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营长,你和林医生离婚报告已批,恭喜你可以娶苏护士了!
发布时间:2025-08-15 20:44 浏览量:2
第1章 一纸批文
军区总院的走廊永远弥漫着一股来苏水的味道,清冽,甚至有些刺鼻,像一个一丝不苟的卫兵,忠诚地守卫着这片与死神博弈的疆土。林晚晴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从穿上这身白大褂开始,它就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如同她的听诊器,她的手术刀,还有……她那段即将被一纸公文宣告终结的婚姻。
下午三点,一台四个小时的二尖瓣置换手术刚刚结束。林晚晴摘下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白的手术帽和口罩,露出一张清秀但极度疲惫的脸。眼角的细纹比同龄人要深一些,那是常年高度集中精神留下的烙印。她靠在更衣室的储物柜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四肢百骸都涌上酸软的无力感。
助手小王递过来一瓶温水,眼睛里带着几分崇拜:“林医生,您太厉害了,刚才分离粘连那几下,简直是教科书级别的。患者家属在外面都快给您磕头了。”
林晚晴接过水,拧开瓶盖小口地喝着,干涸的喉咙得到一丝滋润。她扯了扯嘴角,却没能形成一个真正的微笑。“别贫了,去盯着点术后监护,血压、心率有任何波动立刻通知我。”
“好嘞!”小王干脆地应着,转身跑了出去,年轻的背影充满了活力。
林晚晴看着他,有一瞬间的失神,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对这份职业充满了神圣的向往,对未来,对爱情,也曾有过那样不计后果的热忱。
换下手术服,穿上熨烫平整的白大褂,她习惯性地将听诊器挂在脖子上,冰凉的金属头贴着皮肤,让她纷乱的思绪稍微冷静了一些。她还有三个病人要去查房,还有两份病历报告没写。工作是她的铠甲,也是她的避难所,只要忙起来,心里那个不断扩大的空洞似乎就能被暂时填补上。
刚走出更衣室,迎面就撞上了院办的干事小李。小李看到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揣着什么烫手的山芋,欲言又止。
“林医生,刚忙完?”小李干巴巴地笑了笑。
“嗯,有事吗?”林晚晴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静,听不出情绪。
“那个……有份文件,政治部那边转过来的,说是……给您的。”小李从腋下夹着的牛皮纸文件袋里,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递了过来。他的眼神躲闪,不敢直视林晚晴的眼睛。
林晚晴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了,连带着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认识那张纸,更准确地说,她认识那种格式的公文纸。纸张的页眉处,印着鲜红的五角星和一行庄重的宋体字。
她的手有些发颤,但常年握手术刀的稳健让她很好地掩饰了过去。她伸出手,指尖触到那张纸,纸张很薄,却感觉有千斤重。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林医生,您……您别太难过。”小李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丝同情和尴尬,“程营长他……唉,苏护士那边都传开了,说是下个月就打结婚报告。”
苏护士,苏曼。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进了林晚晴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不疼,只是一种尖锐的、令人窒息的麻木。
“我知道了。”林晚晴没有抬头,只是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直到它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紧紧攥在手心。纸张的棱角硌着掌心,传来一阵钝痛。
小李看着她这副过分平静的样子,心里反而更没底了。他宁愿她哭一场,或者闹一场,都比这样死水微澜的样子要好。他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先去查房了。”林晚晴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职业性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瞬间的脆弱只是幻觉。她冲小李微微点了点头,转身朝病房区走去。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白大褂的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在长长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单薄,又有些孤傲。
小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长长地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程营长,你和林医生离婚报告已批,恭喜你可以娶苏护士了!”
这句话,他没敢当着林晚晴的面说出口。他只是个传话的,却感觉自己像个刽子手,亲手递上了那把斩断十年婚姻的刀。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依旧浓烈。林晚晴一步一步走得很稳,高跟鞋敲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像一台节拍器,精准地计算着时间的流逝。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破碎的玻璃上。
手心里那张小小的纸块,已经被汗水濡湿,变得温热而柔软,紧紧地贴着她的皮肤,像一块无法剥离的烙印。
她走到一间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当她推开病房门的那个瞬间,脸上已经挂上了温和而专业的微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第2章 空屋回响
查房,写病历,处理完最后一个紧急会诊,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霓虹透过窗户,在她的办公桌上投下一片斑驳陆离的光影。林晚晴摘下眼镜,捏了捏酸胀的鼻梁,这才感觉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疲惫。
同事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气安静下来,那种被刻意压抑的情绪便如同潮水般,无声无息地漫了上来,一点点淹没她。
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摸出那个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团,缓缓展开。
白纸黑字,措辞是标准的公文格式,冰冷、客观、不带一丝感情。
“经组织研究决定,批准程远同志与林晚晴同志的离婚申请,即日生效。”
下面是鲜红的印章,像一个刺目的伤口。
十年婚姻,从炽热到温吞,再到冰冷,最后,凝固成这寥寥二十几个字。林晚晴盯着那行字,眼睛看得发酸,却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心脏像是被挖空了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她将那张纸重新叠好,放进手提包的夹层里,然后关上电脑,拿起外套,走出了办公室。
夜里的风已经有了些许凉意,吹在脸上,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她没有开车,而是选择了步行回家。从医院到家属院,走路要二十多分钟,这条路,她和程远曾经一起走过无数次。
刚结婚那会儿,程远还在基层连队,每次休假回来,都喜欢拉着她散步。他会把她冰凉的手揣进自己军大衣的口袋里,用他宽厚温热的手掌包裹着。他话不多,但会跟她讲连队里的趣事,讲那些十八九岁的毛头小子怎么被他训得嗷嗷叫,又怎么在演习里嗷嗷叫着往前冲。那时候,他的眼睛里有光,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什么时候,那光就熄灭了呢?
