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子来家里借住,当她穿上妻子衣服时,我竟分不清她们谁是谁
发布时间:2025-08-15 22:45 浏览量:2
门铃响了三次。
第一声,短促而犹豫,像一只胆小的鸟,用喙尖轻轻啄了一下紧闭的窗。我正坐在书房里,对着一张空白的绘图纸发呆,窗外的天色是那种沉闷的、铅灰色的,仿佛一块巨大的湿抹布,拧不出半滴雨,却把整个世界都浸泡在潮闷的水汽里。
第二声,比第一声坚定了一些,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带着一种执拗的回响,在地板上空荡荡地滚动。我挪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椅子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像一声叹息。书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龙井茶里,茶叶已经舒展开来,沉在杯底,形态慵懒而疲惫,如同我此刻的心情。
第三声,是连续而急切的两下。叮咚,叮咚。这一次,我不能再假装听不见了。
我放下手中的铅笔,它滚落到一堆图纸边上,停住了。我穿过客厅,脚下的木地板因为南方的潮湿天气,走上去有一种黏滞感,每一步都像是从一块巨大的牛轧糖里拔出脚来。客厅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沙发上的米色毯子叠放的角度,茶几上那本翻开到第78页的《百年孤独》,甚至窗帘拉开的宽度,都精确得像博物馆里的陈列。空气中浮动着一股淡淡的干桂花香,那是安然最喜欢的香薰,已经很久没有点燃过了,但那气味仿佛沁入了墙壁和家具的纹理深处,顽固地盘踞在这个空间里,提醒着我一个无法回避的缺席。
我从猫眼里看出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却又有些陌生的脸。是安静。安然的双胞胎妹妹。
我打开了门。
“哥夫。”她站在门口,手里拖着一个银色的行李箱,轮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留下两道湿漉漉的痕迹。她的头发被外面的湿气濡湿了,几缕发丝贴在额角,显得有些狼狈。她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领口竖着,似乎想抵挡那无孔不入的潮意。
“怎么不提前打个电话?”我侧身让她进来,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箱子比我想象的要沉,拉杆上还带着户外的凉气。
“手机没电了,充电宝也用完了。”她笑了笑,嘴角牵起一个和安然几乎一模一样的弧度,但眼神里却少了几分安然的温润,多了些许风尘仆仆的锐气。“工作临时调动,公司分的宿舍要下周才能腾出来,想着你这里空房间多,就……不请自来了。不会打扰你吧?”
“不会。”我把箱子立在玄关,转身去鞋柜里给她找拖鞋。鞋柜里,安然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每一双都擦拭得一尘不染。我拉开最下面一层,那里放着几双备用的客用拖鞋。我拿出了一双粉色的,递给她。
她低头看了一眼,目光在那双粉色拖鞋上停顿了片刻,然后抬头对我说:“有灰色的吗?或者蓝色的也行。”
我愣了一下,才想起安然不喜欢粉色,她说粉色太腻了。这双拖鞋是当初为了迎接我母亲来小住时特意买的。
“有。”我把粉色的放回去,重新拿了一双灰色的。
她换上鞋,走进客厅,脚步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她环顾四周,目光扫过沙发,茶几,电视柜上那个小小的、歪着头的陶瓷猫摆件,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了阳台那盆养在玻璃樽里的水培绿萝上。
“姐姐的绿萝,长得真好。”她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见的感伤。
那盆绿萝的藤蔓已经垂得很长,碧绿的叶片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泛着油亮的光泽。安然还在的时候,总是记得每隔几天就给它换水,用柔软的布擦拭叶片上的灰尘。她走后,照顾这盆绿萝,成了我生活中为数不多的、有固定程序的仪式之一。
“嗯。”我应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们之间,总是隔着一个安然。她是连接我们的桥梁,也是横亘在我们之间的、无形的深渊。
“我去给你收拾一下客房。”我打破了沉默。
“不用那么麻烦,哥夫。”她拉住我,“我睡沙发就行,就一个星期。”
“那怎么行。”我坚持道,“客房一直都空着,床单被褥都是干净的。”
我带她上了二楼。客房在书房的隔壁,房间不大,但很整洁。我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一股潮湿的风涌了进来,带着楼下花园里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气息。房间里因为久不住人,有一股淡淡的尘封的味道,像一本许久未曾翻阅的旧书。
“你看还缺什么,跟我说。”我帮她把行李箱推进房间。
“够了,很好了。”她站在房间中央,有些局促,“哥夫,谢谢你。”
