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桌盲盒 | 现代诗赏读：意趣是作品自带的流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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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丽萍在2012年出版诗集《花朵的内伤》后，十余年间又创作了143首（组）诗歌，日前还将这些作品编汇成册定名《生日》。承蒙诗人相赠《生日》，得以欣赏这些作品。总体而言，作品诗风清新，构思精巧，意趣横生。感受特别深的是诗人在诗艺上的探索又有了新的收获，在诗的意趣创造上，其艺术创作手法更趋成熟，为作品增添了独特的艺术魅力。

所谓诗的意趣，指诗歌作者匠心独运的艺术创作包括内容和形式诸方面，让读者在欣赏中感觉到有意思、有趣味，在思想情感上引起共鸣，起到增强阅读兴致和艺术感受的作用。这是诗歌艺术韵味在诗人与读者之间的传感体验，也是诗人创作水准、语言风格、审美趋向等的综合展现。具有意趣的诗歌作品，会吸引更多读者的目光。换言之，意趣是好作品自带的流量。

这是一首题为《李花开了》的短诗：

雪花开在山坡上/像一片云/云从山坳升起来/像漫天的雪/俏皮的风从路边走过/怔了怔，喊出一个名字/李花

花草入诗易而出彩难，一忌平铺直叙，落入俗套；二忌拾人牙慧，缺少新意。此诗在写法上，有可圈可点之处，先作层层铺垫，先隐后显，在尾句使出点睛之笔，使诗的韵味全出。如云般轻盈，似雪般洁白，是雪，抑或云？最后，让俏皮的风来说漏嘴，读之有不胜惊喜之感。这首诗的意趣，诗人主要是用借喻来实现的，巧妙避开了对李花的直接描述，类似于相声的“抖包袱”，欲扬先抑，含滋蓄味，令读者大为赞叹：妙笔“李”花也。

含蓄的诗，如尚未揭去红盖头的新嫁娘。

含蓄的诗，好比古代尚未揭去红盖头的新嫁娘，隐而不露，耐人寻味，会带给读者非同寻常的阅读体验。可以说，诗歌意趣的孕育，要诀在委婉含蓄的语言表达艺术，而潘丽萍是深谙其道的。

下面的诗句选自《母亲的白天和黑夜》：

母亲在床上，追赶白天和黑夜/星星不说话，只把黑夜拉得更长/四周很静，母亲悄无声息/我惊恐于这样的夜晚/夜晚的罪恶远胜于白天/我热爱这样的夜晚/陪着母亲，是唯一的暖

衰老的母亲依床度日，在病榻前陪伴的日子该有多焦心啊！惊悚于漫长的黑夜寂静无声，担忧母亲会消失在这悄无声息里，所以诅咒这罪恶的夜晚；然而，又热爱这样的夜晚，此刻母亲仍在身边……诗人对漫漫长夜爱恨交加，乍看是相矛盾的，其实是让两种相逆的情绪彼此形成烘托、反衬，使对母亲情感的表达愈加深沉而含蓄，从而增强诗篇的艺术感染力。潜藏在诗句里的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经历过陪伴风烛残年老人的读者，一定都会懂……

风趣，助力营造诗的意趣。风趣在诗中多指天真、幽默、诙谐的趣味，也称之谐趣。如《许多白色蚂蚁爬上了天空》，诗人凭借想象的翅膀，创造了一个以“白色蚂蚁”为主角的童话世界：

开始，有几个蚂蚁试探着/去空中觅食/然后一批又一批/成群结队飞奔而去……

天空辽阔，那些白色蚂蚁们/盘旋，飞舞/吹开一坡一坡的草花/它们比羽毛还轻/却以压境之势攻城掠地

诗人在诗中打造出童话剧般的迷人氛围，将角色的真面目装扮掩饰起来，与观众玩起“猜猜我是谁”的假面游戏。不过，随着剧情发展，主角的真相也快被好奇的观众揭开了……这样的安排，无形之中增添了诗的风趣感。

那些白蚂蚁们，却以压境之势攻城掠地。

下面的诗句见于《初春小令》：

我愿意是一棵柳树啊/一棵涨满绿色血液的柳树/我要缠牢春风/我要勾搭月亮/我要引诱青春荡漾的湖水

乍暖还寒的初春，大地处处弥漫着万物复苏的气息。如何来表达春意荡漾呢？诗人采用比拟的修辞手法，把这种抽象的情绪化作一种具体、可感的形象，即借助于柳树疯狂的“宣泄”来渲染浪漫的春日风情，使这一情绪的表达显得活泼、诙谐、有力。

诗作《一只螃蟹的诗和远方》中写道：

它提着额头上的两盏灯/黄金般的思想和洁白的诗行深藏不露

脚像树根一样，踏紧大地/披着野生的目光，一路向西

诗中的螃蟹颠覆了传统的横行霸道形象，被赋予全新的行止。这可以说是对某种特质的褒扬，也不妨理解为是对某些形态的暗喻，引人深思。诗句如一幅风趣生动、意蕴丰富的漫画，笔墨酣畅，令人回味。

