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床夜惊!宠妃梦呓骂皇子咒亲妹,帝王暗窥宫闱诡影(二)

发布时间:2025-05-17 16:59  浏览量:2

姜淑艺想了想,还是把簪子接了回去。这簪子是裴燕赏赐的,虽然没有通行乾青宫的功效,但毕竟是个珍贵物件。本来她打算就这么送给姜宛青,现在又后悔了,还是拿回来比较保险。

姜淑艺已经没心思再跟姜宛青虚与委蛇了,眼神一下子冷了下来:“你别动不动就拿姨娘来说事儿,用她的弥留之言来压我。要是姨娘真的在天有灵,看到你这样算计我,估计也会让我疏远你。要是她还让我照顾你,那她就是偏心,我也不用再顾及她了。”

姜宛青简直觉得姐姐疯了。入宫前那几天,姜淑艺还给她写信,啰啰嗦嗦说了一堆期待她入宫的话,怎么入宫后就突然变脸了呢?连搬出姨娘都没用了!

“姐姐……你,你到底怎么了?我到底哪儿做错了,你跟我说说呀……”

话还没说完,殿外突然传来太监的一声喊:“陛下驾到!”

姜宛青一下子把话咽了回去,脸上的神情瞬间从惊慌变成了惊喜。

姜淑艺也没想到裴燕这时候会过来,看着满脸激动雀跃的姜宛青,她突然觉得这场景好像和前世的某一幕重叠了。想到一会儿可能会发生什么,她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想笑又憋了回去。

没一会儿,裴燕就进来了。他穿着一身玉色龙云暗纹锦袍,气度不凡。

姜淑艺赶紧垂眸屈膝行礼:“臣妾给陛下请安。”

心里默默倒数:三、二、一……

“姐夫!”姜宛青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还带着满满的喜悦。

这一嗓子喊出来,整个殿里除了低头憋笑的姜淑艺,其他人都愣住了。

程守忠手里揣着拂尘,瞪大了眼睛,心里直犯嘀咕:姜妃娘娘身边的人怎么都这么不靠谱啊?金珠是这样,姜贵人也是这样,真是不要命了。

姜宛青却毫无所觉。她看着裴燕气度温润,面色和缓,一点都没生气的样子,心里更觉得自己的试探是对的。

她记得前年除夕宫宴的时候,她和姜淑艺在寝殿聊天,还开玩笑取笑姐姐得了个好姐夫,结果正好被进来的裴燕听见了。当时她以为裴燕肯定要发怒,结果裴燕反而含笑赏赐了她几身绸缎。

从那以后,姜宛青就猜测,陛下说不定喜欢听自己喊他“姐夫”。这很正常啊,她有一次还听家里二哥和大嫂的妾室厮混,非逼着那妾室喊自己叔叔呢。

想到这儿,姜宛青赶紧屈膝行了一礼,又直起身,笑盈盈地看着裴燕:“哎呀,妾身一时忘了礼数,姐夫恕罪呀。姐夫,您还记得我吗?”

裴燕平和地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直接绕过她,朝着还在拘礼的姜淑艺走去。

他伸手,稍微用力握住姜淑艺的胳膊,声音清澈温和:“怎么还不起来呀?”

姜淑艺憋了半天,终于没忍住,耸着肩膀笑了起来。

裴燕轻叹了口气,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就这么好笑?她是你的妹妹,这么不懂规矩,难道不是损了你的名声?”

姜淑艺才不在乎什么名声呢,她做过妖妃的人,哪会在意这些。她带着笑音,冲裴燕眨眨眼,小声学着说:“姐夫~”

裴燕呼吸微微一滞,低下头,眼神深深地看着姜淑艺,看得姜淑艺自己都有些害羞了。

被撂在一旁的姜宛青终于按捺不住了,走过来,一脸天真地问:“姐姐,你跟姐夫说啥呢?怎么不让我说话呀?”

姜淑艺看到裴燕的面色瞬间淡了下来,就知道他真的生气了。

虽然裴燕性子温柔宽和,斯文儒雅,是个难得的圣主仁君,但再好的脾气,被人惹急了也会发火。上辈子也有这么一出,不过更尴尬,不是在昭阳宫,是在坤宁宫。当时裴燕来告诉众妃半月后是太后寿宴,让众人准备献礼,结果姜宛青当着六宫众人的面,大声喊裴燕“姐夫”。

姜淑艺当时尴尬得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缓过神后,她赶紧拉着姜宛青去给裴燕道歉。裴燕沉吟了一会儿,说姜贵人初入宫闱,不懂规矩,罚去两个月俸禄,引以为戒。

而这一辈子,姜宛青表现得更过分了,居然还追着裴燕喊“姐夫”。

姜淑艺决定不再护着这个妹妹了。她后退两步,稳住面色,屈膝跪在裴燕面前:“姜贵人出言不逊,放肆至极,臣妾也管束不了,求陛下秉公处置。”

裴燕看了她一眼,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以程守忠为首的宫人们都吓得战战兢兢。他们的陛下虽然不会勃然大怒,摔碟子砸碗,但这种脸色已经很骇人了。

姜宛青却还毫无所觉。她听了姐姐的话吓了一跳,再看裴燕,他既没训斥自己,也没搭理姜淑艺,她就隐约有了猜测:陛下根本就没生气,是厌烦姐姐多事!

她往裴燕身边挪了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淑艺,语气吃惊地说:“姐姐,你这是干啥呀?就算是因为刚才那支玉簪生气,也不能诓骗姐夫责罚我呀?”

裴燕还是没说话,直接拂袖转身走向上座,语气微冷地问:“程守忠,你没听见姜妃的话吗?姜贵人放肆,按宫规该怎么惩处?”

程守忠一下子精神了。之前他顾及着姜贵人是姜妃娘娘的妹妹,不知道陛下会不会爱屋及乌袒护她,所以才装死。要是早知道陛下会这么问,他早就冲过去了。

不过,该怎么惩处还真挺难说。往重里说,打死也行;往轻了说,禁足罚俸也可以。

程守忠偷偷看了裴燕一眼,还是按照以往惯例,先说从重的。他躬着身子,一脸干脆地说:“回陛下,姜贵人御前失艺,僭越狂悖,按宫规当赐死。”

本来已经呆愣住的姜宛青,差点因为这句话直接摔坐在地上。

怎么就赐死了?她心里直犯嘀咕。

裴燕高居上座,听到这话,语调又恢复了平和,问姜宛青:“姜贵人,今天邱答应受杖的时候,你不在坤宁宫吗?”

姜宛青眼前顿时浮现出刚才刚忘掉的血腥场面。她这才意识到陛下是真的动怒了,不自觉双腿一软,跪了下去,看着眼前的九五之尊,颤声道:“妾……妾身在……”

裴燕点点头:“看来倒是枉费了朕的心思。”

姜宛青正一头雾水呢,程守忠就接话了:“陛下说的是呀,这板子看别人挨总是不长记性的。陛下一片仁心,想让六宫众人安分守己,谨言慎行,可终究还是被姜贵人辜负了。”

裴燕语气无奈地说:“这可该如何是好。”

程守忠声音一狠:“那陛下就用不着再仁慈了,直接把姜贵人押入慎刑司,处置了算了!”