林晚晴想不起来了。或许是随着他职务的升迁,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电话里的沉默越来越多开始的。或许是当她兴致勃勃地跟他分享一台成功的高难度手术,他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一声,然后转头问她晚饭吃什么开始的。又或许,是当她发现,他看向那个年轻护士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她久违了的、那种名为“星光”的东西时,一切就已经无可挽回了。
家属院很安静,偶尔有几声犬吠,更显得夜色深沉。她住的这栋楼有些年头了,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她用力跺了跺脚,昏黄的灯光闪烁了几下,才不情不愿地亮起来。
她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轻轻转动。门“咔哒”一声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片熟悉的黑暗和静谧。
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是他们结婚时部队分的。不大,但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客厅的沙发上,还搭着程远最喜欢的那件旧军毯,角落里立着的盆栽,是他从驻地带回来的,被她养得很好,绿意盎然。墙上挂着他们的结婚照,照片里的她笑靥如花,依偎在穿着军装、英姿挺拔的程远身边,眼神里是藏不住的爱意和骄傲。
一切都和过去一样,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个空间里,处处都是程远的痕迹。玄关处,他的作战靴还摆在那里,鞋底沾着干涸的泥土。阳台上,晾着他刚洗过没多久的体能训练服,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肥皂味和他身上特有的汗味。书房里,他的书桌上整齐地码放着一摞军事理论书籍,旁边是他用了多年的那个搪瓷缸,上面印着“赠给最可爱的人”。
这些熟悉的物件,此刻都像沉默的证人,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家的分崩离析。
林晚晴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进膝盖里。在这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她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在这一刻决了堤。没有嚎啕大哭,只有无声的、压抑的抽泣,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自己的巢穴里,独自舔舐着伤口。
她想不明白,他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她记得,她为了他,放弃了留在省城大医院的机会,跟着他来到了这个偏远的驻地。她记得,他每次野外驻训,她都会把他的背囊塞得满满当当,从药品到厚袜子,无微不至。她记得,她怀孕又流产,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因为紧急任务,只能在电话里说一句“对不起,照顾好自己”。
她以为,他们的婚姻是革命同志般的坚不可摧。她理解他的事业,支持他的理想,她以为,这就是军婚的常态,是奉献,是牺牲,是两个人的共同坚守。
可她忘了,人是会变的。当她穿着白大褂在手术室里奋战,将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病人的时候,他或许更需要的,是一个能在他疲惫时端上一杯热茶,能在他沉默时温柔陪伴的女人。
而苏曼,就是那样的女人。年轻,温柔,会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像一株需要他庇护的向日葵。不像她,林晚晴,她是一棵树,习惯了独自面对风雨,也习惯了为别人遮风挡雨。她太独立,也太坚强,坚强到让男人觉得,她不需要他。
不知哭了多久,直到眼泪流干,喉咙发紧,她才缓缓抬起头。月光下,她的脸颊一片冰凉。
她站起身,走到阳台,推开了窗户。晚风吹进来,带着一丝草木的清新气息,也吹散了屋内的沉闷。
她看着远处军营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还能听到士兵们训练的口号声。那是程远的世界,一个她曾经努力融入,却最终发现自己只是个局外人的世界。
够了。林晚晴对自己说。
她转身回到客厅,打开了所有的灯。明亮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黑暗,也刺得她眼睛有些疼。她眯了眯眼,适应了光亮后,开始环顾这个家。
这个她付出了十年心血的地方,如今,却成了一个需要清扫的战场。
她走到玄关,弯下腰,拿起了程远的那双作战靴,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扔进了门口的垃圾袋里。然后是他的军毯,他的搪瓷缸,他留在浴室里的剃须刀……
她像一个冷静的外科医生,精准地、有条不紊地,将属于程远的一切,从这个家里一件件剥离出去。每扔掉一件,心里的某个角落似乎就空了一分,但也轻了一分。
这是一个漫长而痛苦的过程,像一场迟来的告别仪式。当她最后站到那张巨大的结婚照前时,她犹豫了。
照片里的两个人,笑得那么幸福。那是他们最好的年华。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照片上程远的脸。指尖传来的,是玻璃的冰冷。
最终,她还是将照片从墙上取了下来,没有扔掉,也没有砸碎,只是找了一张旧报纸,将它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然后塞进了储物柜最深的角落。
就当是……为那段逝去的青春,留一个最后的体面吧。
做完这一切,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林晚晴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浴室,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而下,仿佛要洗去这一夜的尘埃与伤痛。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但那双眼睛,在水汽的氤氲中,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从今天起,这里不再是她和程远的家。
这里,只是林晚晴的房子。
第3章 无声的交接
第二天,林晚晴破天荒地向科室请了一天假。这是她工作十年来,除了那次流产,第一次因为私事请假。科主任老张什么也没问,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好好休息一下。”
整个上午,林晚晴都在打包程远的东西。他的军装制服,她一件件叠好,放在一个行李箱里;他的书籍和笔记,她分门别类地装进纸箱;还有那些他获得的奖章、证书,她用一个精致的木盒装起来,那是他最珍视的荣誉。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内心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没有怨恨,也没有不舍,只像是在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她甚至发现,程远留在这个家里的私人物品,其实并不多。他的世界,更多的是在军营,在训练场。这个家,对他而言,或许更像是一个偶尔停靠的港湾,一个后勤补给站。
下午两点,门铃响了。
林晚晴知道是他来了。她昨天给他发了条短信,只有一句话:“明天下午两点,回来拿你的东西。”
她走过去打开门,程远穿着一身便装站在门口。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让他看起来比穿着军装时年轻了几分,也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威严。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局促、愧疚,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手里提着一个水果篮,看起来很新鲜,也很廉价,像是路边随便买的。
“晚晴。”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林晚晴没有说话,只是侧过身,让他进来。
程远走进屋子,当他看到客厅里那几个打包好的箱子和行李时,瞳孔猛地一缩。他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这么彻底。
屋子里被打扫得过分干净,所有属于他的痕迹都被抹去了,甚至连空气中都闻不到他熟悉的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柠檬味清洁剂的气息。这里不再是他熟悉的家,而像一个陌生的、冷冰冰的样板间。
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涌了上来。
“你……都收拾好了?”他把水果篮放在鞋柜上,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嗯。”林晚晴淡淡地应了一声,指了指那些箱子,“都在这里了,你检查一下,看有没有漏掉什么。”
程远没有动。他看着林晚晴,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有些陌生。她穿着一身素净的家居服,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脸上没有化妆,清减了许多,但眼神却异常平静,平静得让他心慌。
他原以为,她会哭,会闹,会质问他。他甚至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一百种应对的方式,准备好了一千句道歉的话。可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用这种近乎冷漠的平静来面对他。
这种平静,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责都更让他难受。
“晚晴,对不起。”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了这一句。
林晚晴抬眼看着他,目光清澈,不带一丝波澜。“程远,我们之间,不必再说这三个字了。你没有对不起你的前途,也没有对不起你的选择。你只是,对不起我们曾经的十年。”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程远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发现一切解释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是的,他爱上了苏曼的温柔和依赖,厌倦了和林晚晴之间日益增加的沉默和距离。他渴望一份能让他卸下所有防备和疲惫的感情,而林晚晴,她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他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像个需要被照顾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
“批文……你收到了?”他换了个话题,声音低沉。
“收到了。”林晚晴从手提包里拿出那张纸,递给他,“原件你收着吧,办理后续手续可能需要。”
程远接过那张纸,指尖微微颤抖。这张纸,宣告了他一段人生的结束,和另一段人生的开始。他本该觉得解脱,甚至窃喜,但此刻,心里却只有一片空落落的茫然。
“还有这个。”林晚晴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他面前,“这是这套房子的折价款。按照现在的市场价,我算了一下,属于你的那一半,都在这里了。还有这些年你的工资卡,除了日常开销,剩下的钱也都在里面。你点一点。”
程远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晚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没想过要和你分这些!”
