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故事:并嫡 [完]
发布时间:2025-06-24 13:40 浏览量:2
豆腐摊旁,一个浑身褴褛、披头散发的青年男子,正躺在那里,不知是生是死。
我见状,忙跑过去,晃了晃他的身子:「喂,醒醒,醒醒!你怎么了?好好的,躺我家门口干什么?」
「水,豆腐,我要喝水,吃……吃豆腐……」
都半死的人了,还惦记着豆腐呐?
我无奈跑进门里,舀了一勺水出来,给他喝下去,又给他嘴里塞了半块饼子:「你来得不巧,豆腐卖完了,将就吃点饼子垫垫肚子吧。」
落魄青年艰难嚼下去半块饼子,刚要起身,一跟头又栽在了我面前。
我这才看见,他背后竟有碗大的一块伤疤。
我没有什么救人的经验,只记得小时候跌破皮,我爹都是扯了院子边上长着的小蓟,捣碎了敷在创口上,可止血退热。
我便也去扯了几根小蓟叶子,捣碎了敷在那落魄青年后背伤疤处,撕了布条替他包扎整齐。
大婚当前,救了个男人在家里,要是我爹知道,定要揭了我的皮。
可凑巧,他为了我的婚事,如今正满庄子和那些叔伯商议流程,不在家中,我便趁机把落魄青年藏在柴房里。
一面把宋夫人那些滋补的药熬给落魄青年喝,一面说:「你那伤口要想好得齐全,还得去街上找大夫好好医治,我给你一两银子,你休息完了,就自个儿走吧。」
落魄青年止住血,吃了药,气色已经比之前好多了,说话也有了力气。
他坐在柴垛旁,仰着头问我:「姑娘救了在下一命,在下还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我姓白,叫白浣清。」
「可是浣纱弄碧水,自与清波闲中的浣清二字?」
啊?我不知道啊。
我的名字是爹特地花了钱请教书先生起的,从前我只觉得自己名字特别,与庄子里小花姐、二美姐她们都不一样。
倒是不知,还能凑出一句诗来。
落魄青年看我不回答,权当默认了,咳嗽了几声又道:「都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不知姑娘可有婚配?」
啊这,救命之恩是这么报答的吗?
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瞧他落魄不堪的样子,难不成是想要赖上我,吃住在我家不走了?
想到这里,我再看落魄青年,不免多了几分鄙夷:「这么大的人了,不想着自食其力,怎么还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呢?这样的话,我也留不得你了,你赶紧起来走吧!」
落魄青年对于我的驱逐不以为意,只是眉眼清和地看着我:「浣清姑娘再仔细想想,在下虽不才,却也有几分本事,若与你结亲,往后必不会亏待了你。况且在下家中父母双亡,只余在下一人,在下无家可归,四海皆可为家。」
仔细想想?
我上下打量了落魄青年一眼,忽而脑海中闪过一念。
宋子清可先去迎娶程玉柔为妻,我为何就不能先找个人做东床快婿?
况且,眼前这落魄青年无父无母,婚后我就不必在公婆跟前伺候。
他居无定所,婚后大可以入赘我家,我就不必离开家门。
这岂不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我心中登时欢喜起来,抓着落魄青年的胳膊追问他:「你说的都当真吗?你无父无母也无家可归?」
落魄青年含笑点点头:「当真!浣清姑娘,在下说的都当真!」
「那你明日一早来抢亲吧,抢完了我白送你一锅蒲包豆腐!」
5
这个落魄青年据他自己所说是家中遭难,流荡到这儿的。
身上除了那件破衣烂衫,再没个值钱的东西。
他素来喜欢吃我们家的蒲包豆腐,前两回不知从哪儿乞讨了些钱,买过几碗。
今天城里头驱赶流民,他又受了伤,只好一路打听着,找到了我家里,想要最后再买一回蒲包豆腐就离开这儿。
不成想,豆腐没买成,人却被我救下了。
听见我说要他来抢亲,他毫不迟疑就应下了。
「那便请浣清姑娘告诉在下,怎么个抢亲法?」
我把抢亲的办法和由头一一告诉了他。
他越听嘴角翘得越高,到最后忍不住笑出声:「姑娘好灵巧的心思,好大的胆子!」
这就胆子大了?
要不是杀人放火有罪,我还想一把火烧了宋家才好出气呢。
我安排好了一切,刚把柴门关上,就看宋子清找了过来。
「你今儿都去哪里了?明天就要成亲了,娘说让你来打扫院子,你也没来。」
我低头看了看他的四肢,也没缺胳膊断腿啊!
怎的娶个媳妇,还得叫我一个姑娘家去给他打扫院子?
