彝气冲冲地说:“爹,这太平公主太过分了!我们去跟陛下辩解!”
姚崇却坐在院子里,慢悠悠地喝着茶。听到儿子的话,他放下茶杯,笑了:“辩解什么?陛下现在被公主蒙了心,说了也没用。”
“那我们就这么认了?”儿媳抹着眼泪,“申州那么偏远,您这把年纪……”
“偏远怕什么?”姚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我年轻时在边关待过,申州再苦,能比边关苦?再说了,”他望着长安的方向,眼里闪着光,“今日贬我,他日陛下必定会后悔。”
出发那天,姚崇只带了一个老仆和简单的行李。走出长安城时,他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城楼,忽然笑道:“等着吧,用不了多久,我还会回来的。”
马车轱辘轱辘地驶向南方,把长安的喧嚣抛在身后。姚崇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他知道,太平公主的势力看似强大,实则外强中干——她忘了,这天下终究是李家的天下,百姓盼的是安稳,不是外戚专权。
申州的日子确实清苦。州衙的屋顶漏雨,他自己动手修补;下属送来的礼,他一概拒收。有人劝他:“大人,您如今贬到此地,该收敛些锋芒。”
姚崇却指着窗外田里的稻苗:“你看这稻子,要是怕风雨,就长不出粮食。我姚崇做人,也一样。”
他在申州兴修水利,减免赋税,不到一年,当地百姓就都念他的好。有一次,他下乡巡查,一个老农拉着他的手说:“大人,您比那些在京城里的大官强多了。”
姚崇听了,只是笑着摆手。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战场从来都不在申州。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让他重返长安的时机。
第四章 三度拜相,力挽狂澜
第四章 三度拜相,力挽狂澜
一、贬途观变,静待风云
申州的雨总带着股黏腻的湿意,打在州衙后院的芭蕉叶上,淅淅沥沥响了整夜。姚崇披着件旧棉袍,坐在窗前看檐角的水珠坠落,手里摩挲着那枚随他征战多年的狼牙佩——那是他年轻时在边关斩杀野狼后,亲手剜下的狼牙,磨得光滑温润,此刻却冰得硌手。
“大人,洛阳传来消息,太平公主把窦怀贞、萧至忠都塞进了宰相班子。”老仆姚忠端着碗热粥进来,声音压得极低。
姚崇接过粥碗,呵了口热气:“意料之中。”他舀了一勺粥,慢慢嚼着,“窦怀贞连娶公主乳母都肯自降辈分,萧至忠见了太平公主的马车就跪地磕头,这等人做了宰相,朝堂该成戏台了。”
姚忠叹了口气:“听说陛下(睿宗)最近总说‘朕当太上皇如何’,怕是……”
“怕的是刀兵相见。”姚崇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那株被雨水压弯的竹上,“太平公主想学武则天,李隆基却不是李显。这长安的天,快变了。”
果不其然,景云三年七月,长安城里响起了兵变的金戈声。李隆基带着葛福顺、王毛仲等将领,率万骑营杀入太极宫,将太平公主的党羽一网打尽。窦怀贞投河而死,萧至忠被斩于朝堂,太平公主逃入山寺,三日后被赐死。
消息传到申州时,姚崇正在田间看农夫引水灌田。听到驿卒气喘吁吁的禀报,他只是弯腰捡起颗饱满的稻穗,笑道:“告诉刺史,今日的税粮可按新定的章程收,别让小吏们多伸手。”
回衙署的路上,姚忠忍不住问:“大人,新帝登基,会不会召您回去?”
