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 他赐我毒酒却在墓碑刻爱妻,三年后我率铁骑踏碎他江山

发布时间:2025-08-16 15:08  浏览量:1

燕山雪,大如席。

风卷着冰冷的雪片,抽打在脸上,刀割似的疼。我跪在燕关高耸的城楼前,粗粝的砂石嵌进膝盖,早已冻得麻木。远处,黑沉沉的北狄军帐像匍匐的巨兽,连绵至天边。城头上火把的光被风雪撕扯得明明灭灭,映着那一角明黄的身影,格外刺眼。

萧珩。

我的陛下。我的……夫君。

他一步步走下城楼,玄色大氅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内里绣金的龙纹在火光里一闪而没。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令人窒息的“嘎吱”声,停在我面前。雪落在他乌黑的眉睫上,也落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冻结成一片我从未见过的寒冰。

“沈凝安,”他的声音比这燕关的风更冷,穿透呼啸的风雪,清晰地砸进我耳中,“通敌叛国,罪无可赦。赐鸩酒,立毙。”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棱的锤子,重重敲在我的心口,敲碎了我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幻想。通敌叛国?我?为这大胤江山,我在北疆流过的血,足以染红这燕山关的每一块石头!

一个内侍端着托盘上前,金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荡,映着跳动的火光,像淬了毒的蜜糖。

萧珩伸出手,骨节分明,曾无数次温柔拂过我脸颊的手,此刻稳稳地端起了那杯酒。他俯身,靠得极近,冰冷的呼吸拂过我冻僵的额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离我不过咫尺,里面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暗流,浓稠得几乎要将人溺毙。然而那薄唇吐出的字句,却淬着穿心的毒。

“凝安,”他的声音低哑,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却像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皮肤,“饮了它,痛快些。来世……莫再遇见朕。”

这声“凝安”,这伪饰的温情,比那杯毒酒更烈,瞬间烧穿了我所有强撑的硬壳。喉头涌上腥甜的铁锈味,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自己血的咸腥。我想嘶吼,想问他为什么,想骂他狼心狗肺,可牙齿咯咯作响,竟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巨大的悲恸和灭顶的荒谬感攫住了我,连呼吸都成了酷刑。

他捏住我的下颌,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冰冷的杯沿抵上我干裂的唇,那琥珀色的毒液,带着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异香,不容抗拒地灌了进来。辛辣,灼烫,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五脏六腑瞬间被点燃,翻江倒海般的剧痛炸裂开来。

“呃啊……”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身体猛地向前蜷缩,像一只被投入滚水的虾。毒火在四肢百骸疯狂流窜,视线开始模糊,城楼上跳动的火光扭曲成一片混沌的血色。耳边的风雪声、甲胄碰撞声,全都退潮般远去,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缓慢……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瞬,模糊的视线越过他玄色的衣袍,死死钉在不远处。几个工匠正抬着一块巨大的、尚未刻字的青石碑,在风雪中艰难地竖立起来。萧珩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又轻又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刻上字。爱妻……沈凝安之墓。”

爱妻?

意识彻底沉入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前,我几乎要大笑出声。真是天底下最荒诞、最恶毒的讽刺!

……

痛。

无边无际的痛楚撕扯着我,从每一寸骨头缝里钻出来。像是被沉重的车轮碾过,又像是被投入炼狱的业火中反复焚烧。喉咙干裂得像千年龟裂的河床,每一次试图吞咽都带来刀割般的剧痛,灼烧感一直蔓延到胸腔深处。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肺腑间那未熄的毒火,疼得我浑身抽搐。

冰冷刺骨的感觉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深入骨髓。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剧痛的潮汐中沉沉浮浮,仿佛溺在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黑暗。

我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只能勉强分辨出低矮粗糙的木椽顶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药草味,混杂着泥土和牲畜的气息。

“水……”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嘶哑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旁边立刻响起窸窣的动静,一个粗糙的陶碗凑到我唇边。微温的水流浸润干裂的唇,小心翼翼地流入喉咙,带来短暂的舒缓。

