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冠中：该不该养画家？要不要养一辈子？

吴冠中：该不该养画家? 要不要养一辈子？哪些画家是该养的？哪些是不该养的？我的意思是，画院取消，根据你的作品来颁发大奖，这样画家也好，他们的精力才能用到作品上去，才能出好作品。

吴冠中先生这番话，戳破了画坛里积年的脓包。如今画院养画师，倒像是给八哥鸟配金丝笼——食水无忧了，啼鸣声却失了山野气。您瞧那些个一级二级的帽子，活脱脱成了丈量艺术的戥子，闹得满城画师不琢磨笔墨功夫，专攻评职称的门道。

这光景倒让人想起前清的捐官制度。当年有钱的捐个候补道台，如今有门路的混个一级画师，横竖都是往脸上贴金的买卖。某年见着个"国家一级美术师"的画展，满墙牡丹红配绿，题款倒是规整，可那笔墨功夫还不如荣宝斋学徒的习作。这般头衔，倒成了遮丑的幌子——好比给纸扎人套上官服，终究是空心稻草。

不是说官府不该养艺，唐宋画院也出过崔白、郭熙这般人物。可那时候考的是真本事，画一只孔雀要数清尾羽多少根，画个月夜得显出时辰更漏。现如今评职称看的是论文数量、参展资历，倒把笔墨功夫挤到了犄角旮旯。前些年某画院评职称，有人拿着复印的古人题跋充自己创作，这般荒唐事，倒应了老话说的"和尚念歪经"。

吴先生说的"按作品发大奖"，听着像是重开科举取士。早年间乡试会试虽死板，到底要看真才实学。若真能照这般行事，倒逼得画家们把心思放回纸墨间。好比景德镇的窑工，管你师承哪门哪派，开窑见真章——青花发色正不正，釉里红晕得匀不匀，都在明处摆着。

想起扬州八怪当年卖画为生，郑板桥的竹子论银两卖，金农的漆书按尺幅计。虽说是铜臭味儿沾了笔墨，可那画上的功夫是实打实的——画得不好，扬州盐商们的银子可不认头衔。这般市井里的真章法，倒比画院里的职称更近艺术本真。

当然，说取消画院是快刀斩乱麻，可这麻团里也裹着些真丝线。当年长安画派的石鲁，杭州艺专的林风眠，若没个安身作画的地界，怕也难成全其艺业。关键在这"养"字怎么解法——是当盆景般修枝剪叶，还是如老农育稻，除除草施施肥，由着稻穗自己灌浆？

说到底，艺术这株苗，最忌的是量身高划等级。八大画鸟用白眼，齐璜画虾求透明，哪个是按职称级别来的？看那黄宾虹晚年目疾近乎盲，笔下山水反而入了化境，这般造化，岂是职称评审表填得出来的？吴先生这话，看似惊世骇俗，实则是把画坛的洗笔水换成了山泉水——清浊自分，鱼虾自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