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三首超凡脱俗的道家诗词!
发布时间:2025-05-16 23:01 浏览量:2
我们常说“超凡脱俗”,这四个字听起来很玄。其实,它或许只是一种心境,一种看待世界的方式。道家文化里,这种心境常常通过诗词流露出来。
《题张仙像》
明 · 郑学醇
我闻仙人张三丰,脩真时在紫霄峰。
存虚御气凌太空,往来海上蓬莱宫。
忆昔文皇乘六龙,缄书遣使访灵踪。
崦嵫西距嵎峓东,徘徊天路烟濛濛。
琼宫绛阙十二重,仙惟可望不可逢。
谁人貌此真仙容,美髯如戟颜如童。
潇潇桂树荣秋风,披图彷佛云霄中。
仙乎仙乎如可从,吾将选胜巢云松。
这首诗,写的是作者看到一幅张三丰的画像后生出的感慨。张三丰,那是道家传说中鼎鼎大名的人物,据说活了好几百岁,武功高强,仙风道骨。
“我闻仙人张三丰,脩真时在紫霄峰。”开头两句,点明了对象和地点。诗人说,我听说啊,仙人张三丰,他当年修行悟道,是在武当山的紫霄峰。紫霄峰,道教名山武当山的主峰之一,本身就带着一股仙气。一个“脩真”,点出了道家追求的根本——通过修炼以求达到生命本源的真实状态。
“存虚御气凌太空,往来海上蓬莱宫。”这两句,描绘了张三丰的仙家本领。“存虚”,是道家重要的修行方法,指心要空明,不被外物所扰,达到一种虚静的状态。“御气”,则是驾驭体内的“气”,道家认为气是构成生命和宇宙的基本物质。能够“存虚御气”,就能超越肉体的限制,所以说“凌太空”,自由自在地遨游于宇宙之间。甚至还能“往来海上蓬莱宫”。蓬莱宫,是古代神话传说中海上三神山之一,是仙人居住的地方。这写的是何等逍遥,何等神通广大。这已经不是凡人的境界了,完全是超凡的想象。
接下来,诗人笔锋一转,提到了历史上的事。“忆昔文皇乘六龙,缄书遣使访灵踪。”“文皇”,指的是明成祖朱棣。传说朱棣非常仰慕张三丰,曾多次派人寻访他,希望能得到他的指点。“乘六龙”,是皇帝车驾的代称,极言其郑重。“缄书遣使”,带着皇帝亲笔信的使者,四处寻找张三丰的踪迹。这说明了张三丰在当时人们心中的地位,连皇帝都要求见。
可是仙人哪里是那么容易找到的?“崦嵫西距嵎峓东,徘徊天路烟濛濛。”“崦嵫”,古代传说中日落之处,泛指西方。“嵎峓”,古代传说中日出之处,泛指东方。这两句极言地域之广阔,皇帝的使者从西到东,到处寻找,却只在渺茫的天地间徘徊,线索迷蒙不清,一如“烟濛濛”。这写出了寻仙的艰难,也暗示了仙人的飘忽不定,不愿为俗世所缚。
“琼宫绛阙十二重,仙惟可望不可逢。”即便仙人真的居住在美玉建造的宫殿、红霞环绕的楼阁之中,那也是“十二重”,深不可测,层层叠叠,凡人难以企及。所以结论是,“仙惟可望不可逢”。仙人啊,只能远远地仰望他的名声,想象他的风采,却难以真正遇到。这种“可望不可逢”,正是凡人与仙人之间的距离,也是世俗与超凡的界限。
那么,既然仙人不可逢,诗人眼前的是什么呢?“谁人貌此真仙容,美髯如戟颜如童。”原来是一幅画像。不知是哪位丹青高手,画出了这位真仙的容貌。画中的张三丰,“美髯如戟”,胡须漂亮得像戟一样,显得威武有精神;“颜如童”,面色红润有光泽,像孩童一样,这是道家养生有成、返老还童的标志。这形象,既有仙人的威严,又有修炼得道后的生机与纯真。
看着这幅画,诗人不禁神往。“潇潇桂树荣秋风,披图彷佛云霄中。”画中或许有桂树作为背景,秋风吹过,桂树依然生机勃勃,这本身也象征着仙人的高洁与长寿。诗人展开这幅画,仔细观看,就好像自己也置身于云霄之中,感受到了那种仙境的氛围。这是一种精神上的遨游,通过艺术作品,凡人也能暂时体验到一丝超凡的意境。
