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考上清华,亲戚都来道贺,父亲却让她把通知书撕了

发布时间:2025-08-16 20:19  浏览量:2

声明:本文根据资料改编创作,情节均为虚构故事,所有人物、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与现实无关,图片仅用叙事呈现。本文旨在宣扬人间正义、杜绝犯罪发生!!

女儿考上清华,亲戚都来道贺,父亲却让她把通知书撕了

电话是中午响起来的,我正在院子里给一张旧椅子打磨,手机在石桌上震得嗡嗡响。

“喂?”我接起来,是老婆,声音高了八度,跟平时菜市场吵价的音量差不多。

“老张!你赶紧回来!赶紧的!晓静的通知书到了!清华的!”

我“哦”了一声,手里的砂纸没停。

电话那头有点卡顿,好像没料到我这个反应,“你哦什么哦?清华!你女儿考上清华了!你赶紧给我回来,亲戚们马上就到了!”

“知道了。”我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的椅子腿。木头的光泽一点点被磨出来,温润,沉静,像一块上了年份的玉。我喜欢这种感觉,踏实。

院子里的葡萄藤爬满了架子,绿油油的叶子中间,挂着一串串小小的,青色的果实。还需要些日子才能熟。

什么事都急不得。

等我慢悠悠收拾好工具,洗了手,走进家门的时候,屋里已经像个小型的庙会。

七大姑八大姨,连带着一些拐弯抹角、平时不大走动的亲戚,都挤在我家那个不算大的客厅里。

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一种我不太懂的光彩,好像不是我女儿考上了大学,而是他们自己中了彩票。

“哎呦,姐夫回来了!大功臣回来了!”弟媳妇的声音最响亮,她一把拉住我,“快看快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咱们老张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

那份通知书被装在一个精致的紫色封壳里,在众人手里传来传去,像个稀世珍宝。

我老婆满脸红光,嘴都合不拢,一边给人倒水,一边说着“都是孩子自己争气,我们也没管什么”。

女儿晓静坐在沙发的角落里,穿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头微微低着,有点不知所措。她偶尔抬起头,和我的目光对上,眼神里有些游离。

我没说话,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桌上摆满了亲戚们送来的水果、牛奶,还有两个大红包,红得有些晃眼。

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水果的甜味,还有一种虚浮的热闹气。

我看着那份被众人捧在手心的通知书,它终于传到了我面前。

我拿了起来,入手的感觉比想象中要轻。纸张很好,带着墨香。上面“清华大学”四个字,写得很有力道。

“晓静,”我开口,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等着我说几句场面话,或许是激动,或许是感慨。

我把通知书递到女儿面前。

“把它撕了。”我说。

01

空气好像在那一瞬间凝固了,连风扇转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时间停了大概三秒。

是我老婆的一声尖叫,“张学安!你疯了!”

她冲过来,想从我手里把通知书夺过去,我手一抬,她抢了个空。

所有亲戚都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像是没调好台的电视机,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一个能看明白的。

“姐夫,你……你这是喝多了?”小舅子试探着问,眼睛往我身上瞟,像是在找酒瓶。

我中午没喝酒,一滴都没有。

我只是看着我的女儿,晓静。

她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哆嗦着,看着我,眼神里全是问号,还有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像是碎片。

“爸……你说什么?”她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

“我说,把它撕了。”我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把通知书又往她面前递了递。

这次,屋子像是炸开的油锅。

“疯了,真是疯了!好好的日子,他说什么胡话!”

“老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这可是清华多少孩子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晓静,别听你爸的,他肯定是高兴坏了,说胡话呢!”

弟媳妇一边说着,一边想来打圆场,伸手来拉我的胳膊。

我没动,胳膊像铁铸的一样。

我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晓静。

我觉得,这件事,是我和她之间的事。跟别人没关系。

“为什么?”晓静终于问出了这句话。她的眼圈红了,但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她从小就倔,这点像我。

我看着她,想说点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怎么说?从哪里说起?

