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要陪太子妃回京,我果断将家里鸡鸭变卖后消失,他找我找疯了
发布时间:2025-06-23 17:48 浏览量:2
将军要陪太子妃回京,我果断将家里鸡鸭变卖后消失,他找我找疯了(完结)
我伴着将军解甲归田。
寒暑交替三载,太子妃跪在草庐前抽泣:
"那毒妇害死吾儿,他竟要给她侧妃之位,凛哥哥,教妾身如何是好。"
她眼尾泛红,纤指攥着裙裾,楚楚堪怜。
我的夫君撂下锄头,下意识后退半步,生怕鞋底泥浆沾污她月白裙裾。
轻叹一声:"你总是拿捏准了,我见不得你落泪。"
说罢自墙角拖出蒙尘的玄铁铠甲,铠甲相击声惊飞檐下麻雀。
临行前只掷下两字:"候我。"
我默默将圈里鸡鸭尽数典当,连他往日狩猎存下的虎皮狼裘,都分赠予左邻右舍。
临别时攥着邻家大娘的手:"若他归来,就说,阿涟已经死啦"
"这么好的鹿皮子,裁件短袄正趁手,真不要啦?"
王婶儿捧着皮料直叹气,眼角皱纹里都是不舍。
我弯起嘴角笑说:"书里说南边湿热得很,留着也是积灰。"
她便不再劝,转身将新蒸的菜馍馍往竹篮里堆。油纸包着咸菜疙瘩,粗布裹着煮鸡蛋,愣是把篮子塞得满当当。
"都是些土产,路上填肚子使。"老人家把篮子绳往我手腕上绕,絮叨的话带着槐花香。
我默默接了这份沉甸甸的心意。
送至篱笆墙边,她忽然拽住我衣袖:"上回赵家小子往北边捎信,说是要投奔远亲,你们怎的往南走?"
我抿着唇答:"没记差。"
王婶儿瞪圆了眼睛:"你们小两口如胶似漆的,他回来见不着人,怕是要把屋顶掀喽!"
赵凛会掀屋顶吗?
从前的我或许会红着脸点头,如今却只觉喉头发紧。这半月来他摔碗筷的动静,比成亲三年加起来都多。
不是嫌我怠慢娇客,便是骂我心胸狭隘。昨夜更因我顶撞了句"表妹金贵",竟摔门而去,在书房蜷缩了整宿。
"让他等。"我望着天边残霞,忽然笑出声:"若他回来,便说阿涟葬身火海了。"
溪水边的茅草屋还冒着炊烟,这是我们一砖一瓦垒起来的窝。火折子擦燃干草堆的刹那,梁柱噼啪作响,火舌舔着窗棂,将三年恩爱烧成灰烬。
我背着祖传的药箱,挎着装满馍馍的竹篮,踩着露水往南走。
半月前那个雾蒙蒙的清晨,有辆朱轮马车碾过村口石桥。穿金戴银的贵妇人掀开车帘,泪珠子啪嗒砸在赵凛攥着锄头的手背上。
"凛哥哥,你可知这三年我是怎么熬的……"
赵凛喉结动了动,把锄头靠在老槐树下:"外头风大,进屋说。"
转头吩咐我:"阿涟,煮碗姜茶来。"
我蹲在灶台前有一搭没一搭扇风,隔壁对话像针尖往心口扎。
"那贱··人害死我儿,他竟要封她当侧妃!"
丫鬟帮腔:"将军走后,太子妃娘娘受尽磋磨……"
赵凛冷笑声惊得我手一抖:"宋桢好大的胆子。"
端着滚烫的姜茶进屋时,侍女抚过碗口的水渍。
语露嫌恶:“也不知干不干净。”
太子妃接过,责怪她:“乡野的下人能懂什么,莫让凛哥哥为难。”
我气得涨红了脸,眼睛看着赵凛。
他平静道:“君眉,这是我的妻子,阿涟。”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手中的姜茶也没端稳,洒了一地。
侍女惊呼:“将军竟找了这样的女子为妻?”
赵凛没什么表情,对我说:
“阿涟,再拿一碗来吧。”
她们眼中的诧异与轻蔑让我提不动脚,闷声道:“我不。”
赵凛声音加重几分:“阿涟。”
我攥着托盘的手背爆出青筋,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至少,该说句对不住。"
丫鬟嗤笑出声。
太子妃柔声打断:“好啦,我本来就受不了姜茶那味,凛哥哥,你是知道的,就别为难我了。”
她亲昵的语气让赵凛目光柔和下来。
无奈摇头:“你啊,总是不爱惜自己身体。”
我嘴唇微动,好像说些什么都不合时宜。
于是沉默。
夜里赵凛埋怨我白天太失礼。
赵凛平时虽然严肃,却很少发火。
这次竟然气得抱起被子睡地上,背对着我数落:"君眉千里迢迢寻来,你连碗茶都吝啬?"