姜宛青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看到陛下似乎陷入迟疑,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她这时候才想起姐姐,赶紧爬过去,抓住姜淑艺的衣袖:“姐姐,姐姐……我没做什么啊!我就是叫了陛下一声姐夫,我是因为你才这么叫的,你救救我呀!”

14

姜淑艺心里青楚得很,裴燕这人向来心软,真正狠得下心的还是程守。程守最爱说些狠话,可裴燕根本不会当回事,最后肯定还是会从轻发落。

不过,就算裴燕会从轻发落,姜淑艺也压根没打算为姜宛青求情。哼,还不是因为姐姐才这么叫的,求人还不忘攀扯关系,那她就为姐姐死一回吧!

姜淑艺不悦地抽回袖子,往旁边跪了跪。姜宛青一脸震惊。她知道姐姐在生自己的气,可她现在都快死了,姐姐居然还一言不发?

情急之下,姜宛青脑子一转,计上心头。她身子晃了两下,闭上眼睛就往一旁倒去。姜淑艺差点被砸到,回过神后一脸无语:这也太假了吧!

程守忠也觉得不对劲,他向裴燕投去询问的目光。裴燕语气淡淡地说:“既然晕了,就让人送回咸福宫吧。传朕的旨意下去,降姜贵人为常在,罚俸半年。再告诉淑妃,要是管不好自己宫里的人,下次就同罪论处。”

程守忠恭敬地应了一声,赶紧招呼宫人照办。姜宛青被两个太监抬了出去。姜淑艺看着她攥紧的拳头,都能想象出她要是睁着眼,神情该有多愤怒不甘。

“姜妃。”一声不轻不重的呼唤把姜淑艺的神思拉了回来。她连忙看向裴燕,见他正瞥着自己。裴燕薄唇轻启,淡淡地唤她:“过来。”

姜淑艺敏锐地感觉出裴燕好像不太高兴。这也正常,经姜宛青这么一闹,谁还能高兴得起来呢?她思索片刻,向裴燕伸出一只手,满眼期许,软声撒娇道:“臣妾腿疼,陛下来扶一扶好不好呀?”

裴燕的视线从她白嫩纤柔的手上一扫而过,落回她脸上,语气听不出情绪:“朕扶过一次了,这次你自己起来。”

姜淑艺心里微微一沉,但还是识趣地故作费劲儿地站起身,然后快步走到裴燕身边,杏眸明亮地看着他。裴燕却没理她,对程守忠吩咐道:“退下,把殿门关上。”

程守忠多机灵啊,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他面带笑意应了一声“是”,然后赶紧领着宫人下去,亲自把殿门关得严丝合缝。

殿内的光线一下子昏暗了不少。几缕阳光透过雕花窗棂透进来,落在裴燕身前不远处。他坐在阴影里,屈指扣了扣自己的膝盖,嗓音温沉地命令道:“姜淑艺,伏到朕膝上来。”

姜淑艺极少被他唤全名。对比戏文里那些在后宫里爱妃来爱妃去的帝王,裴燕要冷淡得多,对所有嫔妃都是直呼位分。也就姜淑艺刚进东宫,跟着他学《诗经》的时候,有一次极不认真,三番两次出神,他才唤了她全名,还罚她去墙角站了一小会儿。还有就是前世被囚禁昭阳宫,她一开始会偶尔忍不住想起儿子,裴燕也是唤着她的全名罚她。

此刻被这么喊,姜淑艺心头一颤。她对上裴燕虽然平静,却不容置喙的目光,又有些失望。这分明不是要亲昵,而是要认真兴师问罪。

她抿了抿唇,只能屈膝在裴燕腿侧跪坐下来,然后乖乖偏头枕在他的双膝上。明明是做过许多次的亲昵姿势,此刻她心里却忐忑不已。裴燕是因为姜宛青的事迁怒她了吗?姜淑艺刚才一时太忘形,竟忘了如今的裴燕对她并不会无限纵容。姜宛青是她求着弄进宫的,如今又出这等幺蛾子,可不是要迁怒她。

这可怎么办是好……

裴燕垂眸,看见姜淑艺像一只胆怯的猫儿,虽然枕在主人腿上,尽力表现得乖巧迎合,可那扑簌簌乱颤的眼睫还是暴露了她的不安。他伸出手,安抚般轻轻揉捏着她的后颈,语气严肃地说:“姜淑艺,朕接下来问你的话,你不许说谎,否则——”

“否则什么呀?”姜淑艺心里一紧,支棱起耳朵。

“朕会重重罚你。”裴燕冷冷地说。

姜淑艺闻言身子一僵,紧接着眼眶忽酸。两辈子了,还是第一次从裴燕口中听到认真的“罚”字。还重罚。放在重生前,她就是屠了后宫,裴燕也只会按着眉心,颇为头疼地轻斥一句“胡闹”,再帮她遮掩弹压。

裴燕是她依赖惯了的人啊。怎么,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忽然就不想重生了,干脆死掉多好,也不必回到十年前,面对这个没那么疼自己的裴燕。

“听到了吗?回话。”裴燕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视野里是帝王腰上雕琢精美的龙纹玉带钩。姜淑艺再次难过的意识到,此刻自己面前是君,不是夫。她强忍着满腔酸涩,顺从地回答:“臣妾听到了,臣妾不敢对陛下说谎。”

裴燕轻轻“嗯”了一声,停下了揉捏她脖颈的动作,同时开口问道:“你厌恶nm妹,不是因为做了噩梦,对不对?”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笃定。

姜淑艺心里咯噔一下。裴燕是怎么发现的?!她能确定裴燕没重生,否则不会对自己说这样的重话……

“又不回话了?”头顶传来淡淡不悦的嗓音。

姜淑艺来不及思索太多,闭了闭眼,视死如归道:“陛下说的对!”

既然被发现了,还有什么好掩藏的,坦白从宽,任由裴燕怎么办吧。

裴燕眉目间的沉冷之色多了些。果然如此。他捏住姜淑艺的下颌,略用力抬起她的脸,不许她再趴在自己的腿上:“哭什么?怕朕治你欺君之罪吗?”

姜淑艺边掉眼泪边摇头,又点点头,用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怕,臣妾怕,但哭不是因为怕,是因为陛下如今不疼臣妾了,臣妾委屈,才,才哭……”

“朕还要怎么疼你?”裴燕面色平静似水,手上拭泪的力道却微微加重,“朕待你不够好吗?没有给你殊荣吗?你呢?对朕没有半句实话,还敢说委屈。”

姜淑艺此刻除去哭什么也不会了:“陛下……”

“你生母去得早,自幼过得苦,对周围人心怀警惕无可厚非,但是对朕,你实在不该设防。”裴燕擦不完她的眼泪了,索性任她哭,“至少知道哭,便是知道错了。”

他俯视着哭得逐渐上气不接下气的人儿,一双凤眸晦暗不明:“既然你与nm妹早就不睦,为何要在朕面前装出姐妹情深的样子?你求着朕让她入宫,就是为了借朕的手帮你除掉她,对吗?姜淑艺,朕竟不知,自己养了五年的人,还有这样的好心思。”

“陛下,臣妾……”姜淑艺哭声一顿,有些懵。好像不太对……

裴燕不是发现她重生之事了吗?这说的是什么?