“一家人,别说这些。”我说完这句话,自己都觉得有些虚伪。我们算是一家吗?或许曾经是。但现在,维系着这层关系的纽带,已经断了。
我下楼准备给她烧点热水,路过客厅时,看到她正站在安然的衣帽间门口,门虚掩着,她没有进去,只是透过门缝静静地朝里看。
那个衣帽间,是我为安然亲手设计的。里面按照季节、颜色和材质,分门别类地挂着她所有的衣服。她喜欢棉麻的质地,喜欢素雅的颜色,她的衣服大多是白色、米色、浅灰色和雾蓝色。每一件,都带着她身上那股独特的、混合着阳光和书卷气的味道。
她走后,我再也没有打开过那个衣帽间。我害怕一打开,那些熟悉的衣物会像一群色彩斑斓的蝴蝶,裹挟着过往的回忆,铺天盖地地向我涌来,将我淹没。
安静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转过身,脸上有一丝被撞破的窘迫。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想她了。”
我点点头,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喝点热水吧,暖暖身子。”
她跟着我走进厨房。我找出电水壶,接上水,按下开关。水壶开始发出细微的嗡鸣声,声音在安静的厨房里被无限放大。
“我箱子里的衣服都有些受潮了,黏糊糊的。”她靠在门框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哥夫,能不能……借一件姐姐的家居服给我换一下?我明天就去买新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借安然的衣服?
这个念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我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拒绝的理由,接受的顾虑,纷乱复杂。
“当然可以。”最终,我说出口的,却是这两个字。
我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是不忍心拒绝她疲惫而恳切的请求?还是在我的潜意识深处,也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我带着她,再次走到了那个衣帽间的门口。我的手放在冰凉的门把上,犹豫了足足有半分钟,才缓缓地、像是推开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一样,将门推开。
一股熟悉的、浓郁的干桂花香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樟木和织物纤维的味道。衣帽间里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下,一排排衣物静静地悬挂着,像一群沉默的、没有灵魂的观众。
安静走了进去,她的手指轻轻拂过那些衣物,从丝绸的衬衫,到羊绒的毛衣,再到棉麻的连衣裙。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
最后,她在一件米色的、宽松的棉质长袖T恤前停了下来。那是我和安然去古镇旅行时,在一家手作小店里买的,胸口用浅灰色的线,绣着一只打瞌睡的猫。
“就这件吧。”她说。
我点点头,看着她取下那件衣服。在那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种错觉,仿佛取下那件衣服的,是安...然。她们的身形太像了,从背后看去,那纤细的肩膀,柔软的腰线,几乎一模一样。
安静拿着衣服走进了客房的浴室。我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我的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跳动着,像一只迷路的鼓手,敲错了节拍。
几分钟后,浴室的门开了。
安静走了出来,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就穿着那件米色的家居服。衣服对她来说稍微有些宽松,更衬得她身形单薄。那只打瞌睡的猫,正好停在她心口的位置。
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
就是那个瞬间。
在客厅暖黄色的灯光下,她微湿的黑发,白皙的脸颊,穿着安然的衣服,带着和安然如出一辙的笑容……我的呼吸,骤然停止了。
时空仿佛在这一刻发生了扭曲和折叠。眼前站着的,究竟是谁?是安安静静,还是……安然?
我分不清了。
真的,分不清了。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天花板在黑暗中呈现出一种模糊的、深不见底的灰色。身旁的位置是空的,冰冷的,就像安然离开后的每一个夜晚。但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个家里,多了一个人的呼吸。那呼吸声,轻微而均匀,从隔壁的客房传来,穿透墙壁,像一种无声的催眠曲,却又让我无比清醒。
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安静穿着安然衣服时的那个画面。那个笑容,那个眼神,那个熟悉的身影。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幻觉,真实得让我心悸。
我有多久没有见过那样的笑容了?
