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学病逝,我收养了他的儿子,15年后却发现,有些情根本断不

发布时间:2025-07-26 07:04  浏览量:2

情义与血脉

"老郑走了,留下个十岁的孩子,无依无靠。"厂长拍拍我的肩,眼中是说不尽的哀伤。

我叫周长安,是北方一家国营纺织厂的机修工,八十年代初的那会儿,厂里有七千多号工人,是全市的重点企业。

郑建国和我是老同学,也是厂里的老工友。我们俩在六九年一起从农村来到这座城市,当年正赶上国家招工,幸运地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厂子里。

那是一九八三年的冬天,北方的寒风刮得人脸生疼。郑建国在车间里突发脑溢血,倒在了纺纱机旁,送到医院时已经回天乏术。

厂医院的走廊上,我握着他已经冰凉的手,想起了我们二十年的交情。当年刚进厂时,我连一床铺盖都没有,是郑建国把自己的被褥分了一半给我。

厂里为郑建国办了一场简单的告别会。灰蒙蒙的天,几十个工友穿着深色的工装,厂部的大喇叭放着《国际歌》,那曲调在冬日的空气中格外苍凉。

郑建国的儿子郑小军站在灵堂前,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棉袄,眼睛干干的,像是忘了哭泣。他才十岁出头,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小军他妈早年难产去世,孩子一直是郑建国一个人拉扯大的。"厂工会的老王叹了口气,"现在人走了,连个亲戚都找不到。"

"要不送福利院吧。"有人低声说道。

我看着那孩子单薄的身影,鼻子一酸。记忆中浮现出郑建国常对我说的一句话:"长安,咱俩是过命的交情啊。要是哪天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得照应照应我那小子。"

当时我只当是酒后玩笑话,哪曾想,这一天真的来了。

那天晚上,我回到宿舍楼里的两居室小家。妻子李淑华正在煤油炉上煮饺子,屋里飘着葱花和猪肉的香味。

"老郑的后事办完了?"淑华一边往锅里添水,一边问道。

我点点头,接着鼓起勇气说:"郑建国的儿子无处可去,我想……咱们把小军接来吧。"

"你疯了吧?"淑华手里的勺子差点掉到地上,瞪大眼睛看着我,"咱家一个月才六十块钱工资,房子就这么大点地方,自己孩子都养不起,还添一口?"

彼时我们的女儿刚上小学二年级,家里确实拮据。工资卡上的钱总是不够月底,每到发工资那天,都要先还清上月欠下的粮站账单。

"郑建国活着的时候,咱们欠他的情,现在他走了,这孩子无处可去。"我坐在餐桌前,摆弄着桌上的搪瓷缸,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淑华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是不是没想清楚?这可不是养条狗、猫,几天就腻了能送人的。这是一条人命啊,得管十来年呢!"

"我知道。"我点燃了一支阅兵牌香烟,烟雾在屋子里缭绕,"但我不能看着老郑的孩子无家可归。淑华,就当帮帮我,行吗?"

那夜我们争执到很晚。最后淑华叹了口气:"行吧,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再说什么。不过有一条,孩子来了,家务活要多承担些,省得到时候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

就这样,郑小军来到了我家。厂里给孩子办了户口迁移手续,学校那边也联系好了转学事宜。小军不多话,来的第一天,就乖乖地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我们给他收拾出来的小柜子里。

那时正赶上国企改革,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型,我们厂的效益每况愈下,经常拖欠工资。家里又多了一口人,日子越发捉襟见肘。

我下了班还去街头修自行车、修收音机,每天收工回家,手上总是沾满了机油和铁屑。淑华白天上班,晚上起早贪黑在家门口摆个小摊卖油条,贴补家用。

日子虽然紧巴,但小军很懂事,从不多要一块糖,放学后总是帮着做家务。他个子比同龄人矮一些,但学习挺用功,成绩在班上总是前几名。

记得有一次,我从街上修车回来,看见小军和我女儿小雨一人拿着一个搪瓷盆,蹲在院子的水龙头前洗衣服。小雨洗得不耐烦,衣服揉两下就完事了,小军却认认真真地搓着每一处污渍,直到衣服洗得干干净净。