“慢点,慢点喝。”一个苍老而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浓重的北狄口音。

视线慢慢聚焦,一张布满深刻皱纹、饱经风霜的北狄老妇人的脸映入眼帘。她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怜悯,用一块粗糙的布巾蘸着温水,轻轻擦拭我额头的冷汗。

“这是……哪里?”我艰难地转动眼珠,声音依旧嘶哑微弱。

“北狄,燕山脚下的毡帐。”老妇人叹了口气,“命真大啊,姑娘。我们部落的人去燕山那边捡柴火,在乱葬岗的死人堆里发现了你,还有口气在。看你穿的,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子……是遭了难吧?”

乱葬岗?死人堆?

萧珩那张冰冷绝情的脸,那句“爱妻沈凝安之墓”,那杯灌入喉中的毒酒……所有记忆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巨大的悲愤和恨意瞬间冲垮了身体的虚弱,我猛地挣扎着想坐起,却牵动了脏腑,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别动!别动!”老妇人慌忙按住我,“你身子太虚了,毒虽解了大半,但伤了根本,得慢慢养着。”

“毒……解了?”我喘息着,眼中布满血丝,死死抓住老妇人枯瘦的手腕,“谁……救了我?”

老妇人摇摇头:“不知道。发现你的时候,你心口衣服里,塞着这个。”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极其粗糙的布包,布是普通的靛蓝色粗麻布,针脚歪歪扭扭,上面用暗红的线绣着两个勉强能认出的字——“平安”。

是我的平安符!当年刚学女红时,绣得最丑、最拿不出手的一个,在萧珩登基前夜,红着脸硬塞给他的。他当时嫌弃地捏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看了半天,最后却珍而重之地揣进了怀里。

怎么会……在我身上?

混乱的记忆碎片在脑中激烈碰撞。是了!灌下毒酒时,他捏着我下颌的手,似乎极其短暂地、用力地按了一下我的心口!那力道重得让我在剧痛中都感到一丝异样。难道就是那时?他把这个……塞了回来?

为什么?为什么赐死我,又用这种方式救我?为什么刻下“爱妻”,又把我丢在乱葬岗?

“那个墓碑……”我声音颤抖,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刻了什么?”

老妇人茫然地摇头:“我们只看到你,没见到什么墓碑。乱葬岗那边,新坟旧冢多得是,认不过来。”

没有墓碑?还是……被刻意隐藏了?

无数个“为什么”像毒藤一样缠绕住心脏,勒得我几乎窒息。身体的剧痛被心底翻涌的滔天恨意和冰冷的疑云暂时压了下去。恨,像北狄草原上最烈的野火,在每一寸血脉里疯狂燃烧!烧尽了曾经的痴心,烧尽了那可笑的爱恋,只剩下冰冷的、尖锐的复仇之念!

萧珩,你既要我死,又何必留我一口气?你既刻下“爱妻”,又为何将我弃如敝履?

好!好得很!

既然老天不收我这条命,既然你留给我这口恨气……

我沈凝安,回来了!

“婆婆……”我松开她的手,声音依旧嘶哑,却带上了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多谢您的救命之恩。此恩,沈凝安……必以命相报!”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看着我,似乎被我这突然迸发出的、浓烈到令人心悸的恨意和决绝惊住了,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

三年。足以让北狄草原上的枯草经历三度荣衰,足以让一个心如死灰的女人,蜕变成复仇的恶鬼。

“呜——呜——”

苍凉的牛角号声穿透朔风,在辽阔的草原上回荡。黑压压的铁骑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肃立在初冬微薄的晨光里。冰冷的甲胄覆盖全身,在寒风中泛着幽暗的光泽。我勒马立于阵前,脸上覆盖着一整块精铁铸造的鬼面獠牙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曾经映着江南的春水,如今只剩下北境冰川深处最冷的寒潭。

“鬼面将军!”身旁的副将,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北狄勇士巴图,声音洪亮,带着狂热的敬畏,“各部人马集结完毕!大胤燕山关,就在眼前!”