“阿涟,君眉是我的表妹,她自小骄纵,性子太过单纯,所以易得罪人。”
“更何况是我的疏忽,没先向她介绍你,她才会误会。”
榻上人影辗转,地砖泛着凉意,他竟成了受屈的那一方。我暗自思忖,莫不是自己太过敏感?
子夜时分,我轻扯他衣袖,软了声调赔不是。他喉间溢出一声轻叹,撑着床板起身,将我圈进温热的怀抱,指尖刮过鼻尖打趣:"我家阿涟气量窄,绊你脚跟的辛夷要刨根,惹你蹙眉的夫君,也该蜷在青砖地上打滚求饶,才肯消气呢。"
才不是这般光景。他今晨出门,分明未兑现挖回辛夷的诺言。我不过是怕地砖寒气侵体,才先低了头哄人。
"娘娘,奴婢打探清楚了,将军在此处从未立过婚书。"侍女语气不屑,"不过是个无名无分的野丫头。"
我择药的动作蓦地僵住。内室飘来柳君眉清凌凌的声线:"他允诺过,此生绝不再娶。"
药架轰然倾倒,草药簌簌落了满地。我心尖猛地一颤,慌忙蹲身去捡,指尖触到成亲那日的红烛残泪。彼时没有凤冠霞帔,唯有王婶送来的半截红烛,在夜色里摇曳着暖光。那夜他掌心灼热,覆在我手背:"从今往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这些年他狩猎养家,我采药行医,原以为不过是寻常布衣夫妻。如今方知,竟是我自作多情。
师父教我辨百草、通医理,却未教过这些情爱纠葛。天际乌云压城,暴雨倾盆而下,我跪在泥泞里抢救药材,衣摆早已浸透。
"雨势这般大,快进屋歇着。"赵凛打猎归来,伸手来扶。我赌气甩开,执拗地扒开污泥。
"将军,娘娘心口又疼了!"侍女倚着门框急唤。他掌心骤然松脱,转身时带起一阵疾风,将我独留在瓢泼雨中。
那日雨势愈发凶猛,我烧得昏沉,蜷在灶台边熬驱寒汤。赵凛在里屋照料柳君眉,忽而掀帘闯入:"她心疾发作,常用方子缺了吴茱萸,你这可还有?"
我强撑着混沌的脑袋回想,药柜早已空空如也。他目光扫过灶边残渣,脸色陡然阴沉:"这是什么?"
砂锅里翻滚的汤药泛着苦香,他自然认得吴茱萸的气味。却只冷着脸道:"阿涟,我竟不知你如此睚眦必报。"
我鼻塞得厉害,声音闷在喉间:"不是你想的那样……"话音未落,他已披着蓑衣冲进雨幕。
探望柳君眉时,隔着窗棂听见侍女窃笑:"将军最见不得娘娘落泪,当年在金銮殿前交出二十万兵权,也要换娘娘太子妃的尊位。"
柳君眉轻抚茶盏:"赵凛哥哥向来心软。"
"只要娘娘开口,他定随咱们回京讨公道!"
夜风裹着雨丝扑面,我混沌的脑子忽而清明。远处油灯摇曳,赵凛披着蓑衣深一脚浅一脚归来,怀中药包干爽如初。
我倚着门框,雨珠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夫君,我头疼得厉害,心口也闷……"
雨珠顺着檐边滴落,打湿我的肩头。
赵凛收拾好蓑衣,拿出怀中干净,没沾一滴雨的药包。
他垂下眼,声音凉薄。
问:“你闹够了吗?”
残留在舌尖的药汁泛起阵阵苦涩。
鼻塞得厉害,我几乎喘不过气。
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却被灌了满喉冷风。
呛得我弓起身子剧烈呛咳。
赵凛目不斜视,径直从我身侧走过。
次日,柳君眉的气色明显好转。
我裹着补丁摞补丁的厚棉被蜷在榻上,日头爬上窗棂了还没起身备膳。
赵凛立在三步开外,声线裹着霜雪:
"你若学那些乡野村妇般争风吃醋,这京城不去也罢。"
我抚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挣扎着爬起来熬了两碗清粥。
他端起粥碗时面色稍霁。
才抿了一口,便狼狈地扶着桌沿干呕,似要把五脏六腑都翻出来。
"怎的如此苦涩?"
