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把侄子拉扯大,婚宴上却被赶下桌,经理当场宣布免单
发布时间:2025-08-13 23:38 浏览量:3
我踏进这家金碧辉煌的酒店时,心口莫名地有点堵。
空调的冷气开得太足,吹得我裸露的胳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下意识地搓了搓,想把那股子凉意赶走。
可我知道,那点凉,是从心里透出来的。
今天是我唯一的侄子,陈阳,大喜的日子。
我这个把他从小拉扯到大的长辈,理应是最高兴的那个。
可看着眼前这几乎能闪瞎人眼的水晶吊灯,踩着脚下能映出人影儿的红地毯,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太陌生了。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不属于我的世界。
我身上的这件暗红色连衣裙,还是我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压箱底十几年了,当年我丈夫陈辉还在时,给我买的。
他说我穿红色好看,衬得气色好。
如今,陈辉走了快二十年,这件裙子也旧了,款式早就过时了。
我站在一群穿着时尚、妆容精致的宾客里,像个误入天鹅湖的灰鸭子,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旗袍,身材高挑的迎宾小姐微笑着走过来,声音甜得发腻:“您好,请问是哪边的亲戚?”
我定了定神,挤出一个笑:“我是新郎的姑姑。”
这么说,总比说“我是把他养大的妈”要简单些。
“哦,新郎的姑姑啊,贵宾贵宾!”她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引着我往里走,“主桌在那边,最中间那桌。”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最显眼的位置,一张铺着金色桌布的大圆桌,上面摆着精致的席卡。
新郎陈阳,我的侄子,正站在桌边,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正满脸堆笑地跟旁边一位看起来珠光宝气的妇人说着话。
那妇人,我认得,是新娘王莉莉的妈,我的未来亲家母。
陈阳看见了我,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朝我招了招手,声音不大不小:“姑,你来啦。”
我点点头,走了过去。
“亲家母,这是我姑姑。”陈阳介绍道。
王莉莉的母亲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货品,最后目光落在我略显陈旧的连衣裙上,嘴角几不可查地撇了一下。
“哦,阿姨好。”她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连手都懒得伸。
我心里那点堵,又沉重了几分。
我没跟她计较,找了个空位子想坐下。
主桌上,除了新郎新娘和双方父母,还留了几个位置,显然是给至亲的。
我寻思着,我这个“姑姑”,坐在这里,理所应当。
可我屁股还没挨着凳子,王莉莉的妈突然“哎哟”了一声。
“那个,阿姨,”她看着我,脸上挂着假笑,“这个位置可能不太方便。”
我愣住了。
陈阳也愣住了,他看看他丈母娘,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怎么不方便了?”我问,声音有点干。
王莉莉的妈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地说:“您看啊,这主桌坐的呢,都是些……嗯,生意上来往比较密切的,还有莉莉单位的领导,大家一会儿要谈事情的。您坐这儿,我们怕您……不自在。”
她的话说得客气,可那股子嫌弃的味道,像馊了的饭,怎么都盖不住。
什么叫“不自在”?
是怕我这个一身旧衣服的乡下亲戚,丢了他们“上等人”的脸吧。
我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我去看陈阳。
我希望他能说句话。
哪怕只是一句,“姑,你坐这儿,这是你该坐的地方。”
可他没有。
他眼神躲闪,甚至不敢看我的眼睛,只是含糊地对我说:“姑,要不……要不您去旁边那桌?那桌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亲戚,热闹。”
“自己家的亲戚?”我气笑了,“陈阳,你告诉我,这满屋子的人,谁比我跟你更亲?”
我的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几个人听见。
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王莉莉的妈脸色变得很难看。
新娘王莉莉也走了过来,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像个公主,可说出的话却像淬了冰。
“姑姑,您就别为难陈阳了。今天是我俩的大喜日子,您就当体谅体谅我们,行吗?”她挽住她妈的胳膊,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再说了,那桌的叔叔伯伯,不也都是看着陈阳长大的吗?您过去跟他们聊聊天,不是挺好?”