“程远,我们是军人,讲究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林晚晴的语气不容置喙,“感情算不清楚,钱总能算清楚。我不想以后因为这些事情,还和你有什么牵扯。我们好聚好散,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程远苦笑了一下,眼眶有些发红,“晚晴,我们十年夫妻,怎么可能算得清楚?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
“那就别还了。”林晚晴打断他,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那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淡漠,“我也不想要了。程远,我们都放过彼此吧。”
说完,她转身走进厨房,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这是她最后的待客之道。
“东西都在这里,你叫辆车拉走吧。我有点累了,想休息一下。”她下了逐客令。
程远看着那杯水,水汽氤氲,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知道,他今天必须把这些东西带走。带走了,就意味着他和这个家,和这个女人,就真的彻底断了。
他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声音沙哑地说:“好。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没有去检查那些箱子,只是拿起那个装着他所有荣誉的木盒,和那个装满了他军装的行李箱。剩下的那些,他准备打电话叫警卫连的战士过来帮忙搬。
走到门口,他停下脚步,回过头,深深地看了林晚晴一眼,仿佛要把她的样子刻进脑子里。
“晚晴,如果……如果将来有什么困难,你还可以来找我。”
林晚晴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手,轻声说:“程营长,以后不会了。林医生有困难,会自己解决。”
一声“程营长”,一声“林医生”,瞬间将两人之间拉开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程远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他知道,他彻底失去她了。
他不再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沉重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一声声,越来越远,直到再也听不见。
林晚晴依旧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直到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她才缓缓抬起头,望向窗外。一辆军用卡车停在楼下,几个穿着迷彩服的年轻战士,正将那些属于程远的箱子,一件件搬上车。
程远站在车边,指挥着他们,没有再回头看一眼。
卡车开走了,带走了他在这里最后的一点痕迹。
林晚晴站起身,走到茶几边,端起了程远没有喝的那杯水,走到厨房,将水倒进了水槽。
然后,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新的杯子,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温水。
从今往后,这个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只属于她一个人了。
第4章 走廊里的窃窃私语
离婚的消息,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地吹遍了军区总院的每一个角落。
林晚晴再次回到医院上班时,明显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走廊里,护士站前,总有那么几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带着同情、好奇,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
当她走近时,那些窃窃私语会立刻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略显尴尬的沉默,或者几句不咸不淡的问候。
“林医生早。”
“林医生,今天气色不错啊。”
林晚晴一一点头回应,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她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那个业务精湛、不苟言笑的心外科权威林晚晴,如今多了一个新的标签——被程营长抛弃的“下堂妻”。
而故事的另一位女主角,骨科的护士苏曼,则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林晚晴在食堂打饭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她。苏曼被一群年轻的小护士簇拥着,像众星捧月的公主。她今天没有穿护士服,而是穿了一条漂亮的碎花连衣裙,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眉眼间带着藏不住的喜悦和娇羞。
有人在旁边打趣她:“小苏,什么时候请我们喝喜酒啊?”
