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号002却被辞退,总监:走,不缺你一个,第二天他哭着让我回去
发布时间:2025-08-16 01:34 浏览量:1
那封辞退信,纸张的边缘带着一种过于锋利的整齐。
王总监的手指,保养得很好,轻轻地把它推到我面前。
像是在推送一份下午茶菜单。
空调出风口的声音,在这间过分安静的玻璃房子里,被放大了数倍,嗡嗡作响,像一只被困住的巨大飞虫,徒劳地撞击着透明的墙壁。
“公司需要新鲜血液。”他说,声音平滑,像他桌上那块价值不菲的镇纸,冰冷而没有一丝纹路。
我的工号是零零二。
新鲜血液?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我没有去看那封信。
我的目光,越过他光洁的额头,落在他身后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上。
窗外,这座城市像一座由无数发光积木搭建起来的庞大模型,车流是金色的履带,缓慢而坚定地向前移动。
二十年前,我和老陈,就在这片土地的某个角落,一间租来的车库里,敲下了第一行代码。
那时候,没有落地窗,只有一扇永远关不严的铁皮窗户,冬天漏风,夏天灌雨。
“我知道你为公司付出了很多。”王总监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程式化的惋惜,像是某个公关模板里的标准句式。
我收回目光,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映出的是一个沉默的中年人。我。
我点了点头。
没有争辩,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就像调试了无数次的程序,到了最后一步,只需要按下回车键。
接受。执行。退出。
“走,公司不缺你一个。”他似乎对我过于平静的反应有些意外,又或者,是我的沉默让他感觉到了某种冒犯,于是补上了这句。
这句,才是真心话。
我站起身。
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一道轻微的嘶啦声,很刺耳。
“我的东西。”
“人事会帮你打包,寄到你家里。”他挥了挥手,示意我可以直接离开。
不让我回工位。
是怕我带走什么,还是怕我引起什么骚动?
我忽然想起了我工位上那盆养了快十年的龟背竹,不知道会不会被当成办公资产处理掉。
还有那个刻着“方舟”字样的旧硬盘,被我放在一个抽屉的最深处。
我转身,走向门口。
手搭在冰凉的金属门把手上时,我停了一下。
“王总,那台旧服务器,你最好别动。”
我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
他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显然没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也是,在一个信奉“云端”和“迭代”的时代,谁会在意一台藏在储藏室角落,嗡嗡作响的老旧机器呢?
我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那个充满冷气和古龙水味道的空间。
外面办公区的空气,似乎一下子鲜活起来。
键盘的敲击声,像密集的雨点。同事们低声交谈的声音,鼠标滚轮滑动的声音,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音。
这些我听了二十年的声音,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晰,又异常遥远。
没有人看我。
或者说,他们都在用余光看我。
我能感觉到那些视线,像无数根细细的针,轻轻扎在我的背上。
我目不斜视,穿过长长的办公区,走向电梯。
工号零零二,今天,从这里注销。
电梯门打开,里面站着小李,那个刚来不久的实习生。
他看见我,愣了一下,然后有些手足无措地喊了一声,“哥。”
我对他笑了笑。
电梯下行,金属的盒子带着轻微的失重感。
小李几次想开口,都欲言又止。
“好好干。”电梯门开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些东西在闪烁。
走出写字楼大门,午后三点的阳光,有些刺眼。
我眯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里,没有了中央空调循环过滤后的那股陈腐味道,而是混杂着汽车尾气、路边小吃摊的油烟,以及植物被暴晒后的气息。
真实得有些粗粝。
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
手机在口袋里安静如鸡。
往常这个时候,它总是在不停地震动,各种工作群的消息,各种需要我处理的邮件和电话。
现在,世界清净了。
清净得让人心里有些发慌。
我走进一家常去的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
老板娘看见我,热情地招呼:“今天这么早下班?”