“体谅?”我重复着这个词,觉得无比讽刺。
我体谅你们,谁来体谅我?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二十年前的画面,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
那年,陈阳才五岁。
他爸妈,也就是我的大哥大嫂,在一场车祸里双双走了。
留下一个五岁的孩子,还有一屁股债。
陈家的亲戚,谁都不愿意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是我,是我丈夫陈辉,我们俩把陈阳抱回了家。
那时候我们自己的孩子才刚出生,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陈辉拍着胸脯跟我保证:“岚,苦了我俩,也不能苦了孩子。我哥就这么一个根,我得替他守着。”
可没过两年,陈辉也因为积劳成疾,撒手人寰。
临走前,他拉着我的手,眼睛里全是血丝,求我:“岚,对不起……我这辈子,欠你太多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还你。求你,一定……一定要把陈阳养大成人,让他娶妻生子……”
我哭得肝肠寸断。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还有一个男人留下来的烂摊子。
天,是真的塌了。
为了供两个孩子读书,为了还债,我卖掉了陈辉给我买的所有首饰,包括我们那对薄薄的结婚戒指。
我去工地上扛过水泥,去饭店里刷过盘子,大冬天在街边摆摊卖过袜子,一双手冻得像胡萝卜,全是裂口。
最难的时候,家里揭不开锅,我带着两个孩子,一顿饭就吃一个馒头,我掰成三份,大的那两份给他们,我自己喝点馒头泡的水。
陈阳从小就懂事,他会把他的那份,再偷偷分一小块给我,奶声奶气地说:“姑,你也吃,吃了才有力气。”
那时候,我觉得,再苦再累,都值了。
我看着眼前的陈阳,西装革履,人模狗样。
他长大了,出息了,要娶媳妇了。
可他忘了。
他忘了是谁把他从一个五岁的小不点,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
他忘了是谁在大雪天背着发高烧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院跑,差点冻死在半路上。
他忘了是谁为了给他凑大学学费,低声下气地去求那些曾经躲着我们走的亲戚。
他现在,只记得他老婆和他丈母娘的面子。
我的面子,算什么呢?
我那点微不足道的付出,又算什么呢?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喘不过气。
“好,好一个‘体谅’。”我点点头,笑了。
那笑,比哭还难看。
“陈阳,你出息了。”
我没再看他,也没再看那对母女,转身就朝旁边那桌走去。
那桌坐着的,确实都是些老家的亲戚,一个个穿着朴素,脸上带着拘谨的笑容,跟这豪华的宴会厅显得那么不协调。
他们看到我过来,纷纷站起来打招呼。
“林岚,你来了。”
“快坐快坐。”
我勉强笑了笑,找了个空位坐下。
主桌那边,很快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仿佛刚才那段小插曲,从未发生过。
王莉莉的妈还特意扬高了声音,对着一个看起来像领导模样的人说:“哎呀,李局长,您能来,真是蓬ษีส่องแสง啊!快请上座!”
那声音,刺得我耳膜疼。
我低着头,看着桌上干净的白瓷盘,盘子里映出我苍白憔悴的脸。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一滴,两滴,砸在盘子里,晕开一小片水渍。
我赶紧用手背抹掉。
不能哭。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我不能给他添堵。
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可是,那股子委屈,就像是野草,在我心里疯狂地长,怎么都压不住。
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含辛茹苦养大的孩子,在我最需要他撑腰的时候,他选择把我推开。
为了他的“前程”,为了他的“面子”。
旁边一个远房堂叔碰了碰我的胳膊,小声说:“岚,别往心里去。孩子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咱们做长辈的,看开点。”
我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看开?怎么看开?