苏曼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娇嗔地推了那人一下,“别胡说,八字还没一撇呢。”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眼里的笑意却快要溢出来。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和林晚晴在空中相遇,苏曼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但很快,她又抬起头,迎着林晚晴的目光,眼神里多了一丝挑衅和示威。
林晚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然后端着自己的餐盘,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安静地坐下吃饭。
她盘子里的菜很简单,一份清炒西蓝花,一份番茄炒蛋,一碗米饭。她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人间美味。
她知道,此刻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观察她,想从她脸上看到哪怕一丝一毫的狼狈和失意。但她偏不。她不能倒下,尤其不能在这些人面前倒下。她是林晚晴,是那个在手术台上能力挽狂澜的林医生,而不是一个需要别人同情的怨妇。
“一个人?”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林晚晴抬头,看到内科的王主任端着餐盘站在她面前。王主任是院里的老前辈,也是看着她从一个实习生成长起来的,待她如子侄。
“王叔。”林晚晴站起身。
“坐,坐。”王主任在她对面坐下,看了看她盘子里的菜,皱了皱眉,“怎么吃这么点?得多吃点肉,你太瘦了。”说着,把自己盘子里的红烧肉夹了好几块到她碗里。
“谢谢王叔,我吃不了这么多。”
“吃不了也得吃!”王主任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关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最近……我都听说了。晚晴啊,别往心里去,日子是给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林晚晴的眼眶有些发热。在这个人人都想看她笑话的时候,这样一句朴实的关心,显得尤为珍贵。
“我知道的,王叔。”她低下头,扒了一口饭,将涌到眼眶的泪意逼了回去。
“知道就好。”王主任叹了口气,“程远那小子,我是看着他长大的,有担当,有本事,但在处理感情问题上,就是个混小子!他配不上你。离了,是他的损失。”
林晚晴沉默着,没有接话。配不配得上,损失不损失,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以后有什么打算?”王主任又问。
“还能有什么打算,好好工作呗。”林晚晴自嘲地笑了笑,“我除了会做手术,别的也不会啊。”
“工作是好,但生活也得继续。”王主任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别因为一棵树,放弃了整片森林。咱们院里,可是有不少优秀的单身男青年盯着你呢。”
林晚晴被他逗笑了,心里的阴霾仿佛也散去了一些。“王叔,您怎么跟居委会大妈似的。”
“我这是关心你!”王主任瞪了她一眼,“总之,别把自己关起来。有什么事,随时来找我。别忘了,你王叔虽然治不了心脏,但能治心病。”
吃完饭,和王主任告别,林晚晴感觉心里舒坦了不少。她知道,生活里不全是恶意和揣测,也还有善意和温暖。
下午,她有一台搭桥手术。走进手术室,穿上那身熟悉的绿色手术服,戴上口罩和手套,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眼前只有无影灯下那个小小的、需要被修复的方寸之地。
“刀。”她伸出手,声音冷静而沉稳。
器械护士将手术刀递到她手中,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瞬间进入了最佳状态。在这里,她就是女王,是主宰。所有的流言蜚语,所有的爱恨情仇,都被隔绝在了这扇厚重的铅门之外。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当最后一针缝合完毕,当监护仪上的心跳曲线恢复了平稳有力的搏动时,林晚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成就感,瞬间填满了她那颗被掏空的心。
她忽然明白,男人会背叛,爱情会消逝,但她手中的这把刀不会。它永远是她最忠诚的伙伴,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只要她还能拿起手术刀,她就永远不会被打倒。
走出手术室,天已经擦黑。她换好衣服,准备回家,却在走廊的拐角处,看到了一个不想看到的人。
程远。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上的星辉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他似乎是在等什么人,眉头微蹙,脸上带着一丝不耐烦。
很快,苏曼从骨科病房里小跑着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外套。她跑到程远面前,踮起脚,细心地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
“等急了吧?刚才有个病人情况不太好,多耽搁了一会儿。”苏曼的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撒娇的意味。
“没事。”程远的声音瞬间温柔了下来,他伸手,习惯性地想去揉苏曼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尴尬地收了回来。他的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了林晚晴站立的方向。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程远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和尴尬,而苏曼,则下意识地往程远身后躲了躲,但很快,她又挺直了腰板,挽住了程远的胳膊,像是在宣示主权。
林晚晴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没有转身离开,也没有上前去理论,只是那么平静地看着,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戏剧。
最终,是程远先败下阵来。他拉着苏曼,从她身边走过,全程没有看她一眼,脚步甚至有些仓促,像是在逃离。
当他们与她擦肩而过时,林晚晴清晰地听到了苏曼那句刻意压低,却又刚好能让她听见的话。
“远哥,我们下个月就打结婚报告,好不好?”
林晚晴的脚步顿了一下,但仅仅是顿了一下。她没有回头,继续迈开脚步,向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去。
她的背影,在夜色和灯光下拉得很长,很直,没有一丝一毫的弯曲。
第5章 一瞥,两个世界
生活像一列设定好轨道的火车,不管发生什么,都会准时准点地继续向前。
离婚后的日子,林晚晴过得异常规律。早上六点起床,晨跑半小时,然后回家做一份简单的早餐。七点半准时到医院,查房、门诊、手术,忙得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晚上回到家,看一会儿专业书籍,或者干脆在跑步机上跑到大汗淋漓,直到筋疲力尽,才能沾床就睡,不做一个梦。
她用工作和运动,将自己的时间填得满满当当,不给情绪留下任何可乘之机。她瘦了,但精神却比以前更好了。同事们都说,林医生好像变了,以前是座冰山,现在虽然还是冷,但冰里似乎透着一股热气,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周末,林晚晴难得没有加班。她脱下白大褂,换上便装,去逛了趟超市。她想给家里添置一些新的东西,一些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东西。