“嗯,调休。”我找了个借口。
面很快就上来了。
热气腾gao起的白雾,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地吃着。
二十年前,我和老陈,最常吃的就是这个。那时候,为了省钱,我们总是只点一碗,然后让老板娘多给一点面汤。
老陈总是把碗里仅有的几片牛肉都夹给我。
他说,你是脑力劳动,要多补充蛋白质。
他说,我们做的这个东西,叫“方舟”。以后,它就是公司的诺亚方舟,载着我们所有人的希望,渡过所有难关。
老陈是个理想主义者,也是个天才。
“方舟系统”,就是他一手搭建起来的。那是我们公司所有核心业务的底层架构,是地基,是龙骨。
后来,公司越做越大,技术不断更新换代,新的系统,新的框架,一层一层地叠加在“方舟”之上。
它就像一栋大楼里,那些被砌进墙体,再也看不见的钢筋水泥。
所有人都忘了它的存在。
除了我。
老陈在公司上市前夕,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
他把所有股份都折现,去做公益了。
走之前,他把“方舟”系统的所有权限,还有储藏室那台旧服务器的钥匙,都交给了我。
“以后,‘方舟’就交给你了。”他拍着我的肩膀,说,“它有点老,脾气也有些古怪,只有你能镇得住它。”
我吃完最后一口面,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胃里暖洋洋的,心里的空洞,却好像更大了。
结了账,走出面馆。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城市的霓虹,一盏接着一盏地亮起,像一场盛大而沉默的表演。
我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家吗?
妻子还在上班,家里空无一人。
我不想就这么回去,带着一身的疲惫和茫然。
我在街边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看着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
只有我,像是一个被突然从高速运转的传送带上,丢下来零件,静止在原地,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手机响了。
我拿出来一看,是妻子。
我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
“喂,下班了吗?”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嗯,刚下班。”我说,“今天公司不忙,就早点出来了。”
我撒了谎。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我失业了。
在这样一个年纪,在一个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
“那你回来的时候,顺路去菜市场买点番茄和鸡蛋吧,晚上做个番茄炒蛋。”
“好。”
“怎么了?听你声音有点不对劲,是不是累了?”
“没有,就是有点……饿了。”
“那你快回来吧,我饭都快做好了。”
“嗯,马上回。”
挂了电话,我在长椅上又坐了很久。
直到夜色,彻底把这座城市吞没。
第二天,我睡到自然醒。
没有恼人的闹钟,没有需要紧急处理的工作。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
我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大脑一片空白。
失业的第一天。
我该做些什么?
投简历?找工作?
这个年纪的程序员,在招聘市场上,就像是昨日的黄花。
我自嘲地笑了笑。
起来洗漱,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
妻子上班前,给我留了张字条。
“老公,早餐在锅里,记得吃。晚上想吃红烧肉,爱你。”
我看着那张字条,心里五味杂陈。
吃完早餐,我开始整理书房。
很多年没有好好整理过了。
书架上,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很多都已经落了灰。
我把它们一本一本拿下来,用抹布擦干净,再一本一本放回去。
就像是在整理我这二十年的职业生涯。
我在一个旧盒子里,找到了一张合影。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
是公司刚成立不久,在那个破旧的车库门口拍的。
照片里,只有五个人。
我和老陈,还有另外三个初创团队的伙伴。
我们都笑得很灿烂,眼睛里闪着光。
那时候,我们都相信,我们正在改变世界。
照片的背面,是老陈用钢笔写的一行字: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划开了接听键。
“喂,是……是哥吗?”电话那头,传来小李焦急万分的声音。
他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上气不接下气。
“小李?怎么了?慢慢说。”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出事了!哥,公司的系统,全崩了!”
“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
“所有业务,所有后台,全都瘫痪了!我们查了一上午,所有新系统都显示正常,但就是连不上底层的数据库!”
“底层数据库……”我喃喃自语。
“对!王总监让所有人都在查,都快疯了!但是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昨天我对王总监说的那句话。
“那台旧服务器,你最好别动。”
“你们是不是动了储藏室那台机器?”我问。
“啊?你怎么知道!”小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昨天下午,你走了以后,王总监就让信息部的人,去给那台旧服务器,做……做什么物理隔离,说是为了安全,怕有后门。”
物理隔离。
我闭上了眼睛。
真是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方舟”系统,是老陈当年设计的。
它的底层逻辑,和现在所有的系统都不一样。
它有一个特殊的“心跳”机制。
每天,它都会通过一个极其隐蔽的加密通道,向外网发送一个微弱的信号,确认自己还“活着”。
如果连续二十四小时,这个信号没有被外网的某个特定接收器收到,它就会自动判定,自己被置于一个不安全的环境中。
然后,它会启动一个自我保护程序。
这个程序,不会删除任何数据,但会锁死所有的访问端口。
就像一艘潜艇,在遇到危险时,会立刻封闭所有的舱门,下潜到最深处。
而打开这些舱门的“钥匙”,只有一把。
“哥,你……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小李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小李,你听我说。”我睁开眼睛,走到窗边。
窗外的阳光,正好。
“你现在,去找王总监。告诉他,这个问题,只有我能解决。”
“啊?”