我慢悠悠舀着碗底甜糯的地瓜粥。
暗道:加了三钱黄连末,自然苦得钻心。
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你就留在宅院里闭门思过,省得出去丢人现眼。"
我垂下睫毛掩住眸光。
待那半碗凉透的粥水泛起油花,才恍然惊觉。
在阿凛心底,我始终是那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的野丫头。
本想诉说满腔苦楚恰似他碗中黄连。
可他临行前,连面都不愿与我相见。
隔着门板撂下句:"等我。"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身下草席。
这席子是赵凛亲手割的枯草,我熬夜编成的。
屋里的方桌条凳,院中的藤编药篓,药圃旁的秋千架。
这些曾让我满心欢喜的物什,此刻尽失了颜色。
或许,我早该抽身离去。
镇口渡船往来如织。
相熟的货郎打趣:"阿涟娘子这是要北上寻夫君?"
赵凛离乡那日乘的画舫华贵异常,满镇人都瞧见了。
我轻轻摇头。
"哪艘船往南去?"
师父生前总念叨,她老家在江南水乡。
我这无根浮萍般的孤女,只好将她的故土当作归处。
货郎眼珠滴溜一转,边整理货担边将我往船上推:"快些!这艘正是南下的客船,我正巧也要去送货。"
我慌手慌脚掏出全部积蓄付了船资,怀里揣着王婶塞的菜团子当干粮。
待菜团子啃得精光,才发现竹篮暗格里还藏着五枚温热的鸡蛋。
货郎将我扶下跳板时还在絮叨:"赵大哥在外奔波为的还不是你们小两口,这天各一方的闹别扭,可不就伤了夫妻情分?"
"男子汉大丈夫总归更辛苦些,阿涟娘子该多体谅才是。"
话音未落,人已像泥鳅般钻进人潮。
我仰头望着巍峨城楼,喉间泛起苦意。
这热心肠的货郎,竟将我诓来了京城。
翻遍荷包数遍铜板,最终在药铺谋了份差事。
捣了七日药杵,被掌柜连人带包袱撵出门。
"这般粗劣的手艺,好药材都叫你糟蹋了!"
"工钱?没让你赔药钱已是慈悲!"
我在药铺门前受尽奚落。
偏生此时,两位女子被坐堂大夫轰出门外。
"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配让大夫瞧病?"
其中柔弱女子瞬间换了副妖娆面孔,纤指戳着老大夫心口:
"昨儿夜里您可不是这般说的,还夸奴家腰肢如柳,说要捧着奴家的金莲才能安睡呢。"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气得直跺脚。
“你你,你胡诌!诽谤!”
“你们这种出身的女子,全无半点礼教纲常。”
她从鼻孔里逸出冷笑。
杏眼斜睨着过路男子放肆的目光,寸步不让地瞪回去。
待看客散尽,她方才卸下浑身尖刺。
轻轻搀住身旁摇摇欲坠的姑娘,柔声安抚:“莫怕,偌大京城,总有人肯施援手。”
我背着榆木药箱趋前,轻声试探:
“若不嫌弃,让我瞧瞧?”
青楼女子声名狼藉,医者皆避之不及。
我便成了平春坊的专属大夫。
坊间姐妹个个生得如花似玉,连说话都似黄莺啼啭。
非但不嫌我边翻医书边把脉的生涩,反倒殷勤地替我揉捏肩颈,往我嘴里塞蜜饯,关切地问可曾累着。
离乡那日,小芒村的葡萄藤刚攀上竹架。
而今京城已是积雪压弯了枝头。
茶余饭后的闲谈飘进耳里:
“赵将军这回大胜归来,怕不是又要替太子妃讨什么稀世珍宝。”
“昨儿个礼部当值的客人说,将军压根没进宫领赏,急火火往老家奔呢。”
正说着,檐角铜铃叮当作响。
一位束着羊脂玉冠,指间却捻着三枚锈迹斑斑的制钱儿的锦衣公子踏进院门。
他甫见我便绽开笑颜。
“姑娘,可算寻着你了。”
我暗自扶额。
红蕊早说过,徐家小少爷是京城有名的神棍。
每日晨起先迈哪只脚都要抛铜钱问卜,连更衣都要挑吉时。
那日我在城南郊外采药,冷不丁揪住条冬眠的药蛇。
惊得踏青的徐若拙跌坐在地,手忙脚乱地捡起散落的铜钱。
口中念念有词:“巽卦主风,枯木逢春,大吉之兆啊!”
说罢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将我锁住。
“姑娘!”
这城里人怎的这般古怪。
我攥着蛇尾掉头就跑,药篓里的草药撒了满坡。
谁料这疯癫神棍竟追到平春坊来。
他执起我的手,眸子亮得骇人。
“那日出门前,我沐浴焚香三日,又在祖宗牌位前长跪两个时辰,净手焚香求的卦。”
“卦象指明向南,说我要等的人就在春风起处。姑娘是我见到的头一个女子,必是我天定的姻缘!”
