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无情：无情少年有情月·天绝：炼骨

小骨醒来。

他看到一张雪白的、凄艳的脸。

看到白衣与白衣上点点梅花似的血。

随后看到四周厚重的、森严的石墙！

他牵了牵嘴角，勉强叫道：“小鸟姊！”

———他只觉浑身火炙一般发烫、发热，头脑中灌满了热粥！胸、腹、心、脑俱有种胀、鼓、压、烦乱、火躁之感！

但他还勉强能认人！

即使他任何人都认不出，也会认出她的。

———因为她是唐小鸟！对他暗含爱意、舍命相救的唐小鸟！要不是她与铁手，他凌小骨冷小欺早就命丧雷大弓狗道人之手了！

唐小鸟苍白的脸上涌上两朵潮红，眼睛一瞬不转地盯着小骨的浓眉秀目，小骨的眉骨、鼻骨特别高耸，这样很有一种男人的粗豪与阳刚之气，而唇薄而红，像樱桃一样艳，眼睛温和而美，这使他又具有了一半的柔和与艳色。

唐小鸟问：“你现在感到如何?”

小骨：“热、胀、烦躁！”

唐小鸟：“这就对了！你刚才昏迷中已服了一截‘大快人参’，所中的‘唐六彩毒蜗涎’与毒蚂蝗之毒已被化解，‘大快人参’补性太强，你一时消化不了，便有这种症状。”

她把小骨扶起，以掌贴着小骨之背：“你快练练内功，我助你一臂之力，把这‘大快人参的药性’化解！”

小骨依言行功。

他功凝十二重楼，把双掌向对面石墙上一掌推出。

“轰”，墙壁上竟炸出一个大洞来。

“小骨，我们，可以逃出去了。”唐小鸟说话的声音已喑哑近似无声。

小骨惊回首：“我们为什么要逃?这是什么地方?”

他说至此不由住口，他惊见：

白衣的唐小鸟，极虚弱又极美丽，若一支凄艳于风雨江湖一叶孤舟蓑衣笠帽人唇边的笛曲。

笛音清凄而袅袅依依成一缕木叶秋风的香魂，伶仃飘零于寥廓江天之间。

“小鸟……姊！”小骨忽觉得唐小鸟的眼神好像猫猫的眼神，一是温柔害羞的缠绵与脉脉蜜意，一是凄婉、哀艳的排恻与款款深情，两者都同样的娇美不可方物！

而一已长逝于九泉之下，只余香魂化作草间风，江上波。月下雁唳，萦绕梦中。

而一也如此憔悴、脆弱作一片一碰即碎的白色的旋覆花！

———一种至痛痛得小骨连呼声也注了二十四分的温柔：

他轻轻扶住了/抱住了/搂住了柔若无骨的唐小鸟。

唐小鸟目中闪过一缕欣喜、欣慰、快乐的笑意，随即低声道：“骨公子，你带着我，离开这里！这里是‘四分半坛’的地窖，当年‘四分半坛’的帮主陈安慰陈放心等犹还活着，就是他们把我们关在这里的。在他们心目中，你是大将军之子，我则是大将军的杀手，我们的处境都在危险之中。”

小骨眉峰皱起，目光茫然：“我们逃出去，就走这大黑洞吗?谁知这个洞是龙潭虎穴，蛇窟狗窦，黑咕隆咚的，能走到哪里去?”

唐小鸟已挣扎而起：“但不走，我们呆在这里，必死无疑！你有武功，我有暗器与毒，不怕那洞里有什么古怪野兽！你身上带有‘大快人参’，俱有百毒不侵的功效！我们，还怕什么?大不了走不通，再回来！”

“何况，据我所知……大将军‘朝天山庄’‘将军府’下有秘道连结各处。也许，这是，其中的，一条……”唐小鸟说至此，目光变得那样明亮———

“就算我求你带我到那黑洞中走一遭如何?”