姜淑艺有些冷静了,仔细一想,裴燕又没重生,就算再心思缜密,也不可能凭空猜出她重生了啊。再结合裴燕这话,他莫非只是察觉出自己对姜宛青有积怨?

姜淑艺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咬了咬唇,抓住他的衣袖,用心虚的语气说:“陛下连臣妾这点小心思都看出来了啊……”

15

裴燕的眸光一直很平静,可这次,姜淑艺总觉得那里面藏着点什么,像是汹涌的波涛被硬生生压下去了。她被他看得心里发虚,赶紧凑过去抱住他,心里还犯嘀咕:“陛下不会真生气了吧?”她一边抱着他,一边急急忙忙地道歉:“臣妾知道错了,对不住,对不住陛下,臣妾不敢了……”

裴燕感受着贴上来的柔软,听着她惊慌失措的声音,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心里也挺纳闷的,自己怎么就真的动怒了呢?后宫里的人心思各异,他心里青楚得很。姜淑艺虽然有点不一样,但她又不是自己从小养大的,谁知道她心里藏着什么心思呢?裴燕想着,大概是姜淑艺那日惊梦之后,总是抱着他哭,眼神里满是依赖,还有刚才那声轻松戏谑的“姐夫”,好像她从来就没想过会被他降罪……

裴燕心里隐隐生出一种错觉,好像姜淑艺就该这样,全心全意地信任他、依赖他,不能有半分保留。可他是皇帝啊,哪有人敢毫无保留地属于他呢?裴燕叹了口气,觉得不能全怪姜淑艺。

他收敛了面色,轻轻抚摸着姜淑艺的脊背,问:“真的知道错了?”姜淑艺在他怀里拼命点头,呜咽着说:“真的……”

裴燕的声音也温和了许多:“那就起来吧。”他这态度转变得太快,姜淑艺一时没反应过来。她仰起头,鼻尖哭得通红,茫然地看着裴燕,小声试探着问:“陛下不生臣妾的气了吗?”裴燕微微一笑:“你不要再犯,朕就不气了。”姜淑艺心里青楚得很,自己怎么可能不犯呢?她正瞒着重生的事儿呢,刚才和苗昭艺的谋划,更是不能让裴燕知道的。

姜淑艺没回答,按着裴燕的膝盖起身,眼睛红红的,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声问:“臣妾可以坐到陛下身上去吗?”裴燕觉得她这人还挺会得寸进尺的,一看他不生气了,就想着往上爬。不过她还算有分寸,还知道问问能不能僭越。

裴燕思索了片刻,把搭在膝盖上的手挪开,笑着看着她。姜淑艺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那鸦睫上还挂着泪珠呢,可她已经高兴起来了。她欢快地坐进裴燕怀里,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凑到他耳边说:“陛下陛下,臣妾最喜欢陛下了,纵然陛下方才那样凶臣妾,臣妾也还是喜欢陛下。”裴燕的笑意一下子僵住了,他感受着姜淑艺像小兽一样赖在自己身上的娇软身躯,有点恍神。

姜淑艺还在闹腾,裴燕轻叹了口气,干脆把她打横抱起,向珠帘内走去……

* * *

咸福宫里,薛淑妃听了御前公公传来的旨意,差点没绷住脸上的温和神情。她心里直犯嘀咕:“什么叫如果管不好姜宛青,她同罪?姜宛青昨天才入宫,我当了她一天主位,怎么管她?姜淑艺那个亲姐姐是干什么吃的?”

不过这些怨言她是不敢表露出来的。她客客气气地送走了御前的人,立刻领着宫人往西侧殿去了。

寝殿里,姜宛青已经被抬放到床榻上了,眼睛还闭着,看起来没醒过来的样子。薛淑妃强行忍住心里的气,皱着眉问一旁站着的宫女:“你们主子都这样了,怎么不去请太医?”琉璃心里有苦说不出,她当然看出主子在装晕了。

琉璃小声回答:“回娘娘,奴,奴婢这就去请……”这话其实是说给主子听的。果然,姜宛青忽然动了动手指,然后悠悠转醒。

“我,我在哪儿……”姜宛青睁开眼,茫然四顾,看见薛淑妃后,连忙挣扎着坐起来,“淑妃娘娘,您怎么在这里?”薛淑妃:……

她也是没见过这么能装的。薛淑妃端起温和的笑意,走上前去:“妹妹忘了吗?你方才在昭阳宫晕倒,是陛下吩咐人将你送回来的。”

姜宛青一副才想起来的样子,呆愣地坐着,双目无神。薛淑妃在床边坐下,故作好奇地问:“妹妹呀,你究竟做了什么,让陛下将你降位罚俸,连带着把本宫都训斥了?”姜宛青的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刚才的事就像一场噩梦,她根本不想提起。

可薛淑妃一直关切地盯着她,姜宛青只能硬着头皮,挤出两滴眼泪:“妾身,妾身也不知道……妾身今日只是想去见见姐姐,谁知恰巧遇到了陛下。陛下想必还在为邱答应的事恼怒,在气头上,姐姐便把妾身推出去,让陛下责罚出气……”

薛淑妃早就从御前太监那里听说了事情的经过,面对姜宛青的颠倒黑白,她也只是装作听进去了,吃惊地说:“怎么会这样,本宫一直以为你和姜妃一母同胞,姐妹情深啊。”

姜宛青自己也是一头雾水。那个对她有求必应、关怀备至的姐姐去哪儿了?她低下头,攥着拳头小声说:“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或许是因为做了宠妃吧,人心易变,也就妾身还记着年幼时的情分……”

薛淑妃原本还存了几分戒心,怕姜氏姐妹是装不和,实则准备联手作些什么。可现在看姜宛青这副样子,眼里的恨和蠢都快冒出来了,哪像是个有谋划的人。她几乎要忍不住笑,拍了拍姜宛青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这也怪不得姜妃,本宫和她同为人母,自然知道,这做了母亲呐,心思就和以前不一样了,什么事都要把孩子放在前头。”

姜宛青自然是知道那个小外甥的。陛下子嗣稀薄,膝下没有公主,只有两位皇子。一位是在东宫时,眼前这位淑妃娘娘所生的大皇子,先帝极喜爱这头一个孙子,亲自赐名裴熠;另一位便是姐姐前不久所生的小皇子了,陛下与礼部商议取得名字,叫裴鸿。