"爸,小军比我还会洗衣服呢!"小雨笑嘻嘻地说。

小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爸以前教我的,他说男孩子也要会做家务。"

听他提起郑建国,我心里一阵酸楚。想起老郑生前对孩子既当爹又当妈,那份艰辛我如今也尝到了几分。

一年又一年,日子就这样过去了。淑华对小军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勉强接受到慢慢疼爱有加。有一次,小军发高烧到四十度,我正好值夜班不在家,淑华彻夜未眠,一遍遍为他换毛巾,还用自行车载着他去医院打针。

"孩子烧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喊着要找爸爸。"第二天淑华红着眼圈对我说,"我看着心里难受,总觉得亏欠了他什么。"

后来淑华去医院做了结扎手术。当时计划生育政策严格,工厂里组织已婚育龄妇女做结扎是常事。手术后,她躺在床上,摸着我的手说:"长安,小军这孩子,我越看越喜欢。咱们就当上天派来的,好好养他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军也从当年那个瘦弱的小男孩长成了高高瘦瘦的少年。八九年的时候,他上初中二年级,我们厂因为效益不好,开始实行轮岗制,工资也只有原来的一半。

那年冬天特别冷,家里的煤球炉烧不旺,我们只能穿着棉衣在屋里吃饭。小军放学回来,脸冻得通红,手里却提着一袋热腾腾的烧饼。

"今天物理老师表扬我了,说我的作业做得好。"他笑着说,"老师还给了我两块钱奖励,我就买了烧饼,咱们一起吃。"

那一刻,我和淑华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欣慰和自豪。这孩子,真的已经成了我们家的一部分。

转眼小军上了高中,学校里组织评选三好学生,他因为品学兼优被评上了。那天我特意请了半天假,和淑华一起去参加表彰大会。看着台上穿着整洁校服的小军,我们高兴得合不拢嘴。

回家的路上,我们在街边的小饭馆破例吃了一顿红烧肉。小军吃了几口,突然放下筷子,看着我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就直说,在爸妈面前还扭扭捏捏的。"淑华笑着鼓励他。

小军犹豫了一下,然后说:"爸,我亲生父母的事,你能告诉我更多吗?"

我愣住了,筷子上的一块肉掉回了碗里。这一天终究要来,我和淑华早有准备,却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亲生父亲是个好人,是我的老同学,叫郑建国,在厂里是技术骨干。"我放下筷子,尽量平静地说,"你妈妈叫周敏,是南方人,当年是卫校的学生,比你爸小两岁,早年因病去世。"

"那有照片吗?我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小军的眼睛亮亮的,充满期待。

"有,回家我找给你看。"我答应道。其实郑建国的照片我们一直留着,只是从未主动给小军看过,怕勾起他的伤心事。

回家后,我从抽屉深处找出了一张发黄的合影。照片上是郑建国和他妻子的婚纱照,两人站在影楼的背景前,笑得灿烂。郑建国穿着一身黑色的中山装,显得英气逼人;他妻子穿着简朴的白色连衣裙,温婉秀气。

小军接过照片,看了很久很久,手指轻轻抚过父母的面容,眼中含着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掉下来。

"谢谢你们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最后他轻声说道,"如果没有你们,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淑华忍不住红了眼眶,过去抱住了他:"傻孩子,说什么谢不谢的,我们是一家人啊。"

高中三年,小军学习越发刻苦,常常熬夜到深夜。我有时下夜班回来,还能看见他房间的灯亮着,他趴在桌上奋笔疾书。那时候家里添置了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别的孩子都守着看《西游记》重播,他却很少凑热闹。

高考前的一个月,出了件意外的事。有个和郑建国同车间的老师傅在校门口等小军放学,拦住了他。

"你爹是死了,可你还有个后妈呢,你知道吗?"那人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弹在小军心里爆开。

那天晚上,小军回家,红着眼睛问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和淑华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爸,是真的吗?我还有个后妈?"小军的声音有些发抖。

"胡说八道!"淑华生气地说,"那老头子是喝多了吧,净胡说。你爸就你一个妻子,哪来的什么后妈?"