说我这半辈子,见过太多被那张纸毁掉的人?说那张纸背后,不全是鲜花和掌声,还有吃人的陷阱和看不见的悬崖?

说出来,谁信?

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木匠,一个没读过多少书,靠手艺吃饭的粗人。我懂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最后只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破了晓静强撑着的气球。

眼泪,大颗大颗地滚了下来。她没哭出声,就是那么无声地流着泪,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老婆看不下去了,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不重,但是很响。

“张学安!你今天非要搅得家宅不宁是不是!女儿这么大的喜事,你在这发什么疯!”

她一边哭喊,一边去抢通知书。

这次我没拦着,她把通知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护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亲戚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劝着。

“嫂子,别跟姐夫一般见识,他就是高兴糊涂了。”

“晓静快别哭了,你爸跟你开玩笑呢。”

屋子里乱成一锅粥。

我站起身,谁也没默默地走回了院子里。

我重新拿起那块没打磨完的木头,还有那张粗粝的砂纸。

一下,又一下。

木屑纷飞,像是夏日里无声的雪。

我心里很乱,但我的手很稳。

我知道,今天这事,没完。

02

那天晚上,没人吃饭。

老婆把饭菜端上桌,又原封不动地端了下去。她没跟我说话,脸拉得老长,眼眶还是红的。

晓静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下午都没出来。

亲戚们早就散了,走的时候,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像是看一个怪物。

家里静得可怕,只有墙上那只老挂钟,滴答,滴答,不紧不慢地走着。

我坐在院子里的那把旧椅子上,抽了一晚上的烟。

烟头在黑暗里,一明一暗,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没疯,也没喝多。

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清醒地知道,我正在亲手推开我的女儿,把我们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那点平和,敲得粉碎。

可我没有别的办法。

有些路,看起来繁花似锦,走进去才知道,每一步都可能踩空。

我不想我的女儿去冒那个险。

大概半夜的时候,老婆走出来,给我披了件衣服。

“天凉了。”她说,声音里带着疲惫。

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谁也没说话。

过了很久,她才开口:“老张,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算你不为自己高兴,也得为女儿高兴啊。那是清华,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学校。”

“我知道。”我的嗓子有点哑。

“你知道你还那样做?”她的声音高了一点,“你知道你今天那么一闹,多伤孩子的心吗?她从那么小,就拼了命地读书,熬了多少夜,做了多少卷子,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今天吗?你倒好,,就把她所有的努力都给否定了。”

“我没有否定她的努力。”我说。

“你那还叫没否定?你让她把通知书撕了!这话你怎么说得出口的?”

我把手里的烟头摁灭在脚下的泥地里。

“玉华,”我叫她的名字,“有些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她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控制不住,“我就是个没文化的家庭妇女,我不懂你们读书人的那些大道理!我只知道,我女儿有出息了,她考上了全国最好的大学,她以后会有个好前程!这就够了!你为什么要拦着她?”

“我不是拦着她,”我抬起头,看着夜空里那轮残月,“我是怕她。”

“怕?怕什么?”

我没法回答。

我怎么跟她说我那个表弟远航的故事?

远航当年也是我们家族的骄傲,比晓静今天还要风光。他考上的是北大,那个年代的北大,比现在的清华还金贵。

所有人都说,远航将来是要当大官,做大学问的。

他穿着崭新的蓝布中山装,胸口别着大红花,坐上绿皮火车去北京的时候,整个村子的人都去送他。

我也在人群里,那时候我还年轻,看着远航,心里全是羡慕。

我觉得,他的人生,从此就不一样了。

确实不一样了。

他从北京回来的时候,是四年后。不是衣锦还乡,是被人送回来的。

人瘦得脱了相,眼神是散的,见人就嘿嘿地笑,嘴里念叨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公式和理论。