那是我的心血啊。
是我用二十年的青春和血汗浇灌出来的树,现在,他要结果了,却嫌我这个栽树的人,碍眼了。
婚宴开始了。
主持人上台,说着千篇一律的祝福语。
新郎新娘上台,交换戒指,拥抱,亲吻。
台下掌声雷动。
我却觉得那掌声,像一个个巴掌,扇在我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上菜了。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像艺术品一样被端上来。
龙虾,鲍鱼,石斑鱼……
都是我这辈子没怎么吃过的东西。
我记得陈阳小时候,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
每次我做红烧肉,他都能吃下两大碗饭。
他说:“姑,你做的红-烧肉,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
有一次他过生日,我攒了半个月的钱,给他买了一小块肉,做了满满一碗红烧肉。
他吃得满嘴是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姑,等我长大了,赚好多好多的钱,天天给你买肉吃!”
童言无忌,我却记到了现在。
我看着眼前这一桌子山珍海味,突然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不知道是什么的肉,放进嘴里,机械地嚼着。
没味道。
什么味道都没有。
主桌那边,气氛热烈。
陈阳端着酒杯,和他丈母娘一家,还有那些所谓的“贵宾”,谈笑风生,一杯接一杯地喝。
他甚至,没有朝我这边看一眼。
就好像,我真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凉下去,最后,变成了一片冰冷的灰烬。
我突然觉得,没意思。
真的没意思。
我站了起来。
同桌的亲戚都看着我。
“岚,你干嘛去?”
“菜刚上来,还没吃呢。”
我说:“我出去透透气。”
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多待一秒,我都觉得窒息。
我绕过人群,低着头,想从侧门悄悄地离开。
就在我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这位大姐,请等一下。”
我脚步一顿,回过头。
一个穿着西装,胸前别着“经理”胸牌的中年男人,正快步向我走来。
他看起来四十多岁,面容儒雅,但眼神很锐利。
我有些疑惑,我不认识他。
“您是?”我问。
他走到我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我几秒钟,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激动和不确定。
“您……您是不是林岚,岚姐?”他试探着问。
我愣住了。
岚姐?
这个称呼,太久远了。
除了陈辉,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我是林岚,你是?”
“真的是您!岚姐!”他一把握住我的手,力气大得让我有些吃惊,“您不记得我了?我是小张啊!张伟!”
张伟?
我努力在记忆里搜索这个名字。
一张年轻黝黑,带着几分怯懦的脸,慢慢地和我眼前的男人重合起来。
“你是……那个在巷子口卖烤地瓜的小张?”我有些不敢相信。
“对对对!就是我!”他激动得脸都红了,“那时候,我和我老婆刚来城里,没钱,就弄了个小摊。多亏了您和辉哥,天天照顾我生意,还帮我赶走了那些收保护费的小混混。”
我想起来了。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
那时候我和陈辉的日子也过得紧巴,但看到那个叫小张的年轻人,带着怀孕的妻子,在寒风里守着一个烤地瓜的炉子,总会觉得不忍心。
陈辉是个热心肠,隔三差五就去买他的地瓜,有时候还会多给一些钱。
有一次,几个小混混去掀他的摊子,正好被下班回家的陈辉撞见。
陈辉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跟那几个人高马大的混混打了起来。
我也抄起路边的扫帚,冲过去帮忙。
那一次,陈辉的头被打破了,流了好多血。
小张和他老婆跪在地上,哭着说要报答我们。
陈辉摆摆手,笑着说:“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帮一把是应该的。”
后来,我们搬家了,就渐渐断了联系。
没想到,十几年过去,当年那个怯懦的卖地瓜的小伙子,竟然成了这家五星级酒店的经理。
“真是你啊,小张。”我感慨万千,“你现在……出息了。”
“都是托了您和辉哥的福。”张伟的眼睛有些红,“当年要不是你们,我可能早就带着老婆回老家了,哪有今天。我找了你们好多年,一直没找到。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碰到您!”
他的激动,是发自内心的。
这让我冰冷的心,有了一丝暖意。
“对了,岚姐,您今天这是?”他看了看宴会厅。
我苦笑了一下:“我侄子结婚。”
“侄子?”张伟愣了一下,“就是……当年那个小不点?”
