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姑姐来串亲戚,婆婆给她装满了后备箱,我:姐你忘记带走一个人
发布时间:2025-08-14 01:36 浏览量:2
车子的后备箱盖,像一张贪婪的巨口,久久无法合上。
夏末的午后,空气被晒得滚烫,柏油路面蒸腾起一层扭曲的薄雾,让远处的高楼都显得不真切,仿佛海市蜃楼。
我站在单元楼的阴影里,看着婆婆。
她的背心已经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微驼的背上,勾勒出蝴蝶骨的形状。她正费力地将最后一袋自家种的冬瓜往后备箱的缝隙里塞。那冬瓜胖得敦实,墨绿色的表皮上还挂着一层新鲜的白霜,像个不情愿被塞进沙丁鱼罐头的胖子。
「妈,够了,真够了,再装就要超载了。」大姑姐在一旁,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她穿着一条米色的连衣裙,妆容精致,和这烟火气十足的场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她是我们这个家一年一度的、尊贵的客人。
婆婆没理她,只是用手肘又狠狠地顶了一下,那袋冬瓜终于陷了进去。她直起腰,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露出一种丰收般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没事,你开慢点。这些都是自家地里长的,没打农药,比外面买的干净。」
她一边说,一边又从旁边拎起一兜红得发亮的番茄,试图见缝插针。
后备箱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
有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青葱,叶子绿得滴翠;有用旧报纸精心包裹的鸡蛋,码放得像艺术品;有刚从藤上摘下的丝瓜,还带着毛茸茸的嫩刺;还有几大瓶她自己酿的糯米酒,用红布封了口,沉甸甸地压在最底下。
这些东西,像一支浩浩荡荡的军队,占领了后备箱的每一个角落,散发着泥土、植物和母爱的混合气息。
我丈夫站在车边,手里拿着车钥匙,脸上挂着那种惯常的、温和又略带纵容的微笑。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和姐姐,眼里有光。
那光,我曾经也拥有过。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上前帮忙,也没有出声附和。
我的脚下,是一小片被楼体切割出的阴凉,像一个孤岛。热浪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唯有这一方寸土,是清凉的。
可我的心,却像是被那正午的太阳炙烤着,干涸,龟裂,快要冒出烟来。
婆婆终于放弃了那兜番茄,她拍了拍手上的灰,走过来,拉住大姑姐的手,眼神里满是不舍。
「路上开车小心,到了给家里来个电话。」
「知道了,妈。你快回去吧,外面这么热。」大姑姐说着,眼睛却瞟向了我这边。
她大概是觉得,作为弟媳,我此刻的沉默显得有些不合时宜。
我迎上她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然后,我迈开脚步,走出了那片阴影,一步一步,走向那辆即将远行的车。
高跟鞋踩在滚烫的地面上,发出「嗒、嗒、嗒」的清脆声响,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鼓面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
婆婆的叮嘱声停了,丈夫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大姑姐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探寻。
我走到她面前,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姐。」
「嗯?」她应了一声。
我伸手指了指那个几乎要被撑破的后备箱,又指了指站在一旁,一脸慈爱与不舍的婆婆。
「你忘记带走一个人了。」
时间,有时候像一把钝刀子。
它不会一下子给你一个痛快,而是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切割你的神经,磨损你的耐心,直到你麻木,或者,彻底爆发。
五年前,我和丈夫搬进这个城市,拥有了属于我们自己的第一个家。
那是一个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三室两厅,带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阳台。我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来装修,墙壁刷成我喜欢的米灰色,地板是温润的原木色,每一件家具,每一盏灯,都是我亲手挑选的。
我尤其喜欢那个阳台。
我买了很多花架,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绿植。有文竹、有绿萝、有龟背竹,还有几盆娇贵的兰花。每天早上,我都会花半个小时给它们浇水、修剪枝叶。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照在那些绿油油的叶片上,整个屋子都充满了生机。