我也连忙否认,说那人可能认错人了。小军将信将疑,但还是回房继续备考去了。

那一晚,我辗转难眠。其实关于郑建国的事,我知道得比告诉小军的要多得多。当年郑建国的妻子难产去世,整个人就像变了一个人,整日借酒消愁。后来确实有过一段短暂的再婚,但那女人嫌他带着孩子麻烦,没过半年就离开了。

这些往事我从未对小军提起,怕给他幼小的心灵增添伤痛。如今看来,有些事情终究是藏不住的。

高考那年夏天,骄阳似火,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考完最后一科,小军走出考场,脸上带着释然的微笑。

"感觉考得怎么样?"我在校门口等他,手里提着一袋冰镇西瓜。

"还行,应该能上一本线。"小军接过西瓜,咬了一大口,"爸,我想报考医学院。"

"医学院?"我有些意外,"怎么想学医了?"

"我想当医生,救死扶伤。"他的眼神坚定,"就像当年没能救活我妈妈的那些医生一样,我想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五味杂陈。原来他一直记挂着生母的事,这份情感埋藏在心底这么多年。

高考结束后的那个夏天,我在整理老照片时,无意中又翻出了那张郑建国夫妻的合影。这一次,我仔细端详着照片中的女子,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小军的眉眼,和照片中的女人如出一辙,尤其是那双略带忧郁的眼睛,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多年来我竟从未发现这一点。难道真有所谓的血缘关系,会在相貌上如此相似?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却不敢确认。

几天后,我借故去了趟厂医院,找到了当年接生的老护士张阿姨。她已经退休多年,但在老干部活动室里帮忙。见到我,她热情地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

寒暄过后,我直接问起了郑建国妻子去世的事。张阿姨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迟疑了很久,才叹了口气。

"长安啊,有些事,我本不该说的。"她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当年郑建国的妻子生产时大出血,情况危急,医生让他选择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他选择了孩子。"

这些我都知道,但接下来的话,却如晴天霹雳。

"临终前,她把孩子托付给了你——她的亲哥哥。"

"什么?"我惊得站了起来,"你说什么?她是我妹妹?"

张阿姨点点头:"你不记得了?你妹妹周敏,下乡时认识了郑建国,两人偷偷结了婚。你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断绝了关系。后来你妹妹知道自己怀孕了,想重新联系家里,但你们家已经搬走了。她只记得你分配到了这个厂子,就让郑建国来找你。"

我浑身发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周敏,我同父异母的妹妹,比我小六岁。父亲再婚后,我们见面就少了,后来她被送去乡下插队,再后来,家里人都说她嫁人了,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郑建国找到我了吗?"我哑着嗓子问。

"找到了。"张阿姨叹息道,"但你当时刚结婚,他看你日子也过得紧巴,就没好意思开口。后来你妹临终前,他答应了她,会找机会告诉你真相,让你帮着照看孩子。但他一直没说,直到……"

直到他自己也走了,把这个秘密带进了坟墓。而我,竟然一直在养育着自己的外甥,却毫不知情。

原来,郑建国当年对我的嘱托,是希望我永远不要告诉小军真相,让孩子单纯地长大,不要背负太多的家族恩怨。

那天回家,我魂不守舍。淑华看出我的异常,追问之下,我将实情告诉了她。

"这么说,小军其实是你亲外甥?"淑华震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那我们该不该告诉他?"