从前我喜欢他那份书卷气,现在可真是厌恶极了他的不食人间烟火,想了想,便找了话搪塞他:「我昨儿说要去给夫人拿药,以免这几日大婚误了夫人滋补,这会子正要出门呢,你且回去等着。」
「那你早点回来啊,除了院子,我那间屋子也得有人收拾呢!」
宋子清兴许是料定我不会骗他,撂了几句吩咐,转身就走了。
我才没工夫去给他扫院子,他一走,我就锁门出去了。
在街上直逛了半日才回来,路上恰遇着宋母端了木盆出来,要去往河边洗衣服,看到我,本是低垂的眉眼霎时皱缩成一团:「你跑去哪里了,昨天换下的衣服都没来洗?」
哟,儿子跑来找我打扫院子,娘就跑来找我去洗衣服?
「我还没进门呢,就成你们宋家丫鬟了?」
「你……你怎么说话呢?」
宋母被我说得面色僵硬,冷着脸斥责:「到底是小门小户长大的,往日里瞧你倒是个好孩子,越大竟越没个规矩了。我们宋家虽然落魄了,毕竟根基在这儿,子清书读得好,将来定是要考秀才中进士的。你马上就要嫁进门了,不说洗衣做饭,一日三餐总要料理妥当,昨日豆腐卖没了也就罢了,今日如何不送豆腐了?是瞧着要进我宋家门,做我宋家媳妇了,就不必像往常那样伺候了,是不是?」
她倒还有三分官太太的架子在身上。
可惜,却吓不到我。
早先我肯卖力伺候她们娘俩,为的不过是以为宋子清心悦我,而我也心悦宋子清。
如今她们宋家都要娶别的媳妇了,我做什么要上赶着凑过去伺候她们?
我暗里恼恨,才要把话说明白,狠狠臭骂她几句。
话到嘴边上,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倒又不骂了,忙堆起了笑,捧住了那宋母的胳膊道:「夫人说的哪里话,我这不是为结婚忙昏了头嘛。您老人家知道我爹爹就我一个闺女,如今又有幸嫁到你们宋家,那陪嫁的东西可不得好好准备着?别人家姑娘有的,我当然也要有,这不赶着这几天生意好,想多卖点银两带过来做嫁妆。」
「洗衣做饭,原该媳妇来料理,哪能让夫人操劳?您屋里坐着去,衣服就给我,待洗干净了我再给您送去。」
「赶早的那锅豆腐没有了,晚上我叫我爹留一锅给你和子清做添头。」
「这还差不多。」
宋母嘴里嘟囔了一声,被我哄得舒缓了眉眼,把衣服递给我时还不忘嘱托两句:「仔细点洗,都是上好的料子做的,往后子清还要穿它赶考呢。」
「哎,我知道了,保管洗得干干净净的。」
我推搡着送走了宋母,没跟她说我到街上给落魄青年买换洗的衣服去了。
有了衣服,还需得有鞋袜。
好在落魄青年的脚和我爹爹的脚差不多大,我到爹爹房中,把他明日要穿的新鞋新袜都拿了出来,预备给落魄青年换上。
六月盛夏,暑热似火。
落魄青年拿了新衣服和新鞋袜,没有先穿,却跳到河里洗了个冷水澡,胡乱擦过一把,才束起头发,把衣服换了。
日光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脸上、身上。
这还是几天来我头一次看清落魄青年的长相,威武、高大又飘逸俊朗。
他同宋子清一样,长得都不似我们这穷乡僻壤里的人。
却又与宋子清身上文弱的气息不同,换洗一新的落魄青年,隐然有龙骧虎啸之势。
至于宋子清和宋母换下来的那些衣服,我端着盆赶到河边上,挤在一堆婆婆婶娘堆里,把那一盆衣服哗啦啦往水里一倒,就脱了鞋用脚踩起来。
婶娘们一面夸我勤快,一面泛着酸水嬉笑打趣我:「毛妮啊,你这都还没嫁过门呢,就给人家洗衣服做饭啦?宋家也不知哪门子里烧的高香,都落魄到这般地步了,还能娶了个好媳妇。」
我羞羞地笑了一声:「婶子们快别这么说,我和子清还没成婚呢,算不得宋家媳妇。」
「哟,你都为他们宋家忙前忙后,送吃送喝了,他们宋家不娶你还想娶谁?真要不娶你,别说你爹,就是我们也看不过去。」
「不是听你爹说,再有几日你和宋公子就要成婚了吗?宋家是个读书人家,不会做临时毁约这样没良心的事吧?」
婶子们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庄子里的妇人平日没什么喜好,聚在一起的时候,最爱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地闲磕牙。
我紧锁着眉,叹了几声气,抿抿唇,欲言又止。
婶子们果然被我勾动起来,手里的菜不摘了,衣服也不洗了,围着我小心地问:「是不是你和宋公子的婚事出乱子了?」
「倒也不是乱子。」
我轻声细语地把宋家要两妻并娶的事说了,又道:「爹说城里人都是这样的,不像我们乡下人,娶一个媳妇就是娶一个。我不怕别的,就怕那家的姑娘出身好,又念过书,把我比下去呢。」
婶子们一听,不由得都拍着大腿叫嚷起来。
「嗨哟,这是什么糊涂账啊,哪有好人家这样娶亲的?」
「亏你爹把宋家夸到天上去,我看他是被宋家给骗了,白要了你这黄花闺女。」
「早知这样,你还不如嫁给我家顺子,保管这辈子就你这么个媳妇。」
顺子哥是个杀猪的,五大三粗壮实得很,我觉得很好,可我爹看不上。
我摇了摇头:「事到如今,也没法子了,只能等结婚那天再看吧。我娘去的早,什么都没教过我,到了那日,还得麻烦婶子们和婆婆来给我家帮个忙。」
有百年难遇同娶两妻的好戏看,诸位婶娘和婆婆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忙不迭都点着头,叫我放宽心:「那日我们都去,你娘没了,以后我们就是你娘家人,放心,保管不叫你被人欺负了。」
那就好!
