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老板天天让我加班,我一气之下辞职,他却求我回来

发布时间:2025-08-15 17:39  浏览量:2

老板天天让我加班,我一气之下辞职,他却求我回来

递交辞呈的那天,深圳下了一场罕见的、几乎称得上是暴烈的太阳雨。

阳光像碎金一样,被狂风卷着,毫无章法地砸在「寰宇中心」三十九层的巨大落地窗上。

雨点很大,噼里啪啦地响,像是无数颗透明的弹珠被人从天上恶意地倾倒下来,带着一种决绝的、不留余地的气势。

我站在林总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捏着那封薄薄的、却感觉有千斤重的辞职信。

信纸的边缘被我手心的潮气浸得有些微微发软。

空调出风口的冷气一丝丝地吹在我裸露的后颈上,激起一阵细小的栗粒。

办公室的门是胡桃木的,厚重,隔音效果好得惊人。

我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不怎么安分的心脏,正一下,又一下,沉闷地撞击着肋骨。

咚,咚,咚。

像是在为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敲响了终局的战鼓。

里面没有声音。

林总大概又在开一个远程会议,对着屏幕那头看不见的投资人,用他那套永远冷静、永远充满数据支撑的语言,描绘着公司下一个季度的宏伟蓝图。

那个蓝图里,有我。

或者说,有我的肝。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薰的味道,是那种专门定制的雪松混合着柑橘的清冷气味,闻久了,会让人产生一种身处云端、不食人间烟火的错觉。

可我,偏偏是那个要在云端里,一砖一瓦搭建宫殿的凡人。

我抬起手,指关节弯曲,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林总站在门口,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点锁骨的轮廓。

他比我高出大半个头,逆着光,脸上的表情有些模糊。

「有事?」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稳,没什么温度,像一块被流水冲刷了千年的石头。

我将手里的信,往前递了递。

「林总,这是我的辞职信。」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有些不像话。

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比如「今天天气不错」,或者「楼下的咖啡店出了新品」。

林总的目光,从我的脸,缓缓下移,落在我手里的那张A4纸上。

他没有立刻接。

办公室外的光线很亮,透过他身侧的缝隙,我能看到他背后的落地窗外,那场太阳雨已经渐渐停了。

天边甚至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几乎看不清的霓虹。

美得像一个不真实的梦境。

「为什么?」他终于开口,伸手接过了那封信。

他的指尖很干燥,不小心碰到了我的手指,有一点凉。

「累了。」我说。

这两个字,我说得很轻,却好像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累了。

不是身体上的疲惫,那种睡一觉就能缓过来的疲乏。

而是一种从骨头缝里渗透出来的,深不见底的倦怠。

像一块被反复使用的旧抹布,拧干了最后一丝水分,只剩下干瘪、粗糙的纤维,再也吸收不了任何东西。

林总拆开信封的动作很慢,很仔细。

他抽出那张纸,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时间已经静止了。

办公室里那台昂贵的瑞士空气净化器,还在发出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

「项目『奇美拉』怎么办?」他问,视线仍然没有离开那张纸。

「奇美拉」。

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一下我的心脏。

那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

从最初的一个模糊概念,到一行行代码的堆砌,再到无数个深夜里,对着屏幕上复杂的架构图反复推敲、修改。

它几乎耗尽了我过去一年的所有心血。

「我已经把所有的核心架构图、代码注释和后续开发计划,都整理好放在了服务器的共享文件夹里。」我回答道,「接手的人,只要按照文档来,不会有大问题。」

我说得轻描淡写。

但我知道,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

「奇美拉」的底层逻辑太复杂,里面埋藏了太多我个人的、跳跃性的思考。

就像一座我亲手建造的迷宫,我把地图交了出去,但迷宫里那些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可以抄近道的秘密小径,却永远无法用语言和文字来描述。

林总终于抬起了头,他看着我,眼神很深,像两口幽静的古井。

「你确定想好了?」

「嗯。」我点头。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将那封信,连同信封一起,轻轻放在了他身后的办公桌上。