安然生病的后期,几乎已经笑不出来了。药物的副作用让她变得憔셔和虚弱,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的时候,她会拉着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疲惫和歉意。她说:“对不起,把你拖累了。”
我总是跟她说:“别胡说,我们是一体的。”
可我知道,我们并不是。在病痛面前,任何人都只是一个孤岛。我能做的,只是站在岸边,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潮水一点点吞没,却无能为力。
我记得她离开的那天,是个晴朗的午后。阳光透过医院的窗户,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她的呼吸变得很轻,很轻,最后,就像被风吹熄的烛火,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那一刻,世界并没有天崩地裂。窗外的树叶依旧在风中摇曳,走廊里依旧有护士推着车子走过的声音。只有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变成了一片永恒的、寂静的黑白。
从那以后,我活成了一座孤岛。我用回忆筑起高墙,把所有人都隔绝在外。我把这个家变成了一座纪念馆,馆里唯一的展品,就是安然的音容笑貌。
而安静的到来,就像一个冒失的闯入者,她不仅闯进了我的房子,还穿上了女主人的衣服,试图扮演那个已经逝去的角色。
这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却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的、连我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第二天早上,我被一阵食物的香气唤醒。
我走出卧室,看到安静正系着安然那条蓝白格子的围裙,在厨房里忙碌。她把头发松松地挽了起来,露出一段白皙的脖颈。晨光从厨房的窗户照进来,给她全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她正在煎蛋,平底锅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黄油和鸡蛋混合的香气。这种充满了烟火气的、鲜活的场景,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家里出现过了。
“哥夫,你醒了?”她听到动静,回过头,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我随便做了点早餐,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餐桌上,摆着两份简单的早餐:煎蛋,烤吐司,还有两杯热牛奶。煎蛋是完美的太阳蛋,蛋黄澄亮,微微流心,旁边还用番茄酱画了一个笑脸。
这是安然的习惯。
我的心脏又一次被攥紧了。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太阳蛋?”我坐下来,声音有些干涩。
“我听姐姐说过。”她把煎蛋盛到盘子里,端到我面前。“她说你像个小孩子,吃全熟的蛋会觉得噎得慌。”
我低下头,看着盘子里那个笑脸,忽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原来,她们姐妹之间,会聊起这么多关于我的细节。而我,对安静的了解,却少得可怜。我只知道她是安然的妹妹,在另一座城市做着一份我叫不上名字的工作,性格比安然外向一些。仅此而已。
“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她在我对面坐下,自己也开始吃早餐。
我们沉默地吃着。我能听到刀叉碰撞盘子的轻微声响,能听到她喝牛奶时喉咙里发出的细微的吞咽声。这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有生活气息,却又让我觉得那么不真实。
我抬起头,偷偷地打量她。
她吃饭的样子,和安然也很像。细嚼慢咽,姿态斯文。但又有些不同。安然吃饭时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而安静,偶尔会因为吐司烤得太脆,咬下去时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就是这声“咔嚓”,像一道微弱的闪电,瞬间划破了我脑海中那片混乱的迷雾。
她不是安然。
她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即使她们拥有同样的面容,同样的身形,甚至同样的一些生活习惯,但她们的灵魂,是不同的。安然是静水深流,而安静,是阳光下跳跃的溪涧。
意识到这一点,我心里那股莫名的恐慌,似乎减轻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的失落。
早餐后,安静主动收拾了碗筷。她说:“哥夫,你是个建筑设计师吧?我看书房里有很多图纸。你不用管我,忙你自己的就好。我今天打算出去一趟,买点生活用品,顺便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我开车送你吧。”我说。
“不用不用,我自己坐地铁就行,很方便的。”她摆摆手,笑着拒绝了。
她很快就换好衣服出门了。她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帆布包,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充满了活力的年轻女孩。
她离开后,房子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厨房里还残留着早餐的香气,但那股鲜活的气息,正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点变淡。
我回到书房,却怎么也无法集中精神。眼前空白的图纸上,浮现出的,全是安静的脸。穿着安然衣服的她,系着安然围裙的她,穿着自己衣服的她……这些影像交织在一起,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
我烦躁地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书架的一个角落。那里,放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安然和安静的合影。
那是她们大学毕业时拍的,两个女孩穿着一模一样的学士服,留着同样长度的黑直发,肩并肩地站在一起,笑得灿烂。
过去,我总能一眼就分清她们。安然的笑容更内敛,眼神更温柔,像一汪平静的湖水。而安静,笑得更张扬,眼神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像夜空中的星星。
可现在,我看着这张照片,却第一次感到了迟疑。
我发现,我快要记不清安然笑起来时,眼角那细微的弧度了。我也快要忘记,她说话时,声音里那独特的、温柔的语调了。
时间,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它会像砂纸一样,一点一点地,磨平你记忆中最深刻的纹理。而安静的出现,就像一个技术高超的修复师,她用自己的身体和声音,试图重新描摹那些已经模糊的线条。
可她描摹出的,终究只是一个复制品。而我,竟然对着这个复制品,产生了幻觉。
这算什么?