我说完了话,也不管宋子清那衣服料子如何,洗没洗干净,就拎出来拧拧水,胡乱挂在绳子上。
至晚,我端了碗剩豆腐,似往常那样送到宋家。
宋母这下子重又高兴起来,连声夸我是个能干媳妇,就连宋子清的脸色都好了许多,送我出门时甚至还有了笑容:「我寻人看好了,后日巳时末刻是吉时良辰,适宜迎亲。到时你就在家等着我,迎亲之后我们就是真正的一家人了。」
6
巳时末刻啊?
那都快要近正午了。
看样子,宋家定是要在巳时末刻之前先迎程玉柔进门了。
那我可要赶着巳时之前,先找个夫婿。
我跑到柴房里,把抢亲的时辰告诉了落魄青年。
又对镜盘好了头发,这才去正房里唤已经睡下的爹爹起来。
爹爹还在做着进士丈人的美梦,被我从中打断,一看天色,很有些不满:「天还没亮呢,喊我起来干什么?」
「当然是起来娶亲了。」
「宋家来人迎亲了?这么早,宋子清那小子一刻都等不及了?」
爹爹絮絮叨叨,起身穿了衣服,便去找鞋袜。
「咦,我记得昨晚上就放在床头的啊,怎么就不见了?」
「别找了,鞋子我送人了,爹爹就穿平日里的鞋袜就好。」
我深恐耽误时间,催促着我爹抓紧穿戴整齐。
我爹还当是我把新鞋新袜送给了宋子清,点着我的额头,笑叹了两声女大不中留,便去找了一双旧鞋穿上。
虽是嫁女不比娶妇那般操劳,但我爹该给我准备的东西一样都不少。
梳妆台、闷户橱、樟木箱,应有尽有,一溜儿都摆在了院子里。
爹爹还要再去找人把那流云衣架搬出来,我按住爹爹的手,摇了摇头:「不必搬了,我虽嫁人,却不出白家的门。」
「那不成入赘了吗?宋家小子能同意?」
我爹不明就里,我牵着他的手,打开了门。
门外,落魄青年一袭新衣,英姿勃发,言笑晏晏:「浣清姑娘,我来抢亲了。」
咚!
我爹被门槛绊了个大跟头,摔在地上,半晌才哆哆嗦嗦指着他问了声:「你说什么?」
兴许是抢亲一事太过离经叛道,不等落魄青年把话说完,我爹就随手拿过门后的大扫把,将他打了出去。
「我女儿已经许给了冀州宋家,宋公子文采斐然,不日就要进京赶考,我女儿将来可是要当官太太的,你这泼皮想要攀亲,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落魄青年被他打得满身狼狈,即便这样他还是把抢亲进行到底。
「你只知道把浣清姑娘嫁给读书人,可曾问过浣清姑娘愿不愿意?」
「她就是再不愿意,也不嫁给你这泼皮!」
「爹,我想嫁他。」
我拦住爹爹的扫把,低垂着头,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我不想嫁给宋子清了。」
「为什么啊,毛妮儿?结婚可不是儿戏,今天大喜的日子,怎么说不嫁就不嫁了?」
我叹了口气,把那日在宋家听到的话告诉爹爹。
爹爹犹有些不信:「宋家老夫人平日里对你颇多喜爱,宋子清也和你常来常往的,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干出贬妻为妾的事?」
我知道爹爹不见黄河不死心,不撞南墙不回头,唯有让他眼见为实,他才会明白宋家有多卑劣,便道:「爹爹要是不信,咱们就在这里等着,看那宋子清是先来迎我,还是先去迎他表妹。」
我家与宋家不过距离数米之遥,可程家却离这儿足有十里。
要是宋家真的如此前所说,两妻同娶,视为并嫡,那么就算宋子清先去了程家,迎回来他表妹程玉柔,也该在外头等一等,待迎过了我,再一起进门。
倘或不是……
「倘或不是,他们宋家真敢让你后进门,低那程氏一头,给人做小,我必饶不了他们!」
我爹光是想想就已气得牙根紧咬了。
他同我一样,静立在黑暗中,亲眼见宋子清趁着天还没亮就骑上高头大马出了门。
身后跟着几个雇来的苦力,挑着几个担子,直往程家方向走。
日出时分,庄子里的婶娘、婆婆都依约来到了我家,里外帮持着我嫁人。
爹不再像前两日那样,见谁都喜笑颜开,耷拉着一张脸,一眨不眨盯着正南方向。
刘婶给我绞面,绞一下往外瞅我爹一眼。
「毛妮儿啊,你爹这是咋了?大喜日子愁眉苦脸的,舍不得你出嫁呀?」
「不是的,婶子,我爹这是在等南墙呢!」
我笑了一声,眼看着我爹从卯时等到了辰时,又从辰时等到了巳时,终于等到宋家迎亲的队伍回来了。
他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刘婶也更忙了:「毛妮儿,宋家一次娶两个媳妇的事,是不是真的?这外头,是不是宋家娶亲回来了?」