村里人说,远航是读书读傻了。

只有我知道,不是。

我去北京看过他一次,在他出事之前。

他住在拥挤的宿舍里,八个人一间。他带我去了他们的图书馆,那里的书,比我们整个县城的书店加起来都多。

他跟我说,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不是不困,是不敢睡。

他说,他身边的人,全都是各个省的状元,一个个都跟人精似的。你今天多看一本书,明天就可能在课堂上被老师表扬。你今天少做一个实验,下个学期的项目可能就没你的份了。

他说,那里不只是比学习,还比家境,比人脉,比谁的眼界更宽。

他一个从山沟沟里出去的孩子,除了会考试,什么都没有。

他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很亮,但也有一种快要烧尽的恐慌。

他说:“哥,我觉得我快跟不上了。我像一个不停往前跑的人,后面有东西在追,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我不能停,一停下来,就会被吞掉。”

后来,他就真的被吞掉了。

因为一个保送研究生的名额,他跟一个家境优越的同学竞争。他拼了命,可最后还是输了。

压垮他的不是失败,而是那种无力感。他发现,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努力和才华,在某些东西面前,一文不值。

他的那根弦,就那么断了。

这些话,我怎么跟老婆说?

她只会觉得,那是远航自己的问题,是他的心理太脆弱。我们家晓静,从小就懂事,坚强,不会那样的。

可天下的父母,谁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是独一无二的?

“你早点睡吧。”我站起身,“晓静那里,我会跟她谈。”

“你怎么谈?”老婆追问。

“用我的方式。”

我走回屋里,客厅的桌上,那份紫色的通知书还放在那里,像一个无声的宣告。

我把它拿起来,走进了我的那间小屋。

那是我做木工活的地方,里面堆满了各种木料和工具。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好闻的木头香气。

我打开灯,把通知书放在工作台上。

灯光下,那几个字更加醒目。

我看着它,仿佛看到了二十多年前,远航胸口的那朵大红花。

一样的鲜艳,一样的,让我心里发慌。

03

接下来的三天,家里像个冰窖。

我和晓静没有说。

她每天按时出来吃饭,吃完就把自己关回房间。她不哭也不闹,就是沉默。

这种沉默,比争吵更让我难受。

我知道,她在等我一个解释。

我也知道,一个简单的解释,根本没用。

我需要一个东西,一个能让她明白我的担忧,而不是觉得我在无理取闹的东西。

这三天,我除了吃饭睡觉,基本都泡在我的工作间里。

我找出了一块最好的金丝楠木。那是我几年前托人从南方带回来的,一直没舍得用。木质细腻,纹理像水波,在光线下有金色的丝线在里面流动。

我想给晓静做个东西。

我先是画图纸。画了撕,撕了又画。

我想做一个盒子,一个能配得上那份通知书的盒子。但又觉得,一个盒子太空洞了,装不下我想说的话。

后来,我想到了,做一本书。

一本木头的书。

这个想法一出来,我心里就亮堂了。

我开始动工。

切割,刨平,打磨。

木工活是个细致的活,急不得。你的心要静,手要稳。木头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就用最美的纹理回报你。你心浮气躁,它就跟你较劲,不是裂了,就是偏了。

这几天,我的心格外静。

电刨的声音,锯子的声音,砂纸摩擦的声音,填满了我的世界。

老婆偶尔会端着水杯,站在门口看叹口气,又走开。

她不理解我在做什么,她可能觉得我真的魔怔了,女儿的前程不关心,反而有心思在这里摆弄这些木头疙瘩。

到了第四天,那本木头书的雏形出来了。

书的封面,我用最细的刻刀,雕了一棵树。

不是什么名贵的松柏,就是我们院子里那棵葡萄藤。藤蔓盘绕,叶片肥厚,上面还挂着几串小果子。

这是晓静从小看到大的景象。

我希望她能明白,根,在这里。

书页,我用了薄薄的白桦木片。每一片都打磨得像纸一样光滑。

我一共做了十片。

我打算在上面刻字。

刻什么?