我沉默良久,最终摇了摇头:"先不说吧,等他大学毕业后再告诉他。现在的他,需要的是安稳的生活和全心备考。"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小军以超出重点线四十多分的成绩,被省医科大学录取了。我和淑华喜极而泣,张罗着给他买了新衣服、新行李箱,还有一块上海产的手表,那是我们能拿得出的最贵重的礼物了。

送他去学校报到那天,火车站人山人海。小军穿着一身新衣服,意气风发。临上车前,他突然抱住了我和淑华:"爸、妈,这些年多亏了你们。我上了大学,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将来挣钱了报答你们。"

火车缓缓启动,我和淑华站在站台上,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小军上大学后,家里一下子空了许多。我和淑华渐渐习惯了两个人的生活,但每逢节假日,总是盼着他回家。女儿小雨也考上了师范学校,平时住校,家里就更显冷清了。

九十年代中期,改革的浪潮越来越猛烈,我们厂因为经营不善,开始大规模裁员。我和淑华都拿了一笔遣散费,被迫下岗。四十多岁的人,突然没了工作,日子一下子难了起来。

好在小军懂事,大学期间勤工俭学,很少向家里要钱。每次假期回来,还会带些小零食和日用品,说是用自己做家教挣的钱买的。

有一次他回家,看到我和淑华都在家无所事事,主动提出要帮我们找工作。最后在他同学父亲开的小诊所里,给我和淑华都安排了工作,我负责维修设备,淑华做护工。虽然工资不高,但总算有了稳定收入。

小军大学毕业那年,带着女朋友回来了。女孩叫林小晴,是他同系的学妹,温柔贤惠,一看就是个好姑娘。

那天晚上,我们在家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庆祝小军学业有成。酒过三巡,小军突然说想单独和我谈谈。

我们来到小区的空地上,夏夜的风带着槐花的香气。小军点了支烟,犹豫了一下,然后开门见山地问:"爸,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我亲生父母的事。"

我深吸一口气,知道隐瞒的时间已经到了尽头。我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了他,包括他母亲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他其实是我的亲外甥。

小军听完,长久地沉默着,烟在指间燃尽也没察觉。最后他掐灭了烟头,声音有些哽咽:"所以,这些年你一直知道我是你的亲人,却从未告诉我?"

"是你父亲的意思。"我轻声说,"他希望你能无忧无虑地长大,不要背负太多。"

小军苦笑了一下:"那他做到了。这些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被好心人收养。原来,我从未真正失去过家人。"

回到家里,小军向淑华和林小晴讲述了刚刚得知的真相。淑华红着眼眶抱住了他:"傻孩子,无论你是谁的儿子,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林小晴也惊讶于这个转折,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这样挺好的,证明你们之间的缘分是血脉相连的。"

第二年,小军和林小晴结婚了。婚礼很简单,在单位的礼堂里办的,请了几桌亲友。我作为新郎的父亲和舅舅的双重身份,倍感欣慰又有些尴尬。

婚礼上,小军举杯敬我和淑华:"爸、妈,这杯酒,感谢你们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虽然我身上流着别人的血,但我心里永远是你们的儿子。"

淑华早已泪流满面,我也红了眼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如今,小军在市医院当了主治医师,有了自己的小家。每逢周末,他都会带着妻子和刚满周岁的儿子回来看我们。

每当看着他抱着孩子的样子,我就想起多年前那个站在灵堂前的瘦弱男孩。命运何其奇妙,兜兜转转,我们终究没有辜负那份血脉相连的情义。

有时我会想,如果当年不是我收养了小军,他的人生会怎样?而如果我早知道他是我的亲外甥,我会不会更加疼爱他?

但这些假设都已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十几年来,我们给予彼此的那份情义,已经超越了血缘关系,成为了生命中最珍贵的财富。

去年春节,全家人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觥筹交错间,我看着眼前其乐融融的场景,忽然明白了:血缘只是我们相聚的起点,而真正让我们成为一家人的,是那些共同经历的苦与乐、痛与喜。

正如小军常说的那句话:"爸,这世上,有些情,根本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