那是我最惬意的时光,是我在这座钢筋水泥的城市里,为自己开辟的一片小小绿洲。
那时候,婆婆还在乡下的老家。
她会定期给我们寄来一些土特产,和今天塞满后备箱的东西大同小异。每次收到包裹,丈夫都会很高兴,说:「看,我妈多惦记我们。」
我也会跟着笑,把那些带着泥土芬芳的蔬菜拿到厨房,用心烹饪。我觉得,那是一种遥远的、带着温度的关怀,很温暖。
转折发生在我怀孕之后。
丈夫说,我一个人在家他不放心,想让婆婆过来照顾我。
我当时有些犹豫。不是我不欢迎她,只是,我习惯了两个人的自由自在。但看着丈夫期盼的眼神,再想到肚子里日渐长大的孩子,我点了点头。
我想,也许只是暂时的。等孩子生下来,大一点了,她就会回去的。
我太天真了。
婆婆来的那天,拖着一个巨大的、被绳子捆得结结实实的蛇皮袋。
她一进门,甚至来不及喝口水,就开始打量这个家。她的眼神,不像客人,更像一个巡视领地的将军。
「这沙发颜色太暗了,不喜庆。」
「窗帘太薄了,挡不住光,对孕妇眼睛不好。」
「厨房怎么能用开放式的呢?油烟多大啊!」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不赞同。
我站在一旁,有些尴尬,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学生。丈夫赶紧打圆场:「妈,这是小雅设计的,年轻人就喜欢这种风格。」
婆婆撇了撇嘴,没再说什么,但那种不满意的气息,却像水蒸气一样,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她很快就进入了「照顾者」的角色。
第二天一早,我还在睡梦中,就被一阵浓郁的鸡汤味唤醒。
我走进厨房,看见婆婆正拿着一个大勺,在砂锅里搅动着。厨房的台面上,摆满了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草药。
「醒了?快,趁热把这碗汤喝了。我托人从老家带来的土鸡,加了十几味补药,对你和孩子都好。」她不由分说,盛了满满一大碗,递到我面前。
那汤很油,表面浮着一层黄澄澄的鸡油,浓烈的药材味直冲鼻腔。
我有些反胃,但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喝着。
「都喝完,一滴都不能剩。」她站在旁边,像个监工。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就被各种各样的「汤」和「补品」包围了。
我的口味,我的喜好,似乎变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为什么对我和孩子「好」。
我喜欢清淡,她就说没营养;我喜欢吃西餐,她就说那是垃圾食品;我喜欢喝咖啡,她更是如临大敌,把我的咖啡豆偷偷藏了起来,换成了她带来的炒米茶。
她用她的方式,爱着我,也爱着我肚子里的孩子。
那爱,沉重、密集,让我喘不过气。
就像她带来的那个蛇皮袋,一下子塞进了我原本井然有序的生活,鼓鼓囊囊,不由分说。
孩子出生后,婆婆留下来的理由,变得更加名正言顺。
「你们年轻人没经验,我得帮你们看着。」她说。
于是,我的家,彻底变成了她的领地。
她掌握了我们家的钥匙,可以随时随地,进入任何一个房间。
有一次,我正在卧室里给孩子喂奶,房门「吱呀」一声就被推开了。
婆婆端着一碗猪脚汤走了进来,完全无视我敞开的衣襟和略显狼狈的神情。
「奶水够不够?要多喝汤,你看你瘦的。」她把汤放在床头柜上,自顾自地开始收拾我换下来的衣服。
我下意识地拉了拉衣服,遮住身体,心里涌上一股难以言状的羞窘和不适。
那是我和丈夫最私密的空间,却因为她的存在,变成了一个随时可以被闯入的公共场所。
我跟丈夫提过这件事,希望他能和婆婆沟通一下,进门前至少敲个门。
丈夫面露难色。
「她是我妈,又不是外人。再说,她也是关心你。别想那么多了。」
「这不是关心的问题,这是尊重。」我的声音有些发紧。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跟她说的。」他敷衍着,然后迅速转移了话题。
我知道,他不会说的。
在他的观念里,儿子和母亲之间,是不存在「边界」这个词的。而我,作为他的妻子,理应接受这一切。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在卧室里随时反锁房门。
但这并不能阻挡她的无孔不入。
她会把我的衣服和她的、和我丈夫的混在一起洗,不管颜色深浅,也不管材质如何。我一件真丝的衬衫,被她用开水烫过,缩水变形,再也无法穿上。
她会重新整理我的衣柜,把我按照季节和颜色分类好的衣服,全部打乱,按照她认为的「方便」的方式重新叠放。每次找衣服,都像是在进行一场考古发掘。
她甚至会干涉我的工作。
我是一名自由插画师,大部分时间在家工作。我需要安静的环境来寻找灵感。
可她总是在我画得最投入的时候,推门进来。
「小雅,吃点水果吧。」
「小雅,电视声音会不会太大?」
「小雅,你看乐乐(我儿子)在笑了。」
我的思绪一次又一次被打断,画笔悬在半空,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我那间小小的书房,原本是我的精神世界,后来,也插满了她「关怀」的旗帜。
最让我无法忍受的,是她对我阳台的「改造」。