不是刻大道理,不是刻人生格言。

我只想刻下一些片段,一些关于我们这个家的,关于她,也关于我的片段。

第一页,我想刻她出生的那天。

我记得很清楚,是个下雨天。产房外面,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听到她第一声哭,我一个大男人,眼泪当场就下来了。

第二页,刻她第一次走路。

她摇摇晃晃地,朝我伸出小手,走了两步,就摔倒了。她没哭,趴在地上,抬头看着我,咯咯地笑。

第三页,刻她上小学,我给她做的第一个书包。

是用帆布缝的,上面用木头块烙了一个小兔子。她背着那个书包,高兴得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

……

我一边想,一边在草稿纸上写下来。

写得很慢,很费力。我识字不多,很多字都要查字典。

老婆看我又是写字又是画画的,更好奇了。

“你这到底是在干”她忍不住问。

“给晓静准备一份礼物。”我说。

她撇撇嘴,“现在送什么礼物都没用了。你伤了孩子的心,得跟她道歉。”

“我知道。”我说,“这就算是我的道歉信吧。”

她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我开始在木片上刻字。

这比在纸上写字难多了。

刻刀的力道,深一分,浅一分,效果完全不同。我的眼睛贴得很近,几乎要碰到木片。

夜深人静,只有刻刀划过木头的声音,沙沙,沙沙。

像春蚕在吃桑叶。

我没有直接去讲远航的故事,我觉得太突兀,也太沉重。

我必须先让她知道,我做这一切,不是因为不爱她,恰恰是因为,我太在乎她。

我必须让她重新感受到,我们之间的那份连接。

我刻下了她第一次得三好学生的奖状,我把它用一个相框裱起来,挂在墙上,现在还在。

我刻下了她初中叛逆期,跟我大吵一架,离家出走,最后在街角的书店被我找到。我没骂她,只是给她买了一碗她爱吃的馄饨。

我刻下了她高中三年,每个深夜,她房间里亮着的那盏灯。还有我悄悄放在她书桌上的,那杯热牛奶。

这些都是我们共同的记忆。

是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和那些宏大的成功学说,都无法替代的东西。

我刻得很慢,很专注。

我觉得,我不是在雕刻木头,我是在整理我这前半生的记忆。

那些被我忽略的,被我遗忘的,或者被我认为理所当然的瞬间,在刻刀下,一点点变得清晰,变得温热。

原来,我和我的女儿,有过这么多美好的时光。

原来,我这个不善言辞的父亲,也用自己的方式,爱了她这么久。

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我放下刻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十片木页,整整齐齐地摆在工作台上。

每一页,都是一个故事。

我把它们用牛皮绳串起来,装订成册。

我做了一个小小的木头搭扣,轻轻地扣上。

这本木头的书,完成了。

它很重,不只是分量,还有我这几天,这几十年,所有的心情。

我拿着它,走出了工作间。

客厅里,老婆已经在准备早饭了。

晓静的房门,还关着。

我走到她门前,抬起手,又放下。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晓静,是我。”

04

门里没有声音。

我又敲了敲。

“晓静,我想跟你谈谈。”

等了大概一分钟,门锁“咔哒”一声,开了条缝。

晓静站在门后,看着我,眼神里有戒备,也有疲惫。她这几天肯定也没睡好。

“什么事?”她问,声音沙哑。

我把手里的木头书递过去。

她愣了一下,目光落在那个我雕刻的葡萄藤封面上。

她没有接。

“这是我给你做的。”我说,“你先看看完我们再谈,行吗?”

她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

她的手指碰到我的手指,两个人都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我在院子里等你。”我说完,转身下了楼。

我坐在那把已经打磨好的旧椅子上,给自己泡了杯茶。

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但在这种焦灼的等待里,那股清香似乎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也不知道她看懂了多少。

我甚至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我只是一个木匠,我只会用我的方式去表达。如果这种方式她也无法理解,那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太阳升起来了,阳光透过葡萄藤的叶子,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我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

晓静走了出来。

她怀里抱着那本木头书,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她走到我面前,没有坐下,就那么站着。

“爸,”她开口,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为什么要给我看这些?”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你是我女儿。不管发生什么,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说。

“所以呢?”她追问,“所以你就有权利决定我的人生吗?就因为你是我爸,你就可以让我放弃我的梦想吗?”

