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躺在病床上,大嫂在家睡大觉,几天后他给大嫂转了一笔钱

发布时间:2025-05-17 15:53  浏览量:8

"你转给嫂子钱了?"老李低声问我,眼里满是不解。

我放下搪瓷茶杯,望向窗外飘着细雨的天空,只轻轻点了点头。

九十年代初的春天,是一个特殊的年份。

国营企业改革的风潮刚刚兴起,我们县城的不少工厂陷入困境,职工们的日子都不好过。

那时我刚从技校毕业,在县机械厂当了一名普通车工,每月工资一百来块,勉强够自己花销。

母亲是我十岁那年改嫁到我家的,对我视如己出,但我与同父异母的大哥关系却一直如同隔了一层窗户纸,彼此客气却疏远。

大哥比我早工作七年,在县纺织厂当班长,娶了媳妇张秀英后,因为一些陈年旧事,两家几乎断了往来。

我常劝母亲不必太在意,可她总叹气说:"兄弟是一条根上的苗啊。"

那年三月的一个工作日,我正在车间加工一批轴承套,满车间都是金属切削的声音和机油的气味。

车间主任突然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小海,有人找。"

我关了车床,摘下棉纱手套,走出车间,看见堂弟小刚满头大汗地站在那里,脸色发白。

"二叔,奶奶住院了,大夫说情况不太好。"堂弟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声音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慌张。

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请了假,骑上我那辆二八大杠自行车就往县医院赶。

路上,春风吹得柳丝摇曳,路边的桃花开得正艳,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可我的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

到了医院,远远就看见大哥站在走廊里抽烟,身上还穿着纺织厂的蓝色工作服,脸色灰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他见到我,只是点了点头,没说话,手里的"红塔山"烟灰长长地挂着,快要掉落。

我们兄弟之间的隔阂,在这种时刻也无法消融。

走进病房,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白色的帘子将一张张病床隔开。

母亲躺在靠窗的病床上,脸色蜡黄,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了至少十岁。

她见我来了,想撑起身子,却被我轻轻按住。

"妈,别动,好好躺着。"我把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份暂时的安宁。

"小海来了。"母亲的声音虚弱如同秋天的蝉鸣,但眼睛里却有了光亮,"没事,就是老毛病又犯了。"

我知道母亲的"老毛病"——多年的胃病,因为年轻时吃了太多苦头落下的。

这些年病情越来越严重,特别是每到换季的时候。

看着输液瓶里缓缓滴落的药水,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疼得厉害。

我向白大褂医生询问了母亲的情况,得知需要住院观察几天。

我不假思索地决定留下来照顾母亲,请了三天假。

大哥在病房外掐灭了烟头,说厂里有紧急生产任务,先回去了。

他临走时递给我二十块钱,让我给母亲买些水果,说得很小声,像是怕别人听见似的。

"你大哥忙,你也回去上班吧,我没事的。"母亲见我拖了椅子要留下,连忙劝道,眼神里却透着期待。

"厂里批了三天假,不碍事。"我坚持道,顺手把蚊帐放下来,怕蚊子叮她。

那几天,我寸步不离地守在母亲床边,医院日夜喧闹,输液瓶换了一个又一个。

母亲的情况时好时坏,有时疼得额头冒汗,咬着被角不出声;有时能坐起来喝几口稀粥,看看床头那本已经翻旧了的《家庭》杂志。

每当我端着搪瓷碗喂她时,她总是摆手说自己可以,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生怕麻烦了我。

"妈,您别客气,我是您儿子。"我心疼地说。

"知道,知道。"母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像是扇形散开,"就是怕耽误你工作。"

第二天傍晚,我去医院食堂买了些清淡的稀饭和腌萝卜丝。

回到病房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我的大嫂张秀英。

她穿着一件带花的确良衬衫,脸上涂了点口红,正坐在母亲床边说着什么。

二十来岁的大嫂在我们县城纺织厂女工中算是出挑的,说话做事利索,见我进来,抬头笑了笑,然后继续和母亲聊天。

"秀英今天特意来看我,还带了自家蒸的馒头。"母亲指着床头的蓝色塑料袋说道,眼里满是欣慰,仿佛那不是普通的馒头,而是什么珍贵的礼物。

我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大嫂难得来一次,母亲却如此高兴,像个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小海,你看你,瘦了。"大嫂上下打量着我,眼睛亮亮的,"厂里的活累吧?听说你们厂今年要上新设备?"