我摇头,佯装不知:「婶儿,你绞到我头发了。」
刘婶一个愣神,忙缩回了手:「毛妮儿啊,已经绞好了,你快上妆吧,婶子替你出去看看。」
说着,也不等我回话,人就跑没了影儿。
我细描柳眉,染好了胭脂,换上大红嫁衣,也出了门来。
在人堆后面,遥看宋子清坐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志气昂扬。
后面跟着一个四人抬的花轿,轿身扎着红绸,颠颠晃晃,刺人眼球。
人和轿子行经我家门口,并未停留,直直就进了宋家。
我爹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死了。
婶子们也议论纷纷:「哎,怎么走了,不是来迎白家毛妮儿的吗?」
「轿子里好像有过新娘子了,我瞧见里头的绣花鞋了。」
「这是怎么回事?不说同娶的吗?怎么还先进门了?」
婶子们好奇不过,全都挤到了宋家门口,看那新妇进门。
过不多时,又齐刷刷都跑了回来,纷纷叫嚷。
「毛妮儿啊,宋家坑了你哟,宋家小子和程家闺女先拜堂成亲了,你后进门的要做小了。」
我爹气得暴跳如雷,立马就要冲过去找宋家算账。
我攥着红盖头,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爹,他们拜堂成亲,咱们又不是没新郎,咱们也拜!」
我拽着爹的胳膊催促,爹没法子,只得停住脚步,粗着嗓子把那落魄青年叫进门来,大声道:「你不是抢亲来了吗?抢啊!」
落魄青年笑开了颜,招呼着左邻右舍到家中坐下,自己理了一理衣摆,伸手拿住了我手上红绸的另一端。
「小子谢卓言,前来迎娶白家姑娘白浣清。」
7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又多出来个新郎了?」
四邻议论不绝,我爹却已没工夫多解释了,打起精神,匆忙让我和落魄青年拜堂成了亲。
刚夫妻对拜完,那边厢宋子清就来了。
没有高头大马,也没有几担子聘礼,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小生宋子清,前来迎娶白姑娘。」
我爹正在气头上,要不是落魄青年抱着,这会早冲进宋家打闹了。
宋子清还敢过来,正触他霉头上,我爹禁不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迎你娘个腿!宋子清,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救了你爹,还把闺女许给你。是你们家说两妻同娶,视为并嫡的,如今出尔反尔,想要纳我闺女为妾,你们做梦!这桩婚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门里,宋母听到动静走出来,看着我爹,再无从前的慈眉善目,冷着一张脸道:「亲家公,两家婚约已定,按照世俗规矩,本就是先进门者为大,后进门者为小!你不同意也没办法!」
「放你娘的屁,我自己的闺女,我还做不了主了!」
我爹挥舞着手脚,若不是谢卓言拉住他,他恨不得上去给宋子清和宋母一人一巴掌。
我站过来,按住他的手腕,扭回头盯着宋母:「夫人说的当真,先进门者为大,后进门者为小?」
宋母点点头,面对我丝毫没有任何愧疚:「当真。」
我笑了笑:「那可就要委屈宋公子可做小了。」
「嗯?」宋子清一愣,片刻回过神来,低声同我道,「你不识得几个字,误解了母亲的意思,不是我做小,而是……」
「就是你做小啊!」我微微侧身,露出身后落魄青年的面容,「在你来迎亲之前,他就已经迎过了,他先进的我家门,他为大。你后来的,不是做小是什么?」
「这……这……我一个读书人,怎能给人做小?」宋子清张口结舌。
宋母也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亲家公,宋白两家的婚事,可是你和我家老爷亲口定下的,怎可以一女二嫁?」
「谁说是一女二嫁啦?」
我摊开手,说得分外无辜:「我和宋子清的婚约,的确是我爹和宋老爷定下的不假,可我娘在死之前,也给我定了一桩婚事。这不,今日人家找上门来迎亲,我不能不答应呀。」
「这不行!这不是胡闹吗?我们都没有听说过,哪有定两回亲事的……」
宋母慌了神,竟忘了她也是这么做的。
婶子们本就对她们宋家这个外来户意见颇多,如今又见我受了欺负,哪里肯善罢甘休?