姚崇望着远处的大别山,夕阳正把山尖染成金红色:“急什么?这天下刚经历一场血雨,总得先让百姓喘口气。”
他在申州的日子依旧平淡。白天带着州吏巡查农田,看渠坝修得牢不牢;晚上在灯下翻阅卷宗,把申州历年的赋税、刑狱记录一一整理成册。有次下属送来块上好的歙砚,说是“百姓感念大人恩德,凑钱买的”,他当场就翻了脸:“我姚崇若要百姓的东西,当年何必跟太平公主硬碰硬?”第二天就让人把砚台送到了州学,给学子们练字用。
当地的老秀才编了段民谣,说是“姚使君,不推门,田埂上走,泥里滚,斗蝗虫,救饥民,申州百姓记恩深”。姚崇听了,只是笑着摆手:“别编这些,等秋收多打几石粮,比啥都强。”
直到先天二年十一月,一道加急圣旨闯入了这份平静。驿卒骑着快马,在州衙门前滚鞍下马,高举着明黄的卷轴喊:“陛下有旨,召申州刺史姚崇即刻入京!”
二、十事定策,烛下君臣
长安的雪比申州来得早。姚崇抵达长安时,朱雀大街已积了层薄雪,两旁的店铺挂着新换的灯笼,隐约能闻到酒肆飘来的屠苏香。他刚在驿馆住下,宫里就来人了:“陛下在武德殿等着,说要跟您聊聊农事。”
武德殿的烛火亮如白昼,李隆基穿着件玄色常服,正对着一幅《贞观民物图》出神。见姚崇进来,他转身笑道:“元之,申州的麦子收成如何?”
“托陛下洪福,亩产比去年多了两斗。”姚崇躬身行礼,目光落在皇帝鬓角——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生了几缕白发,想必这两年的宫廷争斗,熬得他不轻。
李隆基指着图上的农田:“贞观年间,百姓能吃饱穿暖,靠的不是神仙,是李世民肯听魏徵的劝。如今朕想效仿贞观,却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姚崇抬起头,迎上皇帝的目光:“陛下若信得过臣,臣有十事要说。若陛下应允,臣便留下为陛下效力;若不应,臣这就回申州种庄稼。”
李隆基眼睛一亮,挥手让宦官都退下:“你说,朕听着。”
“其一,自武后以来,酷吏横行,冤案太多。请陛下许臣废除严刑峻法,凡非谋逆大罪,不得株连亲族。”姚崇的声音沉稳有力,“其二,太后(武则天)、韦后时,宦官干政,连宰相都要看他们脸色。请陛下严禁宦官参与朝政。”
李隆基点头:“这两条,朕准了。”
“其三,近年内乱频发,皇子、公主、外戚掌兵权者太多。请陛下让皇亲国戚归府养老,不得任军职。”姚崇顿了顿,“其四,前朝官吏贿赂成风,窦怀贞之流靠送礼升官。请陛下规定,官员升迁只看政绩,严禁送礼。”
烛火噼啪响了一声,李隆基往前凑了凑:“接着说。”
“其五,武后建了无数寺庙,僧尼占了大量土地,还不用交税。请陛下削减僧尼人数,让多余的人还俗务农。”姚崇的语速快了些,“其六,外戚不得干政,当年韦后、安乐公主乱政,教训够深了。”
“其七,边将不得久任,更不能同时掌数道兵权,以防尾大不掉。”
“其八,臣下奏事,陛下当当面听取,不可只信宦官转述。”
“其九,之前朝廷跟吐蕃等族打仗,多有冤杀降卒之事,寒了四夷之心。请陛下规定,降卒一律善待。”
“其十,太宗曾作《氏族志》,抑制门阀。如今山东士族仍仗着门第欺压百姓,请陛下重订氏族,以官爵高低定等级,不以门第论贵贱。”
十条说完,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开的声音。李隆基盯着姚崇看了半晌,忽然起身,亲手给姚崇斟了杯酒:“这十事,朕都依你。从今日起,你就是中书令(宰相)。”
姚崇接过酒杯,一饮而尽。酒液入喉滚烫,像当年在边关喝下的烈酒。他知道,这杯酒背后,是沉甸甸的天下。
三、整顿吏治,铁腕除弊
拜相后的第一件事,姚崇就烧了把“火”——查官员档案。
吏部的库房里积着几百年的卷宗,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姚崇带着几个老成的吏部郎官,从早到晚翻检,把那些靠贿赂、裙带关系当官的名单一一抄录下来。
“这个王庆之,去年刚靠给太平公主送了个玉如意,就从县丞升成了刺史。”姚崇把卷宗拍在案上,“查他在任时的政绩——好家伙,一年都没去过一次乡下,倒是把县衙的木料偷去盖自己的宅子了。”
吏部尚书魏知古皱着眉:“元之,此人是岐王(李隆基弟弟)举荐的,要不要……”
“岐王举荐的也不行。”姚崇打断他,提笔在名单上画了个红圈,“明日早朝,我就奏请陛下,把这些人全贬为县尉,让他们从基层做起。”
魏知古有些犹豫:“一下子贬这么多人,会不会引来非议?”