"嗯,还行。"我简短地回答,不想在母亲面前谈厂里的事情。

"你二哥这人,从小就这样,话少。"大嫂转头对母亲说,声音温柔了许多,"像他爸。"

母亲听了,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啊,他爸当年也是个闷葫芦,可心里有数着呢。"

大嫂又和母亲聊了会家常,从县里新开的百货商店到她买的一块"飞人"牌手表,天南地北地聊着。

临走前,她对我说:"你也别太累了,明天我来替你照顾一天,你回去休息休息。"

她的目光真诚,我没有推辞,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我刚准备出门去医院,单位宿舍走廊上的公用电话铃声响起。

"小海吗?"电话那头是大嫂的声音,"我家小亮发烧了,39度多,刚送去诊所打针,今天可能去不了医院了。"

我没多想,嘱咐她照顾好孩子,然后骑车赶往医院。

春雨绵绵,自行车轮碾过水洼,溅起一片片水花,打湿了我的裤腿。

到了病房,我发现母亲的被子掉在了地上,而她正挣扎着想要弯腰去捡。

看到这一幕,我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酸楚,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妈,怎么不叫护士帮忙?"我连忙过去捡起被子,帮她盖好,被子上还留着她身体的余温。

"大清早的,护士们都忙着换药呢,哪好意思麻烦人家。"母亲笑了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岁月的沧桑,"昨晚睡得还行,好多了。"

我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看着母亲消瘦的脸庞和布满老茧的手,想起她这一辈子的不容易。

打我记事起,母亲就是村里出了名的能干人,生产队里的活总是干得又快又好。

改革开放后,村里人纷纷外出打工,母亲却选择了改嫁,带着我来到了县城,只为了给我一个读书的机会。

想到这里,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中午,我去食堂买了些清淡的饭菜回来。

母亲吃了几口就说不想吃了,虽然她已经尽力了,但胃口实在不好。

"妈,您昨天说大嫂带来的馒头呢?要不要吃一个?"我问道,想试试能不能勾起她的食欲。

母亲眼睛一亮,像是被点亮的灯泡,指了指床头柜,"在那里,你拿一个给我吧。"

我打开蓝色塑料袋,里面有四个白馒头,看上去很普通,但做得挺匀称,表面光滑。

我取出一个,掰成小块,一点点喂给母亲。

"你大嫂做的馒头可香了,面蒸得软,比医院的好吃多了。"母亲吃得很慢,但眼里满是享受,像个小孩子吃到了心爱的糖果,"你知道吗,小海,你大哥家前段时间也不容易。厂里效益不好,经常放假,工资都发不全。"

我没接话,只是静静地听她说着。

"秀英人挺好的,逢年过节都记得给我送东西。"母亲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活像在夸自己的亲闺女,"你大哥脾气倔,可秀英总能劝住他。"

"上回我去他们家,看见他们家的电视机还是那台老黑白的,说是要攒钱买彩电,可工资一直不稳定,就搁下了。"母亲叹了口气,眼里泛着心疼。

听着母亲的话,我心里复杂如同纠缠的毛线。

大哥一家确实日子过得紧巴,县里的纺织厂这两年不景气,经常开不出工资来。

但在我看来,他们对母亲的关心实在太少了,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过节象征性地送点东西。

而此刻,母亲却因为几个馒头和一次探望而感到满足,这让我既心酸又有些不是滋味。

"妈,您别操心他们了,好好养病要紧。"我轻声说道,用湿毛巾给母亲擦了擦嘴角。

母亲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小海,你别怪你大哥。当年的事,是我对不住他娘。"