望着这谪仙般的人物,我佯装好奇:
“干你们这行当的,可赚得着银钱?”
他挺直腰板:“算不准分文不取,老少无欺。”
我又问:“那这些年攒下多少家底?”
徐若拙看看天,又瞅瞅地。
最终正色道:“提银钱忒俗气。”
我惋惜地抽回手。
温声拒绝:“您这卦象,怕是算岔了。”
指尖轻点檐角残雪,轻笑:“此刻分明是数九寒天,哪来的春风可问?”
这呆少爷,连哄人的话都漏洞百出,也难怪门庭冷落。
徐若拙却摇头,掷地有声:“绝无可能,卦象显示你我这段姻缘,天上地下独一份。”
自此他日日来坊中报到。
从南山积雪,到冰河开裂,直到柳梢染了嫩绿。
城郊柳浪翻涌时。
我望着他抛玩铜钱的手,温言劝道:“春光正好,等东风起了您再起卦,往后莫要来了。”
话音未落,熟悉的声音劈开春雾。
“阿涟!”
赵凛大步流星而来,铁钳般的手掌攥住我腕子。
力道大得似要捏碎骨头,眼底泛着猩红:“阿涟,你好狠的心肠。”
他说他随太子妃回京后,当夜便领兵出征。
本已习惯刀头舔血的日子。
可这一路行军,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满脑子都是我的影子。
战事刚停歇,他连京畿城门都没踏入,径直打马奔向小芒村。
可等来的,却是我早已香消玉殒的噩耗。
急火攻心之下,这位铁血将军当场呕出血来。
是王婶儿实在于心不忍,含泪吐露了实情。
他连夜策马南下寻人,翻遍江南水乡也不见半点踪迹。
谁料回京述职那日,竟在平春坊撞见活生生的我。
昔日挺拔的身形清减许多,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阴郁。
待看清我面容时,又惊又怒的声线直颤:"好大的脾气!我不过出征前冷落你几日,竟闹得假死遁走?"
"堂堂将军夫人,整日混迹烟花巷与娼·妓为伍,满京城谁家主母像你这般作践自己!"
"也就我还能由着你胡闹!"
徐若拙伸手挡开他攥我腕间的大掌。
眉峰紧蹙:"你弄疼她了。"
赵凛眼神陡然锐利,刀锋般的目光刺向我:"这野男人是谁?"
我揉着发青的手腕,忽地轻笑出声。
先转头对徐若拙道:"早说你看走眼了不是?我这嫁过人的残花败柳,怎配当徐公子娘子?"
再转向赵凛时,眼底寒霜尽显:"赵将军说得极是,我这气性确实大得很。"
"您这样的夫君,我可消受不起。"
赵凛睫羽剧颤,猛地抬头嗤笑:"惯得你愈发没规矩了。"
尾音裹着冰碴子,是我从未听过的森冷。
当夜,这位爷就把我在平春坊的底细翻了个底朝天。
子时刚过,他便端坐雅间,点名要红蕊唱整宿曲子,连口茶都不许喝。
天光微亮,又传唤绮罗弹整夜琵琶,十指血珠浸透琴弦都不准停。
我守着药罐熬润喉汤,捧着金疮药给绮罗裹伤。
红蕊哑着嗓子苦笑:"贵人怕不是中了邪?"
愧疚如藤蔓缠上心头。
昔年红蕊为给我讨工钱,在药铺门口生生站了七个时辰。
在这腌臜地界,唯有她二人真心待我。
我踹开雅间雕花门时,赵凛正端着青瓷盏品茗。
"将军究竟要如何?"
他慢条斯理啜着茶,茶烟模糊了眉眼:"阿涟,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怎可日日流连这等下·贱场所?"
"山野女子,合该学学京城规矩。"
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掐进掌心:"谁是你妻?"
"赵凛,你可曾写过半纸婚书?"
他执盏的手微僵,旋即冷笑:"此事确是我疏忽。"
复又傲然抬眸:"普天之下,除了我谁敢要你?"
旧年溺水般的窒息感瞬间漫上喉头。
那些辗转难眠的夜,那些剜心刻骨的痛,在此刻轰然决堤。
"疏忽?"我陡然拔高声调,"还是说我本就不配?"
"在你眼里,我是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你是天潢贵胄的将军,肯施舍正妻之位已是天大恩典。"
"不配要三书六礼,不配穿凤冠霞帔,更不配要一纸婚书!"
"赵凛,你告诉我凭什么!"