那天我接了一个急活,在书房里待了整整一天。等我忙完,伸着懒腰走到阳台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那些精心养护的绿植,被挪动了位置,挤在角落里。阳台中央,被几根长长的竹竿占据,上面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物,甚至还有几件婆婆的贴身内衣,正在风中招摇。
我最爱的那盆兰花,叶片上沾满了滴下来的肥皂水,蔫蔫地耷拉着脑袋。
旁边,婆婆正在用一个巨大的水桶浇水,水花四溅,泥土被冲得到处都是。
「妈,您在干什么?」我的声音在发抖。
「晒被子啊。今天太阳多好。」她理所当然地回答,「你那些花花草草的,占地方,我给你挪到边上去了。这阳台这么大,不晒东西多浪费。」
我看着那盆奄奄一息的兰花,又看了看那些迎风飘扬的衣物,一股无名火「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
那不仅仅是一盆花,一个阳台。
那是我的空间,我的审美,我的生活方式,被另一个人用一种「为你好」的名义,粗暴地践踏和覆盖。
「可我不喜欢这样!」我几乎是喊出来的。
婆婆愣住了,手里的水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她大概从没想过,一向温顺的我,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她说话。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辛辛苦苦帮你做家务,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冲我发火?」她的眼圈红了,声音里充满了委屈。
那天晚上,家里爆发了第一次正面冲突。
丈夫回来后,婆婆哭着向他诉说我的「不懂事」。
丈夫把我拉到房间,关上门。
「你怎么能这么跟妈说话?她年纪大了,辛辛苦苦从老家过来帮我们,你就算不感激,也不能这样伤她的心啊!」他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是责备。
「她帮我们?还是在按照她的方式,改造我们的生活?」我冷冷地反问,「你有没有问过我,我需不需要这样的『帮助』?你有没有看到,我的生活已经被她搅得一团糟?」
「她只是生活习惯和我们不一样,她没有坏心。」
「没有坏心,就可以不尊重别人吗?没有坏心,就可以随意侵犯我的空间吗?」
「什么侵犯?说得那么严重!那是我妈!」
我们大吵了一架。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我和他之间,隔着一个他永远无法忤逆的母亲。
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婆婆本身,而是他默许甚至纵容的态度。
他享受着母亲带来的便利——干净的屋子,热腾腾的饭菜,被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孩子。而我,是那个为这份便利,支付了所有情绪价值和个人空间的人。
那天晚上,我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
窗外,城市的霓虹闪烁,像一颗颗冰冷的星星。
我忽然觉得很孤独。
这个我亲手打造的家,已经变得越来越陌生。我像一个寄居蟹,住在一个不属于我的壳里。
而那个壳的名字,叫「孝顺」。
大姑姐每年会回来一次,通常是夏天。
她是我们家的一道分界线。
她来之前,家里的气氛会变得异常活跃。婆婆会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腌制各种酱菜,晾晒各种干货,像一只准备过冬的松鼠。
她会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连沙发缝里的灰尘都要用牙刷清理干净。她会把我的那些绿植,暂时性地搬回书房,让阳台恢复「晒东西」的本来面目。
她会变得格外和颜悦色,甚至会主动问我:「小雅,晚上想吃点什么?」
仿佛,她要在一个星期的时间里,向女儿展示一个家庭和睦、母慈媳孝的完美样板。
大姑姐是一个很体面的人。
她在省城的一家事业单位工作,嫁得也不错。她每次回来,都会给我们带很多礼物。给婆婆的是高级补品和羊绒围巾,给我的是名牌护肤品,给乐乐的是进口玩具。
她和婆婆的关系很好。
她们会凑在一起说很久的悄悄话,回忆过去的时光。婆婆会拉着她的手,说自己在这里过得有多好,儿子媳
媳有多孝顺。
每当这时,我丈夫就会在一旁,露出欣慰的笑容。
而我,则像一个合格的群众演员,配合着演出。
我微笑着,给她们端茶倒水,削水果。我的笑容,得体,标准,像用尺子量过一样。
只有我自己知道,那笑容的面具下,是一张多么疲惫和麻木的脸。
大姑姐看不到这些。
她一年只回来几天。她看到的,是一个为了儿子和孙子,毫无保留付出的伟大母亲。
她看到的是,母亲每天变着花样做出的可口饭菜,却看不到我在厨房里,连放多少盐都要被指点的窘迫。
她看到的是,乐乐被奶奶照顾得白白胖胖,却看不到我因为育儿观念不同,和婆婆产生的无数次摩擦。
她看到的是,家里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却看不到我那盆死去的兰花,和我被挤压得所剩无几的个人空间。
她甚至会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雅,我妈这人就是爱操心,但心是好的。我弟工作忙,家里多亏有她。你要多体谅她。」
我能说什么呢?