我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那个我从未谋面的继母,大哥的亲生母亲。

据说她在生下大哥三个月后就因病去世了,父亲多年后才娶了我的亲生母亲。

但这个话题太沉重,我不想在母亲病床前讨论,只是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说:"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您别总想。"

第三天早上,我去医院走廊尽头的公用电话亭,向厂里请了长假。

回到病房时,发现母亲正坐在床上翻看一本旧得发黄的《人民画报》,那是病房共用的读物。

"妈,您感觉怎么样?"我问道,顺手给她倒了杯温水。

"好多了,医生说再观察两天,没什么大问题就能出院了。"母亲的精神确实比前两天好,脸色也红润了些,像是被春风吹过的苹果。

我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话:"妈,这两天大哥怎么没来看您?"

我的语气有些生硬,尽管我努力控制,但心里的不满还是流露了出来。

母亲放下画报,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他忙,厂里的事多。再说了,医院有你照顾我,他也放心。"

她的声音里没有责怪,倒像是在为大哥辩解。

"可是..."我刚想说些什么,母亲却打断了我。

"小海,"她的声音突然严肃起来,"你大哥他有他的难处。你不知道,他们家小亮上学要交费,家里还欠着钱呢。去年你大哥受伤,在家躺了一个多月,全靠秀英一个人撑着。"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母亲总是这样,为大哥找各种理由。

在她眼里,大哥永远是对的,而我,似乎永远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孩子。

这种偏心,我早已习惯,但不代表不会心疼。

那天下午,我出去买水果,回来时看到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正和母亲说话。

她穿着一件褪了色的花布衬衫,头发烫得卷卷的,一看就是纺织厂的工人。

"这是你大嫂的姐姐王芳,"母亲介绍道,语气里带着喜悦,"特意来看我的。"

那女人客气地和我打了招呼,手里还提着几个橘子:"小海是吧?听秀英说起过你,在机械厂上班是吧?"

我点点头,然后她转向母亲:"秀英实在是来不了,家里孩子还病着呢,烧了一天一夜不退,她寸步不离地守着。她让我代她来看看您,说您住院的事,她昨天才知道。"

"没事没事,孩子要紧。"母亲连连摆手,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小亮多大了?六岁?这么小发高烧可得当心。"

"七岁了,上小学一年级了。"王芳答道,然后叹了口气,"唉,家里这段时间也不容易,厂里已经三个月没发全工资了,大家伙儿都在想办法找外快呢。"

我听着,心里更加确信:大哥一家确实过得不易。

但这并不能成为不来看望母亲的借口,哪怕是抽空来一趟,也比派大嫂的姐姐来要强。

送走了王芳,我坐在病床边,看着母亲小口小口地吃着橘子,心里百感交集。

"妈,您这个病啊,还是得好好调养。"我轻声说道,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我知道,没大事。"母亲笑了笑,把橘子皮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舍不得丢,"等出院了,在家休养就好了。"

我看着母亲的动作,想起小时候她总是把各种东西都收起来,舍不得扔,那是贫穷岁月留下的习惯。

第四天清晨,我去卫生间洗脸,回来时发现母亲在翻我的挎包。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帆布包,我工作后买的第一个像样的包,平时装些换洗衣物和工资。

"妈,您找什么?"我有些意外地问道。

母亲有些慌乱地把包放回原位,两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神有些闪烁:"没什么,就是看看你带的衣服够不够,这几天都没回宿舍。"

我没多想,只当是母亲的关心,帮她倒了杯开水,然后把早餐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来——那是我昨晚从街边小店买的豆浆和烧饼。

吃过早饭,我去医院办公室交了这几天的住院费。

柜台前排着长队,大家手里拿着各种单据,脸上都带着焦虑或疲惫。

我前面是个衣着朴素的中年男人,正在和收费员讨价还价:"能不能先欠着,下个月发了工资我一定来还。"

收费员面无表情:"不行,医院规定,费用必须及时缴清。"

听着这对话,我不由得想到了大哥家的处境,或许他们也经常面临这样的难题。

回到病房时,母亲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见我的脚步声,她睁开眼睛:"缴费了?多少钱?"

