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文记载的香山寺

▌王一川

夏日的香山，满目翠绿，郁郁葱葱，游客既能纳凉，还能欣赏古迹。香山寺是香山公园的一处文化景观，乾隆皇帝让太监、宫女在“买卖街”乔装经营店铺，体验市井乐趣。香山寺历史悠久，但其始建年代在各种史料中有不同说法。这些史料中，碑文所记显然更为明确。

海淀区香山寺 摄影：卢和生

香山寺始建于唐

香山寺的历史，依据明代相关文献资料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1700多年前的东晋时期。《万历顺天府志》记载：“丹井，香山寺。传葛稚川炼丹所。”葛稚川即葛洪，是东晋著名道士。元朝无名氏所作《丹井》也提到葛稚川：“梧桐叶堕霜华冷，问病人寻葛稚川。”这些资料虽然有传说的成分，却是我们查证香山寺历史的重要依据。丹井遗址一直保存到明朝后期，万历年间宛平县令沈榜考证后认为：“丹井，即今泉井。”

而香山寺的始建年代，也可能始于唐朝。明朝成化年间商辂所撰碑文讲道：“（香山）永安寺创自李唐，沿于辽金。”《宛署杂记》称，香山寺“妙高堂”为古名，“唐以来有之，即今东方丈处”。元人无名氏《妙高堂》诗云：“寻僧直上妙高堂，踏破松花屐齿香。”这些记载尽管没有明确香山寺的具体始建时间，起码说明唐朝年间香山寺就已存在的事实。

辽代的香山寺基本完整，有关记载较为清晰。《辽史纪事本末》记载，香山寺址为辽中丞阿里吉所舍，中丞是辽朝官制中的一个重要职位，属于南院枢密院的下属机构，主要负责管理汉人事务。寺前曾有两通石碑，石碑光润如玉，白质素章，碑文记述了辽中丞舍宅的过程，所谓舍宅，就是施舍住宅作寺院。有趣的是，碑文还讲到香山寺僧人的眼睛长得像鹰爪石一般。

辽朝末期，北辽宣宗耶律淳去世后，葬在香山寺旁边，称永安陵。《日下旧闻考》说永安陵俗称辽王坟，陵址在香山蟾蜍峰附近。傅增湘先生游览香山寺时，望着一堆石块遗迹，说道：“传闻舍宅阿中丞，胜事残辽说废兴。遗碣难寻鹰爪石，寒芜长没永安陵。”

金朝前期，香山有两处寺庙。金朝文人仆散汝弼所书《大永安寺》碑记称，香山“旧有二寺，上曰香山，下曰安集。”彼时的香山寺兴许年久失修略显破落，但是作为一个佛教道场，也为逃亡避难的人们提供一个栖息之所。比如，金太宗天会年间（1123年至1135年），后来在海陵王时期任刑部尚书的胡砺就曾在香山寺避难。《金史·胡砺传》有胡砺曾“亡匿香山寺，与佣保杂处”的记载。

金朝贞元元年（1153年），金朝建都北京后称金中都，这也是北京建都的开始。金中都时期也是金朝发展的鼎盛时期，香山引起金世宗完颜雍的关注，进而兴建香山行宫，重建香山寺，香山皇家寺院园林逐步形成。

金朝起名永安寺

金中都寺院林立、僧人众多。金世宗完颜雍从政治需要出发，采取既控制寺院、僧道数量，又笼络招抚佛教、道教信徒的策略。

世宗本人既不奉佛又不信道。《金史》记载，大定前期，世宗曾说：“至于佛法，尤所未信。”针对兴建佛寺一事，世宗曾给宰臣说：“闻愚民祈福，多建佛寺，虽已条禁，尚多犯者，宜申约束。”世宗时期开始严格僧道度牒发放的策略，度牒是僧道身份的凭证，而要取得度牒就要参加试经考核，又称试经度僧。如果想要获取僧人度牒，就必须能够诵读《法华经》《金光明经》《心地观经》《华严经》《报恩经》等；而要取得道士度牒，则务必可以诵读《玉京山》《消灾》《救苦》《灵宝度人》《道德》等经。试经通过之后，还有具体的比例限制，以此确定名额。

与此同时，世宗又采取招抚佛教、道教信徒的相关措施，客观上促进了佛教、道教的发展。比如，废除海陵王“禁二月八日迎佛”诏令，以此笼络佛教人士；敕立太一教“万寿额碑”，用以招抚太一教首。大定后期，世宗开始支持资助寺院建设，诏令重建香山永安寺，建造香山行宫，修建五华道院。