是对安然的背叛吗?还是,我只是太孤独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安静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室友般的关系。
她很有分寸感,白天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晚上回来后,也会尽量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来打扰我。她会主动承担一部分家务,把房子打扫得一尘不染,偶尔也会做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叫我一起吃。
她做的菜,味道很好。有些菜,带着安然的味道,比如那道她拿手的番茄炒蛋,酸甜的比例恰到好处。但也有些菜,是完全属于她自己的风格,比如那道加了很多辣椒和花椒的水煮鱼,麻辣鲜香,吃得我满头大汗,却又欲罢不能。
安然是从来不吃辣的。
每一次,当她端出那些截然不同的菜肴时,都是在用一种温和而坚定的方式提醒我:我不是她。
可我,还是会忍不住恍惚。
尤其是在某些不经意的瞬间。
比如,有一次我工作到深夜,从书房出来倒水喝,看到她正蜷缩在沙发上,盖着那条米色的毯子,已经睡着了。客厅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落地灯,灯光勾勒出她安静的睡颜。她的呼吸很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那个场景,和无数个我曾经加班晚归时看到的场景,重合了。安然也喜欢在沙发上等我,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我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我有一种冲动,想走过去,像从前一样,轻轻地把她抱起来,送回卧室。
但我的脚,像被钉在了地板上,动弹不得。
我知道,我不能那么做。沙发上睡着的,是安静,不是安然。我一旦跨出那一步,就跨越了一条不该跨越的界线。
最终,我只是从卧室里拿了一床薄被,轻轻地盖在了她身上。
还有一次,是个周末的下午,下着雨。我坐在客厅看书,她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在我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
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只有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我们俩翻动书页时发出的“沙沙”声。
阳光透过雨幕,变得柔和而朦胧。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混杂着书页的油墨香。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流淌得特别缓慢。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她对我笑了笑,然后指了指书里的一行字,用口型对我说:“这句话,写得真好。”
我看不清她指的是哪一句,但我却清晰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光。那是一种分享的、喜悦的光芒。
安然也喜欢在下雨天和我一起看书。我们常常会为了一段文字,一个观点,而讨论很久。那种灵魂上的共鸣和契合,是我在婚姻中,感到最幸福的时刻。
而此刻,安安静静,也给了我一种类似的、久违的感觉。
我开始感到害怕。
我害怕自己会沉溺在这种虚假的温暖里。我害怕自己会把对安然的思念和感情,不自觉地投射到安静身上。这对她不公平,对安然,更是一种亵渎。
我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种暧昧而危险的平衡。
机会很快就来了。
那天是周五,安安静静的公司发了工资,她很高兴,说要请我出去吃饭,感谢我这些天的收留。
我答应了。
她特意打扮了一番。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化了淡妆,把头发放了下来,微微烫卷的发梢,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了几分。
她站在玄关的镜子前,转了一圈,问我:“哥夫,好看吗?”