村头乞儿成亲尚且能扯块红布,我们的洞房却只有王婶儿送的那截红烛。
她唏嘘道:“以后,阿涟就有家了,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了。”
烛泪滴在掌心,烫得我眼眶发酸。
嗓音陡然低沉:"你不过是仗着,我是孤苦无依的飘萍孤女,才这般肆意欺辱。"
赵凛浑身一僵,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急切辩白:"绝非如此,你素来心如明镜,与那些世俗女子全然不同,我才以为你不会计较这些繁文缛节。"
"再者说,若你心里真存着不满,早该与我明言才是。"
这世间何曾有人教过我?
师父也早化作黄土一抔。
赵凛垂首,自怀中掏出一支木簪递来。
郑重其事:"这是我亲手雕的。"
"往日征战沙场早将生死看淡,唯独这次格外贪生怕死,只因念着家中有人在等我归巢。"
"阿涟,不知从何时起,你早已深深扎根在我心尖,比想象中还要刻骨三分。"
我抬手狠狠拭去眼角泪痕。
将木簪折成两截,掷于他足边。
迎着他惊痛交加的目光:
"从今往后,不准再踏足平春坊半步。"
"否则,我便放毒蛇噬你。"
从前村中恶霸便是这般被我吓退的。
可赵凛比那些恶霸更令人心寒。
他竟带人查封了整座花楼。
楼中姐妹失了安身立命之所,霎时间人人自危。
红蕊与绮罗也愁眉不展。
我满心愧疚,将身上银钱尽数分与她们。
红蕊听罢前因后果,反倒轻声宽慰:"我们本就如无根浮萍,平春坊这般烟花地数十座,即便离开此处,换个地方也不过重蹈覆辙。"
闻听此言,我心中更添几分酸楚。
当日便匆匆离开平春坊。
冥冥中预感,若再滞留只怕会给姐妹们招致更大灾祸。
可天地之大,我竟又成了无家可归的孤魂。
除却赵凛那座囚笼般的将军府。
他遣来的小厮仍在巷口徘徊:"夫人,将军在府中候您多时了。"
我蹲在河岸边,一边咒骂赵凛,一边盘算着生计。
或许该去南山采些草药,好歹能换两个热馒头。
忽听得路人窃窃私语:
"瞧,又是那位公子。"
"这都守了多少个日头了。"
"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四合,这般熬着也不怕染了风寒,到底是年轻气盛。"
我循声望去,只见徐若拙立于堤岸,目光痴痴地望着随风摇曳的柳枝。
"你在此处作甚?"
他头也不回,答得认真:"候春风。"
话音未落又惊喜转身:"阿涟!"
柳梢早已抽出嫩绿新芽,春风吹过重重山峦。
起风了。
徐若拙指尖铜钱抛向空中。
铜板落地连转六圈,他蹲身凝视半晌。
忽然绽开笑颜:"这回总算应验了!"
绿意爬满堤岸,蝉鸣声隐约可闻。
分明春日都将尽。
他仿佛候了千百次风,才等到这一卦吉兆。
竟欢喜得晕厥过去。
我将徐若拙扛回徐府时,他双唇失了血色,两颊却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分明是着了风寒。
徐家朱门白玉阶,金纹匾额高悬。
我局促不安地向徐家长辈解释:"我是大夫,能治这病……"
念及与徐若拙也算旧识,嗫嚅着补了句:"不贵,十个铜板足矣。"
对面与徐若拙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沉下脸来。
我心头猛地一颤。
虽不愿承认,但他此番病倒确与我脱不开干系。
如今还敢登门讨要诊金,若遭责骂也是咎由自取。
但为了饱腹,我一咬牙:“五...五个也行。”
一个珠翠满髻的美貌妇人小跑进门。
好奇望着:“听说我儿媳妇来了。”
又拉着我的手笑道:“哎呀,快让我看看。”
徐父轻咳出声:“别吓到人家。”
吩咐道:“来人,带少夫人去休息。”
我木着张脸。
城里人真的好奇怪。
徐若拙醒后,很快又生龙活虎。
徐母夸他眼光好,找了个好娘子。
徐父叮嘱他多给祖宗上几柱香。
据说,徐家祖上是真的出过仙人。
所以对于徐若拙神神叨叨的行事,徐家人习以为常。
哪怕,他向来十卦九不灵。
我弱弱开口:“那我,就先告辞了。”
三双明亮的眼睛齐唰唰望向我。
正好有下人来禀:
“皇后娘娘听说阿琏姑娘来了,想见见她。”
原来,当今皇后是徐若拙的阿姐。
我有些发愁。
皇后总该是个正常人吧。
进宫那天,宫道上我看见赵凛的身影。
守门的禁卫闲聊:
“赵将军总算进宫了,皇上一直愁着该给他什么封赏呢。”
“听说昨日太子妃哭哭啼啼出了将军府。”
几人挤眉弄眼:“咱们这位将军啊...”
