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博物馆奔赴草原 文博“乌兰牧骑”驰骋戈壁
发布时间:2025-08-15 09:11 浏览量:2
在内蒙古自治区,从东经97度的阿拉善戈壁荒漠到125度的呼伦贝尔林海雪原,一辆蓝白相间的大车都曾驶过。它搭载着几位风尘仆仆的伙伴,还有上千段贮藏在电子设备中的、这片土地苍茫而鲜活的历史。
早在1957年5月,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局(现内蒙古自治区文化和旅游厅)派出工作组到各地进行文化调查。许多地区交通不便,居民点极其分散,要丰富农牧民群众的文化生活,就必须建立一种装备轻便、组织精悍、人员一专多能、便于流动的小型综合文化工作队。
“乌兰牧骑”诞生了,其原意为“红色的嫩芽”,即红色文化工作队。今天,文博战线也有自己的“乌兰牧骑”——内蒙古博物院流动数字博物馆,近日获评2024年度文物事业高质量发展推介案例。
这辆蓝白相间的数字展车,就是在文博战线的“乌兰牧骑”流动舞台。
东西南北,送去了什么
内蒙古博物院的流动数字博物馆项目始于2013年。
内蒙古自治区统计局发布的《内蒙古自治区2013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内蒙古自治区2013年城镇人口总数为1468.8万人,乡村人口总数为986.5万人;边境线沿边一线共有20个边境旗市区,面积61.9万平方公里,总人口180余万人。
当时,乡村虽已普及广播、电视、图书等公共文化服务,但博物馆文化资源相对匮乏,文物因运输安全等问题,无法到达基层,在边境地区,这种情况则尤为明显。
内蒙古博物院社会教育部副部长石瑛表示,内蒙古地域广,公共文化资源分布不均衡,流动数字博物馆的初衷,便是利用现代化科技手段惠及基层百姓,将博物馆送到百姓家门口,丰富基层群众的文化生活。
内蒙古博物院历时3年,对1000余件珍贵文物进行三维数字化,打造了全国首创的高新技术集成的流动数字博物馆。流动数字展车配备高清显示屏、互动触摸屏、多媒体音响系统等,设置不同的展示区域,如文物数字展示区、文化体验区、互动交流区等。VR技术让观众仿佛置身于文物所处的历史场景中;AR技术将虚拟的文物信息叠加在现实环境中;3D建模技术高精度地还原文物原貌,方便观众进行全方位的观赏。
内蒙古博物院规划发展部数字化科科长、研究馆员李丽雅介绍,这项技术有几个优势:一方面,保护文物安全,避免因多次搬动而对文物造成损害;另一方面,更贴近观众,在播放数字三维文物的时候,增加观众对文物的兴趣。在这背后,还有专业团队对文物进行系统的整理和研究,撰写详细的研究报告和解说文案,支持后续的展示和传播。
历史文物有了“电子灵魂”,就可以更“轻盈”地去往边远山区、革命老区、农牧区以及边防哨所、厂矿、学校,还可以根据不同巡展地的背景和需求,从成百上千件文物中快速筛选组合,形成有当地文化特色的展览。
石瑛回忆,每次巡展路线是先确定出行方向,“从呼和浩特出发,是去中部、东部还是西部”,然后确定行车路线和巡展地区,再和当地文物管理所联系,商议最有效的巡展点。
自2013年5月18日首次展出,至2024年,该流动数字博物馆已深入内蒙古12个盟(市)的103个旗(县),累计展出420场,行程超4万公里,随车开展社会教育活动199场。
酸甜苦辣,遇见了什么
“生活在较偏远地区的观众,在展车到来之前,是没有见过这样的展览手段的。”多年来随展车出远门的讲解员红格尔说,“我们都是深入苏木、嘎查(蒙古族对行政乡和行政村的称谓——记者注),到草原去,到农户牧民的身边去。他们感到很新奇,也非常重视,很多人会盛装打扮,穿着华丽的蒙古袍、戴上头饰,来参观。”
“孩子们也是如此。我们的大车一开进学校,他们就欢呼雀跃。这个车对他们来说具有非常大的吸引力,我们把车打开后,他们更是眼睛发光。”另一名讲解员斯琴塔娜说。
因为年龄小,又没有接触过文物,孩子们最初只是对这些电子设备感到好奇,他们走来走去,在讲解员的指导下左滑右滑。“但是在他触摸滑动的过程当中,也会对数字展品产生好奇。”斯琴塔娜说,“孩子们会问,阿姨,这个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呀?这时我们就会抓住机会告诉他们,这个叫文物,这是来自博物馆的非常珍贵的文物,如果你读懂这个文物,你就懂一段历史了,你说你厉不厉害?”