我能告诉她,你母亲的「好心」,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已经快让我窒息了吗?
我能告诉她,你口中的「体谅」,是以牺牲我自己的意志和生活为代价的吗?
我不能。
在所有人眼里,婆婆都是一个完美的、值得被歌颂的母亲。
如果我说不,那么有问题的,一定是我。
是我太计较,是我太矫情,是我不懂得感恩。
所以,我只能沉默。
用沉默,来扮演那个「孝顺」的儿媳。
压垮骆驼的,从来不是最后一根稻草,而是它身上背负的每一根。
这次大姑姐回来,住了一个星期。
这一个星期里,婆婆的「表演」,达到了顶峰。
她每天五点就起床,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忙碌,为我们准备丰盛的早餐。中餐和晚餐,更是八菜一汤的规格,每天不重样。
她把大姑姐换下来的每一件衣服,都用手洗得干干净净,熨烫得平平整整。
她陪着乐乐玩,给他讲故事,脸上始终挂着慈祥的笑容。
大姑姐不止一次地感慨:「妈,你真是太辛苦了。要不,请个保姆吧。」
婆婆总是摆摆手,说:「请什么保姆,外人哪有自己人尽心。我身体好着呢,照顾你们,我高兴。」
她说话的时候,会若有若无地瞟我一眼。
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炫耀,和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仿佛在说:你看,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和母亲该做的。
我丈夫,则完全沉浸在这种其乐融融的家庭氛围里。
他下班回家,就有热饭热菜;他的母亲和姐姐相处融洽;他的妻子看起来也温顺贤良。
他大概觉得,这就是他最理想的生活。
他看不到,为了维持这份表面的和谐,我付出了什么。
他看不到,我每天晚上,都要等所有人都睡了,才敢去阳台,对着那些被挤在角落的绿植,发一会儿呆。
那是唯一属于我的时间。
他看不到,我在书房工作时,戴上了降噪耳机,不是为了隔绝外面的噪音,而是为了隔绝婆婆随时可能传来的「关心」。
他甚至看不到,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也越来越假。
星期天,是大姑姐要走的日子。
从早上开始,婆婆就在忙着给她准备「回礼」。
那些蔬菜、鸡蛋、糯米酒,堆在客厅里,像一座小山。
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荒谬。
她把所有的爱,所有的精力,都物化成了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她用这些东西,去填满女儿的后备箱,也试图填满我们所有人的生活。
她以为,这就是爱。
她以为,只要付出了这些,她就有权对我们的生活指手画脚,就有权要求我们用她所期望的方式来回报。
这是一种不等价的交换。
她付出的是物质,而我付出的,是自由和自我。
那一刻,一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悄然萌芽。
它在那个闷热的午后,在那辆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汽车旁,终于破土而出。
当我那句话说出口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姐,你忘记带走一个人了。」
空气中,只剩下汽车引擎的嗡鸣声,和远处传来的几声蝉鸣。
大姑姐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迷惑地看着我,又看了看后备箱,似乎在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落下了什么东西。
「……什么?」她不确定地问。
我丈夫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快步走到我身边,用力拉了一下我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婆婆。
婆婆脸上的笑容,像退潮一样,一点一点地消失了。那张原本因为满足和不舍而显得生动的脸,此刻,只剩下震惊和错愕。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的表情。
一直以来,她都是我们家的掌控者,是规则的制定者。她习惯了所有人都顺从她,围绕着她。
她大概从未想过,我会用这样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当着她最骄傲的女儿的面,撕开那层「家庭和睦」的温情面纱。
「小雅,你什么意思?」大-姑姐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的眉头紧紧皱起,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责备。
我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一旦说出这句话,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和这个家之间那根紧绷的弦,在今天,被我亲手剪断了。
我没有去看我丈夫铁青的脸,也没有去看大姑姐探究的目光。
我的视线,始终落在婆婆身上。
「妈,」我开口,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您在这里,辛苦了五年了。」
「您把所有的东西,最好的东西,都给了我们。给了您儿子,给了您孙子,也给了您女儿。」
「您看,」我指了指那个后备箱,「您恨不得把整个家都搬给她。」
「您这么爱她,这么想她。她一个人在省城,也需要人照顾。您跟她一起回去吧。」
我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像在宣读一份准备了很久的判决书。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气话。
这是我积攒了五年,用无数个失眠的夜晚,用无数次被侵犯的边界,用那盆死去的兰花,用那扇被反锁的房门,凝聚而成的,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诉求。
我不是在赶她走。
我是想让她明白,她的爱,给错了地方。
她的世界,不应该只有儿子和孙子。她还有她自己的生活,还有她同样需要被关爱的女儿。
而我,我的家,也需要喘息的空间。
「你……你这个……」婆婆的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她指着我,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够了!」我丈夫终于爆发了,他冲我低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快给妈道歉!」