那条裙子,很漂亮,把她的身材衬托得很好。但那不是安然会穿的风格。安然从不穿黑色,她说黑色太沉重。
“很好看。”我说,语气却有些生硬。
我们去了一家西餐厅。餐厅里灯光昏暗,放着舒缓的爵士乐,每一桌都点着蜡烛,气氛很浪漫。
安静似乎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她托着下巴,看着窗外,脸上带着愉悦的表情。
“这里真好,”她说,“不像我和朋友们去的那些地方,总是吵吵闹闹的。”
“你平时都去些什么地方?”我问。
“火锅店,烧烤摊,大排档啊。”她掰着手指头数,“就是那种可以大声说话,大口喝酒的地方。”
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一个活色生香的,充满了人间烟火气的安安静静。那是我完全不了解的,属于她的世界。
“那你姐姐……安然,她生前,喜欢来这种地方吗?”她突然问,小心翼翼地。
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下。
“她喜欢。”我说,声音有些低沉,“我们以前,经常来。”
这家餐厅,是我第一次向安然求婚的地方。
那天,我把戒指藏在了提拉米苏里。她吃到一半,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结果,她从嘴里吐出来的,是一枚闪闪发光的钻戒。她看着我,又惊又喜,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那些画面,还历历在目,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哥夫?”安静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看到她正担忧地看着我。
“对不起,”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我只是……想起了些过去的事。”
“没关系,”她轻声说,“你想说,我就听着。你不想说,我们就不提。”
她总是这么体贴,这么善解人意。
可她的体贴,却让我更加难受。
我看着她,烛光在她脸上跳跃,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我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安静,”我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下周,等你们公司宿舍安排好了,你就搬过去吧。”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哥夫……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或者,给你添麻烦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受伤和委屈。
“没有。”我摇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你很好,是我自己的问题。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这是一个拙劣的借口,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
“是因为我穿了姐姐的衣服吗?”她追问,眼眶微微泛红,“还是因为……我让你想起了她?”
我没有回答。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那顿饭,我们吃得食不知味。回去的路上,我们俩谁也没有说话。车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我伤害了她。
我用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把她推开了。
但我觉得,我必须这么做。长痛不如短痛。在我们之间的那根弦,还没有彻底绷断之前,我必须亲手剪断它。
安安静静是在一个星期后的周末搬走的。
她没有让我送。我提出要帮她把行李搬下楼,也被她拒绝了。
“哥备,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专注于整理自己的东西。
她的东西不多,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外加一个背包。来时怎么样,走时,也差不多。她没有在这个家里,留下太多属于自己的痕迹。除了……
我看到她把那件米色的、胸口绣着瞌睡猫的家居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了客房的床上。
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痛。
她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换上了自己的鞋。
“哥夫,我走了。”她说,声音很轻。
“嗯。”
“你……自己多保重。”
“你也是。”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回头。
门关上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仿佛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站在原地,站了很久。然后,我走上楼,走进那间她住了一个多星期的客房。
房间里,还残留着她洗发水的淡淡香气。床上,那件属于安然的家居服,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走过去,拿起那件衣服。棉质的布料,柔软而温暖,仿佛还带着她的体温。
我把它凑到鼻尖,闻到的,却是安然的味道。那股熟悉的、让我安心的干桂花香。
原来,我从来都没有分不清过。
我分不清的,不是安然和安静。而是,我对过去的执念,和对未来的恐惧。
安静的出现,像一面镜子,照出了我的狼狈和怯懦。我一直以为,我是深情,是在守护一份永恒的爱情。可实际上,我只是不敢面对没有安然的世界,不敢开始新的生活。
我把自己囚禁在回忆的牢笼里,还美其名曰“怀念”。
我伤害了那个唯一试图把我从牢笼里拉出来的、善良的女孩。
我坐在床边,抱着那件衣服,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压抑了许久的悲伤,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将我彻底淹没。
我哭了。
为了逝去的安然,也为了被我推开的安安静静。
日子又恢复了从前的样子。