她的话,像一根根小刺,扎进我心里。

我知道,最关键的部分,来了。

“我没有想决定你的人生。”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只是……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我跟表叔一样吗?”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我从没跟她详细讲过远航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她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从小到大,家里人一提起远航表叔,都唉声叹气的。我妈跟我说过,说他当年也是天才,去了北京读大学,后来就……就不正常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你从一开始,就不希望我考得太好,对不对?你不希望我走得太远,你希望我像你一样,一辈子守在这个小地方,安安稳稳的,是吗?”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这样吗?

我是因为自私,因为懦弱,因为我自己没能走出去,所以也想把她困在这里吗?

我一直以为我的出发点是爱,是保护。

可是在她眼里,竟然变成了这样。

“晓静,不是的……”我艰难地辩解,“我只是看到了那条路的风险,我怕你应付不来。”

“风险?”她笑了,那笑容里全是失望,“人生哪条路没有风险?留在家里,嫁个普通人,过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就没有风险了吗?爸,那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生活,是去看看更大的世界,是去认识更厉害的人,是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清华,只是我的一个起点,不是终点!”

“我知道那里的竞争会很激烈,我知道我可能会遇到很多挫折,我甚至可能会失败!爸,那是我的路!就算会摔倒,我也想自己去摔!我不想因为害怕摔倒,就一辈子待在原地!”

她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

那本木头书,从她怀里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我们俩都愣住了。

书摔开了,露出了里面我刻的那些字。

其中一页,正好是她小时候学走路摔倒的那个场景。

她看着地上的书,又看看我,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但这次,她的眼神里,除了伤心,还有一种决绝。

“爸,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请你相信我。相信你的女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也不会成为第二个远航表叔。”

“如果你做不到,那……那我就当没有你这个爸爸。”

说完最后一句,她转身跑回了屋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我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上那本摔开的木头书。

阳光照在上面,那些我一笔一划刻下的字,此刻看起来,像是一种讽刺。

我慢慢地蹲下身,想把书捡起来。

可我的手,一直在抖,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我一直以为,我是在用爱保护她。

到头来,我才发现,我的爱,成了最深的伤害。

我以为的保护,在她是最大的不信任。

她说,她就当没有我这个爸爸。

那一刻,我感觉我的世界,塌了。

05

那天下午,我把自己关在了工作间。

我没有做什么,就是坐着。

看着满屋子的木头,工具,还有那些未完成的半成品。

这些东西,曾经是我最大的慰藉。无论外面有多少烦心事,只要回到这里,闻着木香,拿起工具,我的心就能静下来。

但今天,它们都失灵了。

我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晓静说的话。

“那是你想要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

“就算会摔倒,我也想自己去摔!”

“我就当没有你这个爸爸。”

每一句,都像一把凿子,在我心上一下一下地凿。

我开始反思,我真的错了吗?

难道,眼睁睁看着孩子往可能有危险的地方去,什么都不做,才是对的吗?

做父母的,不就是想为孩子遮风挡雨,让他们走得平顺一些吗?

我想起我自己的父亲,也就是晓静的爷爷。

他也是个木匠。

我小时候,调皮,喜欢爬树。有一次,从一棵很高的槐树上摔了下来,摔断了腿。

我爸把我背到医院,接好骨,打上石膏。

回家后,他什么都没说,第二天,就拿着斧子,把院子里那棵槐树给砍了。

我当时不理解,还跟他大发脾气,觉得他砍掉了我最好的“伙伴”。

他当时就说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从上面掉下来。”

那一刻,我好像忽然理解了他。

也好像,忽然看到了我自己。

我正在做的,和我父亲当年做的,有什么区别?