正愁找不到理由给我出气,听到我说母亲给我定了婚事,一个两个都站了出来,叉腰挺肚为我做主。
「怎么不能定两回亲事?你们宋家不就定了两回?毛妮这么好的姑娘,又给你们洗衣服又是送吃送药的,你们还不知足!」
「毛妮她娘在的时候,你们还没来呢,你们知道个什么?」
「我可是亲眼看到毛妮她娘给她定亲的,就定的那什么……」
「谢家,婶子,定的是谢家三郎。」
落魄青年在旁小心补充,刘婶登时来了志气,拍着手嚷嚷:「对,定的谢家三郎!如今谢三郎来迎亲了,还是先来的,他就是正房。你们宋家想要迎亲,除非你儿子做小!」
「荒谬!荒唐!」
宋母急白了脸,气得一阵哆嗦:「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乡下人没什么见识,又蠢又笨,我儿子是官宦之后,我们宋家诗书传家,肯纳一个商户女为妾就不错了,你们竟敢让我儿子做小,你们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什么王法天理,我看你们读书人才是把书读进了狗肚子里,不分是非黑白了!」
我爹转过神来,高举起落魄青年的手:「这桩婚事乃我妻与谢家议定,你们宋家若认,就甘愿来我白家做小。若不认,那就一拍两散,从此你娶你的新妇,我找我的新婿,两不相干!」
「不行!」宋子清慌张地看着我,「白姑娘,我们两个认识这么久,情深义重。你和他才认识几天,这么匆忙成婚,就不怕他将来亏待你?」
「那也比给你们宋家做妾强!」
原本宋子清不提这话,我还能给他留几分脸面,既然提起来,我倒是要跟他算算账了。
「从你和你娘住到我们庄子,里里外外我们家给你们家帮了多少忙?不说救了宋老爷的事,光说宋夫人的药钱、你求学的束脩,哪一回不是我用自家卖豆腐的钱贴补的,你们宋家吃穿用度,何曾短缺过?」
「我原以为你是读书人,不说知恩图报,就是礼尚往来也该懂得的罢?可你们呢,当面夸我好,背地里就算计着让我做小,这般忘恩负义,也配称诗书传家?」
宋子清被我说得满面通红,支吾着道:「你……你不愿意做小,我还可以娶你做平妻。」
「呸,谁稀罕你家的平妻?你家是有金山还是银山,能养得起两个妻子?」
我没好气地啐了宋子清一口,各家的婶子、婆婆们也都来了精神,一齐啐了起来。
「还当自己是官家大老爷啊,你们宋家都穷得要吃不起饭了,还娶平妻?」
「臭不要脸的,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白赚一个黄花大闺女呢!」
「还不快滚!」
「快滚!」
要不说庄里的婶子们就是彪悍呢,拿着几把扫帚,就把宋子清和他娘给打走了。
大喜的日子,这样晦气,以后也够他们宋家受的了。
我笑看着宋子清和宋母踉跄跌回了宋家,拍拍手,示意爹爹准备喜酒开大席。
那落魄青年,哦不,如今该叫他谢三郎了,伴着我爹迎来送往,一张脸面上笑意盈盈,比隔壁的宋子清可好看多了。
喜得王阿婆和刘婶都忍不住在我面前夸赞:「毛妮儿呀,还是你娘亲眼光好,这个谢三郎别看他瘦,可他有筋骨有肉,到晚上有你享福的时候,比那个小鸡仔似的宋家小子可强多了。」
我不懂为啥谢三郎有筋骨有肉,我到晚上就能享福。