“非议总比百姓骂娘强。”姚崇指着卷宗上的记录,“这个李全昌,在虢州当刺史时,把赈灾粮都拿去卖了,导致三百多百姓饿死。这种人留在任上,是要遭天谴的!”
第二天早朝,姚崇把名单呈了上去。果然,立刻有御史站出来反对:“姚相此举,怕是要寒了百官之心。”
姚崇冷笑:“寒了贪官的心,才能暖了百姓的心。臣请问御史大人,您去年在洛阳任上,有没有收过富商送的那匹西域宝马?”
那御史顿时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说话。李隆基在龙椅上沉声道:“姚卿做得对。传旨,凡名单上的官员,三日内离京,逾期者,贬为庶民。”
消息传开,长安城里的贪官们连夜收拾行李,生怕被姚崇揪出更多把柄。有个叫崔日用的官员,曾是太平公主的党羽,偷偷给姚崇送了一箱金银,想求个自保。姚崇直接把箱子抬到了朝堂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崔大人若有政绩,陛下自会升迁;若靠这些东西,趁早滚出长安。”
除了罢黜贪官,姚崇还定下了“四善二十七最”的考绩制度——“四善”是德义有闻、清慎明著、公平可称、恪勤匪懈;“二十七最”则细化到每个官职的考核标准,比如刺史要“招抚有方,户口增益”,县令要“耕桑垦殖,仓库盈实”。
有次考绩,雍州刺史申报“年内新增户口三千”,姚崇却让人去查,发现其中两千多是虚报的。他当即把刺史召到中书省,指着卷宗问:“这户‘张三’,住在长安西市,可西市全是商铺,哪有民宅?你倒是说说,他住在哪间铺子的货架上?”
刺史被问得哑口无言,最后被贬到岭南做了个小官。
整顿吏治的同时,姚崇还盯着那些皇亲国戚。玄宗的大哥宁王李宪,仗着是皇长子,让家奴在长安街市上强抢民女。受害者告到县衙,县令不敢管,只能上报给姚崇。
姚崇直接带着卷宗去了宁王府。李宪正跟一群幕僚喝酒,见姚崇进来,笑道:“姚相怎么有空来?快来喝一杯。”
姚崇把卷宗往桌上一放:“宁王殿下若喝得下这杯酒,臣就陪您喝。”他指着卷宗上的记录,“您的家奴王二狗,昨日在平康坊抢走了张屠户的女儿,这事您知道吗?”
李宪的脸色沉了下来:“不过是个民女,姚相何必小题大做?”
“殿下觉得是小题,可在张屠户眼里,那是天大的事。”姚崇的声音冷了下来,“陛下刚下旨,皇亲国戚犯法,与庶民同罪。您若不把人送回去,再把王二狗交官法办,臣只能奏请陛下了。”
李宪盯着姚崇看了半晌,最终咬了咬牙:“好,我依你。”
等姚崇离开,幕僚不解地问:“殿下何必怕他?”