“孩子们会接着问,阿姨,那这个文物是干什么用的?它是什么时候做出来的?真的是金子做的吗?古人是怎么做的呢?”斯琴塔娜就会用通俗易懂的语言,把古人制作的工艺解释给孩子听。
红格尔回忆,许多孩子对马具类的文物尤其感兴趣,“很多孩子确实能在生活中接触到‘男儿三艺’(骑马、射箭、摔跤)。他们看到漂亮的、金银材质的马具,眼前一亮”。
除了大车上的展览,工作人员也会在乡村学校开展“欢乐大课堂”活动,题库会根据参与者的地区、年龄而更换,分历史文化类、民俗类、革命类等。带孩子们了解蒙古族摔跤服时,工作人员还会穿好服饰比画两下。
“小学生会在留言簿上写观后感,都是简单的话语,如‘我好喜欢’‘我想去博物馆’‘想让妈妈带着我去’……我也出生于旗县,看着他们,就像看着当年的自己。”斯琴塔娜说。
展车来到中学和大学时,对历史感兴趣的青少年就多了。他们会联系自己在课堂上学的知识,和讲解员交流,比如,哪件文物借鉴了唐代风格,辽代的文物又有什么特征。
内蒙古博物院藏有自治区各地出土的文物,这些文物被数字化后,也随展览“回到家乡”。红格尔记得,在赤峰巡展时,观众看到出土于当地的红山文化时期的玉器、陶器,了解到文物原件还在国家博物馆展览,非常激动自豪。
“许多牧区的爷爷奶奶,可能没上过几天学,也没走出过这片牧场,所以我们会用最简单的语言讲解。爷爷奶奶很有热情,有的已经弯腰驼背,还是很努力地走来,登上台阶,进到我们的展车当中。”斯琴塔娜说。
乌兰牧骑被农牧民亲切地称为“玛奈(我们的)乌兰牧骑”,乌兰牧骑队员则被唤作“玛奈呼和德(我们的孩子)”。流动数字展车的工作人员们有着相似的经历。
让斯琴塔娜印象最深刻的,是一次在呼伦贝尔的一个牧区,一位老额吉在展车门口脱了鞋才进去观看。她说:“刚放完羊,从羊圈赶来的,我怕弄脏你的车哦。”“我说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打扫,我就怕你凉。她说不怕,我就想着不要弄脏你们的车。”斯琴塔娜说,还有一些牧民担心自己手脏,不敢碰屏幕,每到这时,讲解员们就会引导大家“放心摸”。
“他们非常淳朴善良,会说,姑娘你来家里吃点饭?有些阿姨直接会抱住你,亲亲你的脸颊说,姑娘辛苦了,这么远赶来。”斯琴塔娜说,老人们也会用“乌嫩高要(真好看)”等蒙古语情不自禁地称赞。
春夏秋冬,带回了什么
巡展年复一年,队伍在路上遇到过不少困难。讲解员徐晓旭说,在路上,讲解员和司机什么都得干:打理维护“大块头”的展车,遇到行车障碍时下车疏通,搬运移动电缆……
为了安全,展车要相对低速行驶,然而路途遥远,如从呼和浩特到阿拉善偏远地区有近1000公里,还途经许多无人区,大家经常夜行或凌晨出发。路上条件也十分有限,早年间,斯琴塔娜住过阿拉善的一个招待所,“3个女生4个男生睡大通铺,厕所是要走很远的旱厕,没有水,洗脸、洗衣服都成问题”。
在阿拉善,车窗外经常是一望无际的沙漠戈壁,他们遇到过中小型沙尘暴;东部地区的自然环境是好的,但如果冬天出发,遇到零下30多摄氏度的天气,大家就在工作服外套羽绒服再套军大衣。还有其他突发意外,比如展车很重,遇到沙地或疏松的地面就可能陷进去,最困难的一次,大家拉了几个小时才把车拉出来……
但旅途和展车也在发生着变化。
“路上的基础设施,如水电网、路况等都在完善。”斯琴塔娜从2014年开始跟巡展,和刚开始相比,她发现孩子们从对车的机械装置和车载设备感兴趣,逐渐转变为对数字文物本身感兴趣。
2019年,内蒙古博物院启动“流动数字博物馆展车提升改造项目”,增加了100余件新数字文物,新制作了动画,增强了数字文物的交互能力,并新采集了一些化石、文物的数据,更新了数据库。
让大家更惊喜的是,还有看过流动展车的观众亲身来到位于呼和浩特的内蒙古博物院。斯琴塔娜在馆内遇到过一个来自阿拉善额济纳旗的男孩,他说:“你们的流动大车去过我们学校,我那会儿答应你,我会来博物馆参观的。”
徐晓旭说:“在馆内接触到的大多是城市居民,当你下乡后会发现,还有很多需要文化滋养的地方,还有很多百姓需要我们,这让我产生一种强烈的职业认同,一种被需要的责任感。”
徐晓旭希望馆内展览和展车巡展,都不断提升无障碍服务。她去过乌兰察布市儿童福利院,面对听障、视障的孩子,她不能进行通用讲解,而是牵引着孩子的手去触摸感知。“我们不但要突破物理空间的距离,还要克服感知能力的障碍。我们要持续倾听遥远的、少有人注意的声音。”
今年暑假,内蒙古博物院搬进了新馆。新馆西门的一面墙上写着:“一个博物馆就是一所大学校。”
徐晓旭想起自己的经历,对这句话的理解更深了。“不能辜负‘乌兰牧骑’这个称号,每一次巡展,都力求脚步更深入一点,讲解更生动一点,服务更贴心一点。我们载着的从来不是冰冷的文物数据,而是基层人民对文化根脉的渴盼,我们倾尽所能,传递的是深埋血脉的文化自信。”
作者:李怡蒙 蒋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