他没有说「我批准了」,也没有说「你再考虑一下」。

他只是说:「知道了。」

他侧过身,给我让开了一条路。

「交接工作,和HR那边对接好。」

「好。」

我转身,迈开脚步。

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留恋。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一盏一盏地亮起,又在我身后,一盏一盏地熄灭。

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时,周围的同事都在埋头工作。

键盘的敲击声,鼠标的点击声,还有远处会议室里隐约传来的讨论声,交织成一首属于这座城市、这栋写字楼的,永不停歇的交响曲。

在过去的三年里,我是这首交响曲里,一个无比和谐的音符。

而从今天起,我将主动选择休止。

我开始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一个用了很久的、印着动漫角色的马克杯。

一盆长得有些蔫蔫的多肉植物,据说可以防辐射。

几本专业书,书页的边角已经卷了起来。

还有,压在键盘下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是大学毕业时的我,穿着学士服,在阳光下笑得一脸灿烂,眼睛里有光。

那束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渐渐黯淡下去了。

我把东西一件一件地装进一个纸箱里。

动作很慢,很轻。

我不想打扰到任何人。

旁边工位的阿杰,一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小伙子,探过头来,小声问:「姐,你这是……?」

我对他笑了笑,说:「我辞职了。」

阿杰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也张成了「O」型,手里的鼠标「啪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

「不、不是吧?姐?为什么啊?这么突然?」

我没有回答他「为什么」。

因为原因太多,太复杂,一两句话根本说不清楚。

是上周三,我急性肠胃炎,在医院挂着吊瓶,还要用手机处理「奇美拉」一个紧急的BUG吗?

是上个月,我答应了父母回家吃饭,却因为一个临时的线上会议,让他们从黄昏等到深夜,最后只等到我一句疲惫的「抱歉」吗?

还是大前天,凌晨三点,我独自一人走出「寰宇中心」,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那一瞬间,突然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了什么而奔波吗?

都不是。

又或者说,都是。

压垮骆驼的,从来都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而是,它背上早已存在的,每一根稻草。

我只是把纸箱封好,拍了拍阿杰的肩膀,说:「好好干。」

我抱着箱子,站了起来。

整个办公区的人,似乎都感觉到了什么,纷纷抬起了头。

他们的目光,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线,汇集到我身上。

有惊讶,有不解,有惋惜,也有一丝……羡慕。

我看到了。

在那些常年被电脑屏幕映照得有些发青的脸上,我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对逃离的向往。

我没有和他们一一告别。

我只是对着大家,微微鞠了一躬。

我转身,走向电梯间。

抱着纸箱的手臂,有些微微发酸。

但我的脚步,却前所未有的轻快。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里面空无一人。

我走进去,按下一楼。

金属门缓缓合上,将外面那个我奋斗了三年的世界,彻底隔绝。

电梯里的镜面,清晰地映出了我的样子。

脸色有些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头发因为长时间没有打理而显得有些毛躁。

但我的眼神,是亮的。

像一潭死水,终于被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了圈圈涟漪。

走出「寰宇中心」大门的那一刻,外面的空气潮湿而温热,带着雨后泥土和青草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

我贪婪地深吸了一大口。

这,是自由的味道。

辞职后的第一天,我睡到了自然醒。

没有恼人的闹钟,没有催命的电话。

阳光透过没有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木地板上投下了一道细长的、温暖的光斑。

我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看了很久很久。

大脑一片空白。

这种感觉,很陌生,又很奢侈。

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夜里,我的大脑就像一台永不停歇的服务器,从睁眼的那一刻起,就要开始处理无数的数据和信息。

今天要完成的开发任务,明天要参加的评审会议,后天要提交的工作报告……

每一根神经,都像被拉到极致的弓弦,时刻准备着应对各种突发的状况。

而现在,那根弓弦,终于松了下来。

我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

走到厨房,打开冰箱。

里面空空如也。

只有几瓶矿泉水,一罐过期的牛奶,还有半颗已经开始发蔫的生菜。

我才想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好好逛过超市,很久没有为自己做一顿像样的饭了。

我的生活,被工作挤压得只剩下最基本的功能。

吃饭,是为了补充能量,继续工作。

睡觉,是为了恢复体力,明天继续工作。

我关上冰箱门,决定出去走走。

我换上了一件宽松的棉布裙子,一双平底帆布鞋。

这是我衣柜里,为数不多的,不属于「职场」的衣服。

我没有化妆,只是简单地梳了梳头,就出了门。

我住的小区,离公司很远。

当初选择这里,就是因为它安静,绿化好,充满了生活气息。

但实际上,我每天早出晚归,对这里的一切,都熟悉而又陌生。

我熟悉从小区门口到地铁站的那条最短路线,熟悉楼下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三明治的摆放位置。