他砍掉了那棵树,以为就能杜绝我爬树的风险。

而我,想撕掉那份通知书,以为就能让晓静远离她未来可能遇到的“危险”。

我们都以为,这是保护。

可我忘了,院子里的树砍了,村里还有。村里的树没了,山里还有。

只要我想爬,总能找到一棵树。

父亲的斧头,砍不掉我心里的那份向往。

同样的,我撕掉一份通知书,也撕不掉晓C静对外面世界的渴望。

我只是砍掉了我们家院子里,长得最高,最好看的那一棵。

我以为我砍的是危险,其实我砍掉的,是她的希望,是她的骄傲。

我一直活在远航的阴影里。

我把他的失败,当成了一个必然的公式。我认定,一个普通家庭出身的孩子,去到一个顶尖的环境里,就必然会迷失,会受伤,会被更强大的力量碾压。

我忘了,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远航是远航,晓静是晓静。

她比远航更坚韧,也比当年的我,看得更清楚。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而我呢?

我这个做父亲的,不仅没有给她加油鼓劲,反而成了她出发前,最大的那块绊脚石。

我口口声声说爱她,却连最基本的信任,都给不了她。

我凭什么呢?

就凭我是她父亲?

就凭我比她多吃了几年饭,多见过几个失败的例子?

这不叫爱,这叫傲慢。

是一种为人父母的,自以为是的傲慢。

我看着工作台上,那把用了十几年的刻刀。

刀柄已经被我的手磨得油光发亮。

我用它,能在一块普通的木头上,雕刻出精美的花纹。

因为我懂木头。我知道它的纹理,它的脾性。我知道什么时候该顺着它,什么时候该逆着它。我知道怎么用力,才能让它呈现出最美的一面,而不是把它弄断。

我自以为是个好木匠。

可我却完全不懂我的女儿。

我不知道她的纹理,她的脾性。我一直在用我自己的想法,去强行扭转她的生长方向。

我把她,当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

我错了。

错得离谱。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这些天,甚至这些年,所有的固执和偏见。

我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本被摔开的木头书。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刻痕。

我找到了那片刻着“学走路”的木页。

我看着上面那个摔倒了却还在笑的小人儿。

是她从那么小的时候,就不怕摔倒。

是我,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胆子却越来越小了。

我害怕的,哪里是她会摔倒。

我害怕的,是她摔倒了我却扶不起来。

我害怕的,是我自己无能为力的感觉。

是我自己的心魔,却要让她来承担后果。

我把木头书重新合好,扣上搭扣。

我走出了这个让我待了一下午,也让我彻底想明白了一切的工作间。

我得去道歉。

不只是为我说过的话,做过的事。

更是为我的不信任,为我的傲慢,为我那份沉重而自私的“爱”。

06

我没有马上去敲晓静的门。

我先走进了厨房。

老婆正在默默地洗碗,听到我进来,身子僵了一下,没回头。

“玉华,”我走到她身边,“对不起。”

她洗碗的手停住了。

“这几天,让你跟着担心了。”我说。

她没说话,但肩膀开始微微耸动。

我从她手里拿过那只沾满泡沫的碗,放到水槽里,然后关掉了水龙头。

我把她的手牵过来,用旁边的干毛巾,一点点擦干净。

“是我错了。”我说,“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对的,我错得最厉害。”

她终于忍不住,转过身,趴在我肩膀上,无声地哭了起来。

这些天,她夹在我和女儿中间,是最难受的。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哄一个孩子。

“好了,别哭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安抚好老婆,我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了晓静的房门前。

这一次,我没有犹豫。

我敲了敲门。

“晓静,开门吧,爸爸跟你道歉。”

门里还是没有动静。

“我知道你在听。”我靠在门上,轻声说,“你那天说的话,都对。是爸爸太自私,太胆小了。爸爸把自己的恐惧,当成了爱,强加给了你。对不起。”

“爸爸忘了,你已经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路要走。爸爸不应该拦着你,应该支持你。”

“那份通知书,是你的骄傲,是你用十二年的辛苦换来的。爸爸不该说出那么混账的话。爸爸错了。”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

都是我以前,绝对说不出口的话。

说完,我没有再敲门,也没有催促。

我就静静地等在门口。

给她时间,也给我自己一点平静。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开门了。

门,开了。

晓静站在那里,眼睛肿得像桃子。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我把手里的木头书,重新递给她。

“这个,本来是想让你明白爸爸的苦心。它更像是一份罪证。”我自嘲地笑了笑,“它确实是我亲手做的,你……还愿意收下吗?”