“嗯。”
“那您是主家啊!怎么……怎么坐到那桌去了?”张伟的目光扫过我坐过的那一桌,又看了看最中间的主桌,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他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我的脸色肯定很难看。
我不想把这些家丑外扬,只能含糊地说:“那边都是亲戚,坐哪儿都一样。”
张伟的脸色却沉了下来。
他扶着我的胳膊,说:“岚姐,您跟我来。”
“去哪儿?”
“您别管了。”
他半扶半带着我,重新走回了宴会厅的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们身上。
主桌那边,陈阳和他丈母娘一家,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王莉莉的妈甚至还带着一丝轻蔑,大概以为我是找酒店经理来告状的。
张伟没有理会那些目光。
他径直走到主桌前,松开我,然后拿起司仪台上的话筒。
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好。”张伟的声音,通过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角落,“我是本酒店的总经理,张伟。”
他先是自报家门。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今天,我非常激动,因为我在这里,见到了一位对我恩重如山的人。”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
“十几年前,我还只是一个在街边卖烤地瓜的小贩,受人欺负,食不果腹。是这位大姐,林岚女士,和她的丈夫,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向我伸出了援手。他们不图回报,只是出于最朴素的善良,给了我继续在这座城市里奋斗下去的勇气和希望。”
全场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张伟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
有惊讶,有好奇,有敬佩。
我站在那里,手足无措。
我没想到,张伟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些。
陈阳的脸,一下子白了。
他丈母娘的假笑,也僵在了脸上。
张伟没有停。
他的声音,越来越洪亮,越来越激动。
“我一直想报答岚姐,可我找不到她。我只知道,她丈夫早逝,她一个人,拉扯着自己的孩子,还有一个年幼的侄子,过得非常辛苦。”
他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直直地射向陈阳。
“我听说,今天,是她侄子大婚的日子。我本该为她感到高兴。可是……”
张伟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我刚才看到的一幕,让我非常心寒,非常愤怒!”
“我看到,这位用自己的血汗和青春,换来侄子光明前途的伟大长辈,在这场本该属于她的荣耀时刻,却被安排在一个偏僻的角落!”
“我看到,有人嫌弃她穿着朴素,嫌弃她‘上不了台面’,把她从主桌上,像赶苍蝇一样赶走!”
“我实在想不通,是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样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事情!”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像重锤,狠狠地砸在陈阳和他岳母一家的心上。
王莉莉的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莉莉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她死死地拽着陈阳的胳膊。
而陈阳,他低着头,整个身体都在发抖,我不知道他是羞愧,还是愤怒。
整个宴会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张伟的声音在回荡。
“我张伟,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我绝对不能容忍,我的恩人,在我的地盘上,受这样的委屈!”
他深吸一口气,举起话筒,用尽全身力气,宣布道:
“今天,为了感谢林岚女士,陈阳先生的这场婚宴,我们酒店,全场免单!”
这句话,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惊呆了。
免单?
这么一场豪华的婚宴,少说也要十几二十万。
说免就免了?
陈阳和他岳母一家,更是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但张伟接下来的话,让他们从天堂,瞬间掉进了地狱。
“但是!”张伟的声音冷得像冰,“这份免单,只送给林岚女士一个人!”
“至于其他人……”
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主桌上的每一个人。
“对不起,我们酒店,不欢迎你们!这场婚宴,到此结束!请你们,立刻离开!”
“什么?”王莉莉的妈第一个尖叫起来,“你凭什么赶我们走!我们是花了钱的!”
“就凭我是这里的总经理!”张伟毫不客气地回敬道,“就凭你们,不配当岚姐的亲人!保安!”
他一声令下,门口立刻冲进来几个身材高大的保安。
场面,彻底失控了。
宾客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王莉莉的妈还在撒泼打滚,大骂张伟不讲道理。
王莉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骂道:“都是你!你这个扫把星!是你毁了我的婚礼!”