我微微颔首,鬼面之下,没有任何表情。目光越过起伏的草原,投向南方那道横亘在天地间的灰黑色轮廓——燕山关。三年前那座吞噬我的血肉、刻着我名字的坟墓所在之地。

“传令,”我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冰冷、沙哑,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再听不出半分昔日的清越,“按计划,破关!”

“破关!破关!破关!”数万铁骑爆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声,如同沉睡的巨兽苏醒,狂暴的战意直冲云霄!

铁蹄踏碎荒原的冻土,大地在颤抖。箭矢如飞蝗蔽日,带着死亡的尖啸扑向燕关城头。巨大的攻城槌在数十名壮汉的推动下,发出沉闷恐怖的撞击声,每一次都撼动着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关墙。

城上箭雨倾泻,滚木礌石轰然砸落。惨叫声、金铁交鸣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瞬间将这片天地变成了血肉磨盘。

我策马在箭雨与落石的缝隙中穿行,鬼面獠牙在火光和血光中显得愈发狰狞。手中的长枪每一次挥出,都带起一蓬刺目的血花,精准地收割着城头守军的性命。没有犹豫,没有怜悯。三年前那个被灌下毒酒、心如刀绞的沈凝安早已死去,活下来的,只有为复仇而生的鬼面。

关墙在持续不断的撞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终于,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段城墙轰然坍塌,烟尘冲天而起!

“杀进去!”我厉喝一声,长枪前指。

“杀——!”北狄铁骑发出嗜血的咆哮,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顺着那巨大的缺口,汹涌地灌入燕山关!

马蹄踏过燃烧的营寨,踏过堆积的尸体,踏过断裂的兵器旗帜……冰冷的铁蹄,踏碎的是大胤北疆的屏障,更是我心中那座刻着“爱妻沈凝安”的、荒诞而冰冷的墓碑!

关内,已成修罗场。抵抗零星而绝望。我的目标,不在这一隅关城。

“巴图!清理残敌!”我勒住战马,声音穿透战场的喧嚣,“其余人,随我南下!目标——胤都!”

“南下!南下!南下!”狂热的吼声再次响起。黑色的洪流几乎没有停留,卷起漫天烟尘,踏着燕山关的废墟,如同复仇的飓风,向着大胤的心脏——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城,狂飙而去!

……

马蹄声如奔雷,踏碎了胤都城外最后一道屏障的寂静。曾经繁华的京畿之地,如今只剩下满目疮痍和死寂的恐慌。北狄铁骑的黑色洪流,势如破竹,兵锋直指那座巍峨矗立了数百年的皇城——天启。

宫门,那象征帝国最高威严的朱红巨门,在巨大的攻城槌持续不断的撞击下,发出垂死般的哀鸣。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门栓断裂的刺耳声响和门轴不堪重负的呻吟。门楼上,最后残留的禁军侍卫面无人色,射下的箭矢稀稀拉拉,透着绝望的虚弱。

“轰隆——!!!”

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木屑和灰尘的狂喷,沉重的朱红宫门终于向内轰然倒塌,砸在铺满青石板的宫前广场上,发出沉闷的回响。

“杀——!”巴图振臂狂吼,声若惊雷。

黑色的铁甲洪流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挣脱牢笼的嗜血凶兽,踏着倒塌的宫门,汹涌地灌入这座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城!