但我不知道,小区花园里的那几棵香樟树,是什么时候开花的。

我也不知道,每天清晨,是哪几只鸟儿,在窗外叽叽喳喳地唱歌。

今天,我第一次,有时间和心情,去好好看看它们。

我没有走那条通往地铁站的、被我踩了无数遍的小路。

我选择了一条完全相反的、通往小区深处的石子路。

路的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筛下斑驳的光影,在地上轻轻晃动。

有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我看到,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树下的石凳上下棋。

有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在悠闲地散步。

还有几个孩子,在草坪上追逐嬉戏,笑声像银铃一样清脆。

这些,都是我曾经无数次路过,却从未真正「看见」的风景。

我走到小区门口的菜市场。

里面人声鼎沸,充满了各种各样、鲜活生动的声音。

小贩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剁肉的「梆梆」声,活鱼在水盆里拍打的「扑通」声……

空气中,弥漫着蔬菜的清香,水果的甜香,还有海鲜的腥咸味道。

这一切,都带着一种朴素的、滚烫的生命力。

和「寰宇中心」里,那种经过香薰和空气净化器过滤后的、冰冷而精致的空气,截然不同。

我买了很多菜。

新鲜的、还带着露珠的西红柿,翠绿的黄瓜,顶花带刺。

活蹦乱跳的基围虾,被老板用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装着,在里面不停地跳动。

还有一大块五花肉,肥瘦相间,纹理清晰。

我甚至还买了一束鲜花,是那种很便宜的、叫不出名字的白色小雏菊,带着一点淡淡的草木香。

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家时,我的手臂有些酸,但心里,却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这种满足感,和攻克一个技术难题,或者完成一个重要项目时的成就感,完全不同。

它更具体,更踏实,更贴近生活本身。

回到家,我把花插在了一个洗干净的玻璃瓶里,放在餐桌上。

我系上围裙,开始认真地处理那些食材。

我洗菜,切菜,开火,倒油。

听着油在锅里「滋啦」作响的声音,闻着葱姜蒜爆香的味道,我感觉自己,正在一点一点地,找回对生活的掌控感。

我做了三菜一汤。

油焖大虾,番茄炒蛋,清炒时蔬,还有一个冬瓜排骨汤。

都是很家常的菜式。

但我吃得,比过去一年里任何一顿昂贵的外卖,都要香。

虾的鲜甜,蛋的嫩滑,蔬菜的清脆,在味蕾上绽放。

我吃得很慢,很认真。

我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温暖的食物,顺着食道滑进胃里,一股暖意,慢慢地,扩散到四肢百骸。

原来,好好吃饭,是这样一种感觉。

吃完饭,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打开电脑或者手机。

我泡了一壶茶,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楼下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夕阳的余晖,将天空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

晚风轻轻吹拂,带着一丝凉意。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传来了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是林总。

「是我。」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背景里,还有键盘敲击的杂音。

「有事吗,林总?」我问,语气很平静。

「你给的文档,阿杰他们看了,但是……」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奇美拉』的底层数据库接口,有一个加密协议,他们解不开。」

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个加密协议,是我为了防止数据泄露,临时加上的一个私人保险。

密钥,只有我知道。

我本来打算,在离职交接的最后一天,再把密钥给他们的。

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遇到了问题。

「密钥是一串十六位的字符,结合了项目启动日期和服务器的物理地址。」我平静地报出了一串复杂的计算公式。

电话那头,林总沉默了。

我能想象得到,他此刻正皱着眉头,在飞快地计算着。

过了大概半分钟,他才开口:「……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感。

「还有别的事吗?」我问。

「……没了。」他说,「打扰了。」

他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嘟嘟」的忙音,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茶水温热,带着淡淡的清香。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奇美拉」那座迷宫,他们才刚刚走到入口。