最后,诗人发出了由衷的感叹:“仙乎仙乎如可从,吾将选胜巢云松。”仙人啊仙人,如果真的可以追随你的脚步,我也愿意选择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在白云和松树之间筑巢而居,过一种像你一样超然物外的生活。这里的“巢云松”,是非常形象的说法,把家安在云端,与松为伴,象征着隐逸和高洁,彻底摆脱尘世的烦扰。这正是诗人对“超凡脱俗”境界的向往和追求。
郑学醇这首诗,通过对张三丰仙人事迹的追忆和画像的描绘,层层递进,展现了凡人对仙道境界的仰慕。它不是直接宣讲道家的教义,而是通过具体的形象和情感的抒发,让人感受到那种“可望不可逢”的超凡魅力,以及对摆脱俗世、追求精神自由的渴望。这种渴望,本身就是一种“超凡脱俗”的萌芽。
《落花》
金末元初 · 丘处机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万枝空。
滋荣实藉三春秀,变化虚随一夜风。
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
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
丘处机,道号长春子,是道教全真道的掌门人,曾以七十多岁高龄远赴西域见成吉思汗,劝其止杀、爱民,是一位有大智慧、大修行的人物。他的这首《落花》,看似写景,实则充满了道家的哲思。
“昨日花开满树红,今朝花落万枝空。”开篇两句,对比鲜明。昨天还是繁花似锦,一树灿烂的红色;今天早晨一看,花儿都凋谢了,千万枝条都变得空空荡的。这是对自然现象的直接白描,也是对时间流逝、美好事物易逝的感慨。一个“满树红”和一个“万枝空”,强烈的反差,点出了世事无常的主题。
“滋荣实藉三春秀,变化虚随一夜风。”花儿的生长繁荣(滋荣),确实是仰仗着整个春天的精华(三春秀);而它的凋零变化,却往往只是虚幻地跟随了一夜风雨的吹打。这里的“实”与“虚”用得很有味道。“实藉三春秀”,是说花开的美丽,是春天长时间积累的能量的真实展现。“虚随一夜风”,是说花的凋落,看似是一夜风雨的结果,但从更深的层面看,这种变化是事物发展的必然,风只是一个缘起,一种表象。道家常说“虚无”,不执着于表象,看到背后的规律。
接下来两句,是全诗的精华,也是道家思想的集中体现。“物外光阴元自得,人间生灭有谁穷。”“物外光阴”,指的是超越物质世界、超越具体事物的永恒的时间或道性。这种“光阴”是“元自得”的,它本来就存在,不依赖于外物,自有其运行的法则。而“人间生灭”,指人类社会中的一切生老病死、兴衰成败,这些现象层出不穷,谁又能真正彻底搞明白、完全掌控呢(有谁穷)?这里透出一种对宇宙大道和人生规律的深刻洞察。花开花落是“生灭”,人生百态也是“生灭”。执着于这些生灭现象,就会烦恼。如果能认识到“物外光阴元自得”,就能跳出这个圈子。
所以,诗人得出结论:“百年大小荣枯事,过眼浑如一梦中。”人生百年,所经历的无论大小事情,无论是荣耀还是衰败(荣枯),回过头来看,都像从眼前掠过的一场梦一样,虚幻不实。这“一梦中”的比喻,是道家、佛家都常用的,旨在劝人看破世事的虚幻性,不要过分执着。如果能把世间的一切荣辱得失都看作一场梦,那么内心的烦恼自然就会减少,也就离“超凡脱俗”更近了一步。