小骨见唐小鸟如此说，连忙说：“小鸟姊，我带你去就是！”

他抱起唐小鸟，钻进了那黑洞。

小骨抱着唐小鸟摸索着走在黑洞中。

他走得很慢，很小心！

“我帮你，点点火吧！”唐小鸟的手在她镖囊抖抖索索地摸着，然后，她伸出了手，晃亮了一支小小的火折子。

“想不到你还随身带有这个！”小骨惊喜道。

“因为我是杀手。世上干四大职业的人都得随身带照明的火与自卫兵器，那就是镖师，捕快，杀手，盗贼。”唐小鸟淡淡地回答。

小骨有了火折子照路，就走得快了许多，走着走着，脚下有了潮湿之气。

这时有三条秘道：一是向上斜行右拐；一是向下斜行左拐；还有一条直行。

小骨犹豫了一下，向左行去，行不数步，惊叫道：“蛙！蛙！”

只见昏黄的一点火光下，眼前闪烁着不亚数百只大青蛙的眼睛，金睛碧瞳，点点闪烁着灯火若点点鬼火，各种色彩的大青蛙，闪着青苔绿、土蛇黄、孔雀蓝、蟾蜍黑、火蜘红等种种令人感到惊悸、恶心的艳彩。

唐小鸟一见，不惧反喜，道：“这就对了！我听说大将军走到哪，都爱寻找两样东西：井与蛙。这种食尸毒蛙，叫‘华塔西蛙’，是生长在一个叫‘华塔’以西地带沼泽内的怪蛙，喜欢喷吐毒液，中人无救！也许我们有‘大快人参’，因而毒蛙不敢近前。如此说来，我们距‘将军府’已不远，且选一条向上的路而行，如何?”

小骨一听，顿也来了精神：“那就听你的，向上走！我想如在‘将军府’找到娘，她一定会为我向大将军求情的。小鸟姊，我如这次能得平安，就与你两人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过一种世外桃源的生活。”

唐小鸟听后，幽幽地一叹，呆了一会，忽似从梦中惊一般，急忙催促道：“走吧！能出此难再说。”

两人便退回，往向上的那道秘道急行！

小骨从秘道内走到尽头，推门而出，却正是在“朝天庄”“将军府”的花园假山洞内。

小骨把唐小鸟扶在假山洞内一张石椅上坐下，轻声道：“我先去找娘，娘会帮我们想办法的。你还挺得住么?”

唐小鸟勉强撑开覆在柔美的眼皮上那长长的黑睫毛，凝眸在小骨脸上：“大将军心狠手毒，你千万、千万要小心，别与他照面！夫人慈悲心肠，也许，能帮我们一把，但我担心她自身恐也……难保！我……累了……你去吧，早点回来……陪陪,我……”

她的美目竟含着泪水：“我虽服了一片‘大快人参’，但恐生路无久了，我……等你来……”

“不！姊姊，你会好起来的！”小骨不由心痛地向唐小鸟跪了下去，握着唐小鸟的手，“等着我！我会请娘用最好的药来救你的！”

他说到这里，不由心情激荡，正想再说，却见唐小鸟以一指竖在唇边，发出一声“嘘”的禁声：

“有，人，来，了！”

来的是“将军府”的管家祝吾发。

这是一个谨慎、勤快的中年人，胆小而善良，常念嘴边的是“阿弥陀佛”。有一次小骨、小刀与他开玩笑，抓住他头发要剃光他头发叫他做和尚———因为他的名字是祝吾发！祝了头发还不剃度当和尚干什么?他忙说，发不是头发，自是发财发家。但终其一生也只不过是帮人管事的细民，并没当上大发家！

祝吾发此时正在心事重重地低头负手而行，忽有一只手拍在他肩上。

他吓得一跳，正要发声，却被人掩住了口，摇了摇头。

———那人竟是大将军要杀的“儿子”小骨！

小骨一挟祝吾发，隐入假山洞里。

祝吾发一有机会说话，便叫小骨逃：

“骨公子，你快逃！被大将军知道，非杀了你不可！”

“他现在在哪里？”

“我娘呢？”

祝吾发：“大将军从落山矶回来后，就突然消失了！骨公子，这不是好兆头。谁知他什么时候冒出来、从哪处冒出来?据说，四大名捕来查办大将军，副上将军于一鞭也反了！形势对大将军很不利，他心情变得很暴躁，回到庄里，就砍了三个人的头！”

“夫人刚刚回到府内，她去找大将军了。如果她找不到大将军，还是会回到她的‘独省庐’的！”

“骨公子，你不要去找夫人了，听老奴一句话，还是趁早逃生去吧！据说，为了杀你，大将军已经折了好几个人手呢！他恼着恨着你呢！”

小骨坚决地摇了一下头：

“不！我要去找娘！我还要问他，即使我不是他儿子，也不该说杀就杀！养一条狗也有感情，舍不得自己杀了吃，何况是人?”