金銮殿的琉璃瓦在火光中折射出破碎的光。宫娥太监惊恐的尖叫声四散奔逃,如同被捣毁蚁穴的蝼蚁。零星抵抗的侍卫很快被黑色的潮水吞没。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火焰燃烧的焦糊气息。

我策马穿过混乱的宫闱,踏过精致的雕栏玉砌,踏过散落的绫罗绸缎,踏过飞溅的血迹。鬼面獠牙之下,视线冰冷地扫过这座囚禁了我所有天真、也埋葬了我所有爱恋的黄金牢笼。目标只有一个——皇城西北角,那座在夜色中依旧显得孤高清冷的宫殿,萧珩的寝宫,紫宸殿。

马蹄踏上通往紫宸殿的漫长玉阶,“哒、哒、哒”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冷硬。每一声,都像是踩在过往的尸骸上。殿门紧闭,里面一片死寂,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巴图带着一队精锐亲兵紧随在我身后,铁甲摩擦声汇成一片肃杀的金属低鸣。

我抬手,止住众人。翻身下马,沉重的铁靴落在冰冷的玉阶上。一步步,走向那紧闭的殿门。

“砰!”

没有迟疑,没有通禀。我一脚狠狠踹在沉重的殿门上。门应声向内洞开,撞在两侧的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回响。

殿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在角落里幽幽燃烧,映照出空旷而寂寥的景象。昂贵的金砖地面光可鉴人,巨大的蟠龙柱沉默矗立。没有侍卫,没有宫人,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我的目光,瞬间被大殿中央的景象攫住。

殿心空地上,散落着无数玉器的碎片。大的有破碎的玉璧、断裂的如意,小的有碾碎的玉佩、玉珠……各种质地,各种颜色,在幽暗的光线下折射出星星点点冰冷而破碎的光泽,铺了厚厚一层,像下了一场惨烈的玉雨。而在那片狼藉的碎玉中央,静静矗立着一块与这奢华宫殿格格不入的青石碑。

石碑粗糙,边缘还带着风霜打磨的痕迹。碑身正中,赫然是几个深刻而清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刻凿出的字——

**爱妻沈凝安之墓**

一笔一划,深可见骨。

一个人影,就背对着殿门,坐在那块冰冷的墓碑旁。他穿着一身素白的常服,在满殿的碎玉狼藉中,显得单薄而孤寂。如墨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有几缕垂落在肩头。他微微低着头,一只修长苍白的手,正以一种近乎病态的专注和温柔,一遍遍,一遍遍地抚摸着石碑上那冰冷的刻痕。

“爱妻沈凝安……爱妻沈凝安……”他低低地念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诡异的缱绻,又像是沉浸在某种无人能懂的幻梦之中。

听到破门而入的巨响,那抚摸着石碑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随即,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尘埃落定般释然的轻笑,在死寂的大殿中响起。

他没有回头,只是那抚摸着碑文的手指,缓缓收了回来。

“呵……”他低笑出声,肩膀微微耸动,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肆意,在空旷的宫殿里回荡,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疯狂和……解脱?

“终于……”他止住笑,声音沙哑破碎,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和满足,“踏着这满地的碎玉……你终于来了。”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火光跳跃,映亮了他的脸。

是萧珩。

那张曾经俊美无俦、足以令日月失色的脸,此刻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下去,衬得那双眼睛大得惊人,里面布满了猩红的血丝。曾经的锐利和深沉被一种近乎空洞的疲惫取代,只剩下眼底深处,一点微弱却执拗燃烧着的、让人心悸的暗火。短短三年,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只剩下一副被时光和某种沉重事物反复磋磨过的空壳。

他看着我,目光穿透我脸上狰狞的鬼面,像是要直接看到面具下那个早已被毒酒和仇恨浸透的灵魂。他的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未散尽的、扭曲的笑意。

“凝安……”他唤道,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怒火,所有的冰冷算计,在听到这声呼唤的瞬间,如同沉寂的火山被彻底引爆!面具之下,我的双眼瞬间被狂暴的血色充斥!这个名字!这个虚伪透顶的男人!他怎敢?!

“铮——!”

腰间的佩剑发出一声凄厉的长鸣,闪电般出鞘!冰冷的剑锋划破凝滞的空气,带着我积攒了三年的所有怨毒和不甘,带着北疆风雪的酷烈,带着一路踏破山河的血腥气,如同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抵在了他苍白脆弱的咽喉之上!