"不多,一百多。"我故意说得轻松,没告诉她实际花了近二百元,那几乎是我半个月的工资。

"唉,住院真是费钱啊。"母亲叹了口气,脸上掠过一丝愧疚,"给你添麻烦了。"

"妈,您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是您儿子,照顾您是应该的。"我有些心疼地说道。

"小海,你看看窗外,天气不错,妈想去走走。"母亲突然说道,眼神飘向窗外明媚的阳光。

"好啊,我扶您。"我连忙上前帮她穿上拖鞋。

刚走出病房门,我听见身后有人叫我的名字。

回头一看,是一位穿白大褂的护士。

"林小海是吧?你妈妈刚才让我告诉你,她想吃苹果。"护士说道,手里正忙着推药车。

"好的,谢谢。"我点点头,心里却有些疑惑。

母亲明明刚才没开口啊,而且现在就在我身边。

我转头看向母亲,她的眼神有些躲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是啊,想吃个苹果,刚才你去交费的时候,我跟小护士说的。"

我没有多问,扶着母亲在走廊里慢慢走了几圈。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走廊的地砖上,形成一道道明亮的光带。

母亲走得很慢,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休息,但她坚持要多走走。

"多走走对身体好,躺久了全身僵硬。"她一边走一边说,声音里竟有些轻快。

途中,我们遇到了主治医生,是个戴眼镜的中年人,看上去经验丰富。

"恢复得不错,"医生看了看母亲的脸色,点头道,语气里带着专业人士特有的自信,"再观察一天,明天应该就能出院了。你这个胃病啊,主要是要注意饮食,别吃得太酸太辣。"

母亲闻言,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那太好了,在家休养也一样,还省钱呢。"

走回病房,母亲突然说道:"小海,你大嫂前天给我带了馒头,我还没给她钱呢。"

"妈,那就几个馒头,值不了几个钱。"我有些哭笑不得,不明白母亲怎么会在意这种小事。

"不行,人家也不容易。"母亲坚持道,态度十分坚决,"你回头给她送去吧,就说我谢谢她。"

看着母亲认真的样子,我只好答应下来,心想着等她好些再说。

回到病房,我扶母亲躺好,然后拿起昨天买的苹果给她削皮。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母亲的脸色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苍白,但眼神却很平静。

"小海,你跟我说实话,这几天住院花了不少钱吧?"她突然问道。

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削着苹果皮:"不多,您别担心,我工资够用。"

"傻孩子,你以为妈不知道?"母亲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温柔的责备,"我早上看见你包里的工资条了,才一百八十多块钱,这些天住院怎么也得二三百了吧?"

我有些尴尬,没想到母亲这么精明,只好老实承认:"差不多吧,不过没关系,厂里这个月有奖金。"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厂里已经很久没发过奖金了。

母亲听了,叹了口气,眼里闪过一丝愧疚:"都是我不好,给你添麻烦了。"

"妈,您这是什么话,我是您儿子啊。"我有些激动地说道。

母亲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窗外,眼里似乎有泪光在闪动。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母亲之所以如此在意那几个馒头,是因为她知道大哥家的经济困难,也知道我的工资有限,她不想成为任何人的负担。

第五天上午,医生来查房,确认母亲可以出院了。

我收拾好东西,办完手续,扶着母亲慢慢走出医院。

春日的阳光温暖而不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让人心情舒畅。

"小海,你先送我回家,然后去你大哥家一趟。"母亲在路上突然说道,语气坚决。

"去干什么?"我有些意外地问道。

"把住院的事告诉他们一声,顺便把馒头钱给你大嫂。"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包着几张皱巴巴的票子。

她打开布包,数出十块钱,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给,这是馒头钱。"