“去吧。就这么说。”
说完,我挂了电话。
我没有回书房,而是走到客厅,给自己泡了一杯茶。
茶叶在沸水中,缓缓舒展开来。
我端着茶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待。
我知道,王总监的电话,很快就会打来。
他是个骄傲的人。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向一个被自己亲手辞退的人低头。
但是,公司的系统,每瘫痪一分钟,造成的损失,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这个责任,他承担不起。
果然,不到十分钟,我的手机,就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比小李那个,要更“整”一些。
我没有立刻接。
我让它响了很久。
直到它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我才不紧不慢地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是一阵压抑的沉默。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背景里嘈杂的人声。
“是我,王伟。”
他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不是那个冷冰冰的“王总监”。
“王总,有事吗?”我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问一个陌生人,今天天气怎么样。
“你在哪?”他的声音,嘶哑,紧绷。
“在家。”
“公司……公司出了点问题。”他艰难地开口,“系统……系统都停了。”
“哦。”我应了一声。
就一个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表情。
一定是铁青着脸,额头上的青筋,可能都在跳动。
“你……你昨天说的那台服务器……”
“嗯。”
“是不是……是不是你搞的鬼?”他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怀疑和质问。
我笑了。
“王总,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我昨天下午三点,就已经离开了公司。我的人,和公司的任何资产,都没有再接触过。这一点,公司的监控,可以作证。”
我的话,不卑不亢,条理清晰。
直接堵死了他所有的猜测。
他,再次沉默了。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
我能听到他那边,有人在焦急地喊着:“王总,董事会的电话!”“王总,北美那边的业务也全线告急!”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
“你……回来一趟。”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要你能解决问题,条件,你开。”
条件,我开。
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
昨天,他还高高在上地对我说:“走,公司不缺你一个。”
“王总,我现在已经不是公司的员工了。”我说,“我没有义务,也没有权限,去处理公司的问题。”
“我马上让人事,把你的辞退手续撤销!”他急切地说。
“不必了。”我淡淡地说,“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世界,一下子又清净了。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茶水的温度,正好。
我知道,这还没完。
他还会再打来。
这一次,他的姿态,会更低。
我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放在一边。
然后,我走进了厨房,拿出妻子让我买的番茄和鸡蛋。
我开始认真地,准备今天的午餐。
切番茄的时候,我的手很稳。
阳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刀刃上,反射出晃眼的光。
我想起了很多年前,老陈对我说的话。
他说,我们做技术的,就像是工匠。我们手里握着的,是解决问题的锤子。什么时候用,怎么用,力道多大,我们自己说了算。永远不要让别人,夺走你手里的锤子。
这些年,我似乎已经忘了这件事。
我变成了一颗流水线上的螺丝钉。
别人让我怎么转,我就怎么转。
直到昨天,他们决定,把我这颗生了锈的螺丝钉,拧下来,扔掉。
手机屏幕,在旁边不停地亮起。
是王伟的电话。
一遍,两遍,三遍……
他很有耐心。
或者说,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打好鸡蛋,倒进油锅里。
“刺啦”一声,蛋液在锅里迅速凝固,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我把炒好的鸡蛋盛出来,然后开始炒番茄。
整个过程,我不紧不慢,有条不紊。
就像是在写一段代码。
每一步,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当我把一盘色香味俱全的番茄炒蛋端上餐桌时,手机终于安静了下来。
然后,一条短信,发了过来。
“我在你家楼下。求你,见我一面。”
我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王伟那辆黑色的轿车,果然停在路边。
他靠在车门上,正抬头向上看。
他没有穿西装,只穿了一件白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颗,头发也有些凌乱。
看起来,很是狼狈。
我拿起手机,给他回了一条短信。
“上来吧,门没锁。”
然后,我回到餐桌旁,给自己盛了一碗饭。
我开始吃饭。
没过多久,门开了。
王伟走了进来。
他站在玄关,看着我,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很复杂。
有焦急,有恳求,还有一丝……屈辱。
“吃饭了吗?”我问,语气像是招待一个来串门的老邻居。
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
“要不要来一碗?”