丘处机这首《落花》,从花开花落的自然现象入手,引申出对人生、宇宙的深刻思考。它没有激烈的情感,没有华丽的辞藻,却在平淡的叙述中蕴含着千钧之力。它告诉我们,世间万物都在变化之中,荣辱兴衰都是暂时的。只有认识到这一点,才能不为外物所累,不为得失所扰,达到一种内心的平静与超然。这种超然,不是逃避现实,而是在认清现实真相后的洒脱。这比郑学醇诗中对仙人的向往,更接地气,更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它教人如何在日常生活中修炼一颗“超凡脱俗”的心。
《易道录招饮 其一》
南宋 · 白玉蟾
竹风不断凉如水,山雨无声细似尘。
世事总归簪上雪,人生聊寄瓮头春。
白玉蟾是道教南宗的实际创始人,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诗人、画家和书法家。他的诗,往往清新自然,富有生活气息,同时又深藏道意。这首《易道录招饮》是组诗中的第一首,写的是邀请一位叫易道录的朋友来饮酒。
“竹风不断凉如水,山雨无声细似尘。”前两句写景,营造了一种清幽绝俗的氛围。风吹过竹林,带来阵阵清凉,如同流水一般,洗涤着人的心灵。“不断”二字,写出了风的持续和韵律感。山间的雨,不是瓢泼大雨,而是“无声细似尘”,细密得像尘埃一样,悄无声息地滋润着万物。这种景物,本身就带有一种宁静、淡泊的意境,让人远离尘嚣。这是道人喜欢的环境,也是修心的好地方。一个“凉如水”,一个“细似尘”,比喻非常精妙,将无形的风和雨写得可感可知。
在这样清幽的环境中,诗人想到了什么呢?“世事总归簪上雪,人生聊寄瓮头春。”这两句是点睛之笔,也是道家人生态度的体现。“世事”指人间功名利禄、恩怨情仇。这些纷扰的世事结局如何?如同“簪上雪”——落在发簪上的积雪,看似晶莹高洁,实则遇温即融,终归空无。
既然世事如“簪上雪”,人生当何以自处?诗人给出“人生聊寄瓮头春”的解答。“瓮头春”典出唐宋文人语境,特指初熟新酒,引申为质朴真切的生命体验。“聊寄”并非消极敷衍,而是以道家“安时处顺”的智慧,将人生从容安放于当下的真实感受。这并非耽于酒食,而是主张在洞悉世事虚幻后,主动选择与清风明月为伴,在共饮新醅的朴素欢愉中,体悟生命本真的存在方式。两句构成精妙张力:前句以冰雪喻世相之空,后句借春醅证心性之真,完整呈现了道家“外化而内不化”的处世哲学。
白玉蟾这首绝句,短短二十八个字,却勾勒出一幅意境高远、情趣盎然的画面。它没有像郑学醇那样仰望仙人,也没有像丘处机那样直接点破梦幻,而是通过对自然景物的细腻描绘和对人生世事的巧妙比喻,展现了一种闲适、恬淡、随缘自适的道家情怀。这种情怀,就是一种“超凡脱俗”。它不是要人飞升成仙,也不是要人完全看破红尘、消极避世,而是在认清世事本质之后,依然热爱生活,懂得在平凡中寻找乐趣,在宁静中安顿心灵。这是一种更高明的生活智慧,一种在尘世中保持内心超然的境界。
这三首诗,代表了道家思想中“超凡脱俗”的不同侧面。郑学醇的《题张仙像》,更多的是一种对理想境界的向往和对仙人风采的仰慕,是“望仙”;丘处机的《落花》,是通过对自然现象的观察,彻悟世事无常、人生如梦的道理,是“悟空”;白玉蟾的《易道录招饮》,则是在认清现实后,选择一种简约、自然、随缘的生活方式,在当下体味道的真谛,是“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