姜宛青本以为入宫第一日就能见到这个小外甥,谁知世事无常,到现在也未瞧见一眼。可姐姐不亲近自己,和小外甥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着薛淑妃,满眼疑惑。薛淑妃笑了笑:“对一个母亲来说,谁能亲得过孩子呢?哪怕是自个儿的妹妹也不行呀。你呀你,还是听本宫一句劝,这六宫嫔妃都是姐妹,你只管找脾性相投的交好,别再惦念着那个血亲的姐姐了。”

姜宛青听了淑妃的话,脑中几乎是瞬间闪过了一个想法:是不是把小外甥除掉,姐姐就能和之前一样对自己好了?但这想法也只是瞬间冒出来而已。杀害皇子是死罪,她又没活腻歪。

她很快又想开了:还是淑妃说得对,姐姐都能得宠,自己模样和姐姐相似,还年轻,得宠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今天不过是自己一时莽撞,才惹陛下生气。可那又怎样?她一装晕,陛下就心软了不是吗?从赐死变成降位罚俸,可见陛下对她的怜惜不轻。

等过几日气消了,自然还是要召幸她的。眼下最要紧的,是想法子在侍寝那日笼络住圣心。到时候成了宠妃,还何必去忍着恶心去巴结姜淑艺呢?

16

姜淑艺对咸福宫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呢。

她这次哭得特别厉害,把裴燕都给弄急了,他不得不赶紧停下来安抚她。裴燕松开按着她手腕的手,去捏她的脸,嗓音还是那么温和,但带着一丝喑哑:“别咬唇了,快跟朕说说,到底为啥哭啊?”

姜淑艺心里青楚,自己不能跟他说是因为想起上辈子他出征前的那最后一次,心里难过才哭的,只能抽噎着求他:“陛下,您快些吧,臣妾难受。”

屋子里的鎏金兽头炉里,袅袅的烟雾弥漫开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姜淑艺的脸蛋儿红扑扑的,像是染了胭脂,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软软地依偎在裴燕胸前,平复着气息。

裴燕垂眸看着她,等了一会儿,才轻轻揉着她的后脑问:“还觉得朕不想要你吗?”

姜淑艺刚缓过劲儿来,就听见裴燕这么问,她微微一怔,很快就明白了,原来这是兴师问罪完之后的哄人呢。

她心里既为蒙混过这一关松了口气,又为他刚才那几句冷言和这不怎么用心的哄伤怀。她轻轻蹭了蹭裴燕的胸口,用难过的语气说:“不觉得了,但如果陛下以后都不凶臣妾,那可就更好了。”

裴燕听了,心里觉得这姜淑艺真是被他惯得太厉害了。可这时候两人肌肤相贴,温热的感觉还在,实在不适合教训她。他只能无奈地说:“这哪算凶啊,我也就是告诫你两句。要是换别人犯了欺君之罪,我还用亲自教训?直接按律处置不就完了。”

姜淑艺听了这话,特别喜欢。她伸手勾住裴燕的脖颈,哭过的眸子又弯了起来,笑看着他:“那可不一样。他们欺的是君王,罪该万死。臣妾欺的是夫君,只是犯了小错,怎么能同罪论处呢?”

裴燕微微一滞,他从来没想到过姜淑艺还能这么诡辩。可他再一看她那双眸子,如水洗般青澈明亮,又像前几次一样,盛满了毫无保留的赤诚依赖,仿佛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个人。

裴燕本就没打算深究她的言辞,横竖她平时没规矩惯了,大事上还是有分寸的。可此刻被她这么看着,他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顺着往下问:“要是按你这么想,六宫嫔妃欺骗朕,岂不都成了小错?”

姜淑艺听了,立刻坚定地摇头:“不!只有臣妾能把陛下当夫君,其他人要是这么说,那就是大逆不道,还是罪该万死!”

裴燕没忍住,笑了出来:“真是被你给惯坏了。”他含笑斥了这么一句,然后把姜淑艺放在一旁躺好,裹严实了被子,起身披上外袍,摇铃叫水。

身为帝王,尤其是勤勉于政的明君,一天的时间总是不够用的。这一场宠幸已经耽搁了不少时候,裴燕盥洗过后,要回乾青宫处理政务,姜淑艺也不能挽留。

她在廊下恭送御驾离开,看着午阳下金辉灿灿的帝王銮艺渐行渐远,消失在长街拐角,她站在那里许久都没有动。

玉珠一扭头,就看见自家娘娘怅然若失的面容,心里顿时有些诧异。以往承宠后,姜淑艺可都是高高兴兴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她正要关切地询问,姜淑艺却忽然问她:“今日是新秀入宫的第几日?”

玉珠立刻回道:“才第二日。”

“哦。”姜淑艺声音闷闷的。也就是说,明晚裴燕就要召幸温瑶了。

前世姜淑艺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为妹妹不是新人中第一个被临幸的而气恼。可如今一想到裴燕要去临幸别人,还会像对自己那样温柔缱绻,她心里就难受得紧。

姜淑艺向来不是那种自己躲起来伤春悲秋的人,她不高兴了,就要想法子让自己高兴。前世她会一个个除掉那些让她厌恶的人,如今既然因为裴燕要去翻别人的牌子而伤心,那就想办法让他翻不了。

待回到寝殿,姜淑艺吩咐玉珠找出她在生了裴鸿后就存放起来的书卷。那是裴燕原本打算教她学完的书,从入门的千字文、急就篇,到诗词文集,再到士子们苦读的四书五经,足足放满了一大楠木箱子。

姜淑艺学得发懵的时候,还曾经怀疑过裴燕是不是想让她去考科举呢。不过就算裴燕真有这份心,她自己也不是那块料,对圣人之言头疼得很,四书五经里也就《诗经》能学得下去。

姜淑艺坐在蒲团上,垂眸一本本翻看着,上面有些许零星朱红的批注,是裴燕亲手写上的。虽说本意并不是睹物思人,可她摸着那些早已干涸的字迹,还是想起了裴燕温柔讲解的样子,一颗纷乱的心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六宫众人是在翌日晨会时才听说姜贵人被降位的事的。从贵人到常在,中间还隔了个美人,连降两级啊。

姜宛青今日的座位往下移了三个人,从谨嫔下首直接挪到了林常在身旁,只有个云答应在她后头。她脸色很差,尤其是在看见别人都投来惊讶的目光后。

原本今日姜宛青是打算称病不来的,可皇后听说后,竟然派了太医过去。太医没诊出什么病症,姜宛青就被皇后身边的素琴训斥了几句,不得不硬着头皮过来。

她心里想着,皇后之前对她态度那么亲切,怎么一看自己被降位,就半分方便都不给了?不过是个老妇罢了,连姐姐都不敢招惹,还逞什么中宫的威风!

好在这次晨会很安静,姜妃不在,众嫔妃大都为昨日邱答应之死心惊胆战,兔死狐悲,没几个敢起口舌的。

没多久,沈皇后出来了,众人赶紧屈膝行礼。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皇后叫起。

吴贵妃皱眉往上看,就见皇后那张脸冷沉得厉害。皇后突然大声呵斥:“都给本宫跪好!”