意象，乃感受诗的意趣之介质。诗人通过艺术手段来捕捉和提炼艺术形象，形成变幻无穷、鲜活灵动的意象，使读者充分领略到诗的意趣之美。在潘丽萍的诗篇中，经诗人妙手点化，“风”穿梭于各异的诗境，不仅成为具有多重寓意的诗歌意象，更成为有灵性、有美感、有趣味的艺术化身。

慢下来的时光，轻盈、淡然。

《生日》的“风”，表达年华易老，岁月无恙的安好：

我坐在一堆金色的阳光里/慢慢地过着我的生日/风燃起了蜡烛/梅花的水袖一舞/冬雪便纷纷赶来

《慢下来的时光》的“风”，是轻盈、淡然的生活写照：

这个清晨/注定春暖花开/我穿上棉麻长裙，绾起青丝/风一样飘进古老的小镇

《你是我的天空蓝》的“风”，代表温馨的、无处不在的母爱：

一想到母亲/小南风就荡漾着

《万马渡，春天里的隔世传说》的“风”，则是穿越时空的世纪之风，有满满的沧桑感：

阳光正好，风正经过我的身体/马蹄声远去，沟壑里/依然有许多形如马背的石头露出面容

万马渡，穿越时空的世纪之风。

诗人熟练驾驭各种修辞手法，使诗句优美，诗意盎然，赢得读者的好评不是没有缘由的。正如诗人在《央于，唐诗之路上的一个标点》中所述：

独特的修辞使语言更具张力/无论从哪个章节突破/锦绣之文喷薄而出

说潘丽萍的诗歌作品是运用修辞学的一个范本，这没有丝毫夸张。且看这首题为《小满》的诗：

那时候不知道小满是个节气/以为是那个邻家女孩子/长着圆脸蛋白皮肤的女孩子/她从不大声说话，总是/斜着眼睛瞄你一下/快速低下头，像是护着/日渐丰盈的胴体/这容易让我想起灌浆饱满的/麦粒的模样

节气“小满”是一个不容易形象化描述的节候概念，诗人成功地采用了“同名嫁接”的方式，使之与一个文静乖巧、含羞带怯，名呼“小满”的邻家女孩相融合，赋予其生动的意象和情感。初夏时节，她坐在自家院子的门口，那低着头羞涩不安的样子，是怕旁人撞破她深藏的小心思吧；她的一颦一笑，都充满青春气息，让人感受到希望和活力……这种新颖的修辞手法，使诗中的“小满”形象具体可感、生动传神，不经意间模糊了节气“小满”与邻家女孩“小满”的区分，化为青涩、质朴、纯真形象的代言人，读者感到既新奇又亲切，以至于唤起对青葱岁月的美好回忆。

诚然，仅凭掌握一些写作技法，是难以创作出有意趣的诗歌佳作的。古人说过，功夫在诗外。诗，是诗人阅历和修为的淬炼升华，是思想与情感的艺术显曜。潘丽萍是一位擅长诗歌、散文、纪实文学等多种文体创作的作家，系中国作协会员、新昌县作家协会主席，在文学创作之路上所取得的成绩，当归结于她的孜孜以求、不断进取和自我突破。

不妨说点题外话，一个善待小动物的人，其内心的底色和生活的格调大致是倾向善良美好的。如果又是位诗人，那么，其笔下的诗行、抒发的情感、表现的思想，都会朝这个方向努力。诗人拥有崇善尚美之心，会使其将目光更多地投向时代与众生，这对诗歌创作大有裨益。

读读潘丽萍的《一只鸟的某个瞬间》：

寒冷的冬日，我撒些米粒/但它无视，不曾吃一口/只在飘雪的旷野上/做自己喜欢的事/发现有人来，它侧身打量我一下/然后扇起翅膀，消失在高处……

对不起，亲爱的小鸟/请原谅我这不速之客/我知道，世上每一个生命/都有它不想示人的秘密/每一个弱小的生灵，不只是忙于粮食/同样会热爱一场雪，热爱/即将来临的春天

著名诗歌评论家谢冕先生在评价矿工诗人陈年喜时说过：“没有独特，就不是诗人，诗人是通过他的眼睛来表达他的内心。我们没发现的，诗人发现了；我们说不出来的，诗人说出来了。”的确，诸如与自然界的弱小生灵如何和谐共处等问题，我们没发觉的，诗人关切了；我们说不了的，诗人表达出来了，而且引发人们的思考。这就是有意趣的诗歌佳作带给我们的艺术感染力和影响力。

这里，就以诗人曾经写下的诗句，与大家共勉：

有梦想才有希望/有目标才有动力/只有在辽阔和深邃的天空中/才能领略到雄鹰的展翅翱翔

未来有梦，有诗和远方……

（本文配图均由梁新阳摄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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