寂静,单调,像一杯没有放糖的白开水。
我照常上班,画图,下班。只是,回到家后,再也没有人会为我留一盏灯,也没有人会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放了很多辣椒的水煮鱼。
厨房里,那条蓝白格子的围裙,静静地挂在那里。我试着自己做过几次饭,但总是做得一塌糊涂。要么盐放多了,要么火候没掌握好。最后,大部分时间,我还是靠外卖解决。
我开始频繁地失眠。
深夜里,我常常会从梦中惊醒。我梦见安然,她还是生病前的样子,穿着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一片开满了桂花树的林子里,对我微笑。我想朝她走过去,但我们之间,总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我也会梦见安安静静。她拖着行李箱,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走廊上,越走越远,任凭我怎么呼喊,她都不肯回头。
我瘦了很多,整个人都变得很憔悴。公司的同事都看出来了,关心地问我是不是病了。我摇摇头,说只是最近没休息好。
有一天,我在整理书房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铁盒子。
那是我和安然的“时光盒子”。我们曾经约定,每年都写一封信给对方,放进这个盒子里,等到我们老得走不动路的时候,再一起打开,看看年轻时的我们,都对彼此说了些什么傻话。
盒子上了锁。钥匙,一直由安然保管着。
她走后,我一直没有勇气去打开它。
但那天,我鬼使神差地,开始翻箱倒柜地找那把钥匙。我把安然的首饰盒,床头柜,甚至衣帽间的每一个口袋都翻遍了,都没有找到。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安静。
我想起她刚来的那天,站在衣帽间门口,目光停留了很久。
我走进衣帽间,打开了安然最常背的那个帆布包。包里,除了钱包、纸巾,还有一个小小的、绣着雏菊的零钱包。
我拉开零钱包的拉链,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小的、已经有些氧化的铜钥匙。
我的手,微微颤抖。
我拿着钥匙,回到书房,打开了那个铁盒子。
里面,是厚厚的一叠信。信封已经微微泛黄,散发着时光的味道。
我一封一封地看过去。
有我写给她的。
“亲爱的安然,今天是我们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安然,对不起,今天又跟你吵架了。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
“老婆,我们的宝宝,一定会像你一样,漂亮又善良……”
也有她写给我的。
“老公,今天你又加班了。给你留了汤在锅里,记得喝。”
“今天看到你偷偷在量我的无名指,你这个傻瓜,我早就准备好说‘我愿意’了。”
“我好像……有点撑不住了。如果我走了,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找一个能照顾你的人,一个能陪你吃辣的人,一个能把你从回忆里拉出来的人……”
看到最后这一句,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信的最后,还有一封,不是安然的字迹。信封上,写着“哥夫亲启”。
是安静写的。
我颤抖着拆开信封。
“哥夫: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其实,那把钥匙,是我放回去的。姐姐去世前,把它交给了我。她说,如果有一天,你准备好了,就让我把这个盒子交给你。
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直到那天,我看到你一个人坐在书房发呆的样子,我才觉得,也许,是时候了。
姐姐在信里说,让你找一个能陪你吃辣的人。其实,她说的那个人,是我。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唐。姐姐怎么会……?但这是真的。她早就看出来,我……我喜欢你。
这件事,我一直埋在心底,谁也没有告诉。我以为,它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去。可是,当我再次见到你,看到你把自己活成一座孤岛,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靠近你。
我穿她的衣服,学她做你喜欢吃的菜,我承认,我用了些不光彩的小心思。我只是想,哪怕只有一点点,能让你从她的影子里走出来,看到我的存在。
但我错了。我不仅没能把你拉出来,反而让你陷入了更深的痛苦和矛盾之中。
对不起,哥夫。我不是她的替代品,我也不想成为她的替代品。
我只是安安静静。一个偷偷喜欢了你很多年,却又不敢说出口的,胆小的女孩。
现在,我要走了。去一个新的城市,开始新的生活。
你也一样。
把过去,放在心里最柔软的角落。然后,勇敢地,向前走吧。
就像姐姐希望的那样。
祝好。
安安静静。”
信纸,从我手中滑落。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仿佛被一道雷,劈中了天灵盖。
安静……喜欢我?
安然……她早就知道了?
这一切,像一个巨大的、荒谬的谜团,将我团团围住。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变成了一团浆糊。
我冲出家门,发动了车子,朝着安安静静离开的方向,疯了一样地追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要去哪里找她,我甚至不知道她的航班或者火车是几点。我只知道,我必须找到她。
我有很多话想问她,也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我想告诉她,谢谢她,把我从那个固步自封的壳里,狠狠地敲醒。
我想告诉她,对不起,我曾经那么残忍地伤害了她。
我还想告诉她……
至于我还想告诉她什么,那一刻,我自己也想不清楚。我只是本能地,想要见到她。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窗外的景物,飞速地向后倒退。我的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冲破过去的束缚,奔向未知的冲动和渴望。
也许,安然说得对。
我需要一个人,把我从回忆里拉出来。
而那个人,或许,一直都在。只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用心去看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