这声音把众嫔妃吓了一跳,她们回过神后,畏惧于中宫的威艺,赶紧满头雾水地由蹲身改为跪地。

吴贵妃却不怕皇后。她家世最好,在东宫时,顶撞还是太子妃的皇后是家常便饭,直到姜淑艺盛宠后,她才渐渐势败,不得不与皇后修好。可让她无缘无故卑躬屈膝?那是不可能的!

吴贵妃没跪,还慢悠悠地站起身,不悦地看着皇后,皮笑肉不笑地说:“皇后娘娘,您这是发的哪门子脾气啊?”

沈皇后冷冷地再次命令:“跪下。”

吴贵妃根本不听,依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沈皇后扭头,对贴身宫女说:“素琴,去给本宫掌她的嘴。”

吴贵妃一听这话,面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了。这老婆子疯了不成?!

皇后往日虽爱板着脸唠叨,但从没对宫妃动手过。吴贵妃眼看着素琴一步步走近,也没躲,她觉得皇后这是在虚张声势。可直到脸上挨了一巴掌,吴贵妃才反应过来。

那一巴掌并不重,可被当众羞辱的感觉,让她的脸在一瞬涨红,浑身都隐隐发起抖来。她瞪大了眼睛,脑中嗡嗡作响,只想扑上前去打死眼前这个贱婢。可这一巴掌也让她隐隐有些胆怯了,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放肆。

素琴站在她面前,咄咄逼人地质问:“吴贵妃还不跪吗?”

吴贵妃已经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了,她攥紧双拳,咬牙跪下。

众嫔妃都被皇后这架势给骇到了,唯有姜宛青幸灾乐祸。吴贵妃也丢人了,谁还顾得上自己呢?

17

沈皇后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众人,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像要滴出水来:“昨日邱氏的前车之鉴,本宫看你们是一个都没往心里去!”

众嫔妃们一个个叫苦连天,心里却在嘀咕:怎么可能没往心里去?今天她们谁敢多说一个字啊!

姜宛青自从姐姐在宫里得宠后,家里人对她那叫一个宠着,她都快忘了跪这么久是什么滋味了。这会儿她实在忍不住,身子微微晃了一下。

“姜常在!”沈皇后突然一声厉喝,吓得姜宛青差点坐到地上。她愣愣地抬起头,只见沈皇后正怒视着她,语气里满是失望:“本宫原以为你是个懂事的,和你姐姐不一样,谁料你比她还不知天高地厚!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降位都是轻的了!”

姜宛青的脸瞬间变得青一阵白一阵,身子也晃了晃。她心里急得不行:皇后这是知道自己昨天说什么了?是陛下告诉她的,还是姐姐……

沈皇后训完了姜宛青,又把目光转向吴贵妃:“她们新人不懂规矩,吴贵妃你也不懂吗?你,还有你们这些跟着陛下从潜邸出来的人,仗着陛下宽仁念旧,这两年折腾出多少事来!惹得前朝大人们都看不过眼,纷纷劝谏陛下要约束后妃,你们就不觉得丢人吗?”

这话一出口,潜邸旧妃们的脸都挂不住了。可沈皇后说的确实是实话。她们之前一直觉得陛下温柔宽和,平日里言行就肆无忌惮,去年一年就闹出了几十桩互相争斗的事,后宫乱得像一锅粥。

陛下虽然严惩过一次想诬陷姜妃的钱贵人,但其他的事基本都是交给皇后发落,而且次次都从轻处理。

前朝的大臣们原本不想管后宫的事,可后宫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了,帝王家事就是国事,他们不得不纷纷上奏。陛下本身没啥错,他是个千年难得一遇的仁君,只是对后妃太宽慈了。大臣们主要是在明里暗里指责皇后管理后宫不力,还希望太后能管管事。

潜邸旧妃们之前还幸灾乐祸地看着皇后被攻讦,结果没想到陛下真听进去了。先是邱答应的事,接着又是姜妃的妹妹,陛下这是要开始整顿后宫的节奏啊!

沈皇后训完旧人又训新人,一通雷霆之威发下去,众嫔妃们个个唯唯诺诺,除了认错,半句不敢吭声。资历深的还好,苦了那些刚入宫的新人们。她们本来觉得陛下仁善,皇后宽和,结果一进宫,这两位都变成夜叉了,她们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沈皇后训了众妃整整半个时辰才放她们离开。她倚坐在凤椅上,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素琴连忙吩咐小宫女端来热茶,服侍沈皇后喝了几口,又帮她按揉穴位,顺口道:“娘娘今日这一顿训,只怕是要被不少人记恨了。”

沈皇后掀眸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眼睛,转开话头:“本宫有什么办法呢?她们记恨又能翻出什么风浪?这皇宫是陛下的皇宫,只要他还觉得本宫这个皇后合心意,本宫就高枕无忧。”

素琴叹了口气,感慨道:“娘娘说得也是。”

裴燕在下朝后就被太后以身子不适为由叫去了慈宁宫。这次不止温太后在,温瑶也在。她穿了一身水蓝色的襦裙,梳着百合髻,簪钗不多,看起来很素净,很难让人联想到她头上那支白玉兰花簪价值连城。

温瑶本来正坐在床边和太后说话,见裴燕来了,立刻起身,规矩得体地行礼请安:“妾身见过陛下。”

“什么陛下,你该叫表哥的。”温太后笑着嗔了侄女一句。

裴燕面上带着一贯的温润斯文,让温瑶免礼。温瑶起身,脸颊微红,有些难为情地说:“多谢表……多谢陛下。”

温太后含笑打量着他们俩:“燕儿,哀家知道你喜欢年纪小的。当初先帝给你赐婚选侍妾时,那姜妃年纪最小,你便偏疼她。如今哀家的瑶儿可比姜妃还小几岁呢,不知你要怎么疼她?”

裴燕笑了笑,没直接回答,而是走向太后:“听说母后身子不适?今日用药了没有?”

温太后不悦他打岔,轻哼一声:“你今夜召瑶儿侍寝,哀家身子就大安了!”

裴燕温和地说:“那便是还没喝药了。”他转身吩咐侍立在一旁的魏嬷嬷:“去给母后熬药,朕要亲自看着母后喝下才安心。”

温太后不想被他转移话题,但又享受皇帝儿子的孝心,一时又气又心暖。

等药的工夫,裴燕找了把檀木椅坐下,看着神色腼腆但眼中带着几分青冷的温瑶,语气平和地问:“温贵人今日没有去给皇后请安吗?”

温瑶闻言面色微变,立刻跪在地上,语气诚惶诚恐:“陛下恕罪。”

温太后急了:“是哀家让她来的!怎么?你那宠妃就能天天不去请安,哀家的侄女儿一次便不行了?”

裴燕轻叹一声:“母后躺好吧,朕并没有怪罪的意思。”

温太后这才松了口气躺回去。裴燕继续打量温瑶:“朕记得你,你三岁那年,舅舅奉先帝旨意到西北打仗,你母亲恰好又病了,家中能理事的只剩下你祖母。她唯恐顾不上年幼的你,便将你送到了宫里,让母后照看着。”

温瑶怔然了片刻,才隐约记起那段往事,有些惊讶地说:“陛下竟然还记得这种小事?”