宫女领着我和徐若拙入殿。
他大大咧咧道:“别怕,阿姐人很好的。”
但是行礼后。
上首的皇后面无表情,沉声道:“胡闹!”
我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她训斥道:“爹娘不懂事也就罢了,你娶个娘子也不晓得纳吉请期,摆酒设宴,如此草草让她住进家里,岂不委屈了人家阿涟?”
徐若拙惭愧低头,虚心认错:“阿姐说得是。”
我的心哽了又哽。
他们真的信抛铜板算出的娘子啊。
我有些恍惚。
在卜算婚期的谈论声中,及时开口。
“那个...我好像没同意要嫁。”
空气寂静。
我明显听到皇后深吸了一口气。
她不可置信问徐若拙:
“你连亲都没提?”
宫人的行礼声响起。
皇上大步进来,语气轻快:
“皇后快来看看,咱们赵将军真真疼爱那位乡野之妻,什么封赏都不要,只向朕讨了副凤冠霞帔,说当初成亲委屈了人家,要八抬大轿再迎她进门,请朕去主婚呢。”
皇后笑道:“今日真是双喜临门。”
又介绍:“这是臣妾弟弟的意中人。”
赵凛跟在皇上后面。
看到我,惊愕不已:“阿涟!”
他失态的样子让在场所有人陷入沉默。
最后是皇上干笑两声。
“哈...哈...”
皇上为难一番后。
说:“还没写婚书啊,那就好办了。”
“阿涟,这二人你选哪一个?”
我跪在地上,想了又想。
两个都没选。
皇上和皇后的脸都沉下。
殿内,气氛安静的吓人。
赵凛身形一动,开口:“阿涟她出身乡野,不知天威,我定会好好管教,请陛下和娘娘恕罪。”
徐若拙认真道:“我真心爱阿涟,不想她为难。”
最后因皇后娘娘凤体不适。
让我替她把过脉后,草草散场。
临走前,皇后拉着徐若拙嘀嘀咕咕好一阵子。
离开时,徐若拙一直心不在焉。
我们同赵凛一起出了宫门。
柳君眉一见到赵凛,便迎了上来。
“凛哥哥,皇上怎么说,有下旨严惩那贱·人吗?”
赵凛沉默。
有宫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禀报。
她脸色一变。
指着我对赵凛道:“你竟为了她连答应我的事都没做?”
赵凛蹙眉,叹了口气:
“君眉,你的孩子不是她害死的,而且作为太子,三妻四妾是正常,你早在嫁他的时候就该明白。”
“再说了,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这么多年对你百依百顺,都是为了还姨父姨母的恩情。”
柳君眉眼眶含泪。
“可你明明说过,此生不会让我受半点委屈。”
“要不是你在战场生死未卜,我也不会嫁给太子。”
赵凛板着脸,语气严厉:“慎言!”
又小心觑了我一眼。
“阿涟,你别误会。”
柳君眉声音尖利,奔溃道:
“她不过是个卑贱的野丫头,你竟为她这样对我!”
不知何时,一直蹲在地上扔铜板的徐若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对着柳君眉摇头:“你要倒大霉了啊。”
马车上,我与徐若拙相对而坐。
车轮子碾过青石板,听声音快到闹市了。
我打破沉默:“把我放在这就行。”
他眉目疏朗,神情却很低落。
问:“阿涟,你嫌我疯傻吗?”
我掀起门帘的手一顿。
第一次认真看着这个神棍少爷。
他蹙起好看的双眉,眼神苦恼。
我想起他每回来平春坊,对着环肥燕瘦的女子都目不斜视。
有人故意往他身上扔帕子。
他没有调笑,也没有鄙夷践踏。
反而捡起来,坦荡还给人家。
楼里客人都知道这位有名的徐家小公子。
笑他疯癫痴傻。
他也不动怒。
只是走到那些人面前,扔铜钱占卜。
遇到大吉,也会说两句吉祥话。
最后闹得对方不好意思,给他讨吉利的钱。
红蕊和绮罗故意打趣他。
他也认认真真地为她们卜算。
我摇了摇头,说:“你不傻的。”
他眼睛像黯淡的星光瞬间被点亮。
说:“你不选我,我也没有很难过。”
又肯定点头:“真的。”
“我不会勉强你。”
“但你能不能等等,等我变得更好了,再看看我?”
