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法运动中，孙中山和陆荣廷的暗斗（续一，民国·黄旭初）

编者按：

黄旭初（1892-1975），字以行，广西容县杨村镇东华村人，曾任中将并加授上将衔。1913年举家迁居南宁福建园；1931年起历任第十五军军长，并连续担任广西省主席长达19年。1949年后定居于香港，直至1975年病逝。本文摘自作者于60年代在香港《春秋》杂志上发表的回忆文章，推文标题有调整（红色为原文标题），配图为编者添加。本文3566字，可分享或收藏后再仔细阅读。

护法运动中的孙陆暗斗（续一）

◎民国·黄旭初

西南各省因段祺瑞阴谋驱逐总统，一手制造复辟政变，复任国务总理，包办讨逆军事，引起了共同的愤慨。段祺瑞却以两广仍然自主，唐继尧通电不承认内阁的合法地位，孙中山在粤揭起了护法的旗帜，深为痛恨，决心以北洋武力来统一西南，唐继尧和陆荣廷的实力，在西南五省中为最大，段对西南即以唐陆为主要的目标，准备由四川攻云贵，由湖南攻两广，就北军说，对湖南用兵最为方便，因可由湖北江西来夹攻，故段对西南的军事行动从攻湘入手，段以更动湖南督军为北军入湘的前导，但消息早已流传在外，为陆荣廷所闻，陆急电冯总统请求在三年之内，勿更动西南各省的军民长官，冯曾覆电表示同意。

段武力统一、湘易帅开端

当时湖南省长兼督军谭延闿每藉湘人治湘的口号以妨阻调动，陆荣廷、唐继尧也利用这个口号竭力主张维持湖南原状，不料，段将计就计，八月六日以湖南人傅良佐为湖南督军，并调范国璋第二十师入湘，谭延闿和陆荣廷由于湘桂有共同的利害，向来交往很密，傅督湘令发表，谭电陆乞援，陆急电冯总统请设法收回成命，并露骨主张划湘省为南北军事缓冲地带，应维持湖南现状以保障南北和平，但冯段之间也有斗争，冯为免和段冲突，已答应川湘两省归段支配以交换苏赣两省归己支配，因此，无法实践过去对陆的诺言，难以答覆陆电，遂把陆电交段处理，段八月十六日以国务院名义代答道：「谭省长清亮淑慎，勤政爱民，惟军旅非所素娴，故以民事专畀，今日文人不能将兵，已为各国通例，为军事计，为湘省计，为组安（谭字）计，皆以专办民事为宜，湘俗强悍，诚如尊论，善用之则为劲旅，以卫国家，否则逾越恒轨，以资扰害，尤非知方通变之才不能控制统驭。湘省易帅，良非得已，以傅易谭，盖亦几经审慎，傅本湘人，感情素通，断不至因更调而生携贰，明令早颁，势难反汗，遣承注念。感何可言，希以此意转告西南群帅为荷！」陆知道湖南问题已非口舌所能争，示意湖南应以武力反抗，并表示愿以实力援助，因此，谭召集秘密军事会议准备抵抗北军，同时电请西南各省迅速派兵援湘，唐继尧首先建议派驻粤滇军兼程开进湖南，陆荣廷对此也表示同意，他八月十六日致西南各省铣电说：「湘督易人，北方疑忌西南之心已昭然若揭。唇亡齿寒，应力图应付，驻粤滇军开往援助，鄙意极表赞成，」但当谭延阚要求陈炳焜催促滇军迅速出发时，陈不肯给滇军作战所必需的军费和军火，而滇军对援湘也缺乏热情，遂按兵不动。湘既得不到外援，内部遂被北方所分化，谭以力薄，不事反抗，且派零陵镇守使望云亭赴北京迎傅来湘就任：但望离任后，谭即派刘建藩代理零陵镇守使，调第一师第二旅旅长林修梅率部移防衡山，意在集中力量退守湘南以待桂军来援，再行反攻，九月一日谭回到茶陵原籍省亲，即电辞湖南省长，离开湖南，二日湘军将领联名通电不反对傅来督湘，但希望傅勿带北兵入长沙，陆荣廷也电冯总统请阻北兵进入长沙。九日傅带卫队一营到长沙接任，傅到任后，将林修梅撤职，以邹序彬为湘军第一师第二旅旅长；刘建藩调省，派陈蘧章为零陵镇守使，九月十八日，林修梅在衡阳，刘建藩在零陆同时宣布自主，第二次南北战争即由此发动。

湘军既退到湘南宣布自主，桂军也在湘桂边境黄沙河增兵布防，但陆荣廷并未准备立即进兵入湘，仍希望冯能制止段对湖南用兵。冯也常有密使到邕请陆提出解决南北争端和避免战争的意见，陆对国会问题无成见，只认为共和国家必须有一个国会：力主湖南必须恢复原状，重申以前屡次所提划湖南为南北的军事缓冲地带的意见，如北不南犯，保證南不北伐，但段利用职权调兵遣将，冯没法制止，陆以冯既无能为力，湘军独力难抗北军，湘局一崩，两广即有被攻的危险，因此令陈炳焜邀请程壁光到南宁面商出兵援湘的问题，程因陆不拥护军政府，护法运动难以展开，也想见面来说服他，九月廿七日和陈炳焜由广州乘船西上，十月一日到南宁，谭浩明率全城文武官员欢迎，次日，陆由武鸣来会，三日，开临时军事会议，陆演说痛斥段祺瑞投降日本，发动内战，现必须使谭延闿复湘督职，撤退入湘北军，欲达此目的，非实行征伐不可，号召出席全体人员签名宣誓表示一致讨贼的决心，会议决定：由两广当局陈炳焜、谭浩明、程壁光、李耀汉联名通电斥责段祺瑞先后主使公民团、督军团毁法叛国和发动内战种种罪行，并提出迎黎复职、恢复国会、罢免段祺瑞、撤回傅良佐四项主张：推广西督军谭浩明为两广护国军总司令，广西出兵四十五营，广东出兵三十五营，共组成五个军，以陆裕光、林俊廷、韦荣昌、马济、林虎为第一至第五军司令。程和陆商决海军每月军饷十万元由粤库领支。会议结束后，陆仍回武鸣养病，仍和北方直系保持联系，仍然以超然派自居。