陈阳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眼睛通红,死死地瞪着我。
那眼神里,有羞愧,有愤怒,还有一丝……怨恨。
是啊。
在他看来,是我,让他在全天下人面前,丢尽了脸。
我毁了他的婚礼,毁了他的面子。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一阵悲哀。
我为陈辉感到悲哀。
我为自己这二十年的付出,感到悲哀。
我养大的,不是一个知恩图报的好孩子。
我养大的,是一个被虚荣和自私蒙蔽了双眼的白眼狼。
我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决堤了。
但我没有哭出声。
我只是静静地流着泪,看着眼前这场闹剧。
张伟走到我身边,轻声说:“岚姐,对不起,把事情闹大了。”
我摇摇头,对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小张,谢谢你。”
这一声“谢谢”,我是真心的。
他帮我,讨回了公道。
虽然这公道,来得如此惨烈。
“我们走吧。”我说。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
张伟点点头,扶着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王莉莉一家人恶毒的咒骂声中,一步一步,走出了这个金碧辉煌,却让我感到无比恶心的地方。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城市的霓虹,闪烁着冰冷的光。
我深吸了一口夜晚的空气,混杂着汽车的尾气,却觉得比酒店里那带着香水味的冷气,要好闻得多。
张伟把我送到楼下。
那是一栋老旧的居民楼,连电梯都没有。
我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岚姐,您……还住这儿啊?”张伟看着斑驳的墙壁,有些心酸。
“住习惯了。”我说。
这里有我和陈辉,还有两个孩子的回忆。
虽然辛苦,但那时候,家是完整的。
“岚姐,这是我的名片。”张伟递给我一张烫金的名片,“以后有任何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千万别跟我客气。”
我接过来,点点头:“好。”
“那……我先走了。您好好休息。”
“嗯。”
看着张伟的车消失在夜色里,我才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上那熟悉的楼梯。
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盏。
忽明忽暗的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我打开门,回到那个狭小但熟悉的家里。
屋子里,冷冷清清。
我自己的儿子,在另一座城市读大学,一年也回不来几次。
以前,这里还有陈阳。
他会喊我“姑”,会跟我说学校里的趣事,会抢着帮我干活。
可现在,这个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走到陈辉的遗像前,看着照片里他年轻的、带着傻气的笑容。
“陈辉,我把他养大了。”
“我让他娶上媳妇了。”
“我……对得起你了。”
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显得那么无力。
眼泪,又一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坐了多久。
直到天色发白,我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浑浑噩噩。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
陈阳,就像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也好。
我这样想。
断了,就断了吧。
心里的伤口,也许要很久才能愈合,但总好过一直被钝刀子割着。
我开始像往常一样,去菜市场买菜,回家做饭,一个人吃,一个人看电视。
日子,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我一个人刚开始带两个孩子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心里还有个盼头。
现在,什么都没了。
这天下午,我正在阳台上浇花,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闹。
我探头出去看。
只见陈阳和王莉莉,还有她父母,四个人,正站在我们这栋破旧的居民楼下。
王莉莉的妈,指着楼上,一脸嫌恶地跟陈阳说着什么。
王莉莉则抱着胳膊,冷着一张脸。
陈阳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心里一沉。
他们来干什么?
婚礼被我“搅黄”了,现在是来兴师问罪的吗?
我不想见他们。
我转身想回屋。
可门铃,却在这时候响了。
急促,而又不耐烦。
我知道,是他们。
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陈阳。
他一个人。
几天不见,他憔悴了很多,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他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喊了一声:“姑。”
声音沙哑,又带着一丝怯懦。
我没让他进门,就这么堵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
“有事吗?”
我的冷漠,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搓着手,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姑,我……”他嗫嚅了半天,才说,“我们……婚礼取消了。”
“哦。”我淡淡地应了一声。
这跟我有关系吗?
“莉莉……莉莉她家,要退婚。”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他们说,他们说我……没良心,连养大自己的亲人都不要。说我这样的人,靠不住。”
我心里冷笑。
现在知道我这个“亲人”有用了?
当初把我赶下桌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今天?
