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仓街往事63：世上只有爸爸好，这句话也没错的

陈瑶家里又堆满了双面绣、字画等工艺品了，彬彬又买来了彬木条子堆在天井里，他们准备星期天发货；这次彬彬不去了，请假请得太多了，再不上班要开除了；开除了，陈瑶、彬彬手中有粮不慌了，但在彬彬父母面前交代不过去的，这工作不能丢，丢了要家不安的。只能陈瑶只身前往了。

原本陈瑶要去她爸爸那里的，把乡工业公司的一万元还了，把该给她爸爸的钱也给了。她没去，是她爸爸叫她别去，星期六他要去地区医院看病，中午到她那儿吃饭。

陈瑶一大早就去买菜了，到玄妙观菜场去，当年是苏州菜品最丰富的菜场。菜场里野生黄鱼打翻，苏州人倒不大稀奇的，稀奇的还是河鲜，虾、塘鲤鱼、黄鳝之类的。陈瑶当然挑稀奇的买。

买菜回来，她到在大屋里烧菜，三只菜，塘鲤鱼豆腐汤、清水虾、红烧鳝筒。

陈瑶的阿婆抱着小步金在边上讲：瑶瑶，倷烧出来的菜，估计在阊门西街评第二没有第一的，卖相一只鼎。

陈瑶差点笑出咯咯声，心想她的阿婆真的会做人咯，要她能者多劳，也不用这样吹捧她啊。

陈瑶把烧好的菜，三分二留在大屋里，其它拿回小家了。公公还在上班，中午不回来吃的，她就让她爸爸在她这儿吃了。

酒、菜都准备好了，也把小步金抱来了。但是，一直等到12点，小步金都睡午觉了，还没来。陈瑶把小步金送到大屋里，走回来时，遇到了她爸爸。

爸爸，怎么才来。

找个主任医生看，从病区里请出来的，等了点辰光。

什么病？

胃病，老毛病。

没事吧。

没事。

俩人说着进了房间。

爸爸，彬彬上班去了，你只能一个人吃老酒了。

陈瑶给她老爸倒着酒。

酒不喝，陈红根很干脆，吃小半碗饭。

陈瑶奇怪了，不吃老酒？但她看到她老爸的脸色，不响了。陈红根的脸色是灰中带青，有点吓人。

医生说没事。

嗯。陈红根接过了陈瑶递过来的饭碗。

陈婉也给自己盛了碗饭，父女一起吃着。其间，陈婉去把电视机打开了，倒不是要看什么节目，是太压抑了，她爸爸的脸色让她情绪不好。

吃好了。

陈瑶给爸爸泡了杯茶。讲着她去广州前前后后的事情。

陈红根听着，点头，很享受一样地抽着烟，脸色也好看了不少。他是用欣赏的心情听女儿叙述的。在三个儿女中，陈瑶是最像他的，想入非非，不甘心平凡。他还是个走在苏州城里，被人漠视、忽视的小江北时，就梦想着娶苏州城大户人家许家的千金，完全是脱脱空空的事情……当然，他这一生是失败的，但他希望他的女儿能梦想成真。

陈瑶拿了四叠钱放在桌上，爸，这里有三万八千元，一万是还给工业公司的，还有二万八千元是许瑶嘉给的五万元中剩余的，你一万、我一万，还有一万是用作不时之需的，其中的二千元花在每月给阿爹、阿婆的生活补助和节假节的红包上了。

陈瑶，把该属于她的一万也交了出去，不是她赚了钱了，把钱看轻飘了。是她一直认为许瑶嘉馈赠的五万元，对陈家来说，是等同于嗟来之食，她、她爸爸，她们陈家每个人虽然都接受了，但心里是有阴影，说实在的，人穷志短！不是他们该得的。现在，她不要了，她要抹去这道阴影，去赚更多的钱。

陈红根看了一眼这堆钱，关照陈瑶找个口袋装起来。跟他一起上街，去银行把钱存了。

父女俩出门了。他们到了北塔储蓄所。陈红根把二万八千元存了。

出了储蓄所，陈红根把存折给陈瑶。

陈瑶没接，你自己拿着。

陈红根坚持要陈瑶收好。陈瑶接过了：你为什么不自己放好呢。

陈红根欲言又止还是没把话说全了，他承认刘阿姨对他很好，也很照顾他，就是把铜钿看得太重了，她有三个儿女，他也有三个儿女。

苏州人讲过日子要放压箱子铜钿的。人，今天不晓得明天，不是触霉头，是生活的真实。前几个月，你哥店里要集资，跑到乡下问我借，你刘阿姨把钱存了死期了拿不出来。

陈许，为什么不跟我讲呢？

兄妹之间是客气的，是有门槛的，谁也没资格要求谁的。这点钱，就放在你这里，就当我们这个大家的压箱子钱吧。

陈瑶不响了。

到了公共汽车站了，陈瑶要送老爸到长途汽车站，陈红根不让，他又没行李，没必要。

站着等车，陈红根突然捂住了肚子很痛苦的样子。

怎么啦？

胃痛，一阵一阵，一会就好了。

汽车来了，陈红根上车了，脸色是格外地难看。看得陈瑶心里难过了，汽车开走了，她没有回家，往相反方向走了，她去地区医院了。

陈瑶到了内科，问着当值医生，上午有个病人陈红根有没有印象，有个医生有印象，请陈主任出来汇诊的。

陈瑶去病区找陈主任。

陈主任跟陈红根老早就认识了，陈主任的爱人最早是振亚厂的厂医。他跟陈瑶讲：你爸爸胃癌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排除。我是建议他做个胃镜，胃镜可以由我来做，他就是不听我的。你应该劝劝你爸爸。假如是，拖着就是对自己性命的不负责任。

陈瑶走在医院的病区里，走得很慢，人，今天不晓得明天，今天还是陈干部，明天就成了牢改犯了，她的老爸不会老是这样倒霉吧。

陈瑶用医院门口烟糖店里的公用电话打电话给陈嘉了，讲了她们爸爸的情况。

电话那头像突然没了声音一样。

陈瑶：喂、喂，陈嘉在吗？

有声音了，陈嘉像是哭了：不可能！

陈瑶讲：星期一，你能请假吧，跟彬彬一起去乡下，劝劝老爸一定要去做胃镜。

知道了。陈嘉是发着火挂的电话。

陈嘉的性格是家里最柔绵的。陈瑶脑子里白雾雾的，街上好像也是漫天大雾了，她想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