那是五张皱巴巴的两元纸币,看样子是母亲积攒了很久的零钱。

"妈,用不着这么客气吧?"我有些无奈,觉得母亲太过计较这些小事。

"拿着,"母亲固执地把钱塞到我手里,眼神坚定如同刀锋,"我住院这几天,你大嫂想来看我,可孩子病了走不开。她让她姐姐来看我,已经很有心了。你别有想法。"

我没再争辩,把钱装进口袋,心里却在盘算着怎么处理这个尴尬的任务。

将母亲送回家,安顿好后,我骑车去了大哥家。

那是县城边缘一栋上世纪七十年代建的筒子楼,矮矮的五层楼,没有电梯,墙皮斑驳脱落,楼道里散发着一股霉味。

大哥家住在三楼的一间一厅里,是当年分房时分到的,不到四十平米,四口人挤在里面,很是拥挤。

我已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上次来还是三年前春节,当时大嫂刚生完二胎,我来送了些礼物。

踩着吱呀作响的水泥楼梯上到三楼,我深吸一口气,敲了几下门。

"谁啊?"里面传来大嫂的声音,然后是拖鞋的啪嗒声。

门开了,大嫂站在门口,穿着家常的对襟棉袄,头发有些凌乱,看见是我,显得很惊讶:"小海?你怎么来了?"

"妈出院了,让我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说道,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十块钱,"这是妈让我给你的馒头钱。"

大嫂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表情,然后连忙摆手道:"什么馒头钱,不用给。那就几个馒头,值几个钱。"

"妈非要给,您就收下吧。"我将钱放在门边的小桌上,那上面摆着一个缺了口的搪瓷茶杯。

正说着,屋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妈,谁来了?"

"是你二叔。"大嫂回头答道,声音温柔了许多,然后对我解释,"孩子这几天发烧,昨天才退,一直没好利索。"

我点点头,往里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裹着一床花格子棉被躺在靠墙的床上,脸色泛红,眼睛有些无神。

屋子里很简陋,一张旧沙发上堆着未叠的衣服,角落里是一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机,屏幕上蒙着一层防尘的塑料布。

墙壁有些发黄,角落里还有几处明显的水渍痕迹,看样子是屋顶漏水造成的。

一台"红梅"缝纫机放在窗户下面,上面摊着一堆布料,看样子大嫂在赶制什么。

这一幕让我心里一紧,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是替大哥一家说话——他们的生活确实不容易。

"大哥不在家?"我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自然。

"厂里的事,忙得很。"大嫂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最近厂里不景气,工资都发不全,他在想办法找点外快。"

她的眼圈有些发红,看得出最近过得很疲惫:"这不是赶着月底交房租,我在帮人赶制校服,一件能赚一块多,干到半夜。"

我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有些内疚,之前在心里对大哥的抱怨似乎变得有些苍白。

"那我先走了,有事您就去我家找妈。"我说道,声音比来时温和了许多。

"等等,"大嫂突然叫住我,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拿出两个苹果,塞到我手里,"带给妈吃。昨天街道主任家的孩子上学考上奖学金,分给我们几个,你带回去。"

我接过苹果,感受到了大嫂的那份朴实的心意。

回到家,母亲正坐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晒太阳,一张旧藤椅,一盏暖壶,一本褪了色的《家庭》杂志,构成了她晚年最常见的景象。

"去你大哥家了?他们都好吧?"母亲一见我回来,连忙问道,眼神中充满期待。

"嗯,挺好的。"我简单地回答,把大嫂给的苹果递给她,但没提大嫂家的拮据情况,怕她担心。

"你大嫂多有心啊,还记得给我送苹果。"母亲接过苹果,小心翼翼地擦了擦,仿佛那是什么珍贵的宝物,"我就说吧,你大嫂是个好人,当年要不是她劝着,你大哥可能连馒头都不会让我吃一口。"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一动,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母亲对那几个馒头如此在意。