“小鸟姊受了些伤，我要找娘寻些好的疗伤的药。”

“我便走，也要和娘见上一面！”

小骨掏出一张人皮面具一戴，道：“现在府内较乱，我戴上小鸟姊备的人皮面具，别人就认不出我了！祝管家，委屈你在这里陪陪小鸟姊！”

小骨点了祝吾发的穴道，向唐小鸟点了一下头，一闪身出了假山山洞。

他向着宋红男平时清修所居的“独省庐”行去。

“独省庐”掩映在一座小园子的松竹之间。

小骨刚跨进“独省庐”，一个人影忽抢出，一指点向他胁下“章门”穴！

小骨大惊，一闪，“虎”地一拳打出！

他这一拳猛击来敌“七坎”穴！

来敌竟身手不俗，硬接一拳！

这时又一敌人扑至，一刀斫向小骨双足！

小骨急跳而起，双足连蹬，蹬落敌人兵器！

然第三个敌人又扑至，人未至，一杆虎头金枪划出一道寒光，扎向小骨之腰！

小骨身子急沉，脚一勾一踢，已把敌人落地的一柄单刀握在手上，“猛鸡夺粟”、“霸王卸甲”、“雪花盖顶”、“单凤朝阳”，“唰唰唰唰”连出四刀！

他这一情急拚命，把这当公子时学来的简单的四招刀法用得一气呵成，招沉势足，顿把一杆虎头金枪削/砍/撩/劈成四截，第五刀已抵在敌人喉间——

“一刀穿喉”！

敌人不由一呆！

他骈起二指往敌人“神封”穴一点，然后一矮身，躲过了第四个敌人那势如毒蛇噬人的一鞭，就地一个“倒画太极”，把一个抢上来的敌人扫了一个跟头跌出！

“点子扎手，要不要呼援兵？”一个敌人叫道。

另一人叫道：“不可！夫人随时会来！不宜久战。也不惊动他人！能摆平的话就摆平，不然，就招呼暗青了！”

小骨一听，冷笑一声，堵住了门：

“你们竟敢在夫人住所设伏，胆子不小！今天，谁也别想走出此门！”

那一招失刀的人惊道：“是小骨公子！”

使鞭的人顿叫道：“好！大将军有令，见到冷小欺，格杀勿论！杀之者赏百金！轮到我们发财了！”

他边说边一鞭向小骨扫来！左手一扬，又发出了三十支绣花针大小的“青磷针”！

“青磷针”是淬有极阴毒的尸毒之毒的毒针！

小骨猛喝一声，拔刀忽舞，冲出。

小骨一刀刺中使鞭者的咽喉。

使鞭者仆地，死！

小骨进退如风，出手如电，又一刀背击昏了一个扑向门口欲夺门而走的敌人！反手一刀，刀已指向第一个与他对拳的敌人的眉心！

那敌人一见，忙变声道：“公子，小人身不由已，别杀我！”

小骨道：“不杀你就是！”刀一翻，点向敌人面颊上颧骨的“迎香”、“颊本”二穴！

敌人见刀一离眉心，猛把双掌一夹刀身，一招“擦刀跟”蹬出。

这一下变起猝发，阴毒之极！

小骨用力一抽刀，刀竟抽之不出！

小骨弃刀，急退。

敌人忽弯臂作弓，将刀架臂上飞射而出！

小骨向射刀的蒙面敌人叫道：“‘射日天王’雷大弓！”

“还有我‘一死百了’狗道人！”

