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别想着教育人,说自己想说的吧

发布时间:2025-08-14 21:19  浏览量:3

别想那么多,就写自己最想写的好了。

想得多野心大,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雨果《巴黎圣母院》写了半年多交稿,浪漫主义的传奇。

晚年《悲惨世界》前后酝酿二三十年,终于写出来。

然而粉了雨果几十年的福楼拜,读下来,难过到大爆发:

他说《悲惨世界》不真实,每个人都性格死板,像悲剧里的人物。“生活里哪有像芳汀那样的妓女,像冉阿让那样的苦役犯?”而且大篇说理,讲得都离题万里。

福楼拜还是爱雨果的,他还替雨果找补,说他是故意写得不伦不类——但他最不满意的,就是雨果试图教育读者。然而福楼拜已经如此明智了,自己后来也犯了类似的问题:

福楼拜年少时,根据他爸爸一个学生欧仁·德拉马尔家里太太韦罗妮可的经历,写了《包法利夫人》。这本书清晰明快,简洁直率,遂开一代文学先河。

但福楼拜晚年,也有了雄心,耗时五年考证迦太基历史,试图以考古学精度还原古代战争史诗,写了《萨朗波》——听说过这部的诸位,就比较少了吧?有评论家吐槽说,这书简直像博物馆说明了。

类似的,纳博科夫在欧洲时写的半自传体《天赋》不算红;后来趁自己假期时顺手写的《洛丽塔》,虽然被误读,但举世畅销,他也得以财富自由,不用再当老师了。

于是写出了学究范儿十足的神作《微暗的火》——这本是好小说,但销量,当然远不如《洛丽塔》了。

如果只论宏大叙事、历史规律,《三国演义》肯定热闹过《水浒》、《红楼梦》、《西游记》、《金瓶梅》。毕竟张口就是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但作品好坏,不在这个。

好小说的各类宏大意义,是读者论者总结提炼出来的。但《金瓶梅》鲜活的对白,《水浒》白描的动作,《红楼梦》的言辞口风,《西游记》瑰丽的想象力与戏谑,是其美好所在——使命、意义,那是附带的。

这里当然有个曲高和寡的问题。白居易自己就曾跟元稹感叹:大家都喜欢他的杂律诗和《长恨歌》,然而他自己更喜欢的讽喻诗和闲适诗,反而没那么受欢迎。当然他也承认:讽喻诗激切质直,闲适诗恬静迂缓,不被人喜欢也正常。

的确有许多作品,得时光淘洗才见本色。

但更多的作品,是索性就流传不下来。

最后,最可能传世的,大概,相对最真诚的作品吧?

博尔赫斯出了名的虚构大师,写东西时七拐八弯旁征博引。但他有个观点:作者写到最后,或隐或显,一定是绕着弯写自传。

卡夫卡自己写那些小说时,大概都没太想传世,临终前把书稿留给哥们马克斯·布罗德,让他毁掉,布罗德把这些书出版了,遂成传奇:卡夫卡的小说,基本是办公室环境和他那个变态爸爸给他的压力催生出来的,比如《变形记》,结果成了一代宏作。

加西亚·马尔克斯除了《百年孤独》,最有名的小说?《霍乱时期的爱情》。那个小说,是以他爸妈为原型写的。

巴尔扎克进过法学院,跟诉讼代理人和公证人当过实习,非常熟悉民事诉讼流程。所以在伟大的《人间喜剧》里,对种种金融投机和法律程序了如指掌,以及,当然,他笔下最丰富多彩的就是各色贪婪的金融吸血鬼。

村上春树年近而立在自己开的爵士乐酒吧餐桌上,写自己的处女作《且听风吟》,小说大多数故事就发生在爵士乐酒吧;几年后,在他的小说《国境以南·太阳以西》里,主角自己开了个爵士乐酒吧。

麦尔维尔18岁就上船当了水手,22岁成了捕鲸水手。32岁,他写了传世的《白鲸》。

《安娜·卡列尼娜》里的列文,就是托尔斯泰自己。

福楼拜自己也曾是个浪漫主义入脑的少年,之后才苏醒,所以他说“包法利夫人,就是我!”

菲茨杰拉德自己被杰内瓦和泽尔达两个富家美女甩掉过,在泽尔达家附近租房子看着她家的绿灯写《天堂另一边》;这个绿灯细节,后来还被他写进了《了不起的盖茨比》——杰内瓦和泽尔达就是他的黛西。

不一定要百分百还原,但亲眼看过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的人,写起家道的浮华与没落才最痛切真诚——《红楼梦》的读者自然明白的。

大概,越是抱着宏大使命,越容易想教育人,越容易写岔了。

少想着教育别人,多写点自己想写的,反而容易打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