「道歉?」我转过头,看着他,第一次用一种审视的、陌生的目光看着这个和我同床共枕了多年的男人。
「我为什么要道歉?我说错了吗?」
「难道妈不爱你姐姐吗?难道她不想她吗?难道让她去自己女儿家住一段时间,就是大逆不道吗?」
「还是说,」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问他,「你只是舍不得那个每天给你做好饭、洗好衣服、带好孩子的免费保姆?」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精准地刺中了他最核心的痛点。
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嗫嚅着,却无法反驳。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他所谓的「孝顺」,背后藏着的是自私和懒惰。他用母亲的爱,来逃避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大姑姐站在一旁,完全愣住了。
她大概从未见过我们家如此剑拔弩张的一面。她眼中的那个「和睦家庭」,此刻,像一个被打碎的瓷器,露出了里面不堪的裂痕。
她看看我,又看看她暴怒的弟弟,和她摇摇欲坠的母亲。
她终于意识到,那个塞满了后备箱的「爱」,背后所隐藏的,是另一个女人的五年青春和隐忍。
良久的沉默。
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后,还是婆婆,打破了这份死寂。
她那双因为愤怒而瞪大的眼睛里,慢慢地,涌上了泪水。
那不是委屈的泪水,也不是伤心的泪水。
那是一种,大厦将倾的,彻底的崩塌。
她没有再看我,也没有看她的儿子和女儿。她只是转过身,迈着沉重而蹒跚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回了那栋她生活了五年的单元楼。
她的背影,在那个夏末的午后,被拉得很长,很长。
显得那么孤单,又那么固执。
大姑姐最终还是开车走了。
后备箱里,依旧是满满当当。但她离开时的气氛,却和来时截然不同。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临走前,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不解,有探究,或许,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作为女人的了然。
丈夫没有送她,他站在原地,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车子开走后,他转过身,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的眼神看着我。
「你满意了?」
我没有回答。
我只是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我转身,也走回了单元楼。
我没有回我们十六楼的家,而是按下了电梯的顶层按钮。
天台的风很大,吹得我的头发胡乱飞舞,也吹散了一些心头的燥热。
我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这座城市。
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匆忙地活着。
我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却第一次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
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婆婆会不会真的离开?
我和丈夫的关系,会走向何方?
这个我曾经无比珍视的家,还能不能回去?
我不知道。
但奇怪的是,我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反而有一种,破釜沉舟后的平静。
就像一个长期缺氧的人,终于砸碎了玻璃,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空气。
哪怕这空气,带着凛冽的寒意,哪怕会划伤自己。
但至少,我能呼吸了。
我在天台待了很久,直到太阳西沉,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我才慢慢地走下楼。
家里的门,虚掩着。
客厅里没有开灯,一片昏暗。
婆婆的房间,门紧紧地关着。我丈夫的房间,也一样。
我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我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些。
我走到阳台。
那些被挤在角落的绿植,在暮色中,安静地舒展着叶片。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盆文竹纤细的叶子,触感微凉。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是婆婆的房间。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她走了出来,手里拖着一个行李箱。就是五年前,她来的时候,带的那个蛇皮袋,只不过,现在换成了一个老旧的行李箱。
她没有看我,径直走到门口,换上了鞋。
我丈夫也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妈!你要去哪儿?」他慌了。
婆婆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回老家。」她的声音,沙哑,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你别走啊!小雅她就是一时糊涂……」
「跟你没关系,跟她也没关系。」婆-婆打断了他,「是我想回去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姐说得对,我也该有我自己的日子了。」
说完,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轻轻地关上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丈夫呆呆地站在原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而我,靠在阳台的门框上,看着窗外最后一抹晚霞,慢慢被夜色吞噬。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但我想,这或许是,我们每个人,最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