那不是普通的食物,而是二十多年前那段艰难岁月的象征,是一种化解了的心结。

母亲见我沉默,继续说道:"你别怪你大哥,他有他的苦衷。当年我嫁给你爸时,他才五岁,正是最需要母亲的时候。我来了,他却永远失去了亲娘。这种心结,不是那么容易解开的。"

我听着母亲的话,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岁月里,母亲和大哥之间有着这么深的隔阂和误解。

而大嫂,竟然在这其中扮演了和事佬的角色,成为了连接他们的桥梁。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想起这几天在医院的所见所闻,大嫂家的拮据,还有那几个普通的白馒头背后的故事,我的心情越发复杂。

夜深了,窗外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墙上,形成一块朦胧的光斑。

我爬起来,点燃一支烟,在黑暗中思考着什么。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发现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了,灶台上的锅里正煮着粥,香气四溢。

"妈,您才出院,多休息几天。"我劝道,心疼她的身体。

"没事,做点家务活儿反而舒服。"母亲笑着说,手里麻利地切着葱花,"饿了吧?再等一会儿,粥快好了。"

我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心中升起一股暖流。

母亲做完饭,擦了擦手,从厨房的角落里拿出一个布袋:"小海,我想给你大嫂家送点东西去,你待会儿帮我拿去。"

我看着母亲包好的一袋大米和一些自己腌的咸菜,心中五味杂陈。

"妈,您对大哥家这么好,可他们..."我欲言又止,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母亲放下手中的活,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神如同洞穿了我的内心:"小海,你大哥是个死脑筋的人,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可你大嫂不一样,她心里有一本细账。这些年,要不是她从中调和,我和你大哥的关系只会更僵。"

我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没想到母亲对这些人情世故看得如此透彻。

"你知道吗,"母亲继续说道,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隐隐的哽咽,"那次我住院,其实是你大嫂偷偷塞给我十块钱,让我买药。"

我惊讶地看着母亲:"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上技校那年,我胃病发作,疼得直不起腰,大半夜偷偷去了医院。当时谁都不知道,后来回家,是你大嫂发现了药袋子,偷偷问我。她知道我和你大哥的关系紧张,就瞒着你大哥,常常给我塞点钱,说是给我买营养品。"

母亲的眼中闪烁着泪光,语气中带着深深的感激:"那些年,要不是她,我的日子会更难过。"

听着母亲的话,我的心情越发复杂。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大嫂一直在默默关心着母亲,成为了她生活中的一盏明灯。

"妈,钱的事您别担心,我每月工资还够用。"我说道,想让母亲宽心。

母亲摇摇头,眼神变得柔和:"钱不是问题,关键是心意。你大嫂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记挂着我这个婆婆。这份情,比什么都贵重。"

吃过早饭,我骑车去了大哥家,将母亲准备的东西送了过去。

大嫂看见我带来的东西,眼圈微微发红,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小海,你妈太客气了。她身体不好,应该多保重。"她接过袋子,声音有些颤抖。

我点点头:"您有空就去看看她,她挺想您的。"

"等孩子好些,我一定去。这两天他退烧了,但还是有点咳嗽。"大嫂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

看着大嫂疲惫的脸庞和粗糙的双手,我突然明白了她的不容易——既要照顾生病的孩子,又要做手工贴补家用,还要忍受丈夫的脾气。

在这个艰难的年代,她默默承担着太多。

离开前,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大嫂:"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给孩子买些营养品,别推辞。"

大嫂愣了一下,接过信封,下意识地掂了掂重量,似乎想推辞,但我已经转身下楼。

信封里是我这个月的大部分工资——五百元。

对我来说不算小数目,但想到大嫂这些年对母亲的照顾,以及她家现在的困境,我觉得非常值得。

晚上回到家,母亲问我大嫂家的情况,我如实相告,只是没提钱的事。

母亲听说孩子还在咳嗽,连连叹气,说要是她身体好些,就亲自去看看。

"小海,你今年都二十五了吧?该找个对象了。"母亲突然转变话题,眼神中带着一丝期许。

"妈,现在工作都不稳定,先立业再成家吧。"我笑着打哈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你别推托,年龄不等人啊。"母亲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身体不好,早就帮你相看了。"

我看着母亲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知道她是为我好。

"妈,您别操心这个,先把身体养好才是正经事。"我轻声说道。

两天后的下午,正当我在院子里修理自行车时,忽然看见大嫂抱着一个大包裹走进了院子。

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略施粉黛,看上去比前两天精神多了。

"小海在家呢?"大嫂笑着问道,声音中带着轻快。

我连忙起身迎上去,放下手中的扳手:"大嫂,您怎么来了?孩子的病好了?"