香山行宫及永安寺选在原来香山寺与安集寺所在地。《金史》记载，世宗命巨构与近臣，共同建造香山行宫和永安寺，大定二十六年（1186年）建成，世宗亲临观览，并“赐名大永安。”香山紧邻五华山（今海淀寿安山），《元一统志》记载：“金世宗命起道院。”五华道院又称五华观，因建在五华山而得名。后来，元英宗硕德八剌在金朝皇家道观五华观基址上建造寿安山寺，俗称卧佛寺。《析津志辑佚》描述说：“五华观，英宗朝改为寺。”

香山永安寺建成后立有两通石碑，一曰香山，一曰大永安寺。时任金朝吏部尚书、翰林直学士李晏分别对香山和大永安寺撰碑记文。据碑文记载，以前的香山寺、安集寺占地狭隘，建设施工时进行拓宽，在上院建大阁，其北建翠华殿。而在香山永安寺翠华殿之西叠石为峰，交植松竹，在山泉之上建有亭，时称飞泉亭。香山永安寺“钟楼经藏，轩窗亭户，各随地之宜。下院之前树三门，中起佛殿，后为丈室云堂，禅寮客舍，旁则廊庑厨库之属，靡不毕兴。”

香山永安寺的景观区域，基本与清代的静宜园和今天的香山公园相当。游览香山的景观小道也都是经过香山永安寺才能通达，加上皇帝行宫，组成一个相对独立的香山行宫寺庙园林区。香山永安寺拥有大量田产、山林和土地，这些是永安寺的自有资产，其他财产来源于皇室、贵族馈赠以及民间捐献。比如，香山永安寺的一笔大额资产就来自世宗的赐赠，世宗曾给“田二千亩，栗七千株，钱二万贯。”

五华道院的景观区域基本为现国家植物园的大部范围。这样香山行宫、大永安寺、五华道院把香山与五华山连成一片，形成北京西北郊最早的皇家行宫寺院园林。

那时，官吏们前往永安寺游览可以欣赏红叶。时任监察御史周昂看到满山红叶，这样描绘：“山林朝市两茫然，红叶黄花自一川。野水趁人如有约，长松阅世不知年。”翰林修撰赵秉文登上永安寺飞泉亭，这样写道：“霜风吹林林叶干，泉声落石毛骨寒，道人清晓倚栏杆。自汲清泉扫红叶，一庵冬住白云端。”

明末尚有建筑遗迹

金章宗完颜璟即位不久，就在玉泉山建造行宫，并于明昌元年（1190年）八月“幸玉泉山”。香山行宫、永安寺、五华道院、玉泉行宫连成一线，皇家行宫寺院园林继而拓展至玉泉山，北京西北郊区的金朝皇家寺院行宫园林全部建成，从而奠定了元朝西郊寺庙园林、明朝西郊风景区、清朝西郊皇家园林区的基础。《金史》记载，金章宗多次前往香山永安寺以及玉泉行宫，明昌四年（1193年）三月至香山永安寺，承安三年（1198年）秋七月至香山，承安四年（1199年）八月猎于香山。

在金朝，香山永安寺尽管处于皇家园林之中，却允许人们出入游览。香山永安寺既有皇家背景，又有民间支持，从而使得它的社会功能更为广泛，是社会各阶层民众的聚会场所。

金章宗在泰和年间曾经对香山永安寺进行过扩建，并立有香山碑、大永安寺碑。《元一统志》收录了时任翰林应奉仆散汝弼撰写的部分碑记内容，时间为泰和元年(1201年)。其中香山碑记讲，香山亦号小清凉；大永安寺碑记记述了金世宗命建永安寺的梗概。仆散汝弼的碑记内容不全，因而没有看到会景楼的相关记载。而明清时期的资料《辽史纪事本末》和《光绪顺天府志》均有香山寺为金章宗会景楼故址的记载，明朝所建香山寺是在金章宗会景楼基础上扩建而成。金朝香山永安寺建筑华美，规模宏大，另有皇帝行宫，其建筑遗迹在明朝后期还能见到。

相比于金世宗，金章宗游览香山寺的次数是较多的，后世所记载的香山寺历史遗迹也说明了这一点。依据明代文献资料《宛署杂记》《长安客话》所载，香山永安寺建筑遗存基本都是金章宗时期的遗迹。其中祭星台、护驾松在元代成为香山寺的文化景观。明代末期，护驾松已不存，香山寺前的祭星台有亭尚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