接下来的几天,我过得异常清闲。

我给自己办了一张健身卡,每天下午去健身房跑跑步,练练瑜伽。

汗水顺着额头流下的感觉,很畅快。

我把家里彻底打扫了一遍,扔掉了很多过期的、不再需要的东西。

看着窗明几净、焕然一新的房间,心情也跟着明朗起来。

我还去了市图书馆,办了一张借书证。

我借了很多书,有小说,有散文,有历史,也有一些我一直想却没时间看的专业领域的新书。

我发现,当我不再被工作追着跑的时候,我对知识的渴望,反而变得更加纯粹和强烈了。

我不再是为了解决某个具体的问题去学习,而是单纯地,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这期间,林总没有再给我打过电话。

但我从阿杰那里,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一些关于公司的消息。

阿杰会在微信上,小心翼翼地问我一些技术问题。

「姐,那个渲染引擎的动态加载模块,为什么在特定分辨率下会出现资源冲突啊?」

「姐,你之前写的那个内存优化算法,它的核心逻辑是什么啊?我们看了半天,没看懂。」

我都会很耐心地,给他解答。

我不想因为我的离开,影响到这些年轻人的职业发展。

从他的描述中,我能拼凑出「奇美拉」项目组现在的状况。

焦头烂额,举步维艰。

他们就像一群拿着地图,却找不到路的人,在迷宫里到处乱撞。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

林总已经连续一个星期,都睡在公司了。

他甚至从外面,高薪聘请了一个技术专家来救火。

但那个专家,在研究了两天我的代码之后,只是摇着头说:「这套架构,个人风格太强烈了,除了写它的人,谁来都得推倒重来。」

而推倒重来,对「奇美拉」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投资方的第一笔款项,已经到账了。

合同上,清清楚楚地写着交付日期。

违约的代价,是天价的赔偿金。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厨房里,尝试着做一个提拉米苏。

我将手指饼干,浸泡在浓郁的咖啡酒里,一层一层地,铺上丝滑的马斯卡彭奶酪糊。

我的动作,不疾不徐。

心里,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丝毫的快意。

只有一种淡淡的,意料之中的平静。

就像一个棋手,在落子之前,就已经预判了对手后面所有的步数。

我早就知道,林总会来找我。

只是时间问题。

果然,在我辞职后的第十天,那个周六的下午。

我的门铃,响了。

我通过猫眼,看到了站在门外的人。

是林总。

他没有穿西装,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休闲裤,头发有些凌乱,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疲惫。

完全没有了往日里,那种高高在上的、运筹帷幄的精英模样。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果篮。

看起来,有些滑稽,又有些……笨拙。

我打开了门。

「林总。」我平静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似乎有些局促,举了举手里的果篮,说:「我……路过,顺便来看看你。」

这个理由,拙劣得让我有点想笑。

「寰宇中心」在城市的CBD,而我住的地方,在城市的另一端。

开车过来,不堵车的情况下,也要一个半小时。

谁会「路过」得这么巧。

我没有拆穿他,只是侧过身,说:「进来坐吧。」

他走进来的样子,有些小心翼翼。

目光,环视着我的小公寓。

当他看到餐桌上那瓶盛开的白色小雏菊,和我刚刚做好的、还没来得及放进冰箱的提拉米苏时,他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你……过得挺好。」他说,声音里,带着一种我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

「还不错。」我给他倒了一杯水,「找我有什么事,直说吧。」

他捧着那杯水,却没有喝。

温热的水汽,氤氲在他眼前,让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模糊。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像上次在电话里那样,无功而返。

他终于开口了。

「回来吧。」

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沙哑。

「『奇美拉』需要你。公司需要你。」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对。」他继续说,「我不应该把那么多压力都放在你一个人身上,我忽略了你的感受。」

「我可以给你加薪,百分之三十,不,百分之五十。」

「我还可以给你股份,公司的原始股。」

「我甚至可以为你,专门成立一个新的技术研发部门,由你全权负责,不再受任何人掣肘。」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