第五个蒙面敌人忽从小骨背后的土中崩出，以“地犬术”中的杀手绝招“土中刨金”，搂向小骨的后脑！

——据说狗道人双手一搂之威，曾把“朝天山庄”庄门口的石狮子给“搂”歪了头！

———当年，随大将军攻打“豹盟”、“生癣帮”和“多老会”时，狗道人以“狗刨三式”曾“刨”断了“第一狗熊不是我”曾无经的脖子，“刨”扁了“老了刀马不老身”的“老不朽”瞿惧奇的脑袋！连“大铜锤”郭取的六十五斤大铜锤也曾给他“刨”下五道深深的指爪痕！

“鸟”“弓”“兔”“狗”四将各有各的奇门武功与所长，所练功夫非同小可！

狗道人这一“搂”如给搂中小骨，小骨就再用不着为恩怨生死事烦恼了！

“一死百了”给一搂上，也就“一死百了”了！

但小骨未死！

死了的是狗道人、雷大弓！

————狗道人死于外面伸进一只秀气的手在后脑上一摸。

———雷大弓死在小骨的一击之下！

小骨的一拳竟打穿了雷大弓胸膛！

小骨这一拳如此之威，连他自己也大吃一惊！

那从门外伸进一只秀气的手“摸”死了狗道人的是：唐，小，鸟！

唐小鸟“摸”死狗道人后，自己也昏倒在“独省庐”。

这时，有四个女兵来了！

这四个女兵手提四把剑，对准了昏迷的唐小鸟，并向庐内喝道：“何方贼子，滚出来受死！”

随着四女的喝斥声，庐内真就“滚”出一个人！

那人一“滚”就“滚”走了唐小鸟！

那人从地上一“滚”而起，一手抱着唐小鸟，一手提刀向四个女兵冲去！

这时，一个声音以比天还高的威力喝住了向四个女兵出手的人的出招：“住手!”

这声音使得向四个女兵出手的冷小欺(小骨)身上一震！

因为这喝住小骨出刀的人，便是小骨朝思暮想的“娘”——宋，红，男！

宋红男终于到了！

宋红男见了小骨，一惊后就催小骨快走：

“小骨，你不该回来的！他(指大将军)刚练完了武功，武功虽已到惊世骇俗的神魔之境，但暗杀、暴残之心更狠！刚才一怒间便杀了十六个亲侍士兵！他，似已到丧心病狂的阶段！”

“娘！他为什么要杀我？”小骨问。

“因为你是冷悔善的儿子！”

一个声音在“独省庐”外悠悠地道。

———是,大,将,军,的,声,音!

小骨、宋红男俱一惊、一震！

“快跑！”宋红男起身迎向门口，把小骨向后门方向一推。

小骨抱起唐小鸟犹豫了一下，即向后门掠去。

刚到后门门口，门倒了，碎了！

大将军大步从碎了的门外走了进来！

“落石，你不要再造杀孽了！”

宋红男护在了小骨之前。

大将军摇头，注视着宋红男：“红男，别劝我！这小子是冷悔善之子，如不除，等到我老了，拿不动兵器杀不动人时，他便来杀我了！养虎贻患的事，决不能做！万万不能做！”

大将军望向宋红男的渐渐在收却温和，添增威严/威势，由夫威到权威/官威/虎威/杀威！

最后便剩下：煞威！煞气之威！

宋红男坚定、坚决地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地摇了一下头：“不！落石，我一直依你的，这次，你依我一次行不行？小骨，小欺他是我一手奶大、带大的孩子，我了解他，他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孩子，他不会对你怎样的！你放他一条生路如何？”

小骨看着大将军，痛苦地道：“我不管我是冷总盟主还是谁的儿子，对我来讲，除了这个家，一切都是一个遥远的噩梦！不管如何天翻地覆，我只认这里的人为亲人。我只有一个娘，那就是这里的娘！我不要别人硬给我贴上一个血统、标签，然后告诉我：养育我二十多年的父母是我的杀父仇人，向他报仇！我不要！我不要报仇！我不要斗、杀！我也不想当什么英雄，做什么侠客！我只想与我喜爱的女孩子找一个没有争斗的地方，开一家店，种几亩地，或者一叶扁舟，一个草寮，青菜豆腐地过简朴、太平的生活！我，我已失去了这里的一切，失去了家，失去了温暖平安的生活，失去了以前一直像大山一样依靠的父爱！你，还要我怎样？难道真要把我的命拿去么？杀了我，你又有什么好处呢？杀了我，我其实也无所谓，反正活着也是烦恼！但我不能抛下她！抛下小鸟姊，她为了我伤成这样子，她爱我，我不能让她再为我而痛苦、伤心！我最后一次求你了，放过我罢！从此后，我就去到最远的天边，再不与你相见！”