我只知道,我终于不用嫁给宋子清做小了。
从此以后,他和他娘是生是死,是贫穷还是富贵,都与我们白家无关了。
8
喝完了喜酒,吃完了大席,热闹的人群如潮水一般,都散去了。
对比着冷锅冷灶、无人问津的宋家,我们白家不像是嫁女,反倒像是个娶亲的。
爹爹捶着老腰,又是喜又是愁。
喜的是我不用去宋家做小,愁的是,他还不知道谢三郎的来头。
谢三郎扶他坐下来,躬身抱拳,拱了拱手:「在下青州谢家不孝子,谢卓言!」
青州谢家原是出了名的望族,谢家子弟多有贤名,在朝为官者也不在少数。
只是后来谢家树大招风,被人打压,这些年才落魄了许多。
我们县里的前任县令,便是出身青州谢家。
「不巧,那正是族兄。」
谢卓言谈及谢县令,倒是十分熟稔:「可惜他升迁去了,不然今日还可邀他上门喝口喜酒。」
「他是县令,你怎么成了乞丐了?」
我爹狐疑地打量着谢卓言,私以为他定是在撒谎。
谢卓言摆摆手:「小婿襁褓中便没了母亲,及至成年,父亲又病逝,为见族亲,才辗转奔波到了这里。」
「那你可曾读过书?」
「小婿不喜读书,倒是会些拳脚功夫。」
「不喜欢读书怎么得了?这婚事不成,不成!」
我爹最讨厌的就是斗鸡走狗之流,一听谢卓言不喜读书,当场又拿了扫帚要赶他出去。
谢卓言跳着脚,避过我爹的扫帚,一连声地辩解:「我虽然不喜读书,可我会种地,会打猎,会劈柴,还会烧火做饭。岳丈,我会的东西可多了!」
「那有什么用,我就想要个会读书的女婿啊!老天爷,怎么就不能成全我这个愿望!」
我爹喝多了酒,酒上心头愁更愁,他哭得哽咽,我听得也难受,只好拍拍他的肩膀:「要不,我去读书吧?」
我爹一把鼻涕一把泪:「女孩儿家读书有什么用,又不能当官也不能当饭吃!」
谢卓言听闻,却是为我叫好:「姑娘肯读书的话,以后家里的活都包给我干吧,我也不要什么,只要每日豆腐管我吃够就行。」
他说到做到,每日天不亮,就起来磨磨做豆腐了。
赶早吃了饭,便推着摊子上街卖豆腐,卖完豆腐回来,还会端上一大盆衣服去河边洗。
庄子里的大小婆娘初时还会笑话他,堂堂男子汉,竟做妇人活计。
到后来时日长了,看他衣服洗得干净又利落,柴火也劈得整齐漂亮,大小婆娘媳妇红了眼,一个两个都跑到我面前,酸酸地说我命好。
新女婿生得俊朗,愿意上门不说,还能干家务,真是我娘在天之灵显灵了。
宋子清却分外看不起谢卓言,他自视清高,深以为自己书读得好,早晚会中进士,入朝为官,像他爹从前那样执政一方。
可惜,自打宋老爷被贬黜罢官之后,他们宋家只出不进,留下来的家产越用越少。
兼之没了我的补贴,宋母买药熬汤都需得自己出银子,一日日下去,宋子清连求学的束脩都没了,不得不出去摆摊卖字画。
至于新娶进门的媳妇,嫁过来之后,从没见她洗过一次衣服,动过一次针线。
宋母还想拿她对比我,说我从前如何如何勤劳能干,如何洗衣做饭,又说我如何待她孝顺体贴,药都是熬好了送到她嘴边。
那程玉柔虽说不过是个秀才之女,可毕竟是宋母亲自上程家求娶来的。
求亲的时候就说好了,嫁过来什么活都不用她做,什么钱都不需她出,她只需陪着宋子清进京赶考,以后当个官家夫人就好。
如今倒好,她人嫁过来了,却像是跳到了火坑里,不仅要洗衣做饭,还得拿出嫁妆填补亏空。
程玉柔又不是个傻子,岂能甘愿如此?