她买了一套新的餐具,是那种很清雅的青瓷,上面绘着几竿翠竹。她还买了一块柔软的羊毛地毯,铺在客厅的沙发前。她甚至一时兴起,买了一束向日葵,金黄色的花盘,像一张张灿烂的笑脸,让整个屋子都明亮了起来。
推着购物车,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货架之间,林晚晴忽然感觉到一种久违的轻松和自由。以前,她逛超市总是目的性很强,脑子里列着清单,买的都是程远喜欢吃的菜,用的都是他习惯的牌子。她的生活,完全是围绕着他来运转的。
而现在,她可以只为自己考虑。她可以买一整袋自己喜欢吃的芒果,而不用担心他会说“太甜了”;她可以买一瓶昂贵的红酒,在夜晚独自小酌,而不用担心他会说“女人喝什么酒”。
这种感觉,很奇妙。带着一丝酸楚,却又透着一股新生的喜悦。
就在她排队结账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她的视线。
是程远和苏曼。
他们也在逛超市,手挽着手,像一对最普通不过的情侣。苏曼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看起来清纯又温婉。她正仰着头,笑盈盈地跟程远说着什么,程远低头听着,眼神里满是宠溺。那是林晚晴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温柔。
程远推着购物车,车里堆得满满当当,大多是零食和饮料,还有一些速冻食品。苏曼像只快乐的小鸟,不时地从货架上拿下一样东西,扔进购物车,然后撒娇似的晃晃程远的胳膊。
程远没有丝毫不耐烦,只是笑着,任由她胡闹。
林晚晴下意识地想躲开,但已经来不及了。苏曼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她。
苏曼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下意识地抓紧了程远的胳膊。程远顺着她的目光看过来,也看到了林晚晴。
三个人,隔着几排货架,遥遥相望。超市里人声鼎沸,背景音乐欢快地响着,却仿佛都成了默片。
林晚晴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刺痛了一下。
她看到,苏曼的购物车里,放着一瓶她最讨厌的香菜味酱料,那是程远的最爱。她看到,程远的手里,拿着一包苏曼喜欢吃的薯片,那是她认为的“垃圾食品”。
原来,不是他不喜欢逛超市,只是不喜欢和她一起逛。不是他不懂得体贴,只是体贴的对象不是她。
他们,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她的世界,是精准、严谨、一丝不苟的;而他们的世界,是充满了烟火气、琐碎而甜蜜的。
林晚晴忽然觉得有些可笑。她一直以为,她和程远的婚姻,是因为聚少离多,是因为缺乏沟通。现在她才明白,他们根本就是两种人。她追求的是精神上的契合和事业上的并驾齐驱,而他想要的,或许只是一个温暖的家,一个会对他撒娇、会崇拜他的小女人。
没有谁对谁错,只是不合适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林晚晴的心里,那最后一丝不甘和怨怼,也悄然散去了。
她冲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她转过身,将自己的东西放到收银台上,从容地付了款,提起购物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超市。
从始至终,她没有再看他们一眼。
走出超市,外面阳光正好。林晚晴眯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有阳光的味道,有青草的味道,还有她怀里那束向日葵淡淡的香气。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了十年的包袱,前所未有的轻松。
回到家,她把向日葵插进新买的花瓶里,摆在窗台上。阳光透过玻璃,洒在金黄色的花瓣上,温暖而耀眼。
她看着那束花,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和程远刚结婚时,也曾有过这样阳光灿烂的日子。只是不知从何时起,他们的生活,只剩下了阴天和雨天。
现在,雨过天晴了。
她的世界,也该重新迎来阳光了。
那天晚上,林晚晴做了一个决定。她拿出纸笔,开始写一份申请报告。
她要申请调离这里,去省城的总医院。
这个地方,承载了她太多的过去,好的,坏的,都该放下了。她需要一个新的开始,在一个没有人认识她,没有人知道她过去的地方,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写下最后一个字,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窗外,月朗星稀。
她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会很艰难,但她已经准备好了。
第6章 记忆的重量
日子在平静中一天天滑过,林晚晴已经将调动申请递交了上去,正在等待批复。她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仿佛要将过去十年积攒的热情,一次性燃烧殆尽。
这天,急诊送来一个心梗的病人,情况非常危急。病人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送来的时候已经出现了心源性休克,血压掉得厉害。
“准备除颤!肾上腺素一支静推!”林晚晴一边指挥抢救,一边快速地给病人做检查。
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病人是多支血管病变,必须立刻进行急诊冠脉搭桥手术,否则性命堪忧。
“马上联系家属,签手术同意书!准备手术室!”林晚晴的声音冷静而果断,在嘈杂的抢救室里,像一根定海神针。
病人的老伴,一个同样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被叫到医生办公室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只会一个劲儿地哭。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家老头子啊……我们说好要一起过八十大寿的……”老太太抓着林晚晴的白大褂,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和恐惧。
林晚晴扶着她在椅子上坐下,递给她一杯温水,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向她解释病情的危重和手术的必要性。
“大娘,您放心,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但是手术风险很高,您需要有心理准备。”
老太太颤抖着手,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歪歪扭扭的字迹,承载着一个家庭全部的希望。
手术前,林晚晴站在洗手池前,一遍又一遍地,用消毒液清洗着自己的双手,从指尖到手肘,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也是一种仪式,能让她的心彻底沉静下来。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挂在墙上的一面小镜子。镜子里,映出了她的眼睛。那双眼睛,专注、冷静,却也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很多年前,她和程远刚刚确定关系的时候。有一次,他所在的部队搞对抗演习,他作为尖刀连的连长,带队在深山里潜伏了三天三夜。任务结束后,他回到营地,第一件事就是给她打电话。
电话里,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透着一股孩子气的兴奋。
“晚晴,我们赢了!我们把蓝军的指挥部给端了!”