“他们还说,那个酒店的张经理,现在在圈子里把这件事都传开了。说我们家忘恩负义,现在好多……好多生意上的伙伴,都……都不跟我们合作了。”
原来如此。
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因为利益受损了。
所以,才想起来找我了。
是想让我去跟那个张经理求情,挽回他们的损失和名声吧。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所以呢?”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来找我,是想让我做什么?”
陈阳抬起头,眼睛通红地看着我。
“姑,你帮帮我,好不好?”他哀求道,“你去找找那个张经理,跟他解释一下,说那天都是误会。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听的。”
“误会?”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陈阳,你告诉我,那天的事情,哪里是误会?”
“是我幻听了,还是我幻视了?”
“是你的丈母娘,亲口说,怕我这个乡下人,脏了她的眼,丢了她的脸,让我滚到一边去的!”
“是你,我的好侄子,亲口说,让我‘体谅’你们,让我去跟那些远房亲戚坐一桌的!”
“这些,都是误会吗?”
我的声音,一句比一句高,一句比一句冷。
陈阳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我……”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解释不出来。
“陈阳,你走吧。”我指着门外,“从你选择站在他们那边,默许他们羞辱我的那一刻起,你我之间的情分,就断了。”
“我没有你这个侄子。”
“你也,别再叫我姑。”
说完,我便要关门。
“姑!”陈阳突然扑了过来,一把拉住门框,然后“噗通”一声,跪在了我的面前。
“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抱着我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像个孩子一样。
“姑,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混蛋!我不是人!我被猪油蒙了心!”
“我不该听他们的,我不该让你受委… –>;>; 屈。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
他的眼泪和鼻涕,蹭了我一裤子。
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心里,五味杂陈。
说不心软,是假的。
毕竟,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孩子。
他的每一滴眼泪,都像是砸在我的心上。
可是,心软之后呢?
原谅他?
然后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让他和他那一家人,吸我的血,吃我的肉吗?
不。
我不能再那么傻了。
我用力地,想把腿从他的怀里抽出来。
可他抱得太紧。
“姑,你别不要我……”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爸妈走得早,是你把我养大的。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真的成孤儿了。”
“孤儿”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地刺进了我的心里。
我想起他五岁那年,刚到我们家的时候。
不哭,不闹,就睁着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看着我。
晚上睡觉,总是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我问他怎么了。
他说,他想爸爸妈妈了。
他说,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就他没有,他们都笑话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我抱着他,心都碎了。
我跟他说:“阳阳,你不是野孩子。你有家,有姑姑,有姑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从那天起,我待他,比待我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要好。
我怕他受一点委屈,怕他觉得寄人篱下。
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
可我这份沉甸甸的爱,却养出了一个在关键时刻,会为了别人,抛弃我的孩子。
是我错了吗?
是我太溺爱他,让他觉得,我所有的付出,都是理所当然的吗?
楼下,传来了王莉莉尖锐的叫骂声。
“陈阳!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你跪她干什么!给我起来!”
“你是不是忘了,是谁毁了我们的婚礼!是她!就是这个老虔婆!”
那恶毒的咒骂,像一把刀,瞬间斩断了我心里最后一丝犹豫。
我看着跪在我面前,哭得涕泗横流的陈阳。
我慢慢地,蹲下身子。
我没有扶他。
我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陈阳,你起来。”
他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我。
“姑,你不生我气了?”
我摇了摇头。
“不,我还是很生气。”
“但是,你是我一手养大的孩子,我不能看着你,就这么毁了。”
他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你听着,”我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我可以去跟张经理说,让他不要再为难你们。我也可以对外说,那天的事情,就是个误会。”
“真的吗?姑!”陈阳喜出望外。
“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别说一个,一百个我都答应!”
我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地说出了我的条件。
“你,和那个姓王的女人,断干净。”
“从今以后,你们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瓜葛。”
陈阳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了。
他愣愣地看着我,仿佛没听懂我的话。
“姑,你……你说什么?”
“我说,”我加重了语气,“让你跟王莉莉,分手。”
“为什么?”他失声叫道,“姑,我和莉莉是真心相爱的!我们……”
“真心相爱?”我打断他,冷笑一声,“真心相爱,就是任由她和她的家人,羞辱你最亲的人吗?”