他看着桌上的番茄炒蛋,喉结动了动。
“我……”
“坐吧。”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在我对面坐下。
我起身,去厨房给他拿了一副碗筷,盛了一碗饭。
“尝尝我的手艺。”我把饭碗推到他面前。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饭碗,终于拿起了筷子。
他吃得很快,很急。
像是饿了很久。
一碗饭,很快就见底了。
“还要吗?”我问。
他点了点头。
我又给他盛了一碗。
他吃第二碗的时候,速度慢了下来。
吃着吃着,他的肩膀,开始微微地耸动。
然后,我看到,有泪水,滴落在他面前的饭碗里。
一个在商场上杀伐果断,对下属颐指气使的男人,此刻,竟然像个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我没有劝他,也没有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压垮他的,不仅仅是系统瘫痪带来的巨大压力。
更是他一直以来所信奉的,那种冷冰冰的,用完即弃的商业逻辑,在现实面前,被撞得粉碎时,所带来的那种信仰的崩塌。
他一直以为,公司这台精密的机器,离了谁都能转。
他一直以为,那些所谓的元老,不过是阻碍公司发展的绊脚石。
直到今天,他才发现,那块他毫不在意的绊脚石,原来是整座大厦的基石。
他把它一脚踢开,于是,整座大厦,都开始摇摇欲坠。
他终于吃完了第二碗饭。
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我。
“对不起。”
他哑着嗓子,说出了这三个字。
“昨天……是我错了。”
我没有说话。
“求你,跟我回去。只要你愿意回来,条件你随便开。职位,薪水,股份……只要我能给的,我都给。”
他的语气,充满了诚恳。
和昨天那个高高在上的王总监,判若两人。
我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
“王总,你错了。”我说。
他愣住了。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我站起身,走到书房,从那个旧盒子里,拿出了那把铜制的钥匙。
然后,我回到了他面前。
我把钥匙,放在桌子上。
“这是‘方舟’服务器的物理钥匙。”我说,“密码,在我脑子里。”
他看着那把钥匙,像是看着一根救命稻草。
“我可以回去,帮你解决问题。”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但是,我有几个条件。”
“你说!你说!”他急切地点头。
“第一,从今天起,‘方舟’系统,以及所有相关的底层架构维护工作,必须由我全权负责。任何人,包括你,都无权干涉。”
“没问题!”
“第二,我要成立一个独立的技术传承小组,由我来挑选成员。我要把老陈留下来的东西,完整地,传承下去。而不是让它,随着我们这些老家伙的离开,一起被埋进坟墓。”
他看着我,眼神里,多了一丝敬重。
“应该的。”他重重地点头。
“第三。”我顿了顿,拿起那把钥匙,“我不要你给的任何职位,也不要你加的薪水和股份。我要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和公司重新签订合同。我的工作时间,我自由安排。我只负责‘方舟’,其他的事情,我一概不管。”
他彻底愣住了。
他没想到,我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些。
不是为了报复,也不是为了索取。
而是为了守护。
“你……”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总,这家公司,是老陈和我,还有很多人,一点一点做起来的。它对我们来说,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像是一个孩子。”
我的声音,很平静。
“你们可以给它穿上名牌的衣服,可以教它说流利的英文,可以带它出入各种高级的场合。但是,你们不能忘了,它的骨头和血脉,是什么。你们更不能,在它长大了之后,就嫌弃它那个,把它从小带大的,满身泥土气的爹。”
王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我的话,像一把锥子,扎进了他心里最深处。
“我明白了。”他站起身,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我为我之前的傲慢和无知,向你道歉。”
我没有去扶他。
我受得起他这一躬。
“走吧。”我说,“时间不等人。”
他直起身,看着我,重重地点头。
回到公司,已经是下午了。
整个公司,都笼罩在一片压抑和混乱的气氛中。
所有人都像是无头的苍蝇,在工位上忙碌着,但谁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向。
王伟走在前面,我跟在他身后。
所有看到我的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然后,那些惊讶,又变成了敬畏,和一丝恍然大悟。
小李第一个冲了过来。
“哥!你回来了!”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变调。
我对他点了点头。
王伟把我带到储藏室门口。
两个信息部的同事,正束手无策地站在那里。
储藏室的门,紧紧地锁着。
“这台服务器的机房,是独立供电,独立网络的。我们……我们进不去。”一个同事汗颜道。
我拿出那把铜钥匙,插进了锁孔。
