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吉诃德》永葆生机
发布时间:2025-05-17 05:09 浏览量:2
▲《堂吉诃德》插图
去年年初,曾暗暗许下宏愿:把法国文学各个时期的代表作品都通读一遍。从中世纪的贝迪耶的骑士文学《特利斯当与伊瑟》、启蒙时代闪耀着人文主义辉光的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到确立为自然主义文学典范的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及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迪亚诺的《暗店街》……读着读着,忽然有了更宏大的愿望:希望借由法国文学的悠久传统,连带着将欧洲文学的名作佳篇也都找来系统阅读。
美国学者哈罗德·布鲁姆乃饱学之士,他的《小说家与小说》中的开篇,介绍了西班牙巨著——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巧合的是,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在“微信读书”上全力阅读这本厚达1000多页的经典之作。有了这位博古通今的导引者带路,让这趟文学旅程妙趣横生。
堂吉诃德和桑丘·潘沙,一主一仆。一个酷爱骑士文学、满脑子离奇幻想,终日以“锄强扶弱”为己任;另一个看似好吃懒做、务实愚昧,实则大智若愚。堂吉诃德向桑丘·潘沙许诺,让他日后坐上海岛总督的位子,桑丘于是将信将疑地跟随主人堂吉诃德踏上了这趟令人哭笑不得的冒险之旅。
读者们或多或少都对堂吉诃德大战风车的故事耳熟能详。这样的笑闹剧情在这部著作中不只是灵光一现的插科打诨。我在阅读这一章节时,内心却是复杂的况味:堂吉诃德把那几十架风车看作是“无法无天的巨人”,决心要为上帝清除掉他们,打一场“正义之战”。这在正常的思路看来,是疯狂的精神状态,是一种负隅顽抗的偏执。而我认为,堂吉诃德的这一行为,浸透着悲凉的人生底色。他之所以会有这样令人感到荒唐和匪夷所思的行为,或许和他常年沉浸在骑士小说中有关。他不自觉地将骑士精神中的勇敢、忠诚、大无畏的性格辉光,投射到具体的现实境遇中。堂吉诃德试图凭借一己之力改天换地,对抗荒诞,却让自己身陷这种困窘和无人理解的境地。而一路与堂吉诃德作对的桑丘·潘沙,在堂吉诃德临终前悔悟并焚毁骑士小说时,桑丘却开始模仿主人堂吉诃德的语言,完成了一场人生之旅的殊途同归和精神衣钵的隐秘传递。
阅读《堂吉诃德》,理解作者塞万提斯在小说中的良苦用心,或许应将这部著作放置在小说诞生的时代中考量。
塞万提斯创作的《堂吉诃德》于1605年出版第一版。众所周知,欧洲历史上的文艺复兴发端于14世纪中叶的意大利,而这部作品恰好诞生于西班牙从“黄金世纪”跌落的转折点。经济制度的转型与冲突、文化思潮的激荡与碰撞、社会阶层的分崩与重组,成为小说文本下隐藏的三股暗流。而塞万提斯本人毕生困窘、厄运不止的蹉跎岁月,也在《堂吉诃德》里得到了酣畅淋漓的展现与书写。如果把堂吉诃德和桑丘比作住在人心里的两个人,一个代表了人的“斗争的一面”,我们或许可以把这个人称为“斗士”;一个代表了人的“隐逸的一面”,或许可以称为“隐士”,那么我们终其一生,都是徘徊在斗争与逃遁之间,挣扎在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之间。《堂吉诃德》之所以能历经时间的冲刷和验证而屹立于世界文学之林,正在于它在嬉笑怒骂的夹缝间,融合了众生的世俗百态;在插科打诨的灵光间,夹杂着笑中带泪的讽刺艺术;在孤身迎战的境地里,凸显出难能可贵的生活哲学;在相知相伴的旅途中,展现出坦诚相见的人生智慧。
“《堂吉诃德》是所属语言的荣光,塞万提斯的杰作雄霸了过去的五百年。”哈罗德·布鲁姆的溢美之词,以振聋发聩而又激荡人心的笔锋表达了这部小说的价值。经典文学作品,不在于篇幅长短、题材讨巧与否、时代久远与否。每一部经典之作的诞生与流传,既包蕴着具体时空下的切身遭际,又通过艺术赋形获得超越本体存在的永恒意义。可以说,《堂吉诃德》既继承骑士文学传统,又结合桑丘的民间话语,将各方文明经验熔铸成新的叙事范式,在一代代读者心目中,在“重读”与“再释”的良性循环中永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