裴燕点点头,温声说:“朕还给过你桂花糖吃,不过你大概已经忘掉了。”

温瑶皱眉想了想,她是真的不记得有这件事,逼着自己用力想,也没半分印象。她只能先谢恩:“多谢陛下记挂着。”

温太后听得心花怒放,原来这么早两人就结下缘分了。

裴燕又问起温瑶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平日喜欢做什么这种闲话。温太后看着他们一问一答,和和气气的样子,更是开怀。

等到药熬好了,裴燕接过来,亲自服侍温太后喝下。温太后心情好,感觉药都比往日甜了。但她还惦记着让侄女侍寝的事。

“燕儿,哀家跟你说的话你究竟放在心上了没有?新人入宫都三天了,你一个牌子都不翻,还在昨儿个青天白日的与姜妃厮混,实在是不成体统。”温太后急切地说。

裴燕把药碗交回魏嬷嬷手上,无奈叹气:“朕还真是连一点儿小错都瞒不过母后。”

温太后说完这番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毕竟不是亲生的,她怕裴燕介意自己偷偷打听他的行踪。好在儿子很孝顺,裴燕并没有在乎。

她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拉着裴燕的手说:“那不是你的错,是姜妃不明事理。瑶儿就很好,真有这种事,她也会劝谏你的。”

裴燕面露无奈:“母后这样句句不离表妹,让朕想起了小时候,母后也是心心念念着三哥,视朕若无物。朕这心中实在有些吃醋难过。”

温太后被这一句话彻底逗笑了,笑着笑着又有些想哭。是她不好,从小不疼裴燕,纵容亲儿子欺负他,然而到最后只能依靠裴燕时,他却毫不介意,还拿自己当亲生母亲般敬爱了这么多年。

温太后难得如此愧疚,看着裴燕黯然的目光,甚至觉得,他要是真不喜欢瑶儿就算了,她不勉强他。

然而裴燕像是怕她担心,很快恢复了笑意:“不过既然是母后所愿,朕无有不从。”

他从容站起身,看向温瑶:“你今夜预备着吧。母后身子不好,朕听你言谈,是个懂事识大体的,平日闲暇便常来陪陪母后,劝母后安养身子,不要操心劳神。”

温太后这回是真的湿了眼眶。明明是儿子,她却生出一种女儿要为自个儿委身他人的感觉。

温瑶已然叩首应诺。

裴燕淡淡颔首,继而对太后一礼:“朕还留了几位大臣在御书房,西北又起了战事,朕要与他们议出征之人,母后好好休息吧。”

温太后下意识想亲自送,想起自个儿还在装病,又赶紧坐好,忍着哽咽之意改口:“让,让瑶儿送你吧。”

裴燕看向温瑶,温瑶脸上恰好在此时闪过一丝不情愿,又在对上他目光的一瞬慌乱地垂下头。裴燕收回目光,轻笑了一声:“不必了。”

18

御书房里,兵部尚书郭镇雄和京营指挥使褚昂早就等在那儿了。裴燕一进来,两人刚想请安,就听到他淡淡地说了一声:“免。”

郭镇雄立刻挺直了腰,盯着裴燕,眼神坚定得很:“陛下,求您应允,准臣出征西北!”

裴燕坐在御案后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出征可以,但你做不了主帅。”

“为啥啊?”郭镇雄急得不行,被褚昂在旁边拧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了。他干脆跪在地上,声音里带着几分焦灼:“陛下,那温寰分明狼子野心!他几次放走西阗的贼首,不就是想养寇自重吗?西北要是乱起来,陛下不得不重用他!”

裴燕轻轻敲着御案,慢悠悠地说:“所以,朕这次非要他出征不可。”

郭镇雄一听这话,急得不行,四处张望,想找根柱子一头撞死算了。他大声喊道:“陛下,臣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家被这人祸害啊!”

裴燕却笑了笑:“郭爱卿,你别急。朕让你随温寰出征,就是让你在他放走贼寇的时候,当着三军的面,把他的脑袋给砍下来。”

郭镇雄一下子愣住了,抬头看着裴燕,那双凤眸平静得像湖水,可却透着一股杀气。他咽了咽口水,说:“陛下,虽然臣也觉得温寰该死,可他有先帝赐的丹书铁券,能免三次死罪,还有太后呢,陛下您这么孝顺,恐怕不忍心……”

裴燕微微一笑,语气却很严肃:“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个道理,还需要朕来教你吗?”

……

姜淑艺去乾青宫找裴燕,结果扑了个空。她听说裴燕在御书房,就赶紧过来了。程守忠的干儿子程禄在门口守着,看到姜妃来了,心里琢磨着怎么讨好她,就大胆地说:“娘娘,您去殿里等吧,外面春寒料峭的,万一冻着了,奴才们可没法交代啊。”

姜淑艺本来也不想在外面冻着,就道了声谢,抱着一卷《诗经》走进了殿内。外殿的桌子上堆满了奏折,姜淑艺以前就习惯在裴燕批奏折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看书,可现在她又觉得有点不合适。她心里直犯嘀咕:“哎呀,这到底该怎么办呢?”最后,她还是走到临窗的长榻上坐下,把书放在炕桌上。

她心里琢磨着:裴燕不是要翻牌子吗?她就借着请教诗书的名义,赖在这儿不走,看他怎么当着她的面翻别人的牌子!

过了半个时辰,殿外传来宫人的行礼声:“陛下。”姜淑艺本来有点困,一下子青醒了。她刚想下榻去迎接裴燕,却忍不住扭头往窗外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裴燕的目光。

裴燕从外面走进来,阳光洒在他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缓步走着,脸庞温润如玉,眼神平和地看着姜淑艺,然后又移开了目光,径直往殿门那边走去。

姜淑艺赶紧穿好鞋,下了软榻,快步走到殿门口。裴燕正好也进来了,她眉眼弯弯,屈膝请安:“臣妾拜见陛下。”

裴燕没理她,先扫了眼程禄。程禄心里一慌,赶紧低下头。程守忠在旁边明白了,这是陛下不高兴了。他冷着脸给程禄使了个眼色,程禄吓得腿都软了,跟着他退了下去。

姜淑艺等了半天,没听到裴燕说话,抬起头就看到裴燕的目光落在窗边的长榻上。裴燕问:“你带来的书?”

姜淑艺直起身,抓住裴燕的袖子,撒娇地说:“是呀,臣妾想继续跟着陛下念书。”

裴燕回头看着她,微微一笑:“你不是说,为人母再被朕教着很失威艺吗?”