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满脸油彩,一身泥泞,眼睛却亮得像星星。
“辛苦了。”她心疼地说,“快去休息吧。”
“不累!”他大声说,“晚晴,你知道吗,在山里趴着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就想着你。我想,等演习结束了,我一定要娶你。我要让你当世界上最幸福的军嫂。”
那时候的誓言,言犹在耳。那时候的他,意气风发。
她还记得,有一次她做一台长达八个小时的复杂手术,结束后整个人都快虚脱了。走出手术室,却看到程远抱着一件军大衣,等在门口。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走上前,用宽大的军大衣将她紧紧裹住,然后给了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
他的怀抱很温暖,带着一股阳光和硝烟混合的味道。那一刻,她觉得所有的疲惫,都烟消云散了。
“以后别这么拼了。”他把下巴抵在她的头顶,闷闷地说,“看着你这么累,我心疼。”
心疼……
林晚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曾几何时,他也是心疼她的。只是,再浓烈的感情,也抵不过时间的消磨和距离的疏远。当她一次次因为紧急手术而取消他们的约会,当他一次次因为战备值班而缺席她的生日,他们之间的那根线,就在不知不觉中,越拉越长,直到最后,彻底断裂。
“林医生,可以了。”护士在旁边轻声提醒。
林晚晴回过神来,将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戴上无菌手套,转身,大步走进了手术室。
现在,不是回忆过去的时候。手术台上,还有一个生命在等着她。
手术异常艰难。病人的血管条件非常差,钙化严重,像一根根脆弱的玻璃管。每一次穿刺,每一次缝合,都考验着林晚晴的技术和心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里只有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和监护仪平稳的滴滴声。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致。
四个小时,五个小时,六个小时……
当最后一根血管吻合完毕,当心脏在脱离体外循环机后,重新恢复了有力的跳动时,整个手术室里的人,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成功了。
林晚晴放下手中的持针器,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被汗水湿透,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她的心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这,就是她的战场。这,就是她存在的意义。
走出手术室,天已经蒙蒙亮了。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还守在门口,一夜未眠。看到林晚晴出来,她立刻迎了上来,眼神里充满了期盼。
“医生,我老头子他……”
“手术很成功。”林晚晴摘下口罩,露出了一个疲惫但欣慰的微笑,“已经转到ICU了,观察二十四小时,没有问题就可以回普通病房了。”
老太太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她“扑通”一声,就要给林晚晴跪下。
林晚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扶住。“大娘,使不得,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谢谢你,医生,谢谢你……”老太太语无伦次,只会重复着这一句话,“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老太太,林晚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感觉身体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忽然觉得,这些年的坚守和付出,都是值得的。
或许,她没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妻子,但她可以努力成为一个优秀的医生。
她失去了她的爱情,但她拯救了别人的爱情。那个老大爷和老太太,他们还可以一起过八十大寿,还可以相伴着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这样,也很好。
记忆的重量,有时候很沉,压得人喘不过气。但有时候,它也能成为一种力量,提醒你曾经是谁,又将要去往何方。
林晚晴知道,她该去往何方了。
她要去的,是一个能让她发挥更大价值,能让她实现自己理想的地方。
至于程远,至于那段逝去的婚姻,就让它,连同那些沉重的记忆一起,留在这个她即将告别的地方吧。
第7. 最后的签名
调令下来得比林晚晴想象中要快。省城总医院那边急需心外科的专家,而她的履历和技术,无疑是最佳人选。
拿到那张盖着鲜红印章的调令时,林晚晴的心情很平静。没有预想中的激动,也没有离别的伤感,只像是一个跑完了马拉松全程的选手,终于看到了终点线。
离别的日子,就在眼前。
她开始处理一些交接事宜。工作上的交接很顺利,科室里年轻的医生们都对她依依不舍,围着她请教各种问题,恨不得把她脑子里的知识都掏空。
生活上的交接,则只剩下了最后一项——去民政部门,为那段婚姻,画上最后一个法律意义上的句号。
虽然部队的离婚批文已经生效,但地方上的手续,依然需要两人亲自到场办理。
约定的那天,是个阴天。天空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下雨。
林晚晴在民政局门口等了十分钟,程远才匆匆赶到。他还是穿着一身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倦意。
“抱歉,临时开了个会,来晚了。”他解释道。
“没关系。”林晚晴的语气很平淡。
两人并肩走进民政局,一路上,相对无言。周围都是成双成对来办理结婚登记的年轻情侣,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与他们这两个来办离婚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办理离婚的窗口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工作人员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姐,态度不冷不热。她接过两人的证件和部队的批文,低头核对着信息,例行公事地问了一句:“都想好了?不再考虑考虑了?”
程远下意识地看了林晚晴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林晚晴却先开了口,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想好了。”
程远眼中的那一点点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他低下头,闷声说:“想好了。”
大姐不再多言,拿出两份离婚协议书,推到他们面前。“财产和子女抚养问题,都协商好了吧?没问题就在这里签字。”
林晚晴拿起笔,没有丝毫犹豫,在“女方”那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她的字迹,一如她的人,清秀而有力。
程远看着她签完,才拿起另一支笔。他的手,那双能稳稳握住钢枪的手,此刻却有些微微发抖。他握着笔,迟迟没有落下。
他看着协议书上“程远”和“林晚晴”这两个并列在一起的名字,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想起了他们领结婚证的那天。也是在这里,同样的位置,只是那天阳光明媚。他记得林晚晴穿着一条红色的连衣裙,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他当时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对她说:“晚晴,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程远的妻子了。我发誓,这辈子一定对你好。”
誓言犹在耳边,可眼前,却已是物是人非。
“怎么了?快签啊。”工作人员大姐有些不耐烦地催促道。
程远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落下了笔。他的签名,龙飞凤凤,力透纸背,却在最后一捺时,微微有些颤抖。
签完字,按了手印。工作人员收回协议书,盖上钢印,然后拿出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一人一本,递给了他们。
“好了,办完了。”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分钟。
十年婚姻,就这样,浓缩成了这本薄薄的小册子。
走出民政局,外面的天色更阴沉了,风也大了起来,吹得路边的树叶沙沙作响。
“我……我送你回去吧。”程远开口,打破了沉默。
“不用了。”林晚晴将离婚证放进包里,语气疏离,“我还有点事。”
“晚晴,”程远叫住她,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我们……能找个地方坐坐吗?就当是,朋友间的告别。”
林晚晴看着他,看着这个她曾经爱了整整一个青春的男人。他的脸上,刻着岁月的痕迹,也刻着生活的疲惫。她知道,他或许是真的有话想说,或许,是真的想为这段关系,做一个体面的了结。
她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在家属院附近,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音乐,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
林晚晴点了一杯美式,不加糖不加奶。程远要了一杯白开水。
“我要调走了。”林晚晴率先开口,她不想再和他玩什么猜心游戏,只想快点了结这一切。
程远端着水杯的手顿了一下,抬起头,眼中满是错愕。“去哪儿?”
“省城总院。”
程远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是……因为我吗?”