陆荣廷以当前主要问题为应付北军大举进攻西南，目前须和国民党团结，稳定内部，共同对北，于是由陈炳焜请军政府任谭浩明为两广护国军总司令，谭受命于十月二十日通电就职，誓师援湘，后并指挥湘军，加委为湘粤桂联军总司令-

为合力援湘、团结粤内部

段取湖南，原拟暂时避免触动两广，不料，两广先发通电对段声讨，使段大为震怒，要罢免陆荣廷、陈炳焜、谭浩明职务并下令讨伐。那时段向日本又成立了两批借款，战费有著，决定征湘、平粤、讨滇同时并举。对于广东，指使龙济光从琼州反攻大陆，收买潮梅镇守使莫擎宇背叛粤省府。但当段正在发动时，冯系长江三督江苏李纯、江西陈光远、湖北王占元联名提出解决南北问题四项意见：一、停止湖南战争；二、撤回傅良佐；三、改善内阁：四、整理倪嗣冲部。这些意见的提出，恰好和谭浩明誓师援湘同一天，彼此互相呼应，给段以沉重的打击，使段不得不将全面进攻西南的计划延搁一时，冯对罢免陆、陈、谭三人的命令又拒绝盖印，说是应将大事化小，后来段系放出鼓动政变的空气，冯慌起来，十月廿七日才下令罢免广东督军陈炳焜，派李耀汉兼署广东督军，莫擎宇会办广东事务，广惠镇守使莫荣新免职，李福林接任广惠镇守使；三十日又加授李耀汉陆军上将衔，莫擎宇进级为陆军中将。这都是段藉此挑拨粤桂自相斗争。冯避重就轻，将罢免陆荣廷命令留中不发，段深感不快，在一星期中不断进行神经战，使冯坐卧不安。冯无可奈何地十一月六日将三道命令交印铸局发表：一、调陆荣廷为宁威将军，著即迅速来京；二、特派龙济光接任两广巡阅使；三、责成新任广东督军李耀汉严饬桂军开回广西，但当天半夜，冯又把这三道命令从印铸局追了回来，七日上午，段到公府严厉质问讲好发表的三道命令为甚么又不发表？冯无话可说，又将原令交印铸局于次日发表。

陆荣廷直到此时才知道冯不能制段，南北战争无可避免，为了后方安全，要进一步调整和国民党的关系，十一月十日陆在梧州召开军事会议，除属下将领外，并邀请了大元帅代表胡汉民，军政府代表外交次长王正廷、海军总长程璧光，广东省长李耀汉参加。会议的主要目的是要消除内部的隔阂，共同抵抗北洋派的武力统一，除陆部自己担任出兵湖南外，并请军政府出兵福建，开辟第二战场，以牵制北军的兵力。军政府代表在会议上提出陈炳焜不得人心以及强夺省长亲军等问题，希望加以解决，陆对此表示让步，建议调陈炳焜为讨龙军总司令，推程壁光接任广东督军，并同意将陈炳焜接收的省长亲军二十营拨交陈炯明指挥，用以进攻福建，但须受程璧光的节制，程不愿接受粤督职位，军政府代表希望陆亲到广州主持军事，因此，会议决定推陆以两广巡阅使兼任广东督军，程璧光以海军总长兼任讨闽军陆海联军总司令，讨闽军以林葆怿为海军总司令，陈炯明为粤军总司令，方声涛为滇军总司令，共同进攻福建。陆表示他年老多病，在养病时期派广惠镇守使莫荣新代理广东督军。

傅良佐既任湘督，北军即源源入湘，湘南虽自主，但林修梅兵仅一旅，刘建藩也只有地方守备队数营，故傅对此并未惊惧，但傅派湘军第一师代理师长李右文率第一旅赴衡山招抚第二旅，反被林修梅将第一旅招抚过去，李右文十月一日单骑逃回长沙。

北军的作战部署，以第八师师长王汝贤为湘南军总司令，第二十师师长范国璋为副司令，下分三路：第八、二十两师从正面攻衡山，湘军第二师第四旅为右翼攻宝庆，由安徽调来的安武军为左翼攻攸县。右翼第四旅旅长朱泽黄先攻佔宝庆，十月十一日正面第八师第十五旅王汝勤部又攻佔衡山，但前方消息从此沉寂，桂军援湘消息却不断传来。

到了十一月十四日，王汝贤、范国璋电致北京主张停战撤兵，他们在长沙不待北京许可就停战撤兵了。段祺瑞大为震惊。傅良佐和代理省长周肇祥十四晚即乘军舰逃往靖港，十七日王汝贤、范国璋因长沙城外安武军和第八师发生冲突，一片混乱，也向北逃往岳州去了，十八日长沙城已无北兵，各界人士忙打电报欢迎南军北来。桂军到十一日上旬才有一批开到湖南，人数比原定八十营相差很远，但湘军已因消除了孤军作战的顾虑，增强反攻北军的勇气。

▲孙中山 /图源网络

▲陆荣廷 /图源网络