每一个条件,都充满了诱惑力。

如果是在一个月前,听到这些,我或许会激动得睡不着觉。

但是现在,我的心,却平静得像一潭古井。

我摇了摇头。

「林总,这不是钱的问题。」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那是什么问题?」

「你觉得,『奇美拉』,它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反问他。

他愣住了,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

他想了想,说:「是你的作品,你的心血,你的……骄傲。」

我笑了。

「它曾经是。」我说,「但后来,它变成了一座监狱。」

「一座,我亲手为自己建造的,华丽的监狱。」

「每天,我睁开眼,想的是它。闭上眼,梦到的还是它。我为它付出了我的时间,我的健康,我的生活。」

「我以为,我在创造一个伟大的作品。但到头来,我发现,我只是在完成一个又一个的KPI,在追赶一个又一个的deadline。」

「我失去了对它的热情,只剩下了责任。」

「而当一个人,对一件事情只剩下责任的时候,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了这个小小的客厅里。

林总看着我,他的眼神,在一点一点地变化。

从最初的势在必得,到错愕,再到……一丝茫然。

他可能从来没有想过,一个员工的离职,会是出于这样一种,无法用金钱和职位来衡量的原因。

在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一切,都应该是有价的。

「可是,」他艰难地开口,「没有你,『奇美拉』就会失败。整个公司,都会陷入巨大的危机。」

「我知道。」我说,「但那,是你的危机,不是我的。」

这句话,很直接,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但却是事实。

我不再是「寰宇中心」的一员,我没有义务,去承担那里的任何风险。

空气,仿佛凝固了。

窗外,有鸟儿飞过,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林总低下了头,看着自己手里那杯,已经渐渐变凉的水。

他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

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

他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出色的领导者。

他懂得如何用最小的成本,去换取最大的利益。

他懂得如何激励员工,画出最诱人的大饼。

但他不懂,人心。

他不懂,一个人的创造力,是需要空间和尊重的。

他不懂,当热情被耗尽之后,再多的利益,也无法让它死灰复燃。

「就没有……」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吗?」

我看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眼底那片浓重的青色。

我忽然,心软了一下。

但也只是一下。

我想起了那些独自一人下班的深夜,想起了在医院里一边打吊瓶一边改BUG的狼狈,想起了电话里父母那失望的叹息。

我想起了那个,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中,渐渐失去光芒的自己。

我不能再回去了。

我不能再回到那座监狱里去。

「林总,」我缓缓开口,「我可以,以个人顾问的身份,帮你们解决『奇美拉』目前遇到的技术难题。」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

「」我继续说,「我有我的条件。」

「你说。」他立刻坐直了身体。

「第一,按小时计费。我的时间,很贵。」

「第二,我只负责解决问题,不负责带团队,也不负责后续的开发和维护。」

「第三,我只在我的家里工作。我不会再去『寰宇中心』,一步都不会。」

我说得很慢,很清楚。

每一个条件,都在明确地,划清我们之间的界限。

我不再是他的员工。

我们之间,只是一场纯粹的,平等的交易。

林总听完,沉默了。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

有惊讶,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感。

他大概终于明白了。

眼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可以被他随意差遣,可以被他用「公司前景」、「个人发展」这些空洞的词汇来激励的下属了。

我,已经自由了。

而一个真正尝过自由滋味的人,是不会再愿意,为自己戴上枷锁的。

过了很久,他才点了点头。

「好。」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一个字。

「我同意。」

那一天,我和林总,在我的小客厅里,谈了整整一个下午。

我们没有签任何合同。

但我们之间的每一个约定,都比任何一纸契约,都更加清晰和牢固。

他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没有带走那个他提来的果篮。

我把他送到门口。

在关上门之前,他忽然回头,对我说了一句。

「谢谢你。」

他又补了一句。

「还有……对不起。」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电梯。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走到阳台,看着楼下林总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小区,汇入城市的车流,消失不见。

我知道,我和过去那个自己,也终于,做了一个彻底的了断。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过上了一种奇特的,「居家办公」的生活。