我怔了怔。
想到除了刚认识时,被他叫了几天娘子而惊吓以外。
他好像也没有哪里不好。
但我还是下了马车。
走在街头,才彻底松了口气。
为什么一定要选呢?
同赵凛的三载夫妻,让我对婚嫁一事有了畏惧。
怕初时的满心欢喜,到最后全是数落埋怨。
怕朝夕相处的枕边人,某天醒来变了副模样。
怕一开始就看错人,苦水全往肚里咽。
就像来平春坊的恩客。
不乏家里有贤妻,平日稳重有礼的朝中大臣。
可背地呢,那些浪荡和残酷手段全往妓子身上使。
我见到绮罗时,她鞭伤流脓,蜡伤溃烂,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肉。
还有红蕊,被自诩有风骨的穷书生骗光赎身银子。
见他登科及第,迎娶娇妻,转头又成她座上客,受尽羞辱。
还有赵凛,他向来有责任和担当。
可他的责任,全落在柳君眉身上。
徐若拙看起来很好。
只是,我怕了。
出宫前,皇后赏赐我金银,当作诊费。
我抱着沉甸甸的银子,总觉得不真实。
大都抱去平春坊,给了红蕊和绮罗。
说:“若是能找回原先楼里那些姐妹,就替我道个歉。”
不管是赎身,还是自己开个花楼。
都比寄人篱下的日子要好。
我想起以前。
赵凛总说世道人心险恶,能在小芒村安稳度日是最幸福的事。
可是我离开了小芒村才发现。
虽然有那黑心肠的药铺掌柜。
但也有平春坊热闹的欢声笑语。
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只是命苦了些。
我常为自己这种怜悯而羞愧。
红蕊曾经笑得花枝乱颤,骂我是菩萨心。
明明自己都饥饱不定,还担心她们带着难言的伤病倚楼卖笑。
现在,许久未见的红蕊不客气地接过一匣子金银。
利落说:“那咱们就两清了,你以后不必再来。”
她赶人的姿态很强硬,脸上是我没见过的冷漠。
绮罗在一旁欲言又止,最后背过身去。
我愣了愣。
踩着烂泥里的枯叶,离开了平春坊。
也许是穷惯了,银子太多都觉得不安。
皇后娘娘真大方。
给平春坊后,我还身揣一百两的巨款。
整日怕被谁偷去,夜里得检查三五次,连觉也睡不安生。
一个月后,我干脆用剩下的银子,在城南开了个小药铺。
收留两个孤女帮忙。
赵凛来时,我正在侍弄后院的小药田。
他站在一旁看了好久。
然后拿起工具,和我一起做活。
这日子,就像以前一样。
赵凛低声道:“阿涟,是我错了。”
“不该让你受那样的委屈。”
“我总是忽略你的情绪,没把你当作真正的妻子来看待。”
他看起来很诚恳。
可我却很平静。
如实道:“是我从前太想有一个家了,才会和你在一起。”
他却摇头,自顾自说着:“你嫁我时说过,是心悦我的,又怎能再嫁旁人。”
应该说,在那时我是想有一个家,才会心悦他。
在我一把火将家烧干净后,就什么也没了。
赵凛见我沉默,有些急切。
追忆道:“我们在小芒村过得多幸福。”
“我打猎归家晚了,你给我热饭。”
“我受伤了,你寸步不离照顾我。”
“我去镇上买盐油,你叮嘱着我俭省些花,咱们攒钱换大房子。”
他说到后面有些哽咽:
“我们明明,在把日子越过越好啊。”
我认同点了点头:“我对你,是很好的。”
未尽之意,让赵凛低下头,沉默半晌儿。
他嗫嚅着:“每回货郎来,我都给你买饴糖。”
我回忆道:“吃了饴糖我会牙疼,还得给自己煎黄连。”
“但我怕浪费,而且这可是你特意给我买的呢,所以每回都吃完。”
“可是赵凛,我根本就不爱吃甜的。”
爱吃饴糖的,是从前跟在他后头的柳君眉。
赵凛的脸色苍白,再也说不出话。
我继续道:“我也有错,没向你直说,可你对我的好太少,怕说了连这一点点都没有了。”
“就像那株害我崴了脚的辛夷,我想让你挖来并不是要出气,只是想提醒自己,以后在院里看到辛夷,就能想起你对我的好。”
就觉得这日子也还能过下去。
赵凛红了眼眶。
颤声道:“阿涟,对不起。”
我却长舒了口气。
就像在跟过去那个拧巴的自己道别。
认真道:“你回去吧。”
听说赵凛回去后一病不起。
修养了好几个月。
病愈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将军府后院移栽了好多辛夷。
可这已是冬天,它们根本开不了花,连活下去都很艰难。
药铺生意惨淡。
大家一看坐堂的是个女大夫。
都边摇头边离开。
某天开始,突然一连四五日来了好些女客人。
我忙得脚不沾地。
听她们谈话,心觉怪异。
于是找了个空当往她们口中的城隍庙去。
庙前的小摊上挂了个布帆。
上书:卜卦算命,一文不收
徐若拙穿着件貂裘坐在摊前。
毛绒绒的白貂毛围在他脖子上,衬得面如冠玉。
摊前排了好长的队伍,都是女眷。
遇到未婚的。
他说了几句吉祥话后,再道:“烦事挂心伤神,可去城南的素心堂找大夫看看,日后必定诸事顺遂。”
遇到已婚的。
他先是摇头叹息,再开口:“你命里有三子,可惜...听说素心堂有妙手神医,你且去瞧瞧。”
我在对面的茶楼看着他。
他这一坐,就是一天。
天色暗下,茶楼伙计们要收摊赶人时。
徐若拙也坐起来,慢吞吞收拾摊上的零碎。
我顶着细碎的雪,撑伞走到他面前。
他见到我,眼睛一亮。
“阿涟...”