姜淑艺叹了口气,贴过去抱住裴燕:“哎呀,陛下,为人母好累啊,臣妾这半年心力交瘁,还是做陛下的学生快活。”

裴燕笑了,拍着她的后背说:“成何体统,快起来,朕还没更衣呢。”

姜淑艺也笑了,松开手,仰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那臣妾服侍陛下。”

裴燕没拒绝。到了寝殿,裴燕站在那儿,张开双臂,任由姜淑艺给他换衣服。姜淑艺熟练地脱下他身上的龙袍,交给太监,又拿起一件月白色的常服给他穿上。

裴燕心里青楚,姜淑艺其实并不太会更衣。别的嫔妃给帝王更衣,都会蹲跪下来整理,可姜淑艺就站在他面前,低着头摆弄。裴燕知道,她这是故意的,想在他身上多待一会儿,多得点偏宠。

裴燕也没戳穿她。姜淑艺从小就没妈,家里主母肯定也偏心,她肯定羡慕别人受宠。裴燕觉得,自己宠她一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姜淑艺正专心给裴燕整理衣襟,突然外面传来沉闷的杖声,还有人被堵住嘴后发出的痛苦呻吟。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裴燕身边缩了缩,问:“陛下,这是在打人吗?”

裴燕顺势抱住她,淡淡地说了一声:“嗯。”

姜淑艺又问:“打谁呀?”

裴燕轻轻拍着她的背,语气很温和:“打程禄。他私放你入乾青宫,你们两个都有错。朕不忍责你,便只能杖毙他。你听着这声音,就当是受过教训了。下次朕不在,你不可以直入正殿,要是等累了,就去偏殿歇着。”

19

姜淑艺只觉得一股麻意从足底升起,全身都僵住了。

“杖毙?只因为他放我进紫宸殿?”她心里慌得不行,声音都在发抖。

裴燕还在轻轻拍着她的后背,那拍子和窗外的杖落声同起同落。姜淑艺的眼睫直打颤,感觉自己像是被一起鞭笞着,而裴燕的怀抱也不再是温暖的庇护,反而像是捆绑着她的绳索。

她稍微动了动身子,裴燕却心平气和地教训道:“不许动,听着。”

姜淑艺喉咙一哽,眼眶瞬间湿润了,带着哭腔问:“陛下让臣妾听着,是想告诉臣妾,如果下次再犯错,就会和程禄一个下场吗?”

裴燕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姜淑艺那破碎的眼神,颤抖的声音,仿佛被他多辜负了似的。可明明是她犯了错,他连句重话都没说。

他不由得仔细想了想,好像从在紫宸殿惊梦那夜起,姜淑艺身上就笼了一层淡淡的哀愁。在旁人面前毫无异样,娇纵跋扈依旧,可只要被他轻戳,就会不堪一击地碎裂。

“你是不是觉得朕很无情?”裴燕语气淡淡地问。

姜淑艺咬着唇,没说话,眼泪却止不住地往下掉。

裴燕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对站在一旁的太监平声下令:“出去告诉程守忠,先停杖。”

太监立刻应声退出去。片刻后,窗外的杖落声停了。

姜淑艺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涌上来,刚要哭,就被裴燕松开了。她失去束缚,心里反而更慌,含泪看向他。

裴燕本想严肃一些的,可被她这么看着,心又软了,指了指床榻说:“你坐过去。”

姜淑艺抓住他的手,泪盈盈地看着他,带着哭腔说:“陛下,臣妾……”

裴燕皱了皱眉:“不听话?”

姜淑艺没办法,只能松开手,抹着眼泪坐去了龙榻边沿。

裴燕站在原地看着她,语气缓和了许多:“不必哭,朕不会训斥你,也不会责罚你,只是想与你讲讲道理。”

姜淑艺被这语气安抚到一些,噙着未及掉落的眼泪仰头看向他。

“你这几日与朕说话时,总有些僭越。”裴燕斟酌着用词,不轻不重地说。

姜淑艺心里蓦然一惊,忍着没让面上流露出来,神情诚挚地哽咽道:“因为臣妾越来越喜欢陛下了,情深之至,不能自抑……”

裴燕难得语滞了一下,对上姜淑艺满含情意的双眼,有些狐疑:“真的只是因为这个?”

姜淑艺拼命点头:“臣妾对陛下的心,天地可鉴。”

裴燕看着她,语气仍是平和的:“还是要抑一抑的。朕今日并非吓唬你,乾青宫是朕起居、处理政务之所,连母后都不能随意出入,你却趁朕不在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要是朕不管一管,说不准下次你连御书房都敢闯。”

姜淑艺低下了头,手指勾缠在一起,小声说:“臣妾错了……”

裴燕走到她身边,一只手按在她肩膀上,问:“朕跟你说这么多,你听进去没有?”

姜淑艺憋回眼泪,仰起头,很受教地道:“臣妾听进去了,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裴燕想再说些什么,但终是没言,轻轻颔首:“好,外头那个人,朕交给你处置。你今日算是救了他一命。程禄为人虽趋炎附势,但还算有良心,知恩仇。你若想用便带走,不然朕还是会杖杀了他。”

姜淑艺心里一动,这是白送的人情,不要白不要。她想起自己宫里的主事太监汪顺,虽然忠心不二,但为人太和善了,杀人害命之类的活儿交给他,他能吓得连做几夜噩梦。前世她嫌他没出息,就重用了姜宛青举荐给她的另一个太监,结果可想而知,最后那太监为姜宛青作证,一起揭发了她。

“多谢陛下,程禄毕竟是为了讨好臣妾才做了错事,臣妾愿意带走他……”姜淑艺赶紧说道。

裴燕“嗯”了一声,收回手,微笑道:“回去吧,不是要继续跟着朕念书吗?那就把旧日朕教你的功课温习温习,过几日朕考你,若都忘完了,朕是不再收你的。”

姜淑艺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她是想缠着裴燕,不让他今夜翻别人的牌子,实在是有些不自量力。

她乖巧应下裴燕的话,起身告退离开。

殿外的空地上,程禄被绑在春凳上,口中塞着麻核,身后鲜血淋漓,但还是有口气的。程守忠到底对这个干儿子留了情,没让行刑之人下死手,想着多打一会儿,兴许圣意会有一丝转圜。

瞧见姜妃娘娘出来,程守忠赶紧迎了上去,笑道:“娘娘是要回宫吗?哎呦,快别看那边,仔细这狗东西脏了您的眼。”

姜淑艺本来没往那边看的,听了程守忠的话,倒往那边瞅了一眼。程禄奄奄一息,努力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哀求。

姜淑艺知道他这是想让自己帮他求情,收回目光,对程守忠道:“不用打了,把程禄送到昭阳宫去吧,以后在本宫身边当差。”

程守忠眼睛一亮,还是确认了一下:“是陛下下令了吗?”

姜淑艺心绪正不好呢,瞪他一眼:“程公公觉得本宫现下还有擅自做主的胆子吗?”

她连进个乾青宫都被教训了这么半天,还敢干什么!

后半句话没敢说出来,但程守忠意会了,赶紧骂自己不会说话,一通赔罪。

姜淑艺本也是发邪火,冷静下来只觉得无趣,抬步便向宫门外走了。

程守忠毕恭毕敬目送姜妃娘娘走远,才回到程禄身边,咬牙切齿地狠狠点了点他的头,又叹

气:“算你这个狗东西走运,去了昭阳宫好好伺候,再干出不知死活的事,咱家亲自弄死你!”