“真心相爱,就是为了她的面子,就可以把我这个养你二十年的人,像垃圾一样丢开吗?”
“陈阳,你醒醒吧!她爱的,不是你这个人。她爱的,是你能给她带来的虚荣和体面!一旦你给不了了,她会毫不犹豫地一脚把你踹开!”
“就像现在,她家为什么逼你退婚?不是因为他们突然发现你人品不好,而是因为你,因为我们家,得罪了张经理,损害了他们的利益!”
“这样的女人,你还要她干什么?留着过年吗?”
我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那层虚伪的“爱情”外衣,露出了里面肮脏不堪的算计和利益。
陈阳的脸,一片死灰。
他跪在那里,身体摇摇欲坠。
楼下,王莉莉的叫骂声还在继续。
“陈阳!你听见没有!你再不起来,我们就真的完了!”
“你为了这个老不死的,连我,连我们家都不要了吗?”
陈阳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缓缓地,回过头,朝楼下看了一眼。
然后,他又转回头,看着我。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痛苦,和绝望。
我知道,他在做选择。
一边,是养育他二十年,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的姑姑。
一边,是他“深爱”的,能带给他“光明未来”的未婚妻。
这是一个残忍的选择。
但我必须逼他。
我必须让他看清楚,什么才是真正值得他珍惜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下的叫骂声,渐渐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汽车发动的声音。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们走了。
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这里。
陈阳的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瘫坐在地上。
他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挣扎。
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茫然。
许久。
他抬起头,看着我,声音嘶哑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
“姑……”
“我错了。”
“我……听你的。”
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只有,无尽的疲惫和悲凉。
我把他,从冰冷的地板上,拉了起来。
“进屋吧。”我说。
“外面,凉。”
那天之后,陈阳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搬回了我的小屋,每天沉默寡言,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
我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像以前一样,每天给他做他喜欢吃的菜。
红烧肉,可乐鸡翅,糖醋排骨。
他吃得很少。
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我给张伟打了电话。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了一遍。
张伟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最后叹了口气。
“岚姐,您就是心太软。”
“不过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没过几天,圈子里就传出了新的消息。
说陈阳和王家那场婚事,之所以告吹,是因为陈阳幡然醒悟,不愿为了一个拜金女,舍弃自己的亲人。
说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儿。
而那个张经理,也公开表示,之前的一切都是误会,是他太冲动了。
一场风波,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平息了。
我知道,这都是张伟在背后帮的忙。
这份人情,我又欠下了。
又过了一个月。
陈阳的精神,好了很多。
他开始帮我做家务,陪我聊天,虽然话不多,但眼神里,少了几分空洞,多了几分踏实。
这天,他拿了一张银行卡,放在我面前。
“姑,这里面有二十万。”
我愣住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
“我把……我把之前准备结婚买的那辆车,卖了。”他低着头说,“我知道,这点钱,还不了您养我二十年的恩情。但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您为了我,把自己的首饰都卖了,连个像样的戒指都没有。您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却……我却那么对您。”
“姑,您拿着这钱,去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别再那么省了。”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又看了看他。
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我的孩子,好像,真的长大了。
我没有收那张卡。
我把它推了回去。
“钱,你自己留着。”我说,“以后,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你的心意,姑领了。”
“只要你以后,能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别再犯糊涂,姑就心满意足了。”
他看着我,眼圈红了。
“姑……”
“行了,大男人,别动不动就哭。”我拍了拍他的手,“去做饭吧,今天,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厨房。
很快,厨房里就传来了熟悉的,炒菜的声音。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
心里那块结了二十年的冰,好像,在这一刻,慢慢地,融化了。
我知道,伤口还在,疤痕也永远不会消失。
但,生活,总要继续。
血浓于水的亲情,也许会因为误会和自私而产生裂痕,但只要根还在,就总有愈合的可能。
我只希望,这一次,我没有再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