“不全是。”林晚晴平静地看着他,“程远,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去省城,是我自己的选择。那里有更好的平台,更适合我的发展。当然,我也承认,我想离开这个地方,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她的话,坦诚得近乎残忍。
程远沉默了。他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林晚晴从来都不是一个会为了感情要死要活的女人。她有她的骄傲,有她的事业。他早就该知道的。
“苏曼……她怀孕了。”良久,程远才艰难地开口,说出了这句话。
林晚晴握着咖啡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但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原来如此。
所有的谜团,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难怪他那么急着离婚,难怪苏曼敢那么明目张胆地宣示主权。
“恭喜。”林晚晴从齿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极度的苦涩,瞬间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我们……是在分居之后才……”程远急切地想要解释。
“不用解释了。”林晚晴打断他,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程远,事已至此,解释没有任何意义。你们就要有新的家庭,新的生活了。我祝福你们。”
她站起身,“我该走了。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各自安好,互不打扰,是我们能给彼此最后的体面。”
说完,她从钱包里拿出几张纸币,压在咖啡杯下,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
程远坐在原地,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撕裂开来。他想追出去,想拉住她,想告诉她,其实他后悔了。
可是,他没有资格。
是他,亲手推开了她。是他,选择了另一条路。
窗外,终于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汇成一道道水痕,像是在哭泣。
程远看着窗外的雨幕,将那杯已经凉透了的白开水,一饮而尽。
从今往后,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林晚晴了。
第8章 一张新的处方笺
离开咖啡馆,林晚晴没有回家,也没有去任何地方,只是撑着伞,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
冰冷的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心,也像这天气一样,阴郁而潮湿。
苏曼怀孕了。
这个消息,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进了她心中最隐秘的伤口。
她和程远结婚十年,唯一的一次怀孕,却以流产告终。她还记得,那是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却因为演习,远在千里之外。她一个人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感受着生命从身体里流逝的痛楚。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怀上过。
她曾以为,是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她也曾想过,要不要去做个详细的检查。可她太忙了,程远也太忙了,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想来,多么可笑。
或许,不是她不能生,而是他,不想和她生。
雨越下越大,林晚晴的鞋子和裤脚,很快就被淋湿了,冰冷的湿意,顺着脚踝,一点点往上蔓延。
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十年来的委屈、不甘、心痛,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几乎要将她吞没。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医院打来的。
“林医生,你在哪儿?刚才高速公路上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送来好几个重伤员,其中一个心脏破裂,大出血,急需手术!你快回来!”
电话那头,护士长的声音焦急得变了调。
“我马上到!”林晚-晴几乎是下意识地喊出了这句话。
挂了电话,她立刻收起了所有的脆弱和伤感。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冲到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去军区总院,麻烦快点!”
出租车在雨幕中飞驰,林晚晴坐在后座,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中,快速地模拟着即将要进行的手术方案。
心脏破裂,创伤性修复,这是心外科最凶险的手术之一,每一秒钟,都是在和死神赛跑。
当她赶到医院时,整个人已经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不堪。但她顾不上这些,直接冲进了更衣室,用最快的速度换上了手术服。
当她再次站在手术台前时,她已经变回了那个冷静、果敢的林医生。她的眼中,只有病人,只有那颗正在流血、亟待修复的心脏。
“开胸!”
“吸引器!”
“准备自体血回输!”
她的指令,清晰而有力,在紧张的手术室里,回荡着。
这是一场异常惨烈的战斗。病人的心脏,像一个被摔碎的瓷器,布满了裂痕。林晚晴屏住呼吸,用她那双稳健得不可思议的手,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将那些裂痕,重新缝合。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最后一针落下,当那颗破碎的心脏,在她的手中,重新恢复了平稳的跳动时,林晚晴才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
她退后一步,将后续的工作交给了助手,自己则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透过手术室的玻璃窗,她看到,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雨停了。
一场新的生命,在她的手中,得以延续。
而她自己,也仿佛经历了一场涅槃。
那一刻,她忽然想通了。
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而作践自己?她为什么要为了过去那些不堪的往事,而惩罚自己?
她的人生,不应该只有爱情,不应该只有婚姻。
她有她的事业,有她的理想。她有能力,去拯救更多的生命,去实现更大的价值。
这,才是她林晚晴,应该追求的人生。
她为自己过去十年的执着,开出了一张诊断书:爱情依赖症,并发婚姻幻想症。
而现在,她要为自己的未来,开一张新的处方笺。
处方:专注事业,热爱生活,取悦自己。
用法:每日三次,终身服用。
走出手术室,清晨的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洒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温暖的光晕。
林晚晴伸出手,让阳光,洒在自己的指尖。
很暖。
她笑了。那是她离婚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翻开了新的一页。
第9章 清理旧物,迎接新生
离别的日子,转眼就到了。
林晚晴利用最后的一个周末,将那套住了十年的房子,彻底清理了一遍。
这一次的清理,和上次打包程远的东西时,心境完全不同。上一次,是决绝,是割裂,是带着伤痛的告别。而这一次,是平静,是释然,是满怀希望的整理。
她把衣柜里那些许久不穿的衣服,都整理了出来。其中有很多,都是当年为了迎合程远的审美而买的。那些款式保守、颜色暗沉的衣服,她毫不犹豫地将它们打包,准备捐给贫困山区。
她要为自己的衣柜,腾出新的空间,去装下那些她真正喜欢的、能让她看起来更明亮、更自信的衣服。
她还清理了书房。书架上,除了医学专著,还摆放着许多军事理论和历史战记。那是程远的书,上次他走得匆忙,没有全部带走。林晚晴将它们一本本取下,擦去上面的灰尘,整齐地码放在一个纸箱里。
她不准备再通知他来取了。这些书,连同那些她曾经为了能和他有共同话题而硬啃下去的记忆,都将一起被封存。她会把这个箱子,寄到他的单位。从此,山高水长,后会无期。