李宪叹了口气:“这老姚是块硬骨头,连太平公主都敢碰,我若跟他硬刚,怕是讨不到好。再说,陛下现在信他信得很。”
没过多久,长安城里就传开了:“姚相的笔,比刀还利;姚相的眼,比秤还准。贪官见了他,腿肚子转筋;权贵见了他,先矮三分。”
四、抑佛重农,固本安邦
开元二年春天,姚崇去洛阳巡查,刚进城门就被吓了一跳——街道两旁的寺庙一座挨着一座,红墙金瓦比官府衙门还气派。有座“大云寺”,门口的石狮子比皇宫门前的还高大,僧侣们穿着绫罗绸缎,骑着高头大马,见了官员也不下马。
“洛阳有多少寺庙?”姚崇问当地刺史。
刺史擦着汗回答:“登记在册的有一百三十座,没登记的……怕是还有几十座。”
“僧侣呢?”
“大概五万多人。”
姚崇倒吸一口凉气。他算过一笔账:一个僧侣不用交税,不用服徭役,还占有大量土地。五万僧侣,就相当于朝廷少了五万劳动力,少收了上千顷土地的赋税。而当时洛阳周边的农户,一家五口人辛辛苦苦种十亩地,每年交完税,剩下的粮食刚够糊口。
回到长安,姚崇立刻上奏:“陛下,如今僧尼太多,寺庙占田太广,已影响国计民生。请陛下下令,凡不是官度(朝廷批准出家)的僧尼,一律还俗;寺庙占有的多余土地,分给无地农户耕种。”
奏折递上去三天,没动静。姚崇知道,阻力来自两方面:一是那些靠寺庙敛财的权贵,二是信佛的后宫嫔妃。
果然,杨贵妃的姐姐虢国夫人找到玄宗,哭哭啼啼地说:“陛下,姚相要毁寺庙,是要触怒佛祖啊!去年关中大旱,还是贫僧们念经求来的雨呢。”
玄宗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召姚崇进宫。“元之,抑佛之事,是不是缓一缓?”
“陛下,”姚崇拿出一本账册,“这是洛阳寺庙的田产记录——大云寺有田五千顷,静安寺有田三千顷,这些田都是免税的。而关中今年有二十万农户没地种,只能租种地主的田,交一半收成当租子。”
他翻到另一页:“去年求雨的那些僧侣,领了朝廷赏赐的三千匹绸缎,转头就卖给了波斯商人。他们念的经,怕是不如百姓的锄头管用。”
玄宗沉默了。姚崇又道:“臣不是要毁佛,只是要让佛归佛,民归民。真正的佛法,是劝人向善,不是让僧侣欺压百姓、占有土地。若陛下不信,可去问问洛阳的百姓,是愿意让寺庙多占些田,还是愿意自己多种些粮。”
最终,玄宗下旨:裁汰僧尼二万余人,收回寺庙多余土地十万顷,分给无地农户。
消息传到洛阳,大云寺的住持抗命不遵,还煽动僧尼在街上闹事。姚崇直接派河南尹(洛阳最高长官)带人查封了大云寺,把住持押到长安问罪。那些闹事的僧尼见官府动了真格,纷纷收拾行李还俗去了。
有个还俗的僧人叫慧能,本是农家子弟,被家人逼着出家。还俗后,他分到了二十亩地,娶了媳妇,当年就生了个儿子。秋收时,他特意带着新磨的面粉去谢姚崇:“大人,还是种地踏实,心里亮堂。”
姚崇笑着收下面粉:“好好种地,多打粮食,就是对朝廷最大的贡献。”
除了抑佛,姚崇把更多精力放在了农业上。他让人在关中大修水利,疏通了郑国渠、白渠等旧渠,还新修了“广通渠”,引渭水灌溉农田。有次他去巡查广通渠工地,看到工匠们用的夯土工具太简陋,就亲自画图,让铁匠打造了新的“铁夯”,效率提高了一倍。
他还推广新的耕作技术,让人把《齐民要术》里的“区田法”(在田里挖方形小区,集中施肥播种)刻在石碑上,立在各县的田埂边。有个老农不相信,说:“祖祖辈辈都是撒播,哪用这么麻烦?”姚崇就让县里的农技官跟他打赌:“你用老法子种十亩地,我用区田法种十亩地,秋收时看谁收得多。”结果区田法亩产比撒播多了三斗,老农心服口服,逢人就说:“姚相的法子,神了!”