大将军摇头，眼睛流露出狐狸的狡猾、狡变与豹狼的凶残、杀手的无情、冷酷，仰天大笑：

“年青人，你不觉得你的辩白很无力么？古语云：‘父仇不共戴天’。这种杀父杀母杀灭全家的大仇、深仇，说不恨，不想报仇，有谁信？别跟我与虎谋皮！我如不杀你，是吃也不香，睡也睡不安的！你死了，我才能安心！这叫做“死孤不安’！‘一死百了’！‘一了百了’！”

大将军说完，目光已转森严、森寒，如下山扑食猎物的老虎，呲着白森森的虎牙，张着血盆大口，目光转为绿色！

他大叫一声：“你还是死吧！连同这小女子！成全你们做一对同命鸳鸯！”

他跃起，跃过了宋红男，向小骨一掌拍下！

——他的手已成金色！

——他发出了：将军令！

大将军一掌向小骨拍下！

宋红男从后，把大将军一拉，叫道：

“小骨，快逃！”

小骨见状，忙抱着唐小鸟冲出“独省庐”去。

小骨刚跑三丈远，奔到假山处，大将军已用力一推，把宋红男推倒在“独省庐”门口，一步三丈地飞掠而至！

他人在奔跑，已向小骨伸出了捉拿的手！

他已不满足于马上杀掉小骨，而是要小骨死得极慢极慢！他要凌迟、碎剐了小骨！

——因为小骨使宋红男第一次违逆了他大将军的旨意！

大将军此时使的，是他的初创“龙盟”时用的武功

“龙爪擒拿”！

眼看大将军的手指快触及小骨的后脑因奔跑飞扬而起的头发，忽见小骨一个踉跄，向前连抢出三步。

小骨抱着的唐小鸟身子用力一挣，竟滑落下来。推了小骨一把，一手向将军一挥——

她射出了一团红丝！

红丝迎风一展，顿如一张红蚕吐丝而结成的网，迎向了狂怒中的大将军！

大将军顿时刹住了追赶小骨的步伐。

他说停就停，停在那里如钉住了的一颗钉子！

然后他退，一退四丈！

他喝道：“唐小鸟，你敢以‘六戌一甲孽情丝’来对付我?”

唐小鸟颤巍巍站起，扬眉瞋目喝道：

“为什么不敢?你要杀小骨，我就用最狠的招数对付你！”

“你还有什么？”大将军不怒反笑，笑微微、笑眯眯地问。

他的笑给人的感觉比发怒更可怕十倍。

唐小鸟凄艳的脸上陡增了一份飒爽、艳烈的英姿，决绝地、至清至冷地道：“只要你还想杀小骨公子，你肯定会知道的！”

“好！我想知道，你除了像杀蔡戈汉那样陪人上床，还有什么更能杀人的?”

大将军邪邪地一笑，狞笑。

他大喝一声：“开！”