我板着脸,道:“不许骗人,这样不好。”
他愣了愣。
解释道:“我没有骗人,卦象怎样,我便如实解释。”
又低声:“只是,多了些自己的私心罢了。”
碎雪飘进他眼睛。
他不舒服地使劲眨眼,却还是直直盯着我。
我被这种目光烫地低下头。
见他双手红肿得厉害。
这傻子,连自己冻伤了都不知道。
我把他带回素心堂,打了盆温水。
将他的双手放进去。
道:“冻伤马虎不得,尤其到夜里,会难受得连觉都睡不好。”
他说:“我现在就睡不好。”
徐若拙抬头看我,一脸认真:
“你总在我脑子里乱跑。”
对上他清澈的眼神,我心跳得厉害。
又被他看得羞窘。
于是,将手上的水故意洒他脸上。
凶巴巴道:
“不许看。”
“也不许想。”
漠北蛮族蠢蠢欲动时。
赵凛拖着才病愈的身体自请去边关。
放言不胜不归。
他出征前一晚,在药铺外站了一夜。
我没有见他。
战况焦灼,他废了很大的劲才打赢。
却因沉珂积病,倒在回京的大雪里。
向皇上求的最后一道旨意。
便是想在城南护城河两岸栽满辛夷。
没有人知道这是何意。
皇上没有怠慢他的遗愿,甚至下令在他回京的驿站都栽上辛夷。
迎将军亡魂归家。
我看着不远处的柳树被人移走。
几个苦役闲聊:
“没了赵将军,太子立刻将太子妃休弃了。”
“也是可怜啊。”
“要我说那都是自找的,哪个男人能容许自己的女人朝三暮四?你们不知道吧,太子妃跟赵将军早就有私情,是太子为国事着想,才隐忍至今!”
门口的蓝布帘子被掀开。
来客了。
我专心治病。
两年后,药铺生意安稳下来。
我聘了个守寡的女大夫坐堂。
自己收拾包袱,带些碎银子离开。
离开小芒村那年。
我觉得天地虽大,却无我容身之处。
只好将师父的家当做自己家。
可师父是游医。
我该像她那样走遍河山,见疑难杂症,治病救人才对。
我只是太想她,太想有个家。
太想逃避孤女、野种、外乡人...这些闲言碎语。
才会在赵凛求娶我时点头。
陪他解甲归田,隐居山野。
可是,我早该出来看看的。
天地之大,何处不能是我家呢?
哪怕路上是黄沙,大风...
还有身后哒哒的蹄声。
我回头。
见徐若拙坐在驴上,喊着:“阿涟。”
我站在原地,看他越来越近。
他狼狈地下了驴,喘息道:“等等我啊。”
我想了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往何处去?”
毕竟连我自己都没有方向。
徐若拙掂着铜钱,对我笑。
我沉默一会儿,问:
“你当初在南山,遇见的女子不是我,而是别人,也会让她当娘子吗?”
他不假思索:“当然不会。”
那他这卦,到底准还是不准?
他自己信又还是不信呢?
我一时茫然。
干脆不想了,同他一起赶路。
骄阳初升。
我边走边问:“当初皇后娘娘拉着你说了些什么呀?”
“她是不是怪你找了这样的女子给她丢脸。”
他牵着驴走在我身边。
慢悠悠道:“唔,阿姐啊,无非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乘虚而入三年抱两那些。”
他歪头,笑声清朗:
“我算过,我们命里会有一个女儿。”
我:......
“那你走了,父母怎么办?”
“等两年后,带他们孙女回去哄哄。”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