开元三年秋天,关中丰收,粮价从斗米百钱降到了斗米三十五钱。长安西市的粮商们抱怨“赚不到钱”,姚崇却在朝堂上笑道:“粮商少赚点,百姓就能多吃点,这才是好事。”
五、同僚相惜,政见之争
姚崇在相位上,并非一帆风顺。他与另一位宰相张嘉贞,就常因政见不同而争执。
张嘉贞是蒲州人,性子急躁,说话直来直去。他佩服姚崇的才干,却看不惯姚崇“事事都要管”的作风。有次讨论边军军饷,姚崇主张“按战功发放,多劳多得”,张嘉贞却觉得“按军衔发放更省事”。
“元之,边军将士常年守在苦寒之地,按军衔发饷,至少能保证公平。”张嘉贞在政事堂拍了桌子,“若按战功,谁来评判?还不是那些将领说了算,到时候又是一堆猫腻!”
姚崇也不让步:“若按军衔,那奋勇杀敌的士兵和躲在后面的懦夫拿一样的钱,谁还肯拼命?至于猫腻,我们可以派御史去查,查到一起,严惩一起!”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还是玄宗出面调解:“按战功为主,军衔为辅,如何?”
退朝后,张嘉贞气冲冲地回了家。他儿子张延赏劝道:“爹,姚相也是为了国事,您何必跟他争那么凶?”
张嘉贞叹了口气:“我不是恨他,是气他总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你以为他愿意天天跟人吵架?他不过是想让这天下更结实些。”
其实姚崇也挺欣赏张嘉贞。有次河南发生水灾,张嘉贞主动请缨去赈灾,在灾区待了三个月,脚都磨出了血泡,硬是把灾情稳住了。姚崇在朝堂上特意表扬他:“嘉贞公而忘私,是我辈之楷模。”
除了张嘉贞,姚崇与宋璟的交往更似高山流水。宋璟时任吏部侍郎,以刚正不阿闻名,连玄宗都曾说“宋璟如镜,照见得失”。两人虽未同朝为相,却常以书信往来,讨论朝政。
开元四年,有个叫王毛仲的宦官,因在李隆基发动兵变时立过功,仗着皇帝宠信,竟要给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求个五品官。玄宗觉得不是大事,就答应了。姚崇得知后,立刻去找宋璟:“宦官得势,乃祸乱之源。王毛仲不过是个养马出身的,若给他儿子五品官,将来怕是要爬到百官头上。”
宋璟拍着桌子:“我这就去见陛下!”他在玄宗面前据理力争:“陛下,宦官不可参政,更不可封官。当年武则天重用宦官,差点动摇国本,难道陛下忘了?”玄宗被说得哑口无言,最终收回了成命。
事后,姚崇给宋璟送了坛陈年的汾酒:“这杯酒,敬的是你我心中的规矩。”宋璟笑着接过来:“该敬的是这天下,容不得半分逾矩。”
不过,姚崇也有“固执”的时候。开元五年,他力主在河西走廊开设互市,让唐朝的丝绸、茶叶换取吐蕃的马匹、皮毛。张嘉贞反对:“吐蕃反复无常,万一他们借着互市刺探军情怎么办?”