冰冷的剑尖触碰到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颤栗。只需再进一寸,只需手腕轻轻一送,那滚烫的、虚伪的帝王之血,就能喷溅而出,洗刷我所有的耻辱!

“住口!”我的声音透过鬼面,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生生挤出来的,裹着血和冰渣,“萧珩!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剑锋的寒气刺激着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他却没有半分闪躲,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依旧那样直直地、穿透一切般地看着我面具下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和浓得化不开的……悲凉?

“呵……”他居然又笑了,嘴角牵起一个破碎的弧度,一丝鲜红的血线,顺着他苍白的唇角蜿蜒流下,在素白的衣襟上洇开一小朵刺目的花。

就在我因这血痕而心神微震的刹那,异变陡生!

那只曾抚摸过冰冷墓碑、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突然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抬起,带着一种决绝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我握剑的手腕!不是格挡,不是推开,而是死死地攥住,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狠狠地将那锋利的剑尖,按向他自己的心口!

“呃!”一声压抑的闷哼从他喉间溢出。

“陛下——!!!”紧随我冲入殿内的巴图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魁梧的身躯如同暴怒的犀牛,猛地扑了上来!巨大的手掌带着狂暴的力量,狠狠撕向萧珩素白的衣襟!

“嗤啦——!”

裂帛声刺耳欲聋!

萧珩胸前的衣襟被巴图狂暴地一把撕开,露出了苍白瘦削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抵在他心口的剑尖,已然刺破了皮肤,一点殷红的血珠正缓缓渗出。然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剑尖之下,那赤裸胸膛上的景象死死攫住,再也无法移开分毫!

三道!

三道狰狞扭曲、如同巨大蜈蚣般的刀疤,横亘在他苍白的心口之上!疤痕呈现出深紫褐色的陈旧痕迹,皮肉翻卷扭曲,显然每一刀都深可见骨,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凶残和自我毁灭的疯狂!它们交错叠在一起,像是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丑陋而痛苦的图腾。

而就在这三道触目惊心的旧疤之下,紧贴着心脏的位置,一个极其突兀、极其格格不入的小东西,被一根褪色发白的丝线,紧紧系在那里。

那是一个……粗陋到极点的小布包。

靛蓝色的粗麻布,针脚歪歪扭扭,粗粝得如同孩童的涂鸦。上面用暗红色的线,绣着两个同样歪斜、却仿佛用尽所有力气刻下的字——

**平安**。

是我当年那个最丑的、被他嫌弃过、却又珍重收起的平安符!是北狄老妇人塞回给我的那个!它竟然……竟然一直被他贴身藏着,系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藏在三道如此恐怖的刀疤之下!

巨大的视觉冲击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我的天灵盖上!握剑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冰冷的剑尖在那苍白的皮肤上划出细微的血痕。鬼面獠牙之下,我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三道狰狞的疤和底下那个刺眼的“平安”符,在视野里无限放大、旋转!

“陛……陛下……”巴图撕开衣襟的手还僵在半空,铜铃般的牛眼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他看看那疤痕,又看看我,巨大的困惑让他那张粗犷的脸都显得有些呆滞。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大殿。只有角落里长明灯的火苗,还在不安地跳跃着,映照着满地的碎玉和那块冰冷的墓碑。

萧珩的身体晃了一下,似乎被巴图那一下撕扯牵动了内腑。他猛地偏过头,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带出更多的鲜血,星星点点溅落在他素白的衣襟和冰冷的金砖地面上,也溅落在他紧握着我的、那只冰冷的手背上。

咳声暂歇,他喘息着,抬起另一只手,毫不在意地抹去唇边刺目的血迹。他的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我面具下的眼睛,那眼底深处燃烧的暗火,此刻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和解脱。

“这三年……”他喘息着,声音破碎不堪,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他的目光缓缓扫过满殿狼藉的碎玉,那些曾经价值连城的珍宝,如今只是一地冰冷的残骸。

“我日日……去你坟前……”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染血的笑,“摔碎你……最爱的玉……”