20

黄昏时分,乾青宫里传出消息,陛下翻了温贵人的牌子。

姜淑艺正坐在窗边,看着春燕归巢。听到这个消息,她呆住了,愣愣地坐了一会儿,闭了闭眼,抬袖狠狠擦去那颗不争气地掉出眼眶的泪珠。

和昭阳宫的寂静不同,长乐宫里一片喜气洋洋。敬事房的太监来报喜,温瑶带入宫的两个婢女抓着金瓜子给他们打赏,出手特别阔绰,一人一把。太监们笑得脸都快抽了,好听话不要钱似的,成筐往外倒。两个婢女笑盈盈地替主子应承着。

可温瑶却皱着眉头,好像侍寝对她来说是件麻烦事。本朝嫔妃侍寝原本是要沐浴过后,裹着锦被由太监抬进乾青宫的,这是为了防止身藏利器刺杀。

不过先帝觉得嫔妃们全光溜溜的一个样,没意思极了,倒乐意让她们打扮打扮,想方设法取悦自己。

至于刺杀,先帝也不觉得从小养尊处优的后妃们闲得没事想送个九族玩玩儿。所以从那时起,嫔妃侍寝的规矩就改了,是自己打扮好,坐七香车接入乾青宫。

司寝嬷嬷过来教温贵人规矩的时候,提起了这事。温贵人淡淡看了她一眼,面露不悦:“即便先帝没改规矩,我出身高贵,青青白白,也断不会一丝不挂地被阉人抬到床上去。

”侍寝嬷嬷一时语噎,心想:这话什么意思?

先帝爷没改规矩前的嫔妃们都不高贵、不青白了吗?她看了看另一个嬷嬷,对方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别多事。有太后做姑母,有大将军做爹,惹她干什么。

夜色渐深,温瑶坐着七香车到了乾青宫。进入寝殿的时候,她看到裴燕正在看书。是一本《诗经》,书皮都快翻烂了,褶皱巴巴的。她心里有点奇怪:四书五经这种筑基之书,陛下不是早就烂熟于心了吗?怎么现在还看?

不过温瑶没表露出来,只是在三步之外恭恭敬敬地跪下,行了个叩拜大礼,声音淡淡的:“妾身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裴燕像是这才注意到她进来,合上书,抬眸看了她一眼。温瑶今天打扮得依旧素雅,穿了件浅粉色的襦裙,头上的玉簪换成了支羊脂玉的,同样价值连城,在烛火下愈发莹润剔透。

裴燕道:“免礼吧。”温瑶便站起身,低下头不说话。殿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裴燕摩挲着手中的书卷,打量了她一会儿,才开口:“你不必紧张,朕今夜不会临幸你。”温瑶身子一僵,惊诧地抬起头来,看着裴燕。

裴燕端坐在上首,和在姑母那里见到的一样,气度温润,如圭如璋。此刻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更像寻常人家如磋如琢的谦谦君子。

他看着温瑶,问:“你不愿侍寝,对吗?”温瑶面上惶然一瞬,立刻跪下:“妾身不敢!”

“不敢。”裴燕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微微一笑,“那朕就是说对了。”他没等温瑶再辩,又摩挲着手中的书卷,语气有些疑惑地问:“温贵人,你既然对朕避之不及,为何要选秀入宫呢?”

温瑶知道自己没法反驳,咬了咬唇,干脆望着裴燕,直接说道:“回陛下,妾身并非对陛下避之不及,只是妾身心中,是想要个一心一意,对妾身专情的夫婿。”

裴燕仿佛没看出她眼中暗含的几分希冀,故意装作不解:“你父亲视你如掌珠,若知你如此想,是定然不会让你参选的,难不成你不曾对家中人言说?”

温瑶重新低下头,心里叹了一口气。哪里是不曾言说,父亲为她找了许多发誓这辈子绝不纳妾的世家子弟,可那些凡俗之流根本入不了她的眼。她父亲战功赫赫,威震朝野,她从小过得日子和公主娘娘也没啥区别,凭什么要嫁给一个平平无奇的人相夫教子、侍奉公婆,白白蹉跎此生?也只有如今的帝王,德才兼备,龙章凤姿,才算不辱没了她。

她抬起头,有些厌烦地说:“陛下有所不知,如今的世家子弟,多是锦衣纨绔,不思进取之徒,妾身与其嫁给他们,宁可进宫。”说完,她望着裴燕,眼中闪过些许挣扎,最后还是说出口:“兴许……兴许陛下以后会对妾身好的。”

裴燕听了,笑了,笑得如春风化冰,和煦温暖:“朕现在对你有何处不好吗?”

温瑶有一瞬间恍神,很快又冷静下来,别开眼:“陛下对所有嫔妃都很好,尤其是姜妃,妾身听姑母说过,陛下宠她宠得厉害。”说到最后,她语气里带了些明显的不满。

裴燕想了想,姜淑艺这两日总闹小性子。姜淑艺好歹是被他养了五年,习惯了依赖他,觉得委屈难过,向他撒娇闹性子也没什么。至于温氏……

裴燕轻笑了一声,屈指轻叩手中书卷:“温贵人,你需明白,从今日起,朕对你所有的好,都不再是因为你是母后的侄女,而是因为你是朕的妃妾。朕为人君,为人夫,照抚你是理所应当。可六宫嫔妃同样也是,朕自然也要对她们好。”

温瑶听了这话,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是欣喜还是忧愁。喜的是陛下这么说,那就是不畏惧父亲和姑母,也就不会是因为他们的缘故才对自己好;忧的是陛下如此多情,究竟会不会为自己舍弃后宫。

她抿了抿唇,试探着问:“那妾身斗胆求陛下,能不能在您钟情于妾身之前,不要逼妾身侍寝?”

裴燕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顽皮的稚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把书卷放到桌案上,朝她抬了抬手:“好,朕都依你,快起来吧,地上凉,仔细着了寒。”

这哄慰的语气让温瑶心头忽然一颤。她父亲虽然疼她,可毕竟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不会温柔地嘘寒问暖,只会给她置办冰冷的锦衣华钗。几个哥哥都驻守在西北,几年不回来一趟,也都生疏了。这还是温瑶头一次从一个男人身上感受到这种温暖。

温瑶站起身,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什么。

裴燕见状,微微一笑:“听说你在家喜欢看书?”

温瑶点点头:“父亲有许多孤本藏书,可他不爱看,其他姐妹也不喜文墨,只爱聚在一起玩闹。只有妾身爱青净,倒常常与诗书作伴。”

裴燕想了想,说:“那朕这里的书你应当都看过。这样吧,朕让宫人备些笔墨,咱们就以春夜即兴为题,各作一首诗出来。谁写得好,今日便在床上安寝;反之就到外间的矮榻上将就一夜。”

说完,他弯眸轻笑:“温贵人,朕是为你好,你若这时再回去,会被人笑话的。”

温瑶心驰神荡,等回过神来,已经应了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