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加拉学生起义残局未了：新孟加拉真能走出政治死胡同吗？

2023年7月，孟加拉国爆发了一场由学生主导的大规模起义，推翻了由总理谢赫·哈西娜领导、执政达15年的专制且腐败的政府。

目前，孟加拉国展现出民主复苏的初步迹象。过渡政府自上台以来，已重新开放政治与公民空间，尤其是在大学校园，并启动了若干关键国家机构的改革。

然而，暴力与政治报复仍在持续。本周，过渡政府依据《反恐法》宣布禁止哈西娜所领导的前执政党——人民联盟（Awami League），与此同时，一个特别法庭正在调查该党在去年大规模抗议中数百名示威者死亡事件中的角色。

在这一脆弱的过渡阶段，84岁的诺贝尔奖得主、经济学家穆罕默德·尤努斯作为过渡政府领导人，成为少数能赢得广泛信任与凝聚共识的人物。他在国内的支持率极高，已有不少声音呼吁其继续执政五年。

面对高度不确定的局势，孟加拉国亟需应对一系列棘手问题：现阶段是否具备举行选举的条件？抑或应优先维稳，将民主进程暂时搁置，以待国家机构建设成熟后再行推进？如果“紧急治理”成为常态，其合法性和可持续性又将如何被定义？

根据一项全球民主状况报告，孟加拉国仍被归类为“选举专制国家”——而在2024年，该类别中情况恶化的国家屈指可数，孟加拉国即为其一。

主要反对党孟加拉国民族党（BNP）强烈质疑过渡政府的合法性，认为其缺乏通过选举获得的民主授权，难以实施深层次改革。

尽管BNP及其前盟友——伊斯兰主义政党贾马特-伊-伊斯兰（Jamaat-e-Islami）可能吸引部分穆斯林多数群体的支持，但其历史包袱与对年轻选民的有限号召力严重制约了其影响力。

与此同时，激进右翼伊斯兰势力正借助政治真空重新集结，进一步加剧穆斯林与印度教少数群体之间的紧张关系。

2025年5月3日，数千名伊斯兰主义者在首都达卡举行集会，抗议旨在保障穆斯林妇女平等权利的改革提案。

经济方面，孟加拉国仍未从哈西娜政府时期造成的结构性损害中恢复。银行体系因长期腐败遭到严重侵蚀，若干关键机构濒临破产。

尽管尤努斯领导下的过渡政府已着手通过任命专业人士稳定财政与金融秩序，但不确定性持续抑制投资者信心。

通胀率依旧居高不下。若无法加快就业创造，特别是在青年群体中，社会动荡的隐患将进一步积聚。

法治状况亦大幅恶化。警察系统因与人民联盟之间的勾连而饱受诟病，前任警察局长正因涉嫌反人类罪而接受调查。

街头犯罪频发，少数群体面临日益严重的骚扰与歧视，女性安全感大幅下降——无论在线上还是现实生活中。一些政党甚至被视为阻碍反性别暴力立法与执法的障碍。

尽管法律条文严格，执法不力与“受害者有罪化”倾向使暴力现象难以遏制。追责机制薄弱，加剧了公众的不信任。

在外交层面，孟加拉国愈发孤立。长期与哈西娜政府关系密切的印度目前已对过渡政府保持距离。美国亦逐步减少对其支持。

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原本承诺在2021至2026年间提供近10亿美元（约合16亿澳元）的发展援助，旨在改善孟加拉国人民生活条件。但该项目现已暂停。

尽管挑战重重，孟加拉国在某些领域实现了有限但重要的进展。

在“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发布的年度报告中，该国的政治权利与公民自由指数从去年的40分上升至45分，这是一个积极信号。

过去一年内，政府采取了若干积极举措，包括：

此外，过渡政府任命了新的选举委员会，并设立了司法改革及反腐败改革咨询委员会，显示出制度重建的初步意愿。

然而，这些成果依然脆弱。尽管一些针对反对派的政治案件已被撤销，新的针对前执政集团的案件又不断浮现。军方执法权力进一步扩大，人民联盟支持者对抗议者的骚扰仍未停止。

媒体自由亦受限严重。一家人权组织报告称，过去八个月中，已有数百名记者受到政府不同程度的打压。

尽管政局复杂，政治活跃的青年一代并未退缩，反而正积极塑造新的政治愿景。

2025年初，由去年学生起义的核心组织者创立的新政党——国民公民党（National Citizens' Party, NCP）正式成立。该党明确提出建立“孟加拉国第二共和国”的目标，借鉴法国与美国的历史经验，主张通过组建新一届由公民选出的制宪会议，起草全新宪法。

在过渡政府的默许与一定程度的支持下，NCP迅速成长为一支不可忽视的政治力量。

但其发展面临诸多挑战。其广泛的意识形态包容性可能削弱党的核心诉求，并使其与BNP等传统民族主义政党的界限趋于模糊。

若要将抗议动能转化为可持续的政策议程，NCP需明确其政治身份、稳固基层组织，并防止被既有政治结构收编或边缘化。

孟加拉国当前所面临的政治动荡是否将孕育真正的制度性变革，抑或再次陷入改革幻灭的循环，取决于过渡政府及NCP等新兴力量在未来数年能否展现出足够的政治勇气与持续性行动力。他们绝不能拖延民主过渡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