随后向“六戌一甲孽情丝”冲去！

他身上陡喷出三寸许长的金色的火焰来！

他冲过去时，那红色的“六戌一甲孽情丝”便被他身上的金色火焰烧得倒卷而退，急卷而回！

“密教的‘缚日罗萨棰婆恶三寸百梦金毫芒’！”唐

小鸟叫道。

她的脸上、眼睛中已写出绝色！

一切至此而绝的绝色！

她大叫一声，扬声打出了“五色夺目珠”！

然后她飞奔向小骨。

她只想“五色夺目珠”能阻得大将军一阻！

她只想再握一下小骨的手，向小骨再说一句话！

她知道，这是最后的握手了！

不握，就再握不到小骨的手了！

小骨见状，也不由地向唐小鸟回头奔来！

然而大将军如长有飞翅的恶魔一样，扑向唐小鸟！

他带起的劲气、罡气使“五色夺目珠”根本进不了他的气圈就已震碎、粉碎！

大将军的掌先小骨一步击中了唐小鸟的背心！

唐小鸟飞了起来！

她带着正握住她手的小骨一齐飞了起来！

唐小鸟、小骨飞过了一整座假山！

两人跌下！

跌向一口八角硫璃井井台边上！

小骨在空中动了一下。

他抱着小鸟跌在地上。

他让小鸟在上面，自己狠狠地摔在了硬硬的、平滑的井台上。

他着地后，身子滑出一丈多远，一头撞在了井台外围的铁栏杆上！

血，便从他的头上溅出，流下！

他滑行时带出的劲风，激得井台外围的铁栏杆间的铁链索飞起、荡舞、落下、击在他的脸上！

他的颧骨处已皮开肉绽！

然而小骨忘掉了疼！

他只一眼不瞬地、忘记了周遭一切地看着唐小鸟！

唐小鸟的唇角，流下一缕艳艳的血来！

唐小鸟的脸，比白更白！

白成了一支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死亡之音的歌！

然而唐小鸟还在望着小骨笑！

她还以轻柔的手伸出，拭抹着小骨脸上的血：

“小骨！坚强些！要狠一些！”

“这世上，并不是你不想杀，别人就会，放过，你！对坏人你得以杀止，杀……你要为你全家，为我，报……仇……”

“骨……你要像一……个男子汉一样……活！活得……有尊严……我……喜欢————”

说到“欢”字，唐小鸟似要绽唇一笑，但头一震，随即垂下———她的满头青丝覆下，盖住了她雪白的、凄艳的脸！

小骨感到她留在他脸上的手骤然冷去！凉去！阴去！冰去……

她的身子覆在、压在他身上，似很重，又很轻，轻成了一缕青烟，自冥冥中向天外飞去！

她整个人像一块冰，冰冷下来，僵硬下来！

“不!不!不————”

小骨咆哮/大叫/怒吼/狂喊！

他声嘶力竭地/歇斯底里地叫道：

“不—————!”

他用力拥抱着、揉搓着像小鸟依人一样偎依在他怀里的唐小鸟！

他愿用自己沸腾的热血来温热她！融化她！感化她！再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再看他一眼！再与他说一句话！再陪他一会——哪怕仅仅再呼吸一口空气、风与阳光！

他不相信她会死！尽管她一直像一缕幽怨、凄艳的香魂多于像一个活色生香的女子！

何况她曾有那样长的时间一直那样柔软地、暑滑/柔美/柔温地躺在他的怀中！

他抱着她穿过了从“四分半坛”到“将军盾”这长长的一里多路的黑暗的隧道/秘道/地道！

那是一种多么温柔、可爱的黑暗啊！

那是一朵多么温暖、美丽的小小的火折子的火苗啊！

然而唐小鸟，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冰！

她，已永远地走了！

离开了这个世界！

小骨只觉自己的血在燃烧！

他抱着唐小鸟站立起来。

他感到有一种东西在胸膛里膨胀开来，并灌注向四肢百骸。

他感到从天上地下，大地山川，花木日月，俱有一种浑厚的、稠稠的，热腾腾的气流向他涌来，进入他脚板，进入他胸膛，进入他眉心印堂，进入他头顶“百会”穴！

有一般叫做“力量”的源流，自大地深处汇入，进入他足心“涌泉”，沿着足阳明胃经、足太阳膀胱经、足太阴脾经、足少阴肾经、足少阳胆经、足厥阴肝经，直经过任督二脉两处，环绕带脉，通阴跻、阳跻、阴、阳，灌注入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

他听到：

他的每一根骨头都在爆响、舒展，变得坚硬、有力！

在这一刹那间，他感到全身的骨头已被悲伤/愤怒/正义/侠烈之火炼过、煅过！锤过！拍打过！

他，已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铁人！

小骨双目喷火，目光炯炯有神，精光如电。杀气直透华盖，煞气凌人十丈！

他轻轻放下唐小鸟。

他还吻了唐小鸟一下。

然后，他一步一步地向大将军无畏地迎了上去！

他，每一脚都踏出震天动地的巨响！

他——要——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