所以,但凡宋母说她一句不是,她就有千百句话来回怼宋母。
婆媳两个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搅扰得宋子清更加不能安心读书了。
庄里的婶婶婆婆们,最爱做的事就是隔墙听她们婆媳吵架,听完了还不忘转述给我,末了再夸上一句「幸好我嫁给了谢三郎」。
就连爹爹都转过了弯来,不再觉得宋家是门好亲事了,开始顾念起谢卓言的好来,甚至催促着我和他赶紧生个孩子。
他不指望我和谢卓言能读书成才了,唯有指望下一代会出个读书人。
只是,我捏着从省城打探来的消息,竟不敢答应我爹了。
谢卓言并非是真的谢卓言,真的谢卓言,已经死了。
9
「你到底是谁?」
我把书信递到谢卓言的面前,那是他口中的族兄、升迁的县令亲自派人回的信。
谢卓言抿唇,沉默了好久才接过去书信,烧了个一干二净。
「被你看出来了?我的确不是谢卓言,我是谢卓言谢三公子身边的侍从,谢蹊。」
「谢三公子乃是谢家嫡孙,新皇登基,有心打压世家,罗织罪名,逮捕了谢家不少子弟。我和谢桃、谢李、谢成四人护送公子出逃,前往边州寻远房族亲庇佑。」
「一路上,我们四个侍从死的死、亡的亡,好容易护着公子到了边州,可公子却染了时疫,药石无医去世了。」
「我把身上所有的银两都拿出来安葬了公子,三天不曾有东西果腹,幸好有你施舍豆腐,才叫我活了下来。」
「后来,还有追杀逮捕公子的人跟着我,我跟他大打了一架,受了伤,一路躲闪着就躲到了你所在的庄子里,闻到了豆腐香,便又蒙你搭救了一次。」
「这就没了?」
「嗯,没了,以上就是全部的真相。」
「那你不早说?还假冒谢三公子的名头干什么?」
「这不是怕爹看不上我吗?本就不爱读书了,再没个出身,拿什么抢亲。」
谢蹊说完,静静地看着我:「只是我很好奇,清清是如何看出来我不是真正的谢卓言的?」
我哪有那个本事,能看出来他是谁。
我不过是想把他和我成亲的好消息,告诉他的族亲罢了,哪知道学会识字后写的第一封信,就换来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是谢蹊就谢蹊吧,只要不是杀人放火的凶犯就好。」
我想要的是平平淡淡的生活,才不想爱上一个逃犯,跟着他东奔西跑。
只不过,既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我也不能再把他困在家里洗衣做饭了。
前两天我路过衙门,看到衙门里头征召衙役。
谢蹊这一身本领,单用在砍柴烧火上也太浪费了,不如去衙门里找些差事。
谢蹊闻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默默把我抱上了床。
「爹总催我们给他生个大胖孙子,再不抓紧点,都要过年了。」
过年关我生孩子什么事?
我直觉谢蹊这话说得蹊跷,又觉得他还有什么事没说清楚,可没等我开口问,就被他堵住了嘴。
这该死的莽夫!
叫他抢亲,本意不过是摆脱那宋家母子,他倒是抢出趣味来了。
10
年底腊月,在谢蹊的不懈努力之下,我果然怀上了。
婶娘们见了我的腰身,个个都说我定能生个男胎,比不抱窝的宋家强多了。
宋家听到简直气坏了,尤其是宋母,宋老爷子故去后,宋子清就是她的心头肉,谁也不能说一句宋子清的不是。
而今,宋子清的媳妇没怀孕,我倒是先怀了,她心里不知有多难受。
想要去催儿媳妇,偏偏儿媳妇是个得理不饶人的。
想要去催儿子,又担心误了儿子明年的春闱。
思来想去,也不知她是哪一根筋搭错了,竟趁我爹和谢蹊上山砍柴打猎不在,在我去溪边浣纱的时候,一把将我推进了河里。
五月的天儿,河水尚且温凉,我又怀着身孕,即便我会凫水,仍在水里挣扎了好久才游上岸。
换做往常,我回家洗洗换身衣服,照旧是条「好汉」。
可如今我有孕在身,受了凉,回去就挨不住躺下了,当晚发起烧来。
模模糊糊,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叫我。
一会儿叫我浣清,一会儿叫我白姑娘,一会儿又叫我姨娘。
脑子里也像有人在摆弄着皮影戏,我就看大婚那天,我爹去宋家闹了一场,最终宋子清进了我家的门,板着脸先迎娶我到了宋家。
而跟我一同到宋家的,还有程家的表小姐程玉柔。
宋母坐在高堂上,一脸不情愿地接过了我敬的茶,又换了张笑脸接了程玉柔的茶。
她说我进了宋家的门,往后就是宋家的人了,再不能像在白家那样没规矩。
还说宋家如今门户小,屋子少,宋子清要和程玉柔住一间屋子,我就跟她住一间,方便照顾伺候婆母。
我怎么肯依?
在宋家撒泼几次之后,与宋子清圆了房,有了孩子。
这倒是给了宋子清抛下我,和程玉柔进京赶考的理由。
而我亦担心路上会动了胎气,不得已留在了宋家,拿着嫁妆贴补家用,还得为长久计,负担着宋子清赶考的费用。
终于,宋子清考中进士当了官,我千里迢迢带着孩子和宋母进京同他汇合的时候,却听闻他已经在官府登记造册,正妻只有程玉柔一个。
我欲上报朝廷讨个说法,那宋母却不知从哪里得来一封信和一个肚兜,非说我同一个叫谢蹊的外男有私,早在成婚之前就不清白了,吵嚷着要将我撵出去。
至于孩子,他受宋母挑唆,心里只有当官的爹和读书的娘,哪有我这个亲生母亲?