姚崇拿出地图,指着河西的绿洲:“你看,凉州、甘州一带,百姓多以放牧为生,若能与吐蕃互市,他们就能用皮毛换粮食,日子安稳了,谁还愿意跟着吐蕃打仗?”他又道:“我已让人在互市的地方设了哨所,派精兵把守,既能做生意,又能防着他们耍花样。”
互市开了半年,河西的商旅比往常多了三成,当地的赋税也涨了不少。有次吐蕃的使者带着良马前来,特意对姚崇的使者说:“姚相是个明白人,我们赞普说了,只要能好好做生意,吐蕃绝不轻易动刀兵。”
张嘉贞在政事堂见到姚崇,难得服软:“元之,还是你看得远。”姚崇笑着递给他一份河西的商税清单:“这不是我看得远,是百姓想过好日子。谁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他们就向着谁。”
六、老臣请辞,慧眼荐贤
开元八年的冬天,姚崇的咳嗽病犯了,整夜咳得睡不着。太医来看过,说是“积劳成疾,需静养”。他躺在病榻上,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忽然对姚忠说:“去把我整理的那些卷宗拿来。”
那些卷宗里,记着各地的水利、农田、刑狱情况,还有他对官员的考评。姚崇翻到“宋璟”那一页,上面写着“性刚直,有原则,可托大事”。他笑了笑:“这天下,该交给他了。”
第二天,姚崇拖着病体上了道奏折,请求辞去宰相之职。玄宗来看他,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元之,你若走了,谁能替朕打理这天下?”
姚崇喘息着说:“陛下,臣老了,眼睛花了,耳朵也背了,再占着相位,怕是要误事。宋璟此人,比臣更适合做宰相,他能守得住规矩,镇得住朝堂。”
玄宗沉默了:“宋璟性子太刚,怕是会得罪人。”
“得罪人不可怕,怕的是得罪百姓。”姚崇咳了几声,“宋璟虽刚,却心怀百姓。当年他在广州做都督,见百姓住的是茅草屋,容易失火,就教他们盖瓦房,百姓至今念着他的好。这样的人做宰相,陛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玄宗最终点了点头:“朕依你。”
姚崇辞去相位后,搬到了长安城南的一座宅院里。那宅子不大,院里种着几棵槐树,墙角还有块小菜地,他病好些的时候,就自己去浇浇水、拔拔草。有次玄宗派人来看他,见他穿着粗布衣裳在菜地里忙活,回去禀报后,玄宗叹道:“这才是真宰相啊。”
开元九年正月,姚崇的病又重了。宋璟来看他,跪在床边:“元之,你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姚崇拉着他的手,声音微弱:“我死后,不要厚葬,就用普通的棺木,陪葬的也别放金银,放几卷经书就好。还有,吏治要接着整,农业不能放松,对吐蕃要恩威并施……”
宋璟含泪点头:“我都记下了。”
姚崇笑了笑,眼睛慢慢闭上了。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槐树上,像给这棵老树披了件白棉袍。
姚崇去世的消息传开,长安的百姓自发地在街头摆上香烛。有个当年在山东被他救过的老农,从千里之外赶来,跪在姚府门前哭道:“姚相啊,您当年救了我们一村人的命,如今您走了,我们该怎么报答您啊……”
玄宗为姚崇罢朝三日,追赠他为扬州大都督,谥号“文献”。在悼念姚崇的诏书中,玄宗写道:“卿三度为相,两定乾坤,灭蝗救民,整肃吏治,功在社稷,泽被苍生。朕得卿,如鱼得水;天下得卿,如沐春风。”
后来,宋璟做了宰相,果然如姚崇所料,铁面无私,把朝政打理得井井有条。他常对属下说:“姚相当年教我的,不仅是如何做事,更是如何做人——做一个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天地良心的人。”
开元盛世的荣光里,总藏着姚崇的影子。他的弓马,他的决断,他的刚直,他的远见,都化作了大唐的筋骨,让这个王朝在历史的长河里,闪烁着永不褪色的光芒。而那句“此非宰相,乃猛将也”的赞叹,不仅是对他弓马功夫的褒奖,更是对他那颗敢闯敢拼、为国为民的赤子之心的最好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