“你从前……总说玉碎的声音……好听……”他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向虚空,仿佛透过这满殿的碎玉,看到了燕山关外那座孤坟前的景象。“和田的……青玉璧……南诏的翡翠环……你生辰时……朕……我送你的那对……羊脂玉镯……”

他每说一句,都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更多的血沫涌出。那只紧攥着我手腕的手,却依旧冰冷而用力,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死白。

“一件一件……摔……”他剧烈地喘息着,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缥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和期待,“听着它们……碎掉……那声音……真像……像……”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眼中那疯狂的光芒亮到了极致,死死钉在我身上,像是要穿透那冰冷的鬼面,直抵灵魂深处:

“……像铁蹄踏碎山河的声音……”

“我等啊等……”他低低地笑起来,带着无尽的疲惫和一丝奇异的满足,“等它们……铺满燕关……铺成一条路……一条……通向我地狱的路……”

“我知道……你一定会……踏着这些碎玉……回来……”他凝视着我,仿佛要将我的身影刻入瞳孔深处,“回来……杀了我……”

“凝安……”他最后唤了一声,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耗尽所有的释然和乞求,“动手吧……用我的血……洗净你的恨……结束……这一切……”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紧握着我手腕的手,终于缓缓地、无力地松开,垂落下去。那双布满血丝的、曾盛满江山也盛满我看不懂的暗流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空洞,仿佛支撑他的最后一点东西,也随着这番话彻底抽离了。他微微阖上了眼,身体向后软倒,倚靠在那块冰冷坚硬的墓碑上,仿佛那就是他最后的归宿。素白的衣襟被撕开,裸露着心口狰狞的疤痕和那个小小的“平安”符,在幽暗的光线下,构成一幅无比诡异又无比凄凉的画面。

剑,还抵在他的心口。

那一点渗出的血珠,像一颗凝固的红豆。

鬼面獠牙之下,我的世界天旋地转。

碎玉……铺满燕关?只为等我踏着它们来杀他?日日去坟前……摔碎我最爱的玉?那一声声碎裂,是他绝望的哀鸣,还是召唤我归来的丧钟?

三道刀疤……深可见骨。每一次落下,他在想什么?是悔?是痛?还是……在偿还?那枚丑陋的平安符,紧贴着最狰狞的伤口……“平安”……这世间最恶毒的讽刺!他把它藏在那里,是祈求谁的平安?他自己的?还是……我的?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到极致的嘶吼猛地从我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像是濒死野兽的哀鸣,又像是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苦!积蓄了三年的恨意、冰冷的复仇烈焰、支撑我踏破山河的执念……在这一刻,在这满殿的碎玉、狰狞的疤痕、染血的“平安”符面前,被这残酷而荒诞的真相彻底搅碎、崩塌!

“哐当!”

手腕剧颤,再也无法承受那柄剑的重量。沾着他心头血的利剑脱手坠落,砸在满地的碎玉上,发出一连串清脆又刺耳的悲鸣。

沉重的鬼面獠牙面具,遮蔽了我所有的表情,却挡不住身体剧烈的颤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又一步,铁靴踩在冰冷的碎玉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碾压声。视线一片模糊,滚烫的液体终于冲破了冰冷的堤坝,汹涌地冲出眼眶,灼烧着面具下冰冷的皮肤。温热的泪,混合着三年风霜的苦涩和此刻灭顶的茫然,无声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胸甲上。

他倚在墓碑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那最后一句“动手吧”的回音,还在空旷死寂的大殿里幽幽回荡。

结束?

不!

这算什么结束?!

“为什么……”嘶哑破碎的声音从面具下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和泪的腥咸,“萧珩……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质问着这满殿的荒唐,质问着这残酷的命运!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双腿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甲胄和更沉重的绝望。眼前猛地一黑,整个世界旋转着陷入无边的黑暗。沉重的铁甲撞击地面的声音,成为我意识沉沦前听到的最后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