"好多了,已经能上学了。今天特意来看看你妈。"大嫂说着,将包裹递给我,"这是给你妈带的补品,还有些馒头,都是我刚蒸的,趁热吃味道好。"

听见动静,母亲从屋里走出来,看见大嫂,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像是绽开的花朵:"秀英来了!快进屋坐,我刚烧了水,给你泡茶。"

看着母亲和大嫂有说有笑地进了屋,我站在院子里,阳光洒在我的肩膀上,暖融融的。

我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温暖,这也许就是亲情的力量。

大嫂在我家待了整整一下午,和母亲聊了很多家长里短的事情。

从街道上新开的副食店,到县电影院即将放映的港片,从大嫂做的手工,到孩子在学校的情况,她们像多年的老友一样,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大嫂临走时,把我叫到一边,悄悄塞给我一个信封:"这钱太多了,我不能收。"

我没接:"大嫂,那是我的心意,您就收下吧。我知道大哥家最近不容易,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大嫂看了我一眼,眼里闪烁着泪光,哽咽着说:"小海,你长大了。你妈把你教得真好。"

"我会在大哥面前说是孩子的奖学金。"她低声补充道,语气中带着歉意。

我点点头,明白她的难处。

目送大嫂离开,我回到屋里,看见母亲正小心翼翼地将大嫂带来的馒头一个个码放在竹篮里,动作轻柔如同对待珍宝。

"妈,就几个馒头,至于这么宝贝吗?"我笑着问道,想活跃一下气氛。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眼里满是慈爱和深意:"小海,你不懂。有些东西,看似普通,却代表着最真挚的情感。这不仅仅是馒头,是你大嫂的一片心意。"

她轻轻抚摸着竹篮中的馒头,继续说道:"当年你大哥不认我这个后妈,是秀英一点一点劝的。第一次,她偷偷给我送了两个馒头,说是你大哥让送的。我当时高兴得掉了眼泪,后来才知道,那是她自己的主意,你大哥根本不知道。"

我默默听着,母亲的话让我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原来,那看似普通的馒头,竟承载着如此深厚的感情。

母亲把馒头放好,转头看着我,眼神柔和如同春风:"小海,我想请你大哥一家来吃顿饭,你看行吗?"

"当然行,我去请他们。"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要买些什么菜。

"秀英说你大哥下周日休息,咱们就定在那天吧。"母亲显得很开心,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我点点头,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一切。

母亲在病床上的模样,大嫂家的拮据,还有那几个普通的白馒头背后的故事。

我忽然明白,生活中最珍贵的东西,往往不是那些光鲜亮丽的物品,而是平凡中的真情实意。

一个馒头,一顿家常饭,一句问候,都可能成为连接亲情的纽带。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洒下柔和的光芒。

我想,无论前路如何,我都会记住母亲的教诲:心怀感恩,懂得珍惜,学会宽容。

因为,这才是真正的人生智慧。

第二天一早,我决定再去一趟大哥家,这次,我要亲自邀请大哥一家来家里吃饭。

也许,桌上会有母亲包的饺子,有大嫂蒸的馒头,还有我炒的几个小菜。

这些普通的食物,将成为我们家人团聚的媒介,成为化解多年隔阂的桥梁。

骑上自行车,迎着清晨的阳光,我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我知道,我们的生活可能依然充满艰辛,但只要心中有爱,再普通的馒头,也能变成世间最美味的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