晓死静看着那本书,然后抬起头看着我。

她的眼神,比刚才柔和了很多。

她默默地接过书,紧紧抱在怀里。

她往前走了一步,抱住了我。

这是她上初中以后,第一次主动抱我。

她的头靠在我的胸口,我能感觉到,我的前襟,很快就被她的眼泪浸湿了。

“爸……”她哽咽着说,“我那天……也说得太重了。对不起。”

我拍着她的背,眼眶也湿了。

“傻孩子,是爸爸不好,跟你没关系。”

我们父女俩,就在这狭窄的走廊里,抱着彼此。

好像要把这些天所有的隔阂,所有的误解,都融化在这个拥抱里。

客厅里,老婆也靠在厨房门口,捂着嘴,默默地流泪。

我们一家人,终于,雨过天晴。

那天晚上,我亲自下厨,做了晓静最爱吃的糖醋排骨和可乐鸡翅。

饭桌上,气氛不再冰冷。

老婆不停地给晓死静夹菜,嘴里念叨着“多吃点,看你这几天都瘦了”。

我话不多,但心里是踏实的,暖的。

吃到一半,我从房间里,拿出了那份被我弄得有些褶皱的录取通知书。

我当着她们母女俩的面,小心翼翼地,把上面的每一个褶皱,都抚平。

我把它郑重地交到晓静手里。

“收好。”我说,“这是属于你的荣耀。爸爸为你骄傲。”

晓静接过通知书,这一次,她的脸上,露出了这么多天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那笑容,比院子里的阳光,还要灿烂。

“谢谢爸。”她说。

我知道,我们之间,那道最深的坎,过去了。

后来,晓静要去北京报到的前一天。

我把我早就准备好的另一个礼物,送给了她。

那是一个小小的木雕挂件,用的是我做那本木头书剩下的金丝楠木料。

我把它雕成了一片小小的葡萄叶。

叶子的脉络清晰,形态逼真,打磨得温润光滑。

“这个,你挂在书包上。”我说,“想家了,就看看它。”

晓静接过去,放在手心里,看了又看。

“爸,你手艺真好。”她由衷地赞叹。

我笑了笑。

“到了那边,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不用非要争第一,也别怕失败。只要你尽力了,开心了,就是最”

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记住,不管你在外面遇到什么事,好的,坏的,都别自己一个人扛着。家里,永远是你的退路。爸爸妈妈,永远都在。”

“还有,别怕摔跤。摔倒了,就自己站起来。要是站不起来了,就回头看爸爸会一直在你身后。”

晓静的眼圈又红了,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爸,我知道了。”

第二天,我们去火车站送她。

看着她背着包,拖着行李箱,走进检票口的背影,我的心,还是会揪一下。

说不担心,是假的。

外面的世界那么大,那么复杂,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去闯荡,怎么可能不担心。

我已经想明白了。

做父母的,能给孩子最好的爱,不是把他们绑在身边,替他们扫平一切障碍。

而是教会他们飞翔,在他们累了的时候,给他们一个可以安心降落的巢。

晓静在进站口,回过头,朝我们用力地挥了挥手。

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

我看到,那个我雕刻的葡萄叶小挂件,正在她的书包上,随着她的动作,轻轻地晃动着。

阳光下,金丝闪闪。

我冲她,也挥了挥手。

去飞吧,我的孩子。

飞得高高的,远远的。

爸爸,在这里,为你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