竟跟着宋家,一道污蔑我。
我气急之下,一把大火烧了宋家满门,热气扑天之时,我心头却只觉得酣畅淋漓。
「宋家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浣清,清清,醒醒,醒醒!」
细碎的声音,不住地在我耳边响起,冰凉的水滴落进我的嘴里,止了那片灼热。
我迷迷瞪瞪睁开眼,正看见谢蹊焦急地望着我,满脸紧张。
「你做噩梦了?」
我点点头,忽而又摇摇头:「是噩梦,却又不全是噩梦。谢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对我说?」
11
谢蹊坐在床沿,烛火暗黄,映照出他硬朗却不失温和的面庞。
他的确还有话没有对我说。
比如,他不曾说过,他不是头一次见到我,我也不是头一次搭救他。
上辈子,我就救过他一次了。
可那一次,他伤好后没有留下来,在我大婚前日就翻墙走了。
留了话,待将来功成名就,再谢我救命之恩。
可是,我没能等到他回来。
谢蹊上了战场,打了许多胜仗,只是他出身卑微,无人依仗,军功被人所夺,最后遭小人陷害,死在了阴谋诡计里。
而宋家的打算,上一世我也知道了,可是我没找到好的破解办法,只想着凭借村里婶子婆婆们的撑腰,和我爹好生说说,退了宋家的亲事。
可我爹忍不下这口气,跑去宋家大闹了一场,宋家碍于颜面,不得不改了主意,先迎娶了我,和程玉柔并嫡。
哪知,成婚后宋家再次翻了脸,她们不敢光明正大磋磨我,便用了小心思。
先是借我怀孕,留我和宋母在庄子里养身生子,又借口宋家的前途,迫我拿出嫁妆贴补宋子清赶考。
宋母更是心怀歹念,她无意接到了谢蹊临死之前派人送出的书信和银两,却瞒着我私吞下来。
在我得知宋子清要贬妻为妾,闹着告御状时,把那封信拿出来,当着宋家族老的面,污蔑我与外男往来。
还偷拿了我的肚兜夹在其中,构陷我婚前失贞。
我不大识字,又辨不明白那封信和肚兜究竟是怎么回事,含恨纵火而死。
桩桩件件,点点滴滴,都被谢蹊的亡魂看了个完全。
他生前执念,不过是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不成想,救命之恩没报答成,反而害我身陷囹圄。
由是他一念成魔,在人间祸害许久,才被一位路过的僧侣许他一世轮回,诵经超度了。
这辈子,他照着前世的痕迹,再次倒在了我家门前。
蒙我搭救,以身相许。
「清清,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谢蹊伸手抱住了我,他的怀抱干燥无比,比那河水暖和多了。
宋家那死老婆子以为背后推我一把,我就不知道是谁干的了,殊不知河面无波,平缓似镜,我已看到她的脸了。
翌日一大早,我就坐上马车,和谢蹊去报官,告宋母谋财害命。
尽管宋母一再喊冤枉,宋子清也跟着他娘叫冤,非说我是嫁他不成,心怀怨愤故意陷害。
可知县老爷不是好糊弄的,判了宋母徒刑三年,宋子清诬告我,与其母同罪,打了二十板子,徒三年。
这下,他们娘俩能在牢里安生一阵子了。
当年九月,我生了一个儿子,谢蹊给他取名叫白知行。
知行合一,方能致远。
我爹高兴极了,大摆宴席,好生庆贺了一场。
孩子还在襁褓之中,他就预备着要找个好私塾,送他去读书了。
十月,边关大败,守将冯思成被敌军斩首,头颅挂在城楼上,曝晒了三天三夜。
朝中不得已,重新换了将领。
我问谢蹊还想不想再去边关立功?
谢蹊摇了摇头,昔日的仇人已经死于敌手,他这辈子别无所求,只求与我平安无忧,白头到老。
三年后,我又生了一个女儿。
因我三年间读了不少书,识了很多字,这次便由我起名,叫她谢攻玉。
攻玉不但随了谢蹊的姓,脾气也随他,不爱红妆爱武装,一天到晚舞刀弄棒。
我爹屡屡看不顺眼,想要找个婶娘好生教教她。
谢蹊却高兴得很,他那一身本领正愁没地儿安放,全教给女儿,正可保她平安。
我和谢蹊成婚的第四年,豆腐摊生意越做越红火,便同我爹商量在街上买了个宅子。
举家搬迁的时候,正看到宋家母子出狱回来。
三年牢狱,足可磨平一个人心志,也足可摧毁一个人身体。
宋母老得不成样子,双耳失聪,双目失明,走路都需人搀扶。
宋子清也花白了头发,他因诬陷诽谤受了徒刑,又瘸了一条腿,这辈子再别想考取功名。
而他家中媳妇程玉柔,早在他们娘俩坐牢的时候,就被娘家人接回去改嫁了。
如今宋家的老宅漏雨又透风,留给宋家母子的,怕是再没有什么好日子了。
天地辽阔,从此无人能伤我分毫!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