每天上午,我会花三到四个小时的时间,远程连接到公司的服务器,处理「奇美拉」项目组遇到的各种棘手问题。

他们像一群迷路的孩子,而我,就是那个拿着对讲机,在迷宫外指引他们方向的人。

「A模块和C模块的接口数据类型不匹配,需要做一个强制类型转换。」

「这个BUG的根源,在于多线程的资源锁没有被正确释放,你们检查一下第734行的代码。」

「这个算法的效率可以再优化,尝试用空间换时间的方式,建立一个哈希索引。」

我的指令,清晰,准确,高效。

每一个问题,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解决。

阿杰他们,对我几乎是言听计从,奉若神明。

而林总,也严格地遵守着他的承诺。

他从不催促我,从不打扰我。

只是每天,将需要解决的问题清单,通过邮件发给我。

在我完成工作后,将丰厚的报酬,准时打到我的账上。

我们的交流,仅限于邮件和工作本身。

没有一句多余的寒暄。

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依然在为「奇美拉」工作,但我的心态,却完全不同了。

我不再有那种被绑架的、身不由己的感觉。

我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我可以在任何我想要的时间开始工作,也可以在任何我想要的时间结束。

工作之外,我的生活,变得前所未有的丰富和多彩。

我用做顾问赚来的第一笔钱,给自己报了一个专业的烘焙班。

我学会了做各种各样的蛋糕、面包和甜点。

看着一堆平平无奇的面粉、鸡蛋和奶油,在我的手里,变成一个个精致而美味的艺术品,那种创造的快乐,是写代码无法比拟的。

我还开始在网上,接一些小型的、独立的软件开发项目。

这些项目,或许没有「奇美拉」那么宏大和复杂。

但它们,完全属于我。

我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设计,去实现。

我可以自由地,在代码的世界里,挥洒我的创意和灵感。

我不再是一个执行者。

我是一个创造者。

我甚至,开始尝试着,写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小的APP。

它的功能很简单,就是帮助人们,记录和分享,自己亲手制作的美食。

这个想法,来自于我自己的生活。

我发现,当我专注于为自己创造美好的时候,我反而,有了更多想要为别人创造美好的冲动。

时间,就在这样,充实而平静的日子里,一天天过去。

「奇美拉」项目,在我的远程指导下,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着。

终于,在合同规定的交付日期的前一天,它成功上线了。

上线的那天晚上,林总给我发了一封邮件。

邮件里,没有太多的话。

只有一张,「奇美拉」项目庆功宴的照片。

照片上,所有的人,都笑得很开心。

他们簇拥在林总的周围,举着香槟,庆祝着这个来之不易的胜利。

林总站在最中间,他也对着镜头,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虽然,那笑容里,依然带着一丝疲惫。

在邮件的林总写道:

「这一切,都归功于你。我们为你,留了一个位置。」

看着那张照片,看着那句话,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我为他们感到高兴。

也为自己,感到庆幸。

庆幸自己,当初,有勇气,做出那个离开的决定。

我关掉邮件,走到窗边。

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像一片璀璨的星海。

我知道,在那片星海的某一处,有一群人,正在为他们的成功而欢呼。

而我,也在这里,为我的新生,而感到喜悦。

我们,都有了光明的未来。

只是,我们,不再同路了。

又过了几个月,我那个小小的美食APP,也终于开发完成了。

我给它取名叫「食光」。

记录食物,也记录时光。

我把它,上传到了各大应用商店。

没有做任何推广,只是佛系地,等待着它的第一个用户。

让我没想到的是,「食光」的第一个下载用户,竟然是林总。

有一天,我收到了他的消息。

不是通过邮件,而是通过「食光」APP的后台私信。

「很好的产品。」他写道。

他发来了第二条。

「我的公司,最近在筹备一个新的项目,关于本地生活服务。我觉得,『食光』的理念,和我们不谋而合。」

「我们,可以谈谈合作吗?」

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正在烤箱前,等待着我的第一个,完全由自己设计的翻糖蛋糕,新鲜出炉。

烤箱里,温暖的灯光,照着那个小小的、正在慢慢膨胀的蛋糕胚。

空气中,弥漫着黄油和糖的香甜气息。

我看着手机屏幕上,林总发来的那两行字,笑了。

我拿起手机,慢慢地,敲下了一行回复。

「可以。但这一次,规则,由我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