在整理一个旧抽屉时,她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铁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几张泛黄的旧照片,还有一封没有寄出去的信。
照片上,是大学时代的她和程远。那时的她,扎着马尾,笑得无忧无虑。那时的他,穿着一身军校的制服,英挺而青涩。他们依偎在一起,对着镜头,比着“V”字手势,眼神里,是藏不住的青春和爱恋。
林晚晴拿起一张照片,指尖轻轻地抚过照片上那两个年轻的笑脸,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她曾经,也是那样热烈而纯粹地爱过。
她又拿起那封信。信封已经黄脆,上面的字迹,是她自己的。收信人写的是“程远”,却没有贴邮票,也没有邮戳。
她想起来了。这是大四那年,程远作为优秀毕业生,被提前分配到基层部队。他们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有一次,他们因为一点小事,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好几天没有联系。
她当时又委屈又想念,就写了这封信。信里,写满了她的思念,她的歉意,还有她对未来的憧憬。她写道:“程远,我不要你当什么大英雄,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等你休假回来,我们就结婚,好不好?我想给你生一个像你一样勇敢的儿子,再生一个像我一样漂亮的女儿……”
可是,这封信,她最终没有寄出去。因为在她写完信的第二天,程远就突然出现在了她的宿舍楼下。他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绿皮火车,风尘仆仆,只为当面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那一刻,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
这封信,也就被她遗忘在了这个角落里,一忘,就是十几年。
林晚晴看着信里那些天真而热切的字句,看着那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自己,忽然就笑了。
笑中,带着泪。
她没有撕掉这封信,也没有烧掉这些照片。她只是将它们,重新放回了那个小铁盒里,盖上盖子。
然后,她走到阳台,将那个封存了她整个青春的铁盒子,埋在了那盆从程远驻地带回来的绿植的花盆深处。
就让这些过去,化作春泥,更护花吧。
她要带着这盆绿植,一起去省城。它见证了她的过去,也将陪伴她的未来。
做完这一切,屋子显得空旷了许多,但也更加明亮和通透。阳光从窗户里照进来,在地板上跳跃着,充满了生机。
林晚晴站在客厅中央,环顾四周。这个曾经充满了爱与痛、欢笑与泪水的空间,如今,终于恢复了它最初的模样。
它只是一个房子,一个遮风挡雨的处所。而赋予它意义的,是住在里面的人。
过去,她和程远,赋予了它“家”的意义。
而现在,她将独自一人,赋予它新的意义。
晚上,林晚晴为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她开了那瓶一直想喝的红酒,为自己倒了一杯。
她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万家灯火,轻声说:
“再见了,程远的妻子。”
然后,她又举起酒杯,对着镜子里那个全新的自己,微笑着说:
“你好,林晚晴。”
酒杯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像一滴新生的血液,充满了力量和希望。
她知道,从明天起,她将迎来一个全新的世界。
第10章 第一缕晨光
前往省城的火车,是清晨七点。
林晚晴没有让任何人来送。她一个人,拖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抱着那盆绿意盎然的植物,静静地站在站台上,等待着那列将带她驶向新生活的火车。
清晨的站台,人来人往,充满了离别和相聚的气息。有人在依依不舍地拥抱,有人在挥着手大声嘱咐,也有人像她一样,安静地站着,目光投向远方的铁轨。
她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对年轻的军人情侣正在告别。女孩的眼睛红红的,紧紧地抓着男孩的手,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不舍的泪水。男孩穿着笔挺的军装,脸上带着坚毅,眼神里却满是柔情。他一遍又一遍地替女孩擦去眼泪,低声地安慰着她。
林晚晴看着他们,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和程远。
每一次送他归队,她都会哭得像个孩子。而他,总是笨拙地安慰她,向她敬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头也不回地踏上列车。他不是不爱她,只是,在他的世界里,家国,永远排在第一位。
曾经,她以为自己能理解,能接受。但最终,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汽笛声长鸣,打断了她的思绪。火车,缓缓地驶进了站台。
林晚晴深吸了一口气,拉着行李箱,随着人流,走上了火车。
她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靠窗。安放好行李后,她坐了下来,将那盆绿植小心翼翼地放在身前的小桌板上。
火车缓缓开动,窗外的景物,开始慢慢向后倒退。那个她生活了十年的城市,那个承载了她所有青春、爱恋和伤痛的地方,正在一点点地,从她的视线里远去。
再见了,我的过去。
林晚晴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火车在轨道上平稳地行驶着,发出“况且况且”的声响,像一首单调而催眠的摇篮曲。
林晚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村庄和城市,思绪万千。
她想起了王主任,那个像父亲一样关心她的长辈。她想起了科室里那些可爱的同事,他们为她办了一场小小的送别会,每个人都送了她一份用心的礼物。她甚至,想起了苏曼。
她不知道,苏曼和程远的未来,会是怎样。或许,他们会幸福美满,生一个可爱的孩子,过上程远一直渴望的那种充满烟火气的平凡生活。又或许,生活的琐碎和现实的压力,终将磨去他们之间最初的激情,重蹈她和程远的覆辙。
但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的人生,已经驶向了另一条轨道。
不知不觉中,她靠着窗户,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回到了大学的校园,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坐在图书馆的窗边,安静地看书。程远从她身后走来,用一本书,轻轻地敲了敲她的头。她回头,看到了他年轻而英俊的脸,和他眼中那片璀璨的星光。
他们相视而笑,岁月静好。
当她醒来时,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眼角,却有一滴泪,悄然滑落。
她抬起手,轻轻拭去那滴泪。
她知道,那个梦,是对她逝去青春的最后一场告别。
窗外,天色已经大亮。一轮红日,正从地平线上喷薄而出,万丈金光,瞬间刺破了云层,洒满了大地。
那是新的一天,第一缕晨光。
林晚晴看着那轮朝阳,感觉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注入了她的身体。
她拿出手机,关掉了飞行模式。手机立刻响起了一连串的提示音,是朋友们发来的祝福短信。
她一条条地看过去,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然后,她点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她曾经置顶,后来又被她移入黑名单的名字——“程远”。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删除”键。
当屏幕上跳出“确认删除”的提示时,她没有丝毫迟疑,按下了“确认”。
从此,这个人,将彻底地,从她的世界里消失。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
火车的前方,是一片灿烂的晨光。
她知道,在那片晨光里,有一座新的城市,一份新的工作,和一段全新的人生,正在等待着她。
未来,或许依旧会有风雨,但她已经不再畏惧。
因为,她就是自己的太阳,无需凭借谁的光。
她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在崭新的一页上,写下了一行字:
“你好,新生活。你好,林晚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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