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刊·八桂书画丨次要生活之歌——读刘成海洋系列画作

【人物档案】刘成，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油画学会会员、民进中央开明画院理事、广西美术家协会副秘书长、广西油画学会副会长，一级美术师。曾获第九、第十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第二届广西文化艺术奖·广西文艺花山奖。作品入选第九届北京国际美术双年展，第十三届全国美术作品展览（进京），第六、第七届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览等30余项全国性美术展览，4幅作品被中国美术馆收藏、20余幅作品被其他美术馆收藏，作品以北部湾地域风貌及风土人情题材为主。

刘成很大一部分作品与海相关，这与他长期生活在北海有关。在这一系列以海及海边人事为对象的作品里，可以很清晰地发现他对海（海边生活）的感悟和大海给予他的感受。与大众对海的“亲近”不同，刘成画笔下的海呈现出一种“远离”的状态。

在他这些作品中，海占画幅的比例都很小，总是以某种类似于天际线的形象存在于画中，很大一部分作品中甚至没有海，而是以鱼或渔夫、亚热带生活景观作为内容。与其说刘成面向的是大海，不如说面向的是生活。大海之下，是如土层般沉稳的现实世界，是人的命运。

《向海而生2024—1》油画 168cm×210cm

刘成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这并非一个简单的判断。在我看来，刘成在如此年轻时，就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表现风格，这已然是种成功，同时也是一种束缚，他必须不断地让新的东西进来，充实他的作品。

他一直在持续地观察和创作，在孤寂、超然的氛围之外，表现出对次要生活的迷恋，也可以看作是他对某种具体生活的向往，或他心底最深处的柔软和神秘。这或许是画家最不愿谈论和表露的，刘成为什么仍要袒露呢？

何为次要的生活？相对而言，它必然对应着一个主要的生活，或许这更好理解。比如日常的饮食起居、出行、娱乐等，它们相对都与更为固定的事物相对应，就像满足日常起居的空间——客厅、卧室、厨房等，相对来说，阳台、走廊等就是其中次要的部分。如此，在这些部分发生的故事，则是我称为的次要的生活。

《乡恋》油画 180cm×180cm

次要的生活常常是被忽视的生活、状态，是显现生活里更为隐秘的部分，抑或是惯常中的异常，是例行中的例外。在这些画作中，“海洋”介于现实与幻想之间，已经内化，成为一种观察的角度。刘成将目光聚焦于生活中的这一部分，可以说是艺术家不同于常人的观察视角。在我看来，他对次要生活的凝视，可以看作是对人的凝视的转移，本质上和对人的凝视是一以贯之的。反过来，他的凝视赋予了对象——也即次要生活——更加深沉和复杂的含义。

首先，可以看作是对人的出神的延伸。表现人的出神，刘成采取取消人物表情的方式，把想象的空间交给观众，通过他们的凝视来补充作品的模糊与缺失。表现次要的生活，他则将人投入一种固定的场景，将游离的人的丰富性与次要生活梦幻般的场景结合在一起，比如在长满鱼干的沙滩上裸舞，黑夜独自站在屋顶的暖光下，饭后躺在沙发上抽烟，袖手经过某条漂流小船的河流，赤裸穿过水边的连廊，在木瓜树下出神，人已走光停满小船的港湾……双重丰富性让孤立的人和孤立的风景同时拥有了故事性，这是另一种手法。

其次，可以看作是忠于内心的尝试和勇气。“逸出”作品中的人物假如说是局外人，是画家目光加诸的对象，次要的生活中的人物或可看作是刘成自己。刘成通过精心的布置，将内在的自我透射出来，让难以见光的另一个自己被人看见，就像在主要生活中的我们，着装整齐，必然要遁入次要的生活里，赤身裸体；就像渔民担负与自身相当的鱼货缓行，就必然会有卸下重担的时刻，在水边散步，在树下出神，在沙发躺卧。在我看来这是忠于自我和艺术的体现，它往往最痛苦，最需要勇气。然而在他的笔下，这种勇气和痛苦被消除了，更多像梦，像疲累后的一次喘息。

《向海而生02》油画 180cm×180cm

甚至也可以说，刘成倾心于表达的海，也是次要生活中占比很大的一部分（确实如此）。虽然对沿海渔民而言，海的实际价值又是生活和生产的主要现场，刘成把握了它的这种丰富性和复杂性，所以他的画作才能给人更深沉的触动。但它更重要的存在，是作为远离海岸的众生关于“远方”的意义指代，海是远方绝对的存在，是召唤，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海是次要生活最完美的象征。

此外，观看与海洋相关的系列画作时，我察觉到他的作品中也流露出浓郁的孤寂和逸出之感。孤寂既是指环境、氛围，更是指人的一种状态。刘成的目光总是聚焦于这样一种景象：尽管眼前（景物、画面、色彩）满满当当，依然流露出空旷、苍白、寂静，仍无法遮蔽这种孤寂之感。但他的孤寂并不同于侘寂。在我看来，刘成的作品中有未知的惶惑，一种置身环境中的茫然之感，试图撕开沉闷一角的冲动，孤独，些许躁郁，然而并不悲伤。如果说孤寂是刘成画作的底色，逸出则是他试图为作品赋形，也是为他脑海里捉摸不定的感觉和意象赋形。逸出简单地说就是人物的游离和出神状态，它既是某种片刻的行为，当被画下时，它就成了某种永恒的缩影。刘成画中的人物总是处于一种逸出的状态，他们几乎不可能是人在现实生活里的惯常表现，某个瞬间或许如此，但那个瞬间注定会被遗忘，只有定格后的艺术才会留存下来。刘成将人物的这种逸出状态更进一步，取消了他们的表情，也即取消了最无意义的细节，反而让笔下的人物获得了某种意义、某种持久性。

《向海而生2023—1》布面油彩 40cm×50cm

这三者是三位一体的，他们共同构成了刘成画作的某种独特性，相互渲染，也相互延展，共同建构出一幅独特的次要生活图景。

刘成是一个对艺术执迷和有追求的人，当我谈论他的可见的作品时，很可能已经是在谈论他的旧作了。“旧”并非指的是时间，而是观念，我相信当他的新作出现时，也必将让我们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