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门开了。
一股尘封已久的,混杂着灰尘和机器散热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一排排的机架,安静地矗立着。
只有最角落里的那一个,在孤独地闪烁着微弱的指示灯。
那就是“方舟”。
我走了进去。
王伟和小李,跟在我身后。
我走到那台老旧的服务器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它冰冷的金属外壳。
“老伙计,我回来了。”
我像是在对一个老朋友说话。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接上外接键盘。
屏幕亮起,是一个最古老的,dos一样的命令行界面。
一行小字,在屏幕顶端闪烁。
“请输入管理员口令:”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快速地敲击起来。
那串密码,很长,很复杂。
是老陈的生日,加上他女儿的名字,再用一种我们当年自己发明的加密算法,进行了一次转换。
世界上,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当我按下回车键的那一刻。
屏幕上的所有字符,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行新的文字。
“欢迎回来,我的朋友。”
然后,整个机房里,所有的服务器,都像是收到了一个指令。
指示灯,开始有节奏地,统一地闪烁起来。
嗡嗡的风扇声,也变得更加有力。
“好了。”我站起身,对身后的王伟说。
“好了?”他有些难以置信。
“数据端口,已经重新打开了。让技术部的人,重启一下应用服务器,五分钟后,所有业务,都会恢复正常。”
王伟愣愣地看着我,又看了看那台重新焕发生机的服务器,嘴巴张得老大。
小李的眼睛里,则闪烁着崇拜的光芒。
“哥,你……你也太厉害了吧!”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我转过身,又看了一眼那台服务器。
屏幕上,“欢迎回来,我的朋友”那行字,依然在静静地闪烁着。
走出储物间,外面的办公区,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恢复了!恢复了!”
“我的天,终于恢复了!”
所有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互相拥抱,庆祝。
那一刻,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满了整个空间。
王伟看着这一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谢谢你。”他说,“真的,谢谢你。”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我成了公司的“技术顾问”。
我有了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就在王伟的办公室旁边。
但我很少去。
我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那个小小的储藏室里。
王伟按照我的要求,成立了“方舟计划”技术传承小组。
小李,成了我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徒弟。
我开始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关于“方舟”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教给他。
我教他“方舟”的底层逻辑,教他那些古老但高效的算法,教他如何与这台“有脾气”的老伙计沟通。
小李学得很快,也很用心。
我常常在他身上,看到我和老陈年轻时的影子。
那种对技术,最纯粹的热爱和执着。
王伟也变了。
他不再那么迷信那些时髦的新概念,不再那么急于求成。
他开始会主动来我的储物间,有时候,只是默默地看我给小李讲解代码。
有时候,会带两杯咖啡,和我聊一聊公司的未来。
他开始懂得,一个公司的发展,需要的不仅仅是新鲜的血液。
更需要那些,沉淀在时间里的,压舱石。
又是一个午后。
我正在给小李讲解“方舟”的“心跳”机制。
王伟推门走了进来。
他手里,拿着一盆绿植。
是一盆龟背竹。
长得郁郁葱葱,叶片油亮。
“这个,我找人,专门给你养护好的。”他把那盆龟背竹,小心翼翼地放在储物间的窗台上。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翠绿的叶片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谢谢。”我说。
他笑了笑,说:“应该的。”
他看着我和小李,说:“你们继续,我不打扰了。”
说完,他转身,轻轻地带上了门。
储物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只有服务器风扇的嗡嗡声,和小李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
我看着窗台上的那盆龟背竹,又看了看身边,一脸专注的小李。
我忽然觉得,这样,就很好。
我的手机,又响了。
是妻子发来的短信。
“老公,今晚想吃什么?”
我笑了笑,回复道:
“番茄炒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